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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族吊脚楼营造仪式中的禁忌现象与功能

2018-02-19高扬元黄雪萌

学术探索 2018年3期
关键词:上梁吊脚楼图腾

高扬元,黄雪萌

(重庆大学 艺术学院,重庆 沙坪坝 401331)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文明古国、民族文化大国。不同民族的民俗文化特征在其建筑中反映得淋漓尽致。土家族在我国民族人口数量比例中占据重要的部分,目前约有八百余万人口,在55个少数民族中排列第七位。土家族人主要聚居于湘、鄂、渝、黔毗连的武陵山区。基于山地地理环境而生的吊脚楼是一种悬空半干栏式建筑,它作为土家族人的代表性建筑物,在营造过程中,不仅体现了建筑体与山地自然环境相融合的科学性,更体现了该民族丰富的文化性,尤其是营造过程中各仪式环节里所蕴含的丰富建筑禁忌文化现象。本文对土家族吊脚楼充满集体性与仪式感的营造过程中所体现出的禁忌文化现象进行归类与梳理,分析这些禁忌文化渊源,以及禁忌文化通过营造仪式进行世代传承,对于一个民族价值观塑造所产生的重要作用。

一、土家族吊脚楼建筑禁忌文化渊源

建筑是一个民族“家”的精神性象征,“家”命运的兴盛衰败在中国人的观念中与建筑空间的营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建筑的兴建又必定与当地的自然要素产生最直接的连接,这些自然要素包括了当地的土壤、水源、风向、动植物等。在早期的农耕社会,普遍具有对外界自然现象所产生的“泛灵论”解释观念。弗洛伊德对这种“泛灵论”概念的理解是:“一种相信动物、植物及物质也具有和人类灵魂相似结构的观念。”[1]经过各民族各地域民众的长时间历史性经验总结,各自形成了一套能有效适用于当地的规避自然风险的方法。为了让这些建筑经验能更直观有效地进行世代传承,经过转化和演变,便形成了一套在民间约定俗成且具有强烈规训效力,需要群体性认同、参与并严苛遵守的建筑禁忌条例。其中一些禁忌是通过一系列身体性的仪式行为去执行的。例如将自然神灵人格化地进行艺术性塑造的仪式行为,即把对自然神灵的敬畏感转化为动植物类的图腾纹案,雕刻、描绘在重要的场域或物件上,又或是吟咏民族史诗、口传神话故事、演奏仪式音乐等通过声音作为传播媒介对自然神灵进行赞颂的形式。在这些艺术性地表达对自然神灵崇敬或畏惧的行为中,借由人类身体感官进行重复感知所形成一套身体化的知识体系。因此,对于如何营造空间,每个地域民族都形成了一套适用于自身的建筑禁忌文化,也相对应地产生了贯彻禁忌教条的仪式行为。

吊脚楼建筑的营造过程呈现出丰富的禁忌民俗文化现象。这些禁忌心理的缘起,首先是族人内心强烈的规避风险的需求动机所导致对禁忌的遵从。依山而居的土家族人,长期面对诸如泥石流、地震、山体滑坡等自然力量对象征生命财产安全的居所进行毁灭性侵蚀,内心充斥着恐惧不安又心生敬畏的复杂心情,更需要规避灾患的有效方式。其二是民族信仰的历史性演变所带来的观念渗透。土家族人建筑禁忌文化的缘起除了与其他民族同样所具备的原始自然泛神认知观念相同以外,经过历史演进,各民族之间的融合所带来各族信仰观念杂糅并相互渗透,影响着土家族人的生活习性,尤其体现在营造吊脚楼建筑过程中的某些仪式行为中,这些建筑仪式环节背后蕴含的禁忌现象也侧面反映出存留至今的禁忌民俗内容的强盛生命力,以及所具有的持久性、融合性和流变性。

二、土家族吊脚楼营造过程中的禁忌现象

土家族吊脚楼的营建过程拥有一整套自身历史所形成的完备营建系统,首先需要进行择日、选址和破土的地形勘探;然后是准备材料的平地基和伐木环节;再到画梁、祭神和上梁;最后才是安香火和开财门。而这些仪式背后的禁忌现象可以总结为空间、时间、语言及其他几个不同的禁忌面向。

