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女孩撑起残缺的家

赵丽杰

祸不单行

故事发生在辽宁省义县大榆树堡镇大南村，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2003年，赵树艳36岁，她嫁入齐家已15年了。丈夫兄弟姐妹众多，他是老小。年迈的父母，十年九旱的几亩山地，齐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赵树艳很幸福，也心存希望：丈夫在外面开货车，能挣点钱，她自己在家种地，照顾一家老小。最令人羡慕的是，她有儿有女，女儿已14岁，儿子19个月，还没断奶。

厄运来得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这年的6月，赵树艳一生难忘。中旬的一天，她忽然觉得后背疼、肩胛骨疼，以为干活累着了，没当回事，到了晚上，她开始咳嗽、低烧，吃了点感冒药，仍不见好转。她让女儿齐迹给她拔火罐、贴膏药，这种方法平时很好用，这次却没用了。几天后，她四肢发麻，前胸后背疼痛难忍，不得不打电话把出车在外的丈夫叫回来。

“我以为没啥事呢，到了医院没舍得挂急诊，挂个普通号，排队等着。上厕所时，手不好使了，裤子都提不上去。等排到我，到了医生面前，我就走不了路了。”赵树艳对记者说，她被确诊为脊髓炎，她从未听说过这种病，“全家人都傻眼了，在锦州住了一个月院，没治好，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只能回家了。来锦州时好好一个人，回去却是高位截瘫胸部以下没有任何知觉，手握不住东西……别说别人不相信，就连自己都不信。睡梦中是从前的样子，醒来哭湿了枕头，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就在她缠绵病榻、心情几乎糟到极点的时候，与她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选择了逃避，弃她而去。“足有两年的时间，我睡不着觉，天天瞪着房顶，把眼睛瞪得充满血丝。我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得这种怪病；更想不明白，我在齐家伺候老的，养育小的，没啥错误，丈夫为啥走了。可怜一对小儿女，娘瘫了，爹走了，以后的生活怎么过？没断奶的小儿子终日号哭……”回忆当时情景，赵树艳泣不成声，“我以为这个家从此就完了。我也想逃避，我的逃避是死。”

但赵树艳没想到，关键时刻她娇生惯养的女儿齐迹站起来，以14岁的弱小身躯挑起全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是的，我们的主人公是赵树艳的女儿齐迹。

齐迹出生在1989年，2003年是她命运的一个分水岭。之前，她在父母的疼爱下，快乐健康地成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之后，母亲倒下，钱花光了，小弟终日号哭，被好心的小姨抱回家去。以往整洁温馨的家一片狼藉，放学后再没有饭菜香，绝望发呆的母亲在炕上哭，而父亲的出走是把母子三人推向了绝望的边缘……

开始时，亲友们都相信赵树艳的病能治好，每天轮流来。齐迹白天上学，晚上回家照顾母亲。“亲戚朋友都犯愁，他们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啊。那段时间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后该怎么办，这娘儿仨该怎么活下去呀。我妈天天哭，一直哭，我和我小弟也跟着哭。”齐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顾不了谁。“这样过了大概两年吧，我初中毕业了，我一想，这个家就得靠我了，我得让我妈活下去，让小弟长大。然后我就对我妈说，我不想念书了。”

赵树艳说：“我闺女告诉我不念书了，我抱着她大哭，她不是不愿意念，是没办法啊！从她上学，我就教她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走出这大山沟。我要是能动，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学，可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自杀都做不了！再说家里也没钱供她了，我对不起我闺女……”

齐迹从小姨家抱回弟弟，为母亲擦干泪水，从此成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一个挑门过日子的人。原先，家里再穷，也有爹妈捧在掌心，齐迹啥都不会干，现在，所有艰难困苦，都需要她一个人扛。 “以前我啥都不会，最多我妈做饭时，我帮着添把柴。地里的活儿更是一窍不通。给弟弟穿衣吃饭都做不好，还有洗衣、做饭这些日常家务活，再就是给妈妈端屎端尿、擦身子、喂饭啥的，我妈动不了，两只手拳头都握不上。不会就学呗，没时间发愁……”从做米饭开始，从拿起针线开始，从泡发种子育苗开始，一点一滴，一件一件，从早到晚地干，像只陀螺，停不下来。

