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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翅与花椒中的故事

2018-02-14吴指南

求学·素材版 2018年12期
关键词:鱼翅川菜菜谱

吴指南

“如果一生只能选择吃一道菜的话,那一定是鱼香茄子!”英国人扶霞·邓洛普坚定地说道。在伦敦的厨房里,川菜中的“鱼香茄子”竟是这位英国女士的拿手好戏。调酱汁、勾芡、撒葱花,再凑近了一闻,“正是这个味道”。

扶霞·邓洛普是一名美食作家,是西方世界在中国菜的探索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二十多年前来到中国,勇敢地跨出味觉体验的舒适区和保守的文化认同,用亲身体验打破了西方世界对中餐的恐惧、偏见和猎奇想象。

1992年,扶霞第一次来到中国。中国菜之奇异丰富,就像彼时处在急速转型和裂變中的社会景观一样,令扶霞惊奇不已。当时,英国主流媒体还在用耸人听闻的词语毁谤中国人的餐桌,而扶霞就已经像人类学家做田野调查工作一样,决心要“尝”遍中国。她的食单不仅广纳各大菜系,还包括了令人瞠目的蝎子、兔头、牛蛙、蛇等。返回英国后,她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中文,在伦敦报名夜校学普通话,同时为一份杂志兼职撰写中国新闻汇总。

90年代初期,一个刻苦学习中文的英国人,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古怪,但扶霞在认真地规划着这一切——她想要留学中国。台湾进修课结束后,她启动了一趟深入中国腹地的旅程,在颠簸震荡的大巴车上一路蜿蜒逶迤去了西藏。经过一番“巡礼”之后,扶霞选中了四川成都。四川位于汉民族聚居地的边缘地带,又是少数民族文化融汇流通的枢纽,这符合扶霞对中国的初印象——杂乱无章,又如此生机勃勃。1994年,扶霞带着一份少数民族研究计划来到成都,在四川大学落脚。

在“天府之国”,迈出书斋就是满眼的喧哗和骚动。几番自我鞭策和忧虑自责的情绪交替之后,扶霞打算卸下学术任务,全身心融入这片烟火迷雾中去。老成都的白天有茶馆棋牌龙门阵,夜晚有梧桐树下灯泡摇曳的“坝坝馆子”。空气中接替着花椒、豆瓣酱、花茶和当地白酒的香气,这使得扶霞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后来,这个洋姑娘经常被人发现在路边摊与小贩攀谈,或在饭馆同老板、大厨套近乎。她有一本专门的笔记本,沾满生腥、油渍,记录着各种食材的名字以及复杂的菜谱。

扶霞几乎放弃了原来的研究计划,并且从英国精英教育的“传送带”上脱轨了。扶霞和德国同学沃尔克前去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报名求学,在一群老师和学生惊愕的围观下,他们争取到了为期一个月的私教课程。这个洋姑娘对川菜的热情令烹饪学校的校长大为感动。不久,校长便邀请扶霞加入了常规班,同五十个中国男人和仅有的两个女人一起,成了烹饪学校的正式学徒。在那里,扶霞学会了掌勺颠锅,领悟了刀工火候,同时也掌握了几乎一切带有“刂”“火”和“灬”部首的汉字。

“脑花温柔地沉浸在香油和蒜蓉当中……最后,我心一横、眼一闭,张口就吃了。那口感像奶冻,柔软绵密,又有很丰富的层次,真是危险的诱惑。”

——扶霞·邓洛普《鱼翅与花椒》

古人说,“君子远庖俎”,中国的美食家常由君子文人兼任,他们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只需在品鉴的环节保持感官上的敏锐便可。但扶霞在中国,毫不犹豫地下到后厨里,学会了“做饭先杀鱼”。扶霞从她的“川菜第一师”冯锐那儿上了第一课——逛当地菜市场,观摩剖鱼肚、放鸡血、剥兔皮等残酷血腥的场景,体验了她认为最为强烈的“文化冲击”。随后她在烹饪学校学习刀法,重新见识到菜刀锋利,但不暴力,不仅实用,也具备美学价值。

掌握了菜刀规律和灵性的扶霞,很快也找到了中餐烹饪的奥义。她通过烹饪技艺加深了对中国饮食文化的体悟和认同,并在美食世界里快意江湖,游刃有余。当初从成都菜市场上精心挑选的那把中式菜刀,至今还陪伴着扶霞在伦敦的厨房里,做出鱼香茄子、麻婆豆腐、豆瓣鱼……后来的作品《鱼翅与花椒》中,她悻悻地写道:“终于,我能够对自己承认,我是做不了什么社会经济分析师的,甚至也当不了一名真正的记者。我就是一个厨子,只有在切菜、揉面、给汤汁调味的时候才能找到完整的自我。”

对中餐的狂热终于改变了扶霞的人生方向和职业选择。扶霞成为一名只为中餐文化写作的美食作家。她走访中国各地,先后写下《四川菜谱》《革命中餐食谱:湘菜》《鱼翅与花椒》《鱼米之乡:江南菜谱》等作品,并斩获具有“饮食世界奥斯卡”之称的詹姆斯·比尔德烹饪写作奖。这些作品常常被旅行者当作指南,也被特稿记者用作研究材料。

(来源:豆瓣)

评点:饮食之道,所尚在质,无他奇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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