(一)空间禁忌

吊脚楼的营造理念受汉族风水思想观念影响颇深,因此营造过程中对空间的选择就呈现出较多禁忌现象。

1.定址禁忌

营建吊脚楼的首要仪式程序是进行选址,又称风水择位。屋宅主人邀请有声望的风水师前来为屋场选择适宜的建造位置。首先,风水师将考察周遭地理环境中的山势山脉,按风水习俗将这一行为称为“寻龙脉” ,龙脉即象征命大福远的山峦起伏绵远的“山势”。忌讳选择山势不连贯、山形破碎等不佳的山貌,如若判断失误,依附了“气脉弱”的自然山脉,按照民间风水信仰的说法,营造于此山地间的屋舍及居住于屋舍中人的命运都将受此“衰颓气息”的牵连,于居住者的未来定居带来祸患。“寻龙脉”仪式进行之后,风水师还将进行下一步的“点穴”仪式。 “点准确穴位”即是寻找一处自然形成的“生气”出露之地,此环节亦忌讳寻到“生气”不畅通的位置,民众认为“生气”不畅通,依附的宅所也将命运受阻。“寻龙脉”和“点穴”是对吊脚楼营造位置的一个反复排查和确定的过程。

风水择位仪式过程,背后的本质是通过风水师这一权威性角色的经验观察与判断从而选择一处吊脚楼营造的良好地基条件,因此十分忌讳对屋舍位置判断的失误。选择于“生气之地”,则此地必是与自然宇宙的秩序保持同一性的地方,自然而然地被认同于适宜动植物健康生长的吉地,亦功利性地被视作能为居住者带来源源不断财富的宝地。因此在这一仪式环节中任何细节性的失误和禁忌都要予以避免。

2.方位禁忌

除了定夺空间位置的禁忌,土家族民间还流行一种禁忌说法:“门窗的朝向方位与家族的盛衰吉凶有密切关联。”清代的风水著述《相宅经纂》卷一中便谈道:“宅有三要,三要者何,门主灶是也。”阳宅先看大门,次看主房门。[2]因此风水师选择吊脚楼屋场基址时依照风水习俗中惯用的判断朝向的方法,将地理空间方位按“前山朱雀、后山玄武、左山青龙、右山玄武”的择位观择取。但这种方式只能大概地推测出一个场域的相对位置关系,为了更精准,因此取位还需要结合具体地域环境的朝向来定夺。除此之外,还有民间说法认为门窗朝向与住家姓氏相关,与主人的生辰八字相对应,忌讳与主人八字相冲。

规避“太岁”也是选择宅址时的重要禁忌内容。太岁在民间禁忌内容中被视作对应天上岁星的地上凶神,根据岁星推测出太岁所在方位后,严禁土木,否则遭来灾患。另一种民间说法称,“避太岁”是忌讳各家庭所供奉的祖先与神仙的神位。通过规避的方式以避免对祖宗先辈所造成的不敬。因故,俗言道:“太岁爷上不动土。”风水师根据星象规避对“太岁”凶神方位的冒犯,避免择址方位的选择与太岁所在方位相冲而对土地神灵的冒犯所带来的灾患后果。

另一方面,空间方位的禁忌还表现在吊脚楼室内方位的选择中,吊脚楼中间的堂屋是家族祭祀的核心场所,堂屋两侧的左右方位分别称为 “左人间房”与“右人间房”。按照民间方位禁忌中“左边方位为尊贵方位象征”的说法。因此,对于一家人来说,应尊父母长辈居住在“左人间房”,晚辈则居住在“右人间房”,在土家族人对室内空间方位的选择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堂屋正中心”与“左边方位”在族人心目中的重要性。 因此,不能随意打破吊脚楼室内空间居住格局,否则也视作一种犯忌。

(二)时间禁忌

营建吊脚楼的仪式过程中,除了含有诸多对空间的禁忌,在时间方面,亦有更严苛的时日与时序的禁忌。

营造过程中对时日的禁忌体现在每一个仪式性环节的时间点和时间段在仪式前都已进行了明确的预设。例如请风水师择址,请工匠破土动工、伐梁,请掌墨师上梁,请众人乔迁等每一个环节的仪式,都事先根据黄道吉日作过时辰时日的选择。时辰的选择在民间禁忌中有诸多要求,例如上梁的时辰需避讳与主人的生辰时刻相一致,否则被视为犯冲。又例如立屋的时辰多选择在清晨,上梁前的祭鸡仪式也多在清晨举行。因民间禁忌认为阴阳交替,早上的“阳气”旺盛而“阴气”退避,这一时间段内进行建筑营造能增加较多的安全性。