看到闺女这样懂事，母亲也振作起来，一点点地教女儿做饭、做针线，教她种菜。齐迹把菜园子种上了各种蔬菜，家常饭菜也一一学会了。为了让大小便失禁的母亲舒服些，她学会了缝制炕被，做了无数的尿片，还学会了给母亲按摩，最后不忘把母亲面前的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让她可以清楚地看着外面的一小块儿天。“这孩子命苦啊！人家这么大的女孩，还在玩呢，可她，每天从早忙到晚，伺候我吃喝拉撒。剛学做活时，小手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针把指头都扎烂了，可这孩子从没对我抱怨过。特别是这些年，看着别人家的闺女都早早嫁人，而我女儿却只能在身边照顾我，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赵树艳说。她不想拖累女儿，多次想过寻死，来减轻女儿的负担，但是每次都被女儿哭着制止了。“她抱着我说，妈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有你在，我有家，如果你走了，我和弟弟就成孤儿了，我就没有希望了，有你陪在我身边，再苦再累我都不怕……”赵树艳抹着泪说，“闺女说要照顾我一辈子，决不抛下我。我有个最孝顺的闺女，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我闺女无怨无悔地照顾我，十几年如一日，太不容易了。”

自助者天助

赵树艳的低保金和家里两亩地的租金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每年还不到2000元。他们的日子过得举步维艰，每天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买菜、买肉那也只能是过节、过年的事，平时不用寻思。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齐迹都要留给妈妈和弟弟吃。

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齐迹很想出外去打工，赚些钱养家，但是她又扔不下卧病在床的母亲。小弟上学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到镇里的一个私人服装厂，成了一名学徒。这么些年，齐迹一直在厂里做缝纫的活儿，给裤子码边，一条能挣一毛五，最多时一天码三百条。但这份工作并不是固定的，有活儿的时候就去，没有活儿，就在家里陪母亲，一个月大约可以挣1000元左右。对这笔收入，齐迹与母亲都非常知足，并对工厂老板心存感激。

多少年来，母女俩一天只吃两顿饭。一来省事，二是省钱，省出齐迹弟弟在学校的3元盒饭钱。齐迹每天早上5点起床，烧火，做饭，打理弟弟上学，伺候母亲吃饭，给母亲擦洗身子，然后去上班。母亲枕头旁边放着一个装满了水的罐头瓶，那是齐迹上班前给母亲备下的。赵树艳说：“我一点一点挪动，用吸管勉强能够喝到这瓶水。”工作期间，一有空闲，齐迹就跑回家看看。下班回来，又是做饭、收拾屋子、给母亲擦洗、督促弟弟写作业。

在女儿的精心伺候下，瘫痪的母亲十多年没生过一块褥疮；在姐姐的呵护下，两岁的弟弟一天天长大，从小学念到了初中。贫穷的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整洁干净。一家人亲亲热热互相守望，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

齐迹的孝心和爱，她的不屈感动了十里八村的人，也引起媒体的关注。很多单位和个人向他们伸出援手：2012年，在大雨的冲刷下，她家所住的多年险房几近坍塌，镇民政、村委会和村民闻讯而来，帮忙修好了；2015年，县慈善协会、县妇联、镇残联为赵树艳送来了轮椅、靠背架和慰问品，十几年没有下炕的赵树艳终于能够到屋外享受温暖的阳光、到田边地头看看梦中的风景。2017年，齐迹荣获“辽宁好人”称号，被誉为义县“道德模范”。

最让全家人高兴的是，齐迹有了心上人，俩人正准备结婚，日子都定了。未婚夫是邻村的，离齐迹家不远，未来的公婆和老公看重的是她的孝心和善良，同意她带着母亲嫁过来。虽然齐迹母女什么条件也没提，婆家还是倾尽所有送了彩礼，让齐迹置办被褥、家电等等……今年，齐迹的弟弟在锦州找到工作，自立了，一有时间，他也像姐姐一样回家细心侍候妈妈。天道酬勤，天道酬善，命运，终于向这苦难的一家露出了笑脸！

（感谢义县妇联协助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