另一方面时间的禁忌体现在对时序的讲究上。例如,在上梁仪式进行前,匠人们将严格依据风水师所选定的良辰吉日,石匠首先依次有序地完成开山仪式、取石打造、平整地基的工作环节,然后木匠师傅再接着石匠完成的工序。此环节先选梁木,伐梁工匠需要先燃放爆竹祈求砍伐顺利,然后再进行伐木料,即让梁木向前方位被砍倒,最后再到画梁这一工序。画梁亦有时序的要求,何时开始画八卦图案需凭借风水先生事先推测的时辰进行。画梁的过程中,八卦图案要求先绘制上面部分,再涂画下面的前后顺序;为画好的图案上书写“乾坤”二字时,亦讲究先书东、后写西的行文规则。画梁匠人先后的工序不得随意更改,否则视为犯忌。最具戏剧性的上梁仪式,包括了从立屋架开始、拜梁、点梁、缠梁、喝上梁酒、抛梁粑,到赞屋场结束的整个上梁仪式,仪式全过程必须在中午前完成,且不能返工,否则视为凶兆。民众对这一系列关于仪式时间的禁忌的恪守,在营造仪式的全过程中得以显现,时辰与时日通常都在仪式进行前经过协商予以确认,众人需要严格按照时刻时序进行,不能延误和乱序,否则视为不吉。

(三)语言禁忌

《中国民间禁忌风俗》一书中对语言禁忌解释为:“语言禁忌,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避开那些污秽的和可能导致不祥的词语。”[3]在语言禁忌中,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忌讳说不吉利的话语,对不吉利言辞会应验的担忧和害怕恶语对客观现实带来祸患,因而用吉祥的话语或反义语来替换不吉利的言辞,这是对犯忌现象补救的方式之一。在吊脚楼建造活动中众人将吉祥语称为“彩话”,说吉祥语便称为“讨口彩”,这是一种将语言犯忌予以转移的思维方式。在群体性参与的吊脚楼营造仪式过程中,每个人将对自己的言语行为禁忌尤为看重,在上梁仪式和乔迁仪式中便最集中展现了这一现象。

旧时上梁过程具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性,常在“高处作业”的过程中容易发生人员伤亡的意外。上梁前主持仪式者先咏诵“上梁文”以祈祷上梁过程的安全和顺利,然后仪式者对着提早备好的中梁一边在梁上画字符一边手握滴血的公鸡进行“点梁”仪式,仪式过程中口里念叨着带有强烈现实功利色彩的喝词,从中表达对吊脚楼搭建后能够根基牢固、经久耐用及屋主家族兴旺的祈祷。在众人抬梁仪式中也出现带有方言特色的“彩话”:“上一步,一轮太极在中央,一元行始呈瑞祥,上二步,喜洋洋乾坤二字在两旁,日月成双永共享。”[4]在乔迁环节的“开财火”仪式过程中也集中展现了“讨口彩”的行为。当地德高望重、能言善辩的人将扮成道教中的“福、禄、寿、喜、财”五神,五神依次口说祝福语“踩门贺喜”,“众星”与木匠的对答之辞内容也多围绕着以“封赠主人”为核心内容来进行。民众在仪式过程中齐说吉祥祝福的话语或念诵祝词,便是一种言语禁忌的反映。

(四)其他禁忌

除了上述空间、时间、语言禁忌以外,土家族吊脚楼营造中还有关于工具、图腾和植物的禁忌现象。

1.工具禁忌

营造仪式的过程中,伴随着仪式的功能,相对应出现了各种仪式工具。而各种仪式工具皆具备一定的神圣性,有些环节还严格禁止非行业内人士对仪式工具的随意触碰。例如在“伐梁”时,严格禁止他人对木匠伐木工具的触摸,否则视伐木过程将遭遇不顺。“点梁”仪式中仪式者在屋场中堂处准备好的雄鸡、刀、酒碗、香、蜡、纸等祭祀工具是不可以随意经非举行仪式者之手触碰,也不能缺少任何一项工具。 否则被视为失去祭祀的神圣效力。在画梁时,仪式者还应保持斋戒,通过“净身”的方式去增添一份仪式感与神圣性,因此其他非净身之人不能随意触碰画梁者工具。雄鸡是民间禁忌文化中常用作避邪祭煞的工具之一。用鸡血进行占卜吉凶的依据则是根据鸡血滴于碗中之形态,这种占卜既是对屋主和修造者祈福,也是一种内心规避风险的具体体现。通过这一仪式,请示并征求各路神灵对立屋的意见,得到允诺之意,方能立屋起扇。在中国传统习俗文化中,鸡作为驱邪化煞的灵媒物,是驱赶邪恶的象征,因此将其作为重要的仪式祭祀工具。另外在土家族人的禁忌说法中,新屋场风水气运的流动始于“点梁”仪式,点梁结束后,仪式举行者要立即用红布缠绕梁木,俗称为“披红”以作辟邪之用,红布条因此具有神圣效力,要使其保持洁净。另外,在整个仪式进行环节中,女性都不能直接参与仪式核心环节,只能间接辅助以男性为主导的仪式过程,这种封建保守观念下的性别分工背后也明确限制了女性不能随意接触男性工作的工具,也是一种隐形的对工具使用身份的禁忌。

2.图腾禁忌

吊脚楼构建仪式中还有关于图腾的禁忌。安置于屋舍正中方位的正梁,其下方中央有提前在“画梁”仪式过程中绘制完成的“太极八卦”符号。这一符号形态是以红黑两色绘制而成,黑色部分置于红色部分的上方组合成八卦,在八卦符号的左右两侧分别书写有“乾坤”二字,以此图案去煞驱邪。除了八卦图,吊脚楼中还有民族图腾的彰显与传承。土家族先民为巴人,巴人以虎为图腾,如今土家族人仍视虎为民族图腾并加以崇拜,将其装饰于吊脚楼的细节处,视为建筑的庇护符号。另有说法称,先民图腾的庇佑可驱邪避难,土家族人对图腾的禁忌正是通过身体仪式性雕刻和描绘的方式予以展现。

3.植物禁忌

对屋舍四周所种植植物的禁忌也是吊脚楼营造中的禁忌项目之一。族人在吊脚楼周围种植,但十分忌讳桃树与桑树两种植物。《礼记·士丧礼》曾记载:“桑之言丧也。”,桃与桑二字因发音如同“逃”与“丧”二字,容易使人产生不吉祥的联系,应予以避讳。不仅因谐音而对特定植物有所禁忌,另一方面,土家族人的泛神观念也使其对植物的栽种砍伐有许多讲究。族人普遍相信草木与神灵之间有密切联系,在吊脚楼营造过程中的“伐木”环节时便有对植物的禁忌。伐木前要先拜山神,摆设贡品或燃放爆竹再念诵祷告词,进行伐木料时,需要让梁木向前方位被砍倒,因旧时入山伐树的过程中常常遭遇许多不可预料的危险发生,而危险的发生往往容易使族人将之联系为自然神灵对人类的惩罚,故土家族人在伐树过程中,十分谨慎避讳对植物中寄居的植物神的不敬与冒犯。

三、土家族吊脚楼民居禁忌文化的价值及功能

土家族吊脚楼营造过程中的禁忌文化表象十分丰富,这些建筑禁忌文化现象实则是土家族人在社会发展之初,为了规避自然所带来的祸患而做出的心理及行为反应。随着现今对民俗禁忌现象的新理解与认识,禁忌仪式寓无形中具有了教化功能,从而具有了现实社会层面的意义与价值。

(一) 塑造“顺应天道”的自然观

土家族人在吊脚楼营造过程中出现的诸多禁忌现象,首先和土家族人所秉持的泛神论信仰有关。泛神论作为一种思想观念,是一种对自然现象的原始解释方式。按照弗洛伊德对禁忌的研究:“人们相信自然界物质有‘灵魂’,这些‘灵魂’如果被非法的触犯或未经许可的使用,那么它将对触犯者发出一种魔力(咒语)作为报复,这种恐惧感在日后便分化为两种形式:崇拜和恐惧。”[1]为了规避“报复”所带来的灾患,人们只能从内心达到敬畏,约束个体的行为以符合自然界的秩序,这些约束性的行为逐渐演变为禁忌规范。当这些禁忌条例贯彻在仪式当中,通过仪式约束身体行为,并在反复强调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念传达在了众人心中,通过禁忌的威慑力使人感到崇拜或是恐惧之心,以此来约束人类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的行为,从而调整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这也是禁忌的重要功能之一。

(二)强化“人伦纲常”的社会观

吊脚楼建立仪式过程中,在空间和时间方面有诸多禁忌,表现在选择建筑的建造环境、朝向、布局以及每一项仪式进行具体时间点的确定过程中。空间和时间维度的确能让一切事物在宇宙运行轨道中被予以秩序化。秩序正是仪式所暗藏的属性,在众人集体性参与并严格遵循空间、时间禁忌事项的仪式中,通过身体行为与实践及时空运作规律节奏相吻合,除了能从内心深处体会如何顺应自然规律的功能,还可以让群体参与者进一步体察个体如何和社会环境保持统一。

禁忌体系具有社会制约和责任义务等功能,它可以调节和管理社会秩序。例如在禁忌事项中,“以左为尊” 的空间划分观念,“开香火安财门”仪式中对列祖列宗牌位供奉、图腾传承等都体现出这一禁忌行为对土家族内部家族伦理的教化作用。尤其是图腾崇拜,图腾在一个民族中,被视作神圣的符号,是同一家族血亲的证明,因此它是需要族人共同守护不得冒犯的标志。族人对犯忌的恐惧及从众心理和行为都加剧了对这一现象的笃信。族群共同对虎图腾的崇拜能构筑一道鲜明的文化边界及族群内互相认同的文化符号,能够树立群体的独特文化象征。族人通过共同参与世代反复进行的仪式性的行为,加强并塑造了土家族人对本民族文化的自我认同感与归属感。通过族人的认可并接受,推动了族人对古老仪式共同记忆的传承。禁忌行为过程本身也被内化为乡土社会的集体记忆与方式。民众对禁忌行为的传承构建出了一个和谐均衡的乡土社会秩序。

(三)传承“经验知识”的科学观

除了塑造自然观和社会观,禁忌文化通过群体性仪式的行为也传播了一定的经验知识,营造吊脚楼仪式中出现的一些禁忌文化作为土家族人生产、生活的经验性知识总结,具有一定的科学性。

在土家族人建造吊脚楼过程中的禁忌现象既有积极的方面也有消极的方面。研究禁忌现象的《金枝》一书中提道:“禁忌成了应用巫术中的消极应用。积极的巫术或法术认为:‘这样做就会发生什么事’而消极的巫术或禁忌则说:‘别这样做,以免发生什么事’。”[5]择地择时的风水禁忌作为一种应用手段,是对于如何选择好的“龙脉”(周遭山地环境)和“穴位”(地基条件)的生活经验性知识的应用,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山地建筑面对自然灾害侵蚀的危险性,它具备一定的科学性。同样,立屋时辰选择在清晨,能避免凶邪恶煞的禁忌说法,也是一种禁忌内容的应用。另外,“不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上梁时辰不与主家生辰时日一致”等说法是通过“约束性的控制行为”去规避祸患,被视为一种消极的应用巫术现象。然而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的巫术应用,都能很大程度上化解民众心中的不安,这种现象背后反映出民众希望通过仪式行为,将各种消极的因素转化为积极的条件,有助于减轻因恐惧所伴随的心理负担,是民众内心深处规避祸患的祈愿心理表现,也是一种消极中的积极。

(四)引导“积极健康”的审美观

吊脚楼建筑的禁忌文化现象中,还体现着土家族人通过约定俗成的禁忌内容引导世代传承积极健康的审美观念。例如在上梁仪式环节中,语言禁忌表现为规避说不吉祥与不美好的言辞,实质是为了避免“不吉利”言辞会令人产生不愉快的联想,从而在心理层面造成无形的压力。而美好吉祥的祝福语能使众人心情愉悦,从而促成仪式气氛的和谐融洽;仪式进行环节中还要求众人保持噤声和衣足洁净等内容,也能使一个民族形成清洁、整齐、有序的精神面貌。在作为装饰和趋利避害功能性的图腾纹样禁忌中,图腾的象征符号反映着一个民族的审美观念,其中的形式和色彩是一种可供后代进行模仿、理解和传承的美学基因,通过族人参与对图腾形态的描摹和刻画,能使族人对自身的文化美学不断得到强化和认同。因此,群体长期身体力行地使用积极健康的言辞、约束自身的仪态姿容、使用图腾的美感特征等现象,能有效地引导民众形成健康向上的审美价值取向。

土家族吊脚楼建筑仪式中蕴含着丰富的建筑禁忌文化现象,其中合乎科学理性的禁忌内容,往往具备一定的持久性。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文化知识及认知水平的提高,人们对禁忌仪式内容的认识也在发生变化,“去其糟糠,取其精华”,民俗文化也将不断演进。对我国传统民间禁忌文化现象,我们需要进行理性的判断,对于具有一定科学性、积极性的禁忌民俗,应合理积极地引导、留存甚至传承其精华,消极的则应舍弃、改造。随着科学与社会的进步,禁忌文化如何在民众中“扬弃”,这仍是一个需要我们持续关注的话题。

[1]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2]高见南.相宅经纂[M].台湾:育林出版社,1999.

[3]万建民.中国民间禁忌风俗[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4]龙湘平,陈丽霞.论土家族民居建筑的人文价值取向[J].黔东南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报,2005,(10).

[5]弗雷泽.金枝[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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