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婚姻
2018-02-14恋儿
恋儿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民政局门口派发名片。没多久我就发现了目标。没有婚姻经验的人可能不懂,一般来民政局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来结婚,一种来离婚,这对夫妇是属于后者。
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估计没离成,一般顺利达成离婚协议的夫妇,都会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可这对夫妇,很明显是谈不妥。
我殷勤地走快两步,将名片分别递给两人:“欢迎光顾维情私人事务所,有需要可以24小时打电话咨询。”
女人不屑地将名片扔进车内副驾驶的座位上,只有男人谨慎地扫了一眼名片,抬头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算是答复。以我的经验,知道接下来肯定有下文。
到了晚上,我果然就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是那个男人的。我约他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但是见面后,他很坦率地表示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后悔了,因为我连固定办公的地点都没有,他觉得就凭一张名片他没理由要相信我。
我理解他的顾虑,我以前也是在他所说的机构里做过社工,我还有一份正职,还努力考取了国家承认的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我工作得很認真,最后我却被下岗了,下岗没几个月丈夫又和我离了婚,我婚姻事业两失意,没办法才单干。因为做社工不能让我吃饱穿暖,不能替我供房还贷款。
说到这里,我有点哽咽,他很识趣地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
那晚过后没多久,男人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公司详谈。我知道他开始相信我了。
就是那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程佼。程佼和他的妻子王文一起经营着一家化妆品公司,专门代销韩、日一些中等价位的化妆品牌,在上海好几个大商场都设有专柜,属于小康已至、未达富豪的阶层。
程佼说他决定找我帮忙“劝和”,只要能让王文放弃离婚的念头,我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干涉。
我费了很多唇舌说服了程佼告诉我他们离婚的原因,程佼终于下定决心,说晚点带我去看她。他指的她,应该就是妻子王文。
程佼的车潜伏在树阴底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他和王文的住所。八点零七分,王文从小区里走出来在门口拦的士,即使是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也不禁大吃一惊。
我虽然在民政局门口匆匆见过王文一面,但印象里她是个形象很时尚得体的女人,可面前的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同一层次的。她穿着一件一看就是劣质的仿丝绸连衣裙,胸开得很低,妆也化得很低俗,一眼望去和商场后面那些“站街女”没什么分别,我几乎怀疑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的车跟在王文的的士后面,跨越了几条街道之后,停在了一片正在赶建的大厦工地旁边。一群民工扎堆儿在一个小卖部前看电视,王文走进去坐在他们中间,大声说笑,汽水和花生叫了一桌。
民工里有人在起哄,坐在王文旁边的一个男人偷偷捏了她裸着的手臂一把,王文娇笑着,任由那男人搂着她的肩膀,后来还和他双双走进了小卖部里面,跟着就没有再出来。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傻子都懂。我不明白了,王文就算偷人,也大可以找素质好的男人,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低贱。
我偷眼望程佼,他的表情很痛苦,似乎受着很大的煎熬。我有点理解程佼的痛苦了,如果不是真爱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是没法容忍戴绿帽子的。可经验也告诉我,任何超乎寻常的行为,内里都肯定会有隐情。
我跟踪了王文好几天,发现她每次去找那些民工玩乐,出来后总会躲在车里哭泣,脸上的表情很悲伤。这不像是一个瞒着老公去偷情的女人的表情,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于是,我又去了王文没结婚前住过的地方以及她读过的学校,问了很多人。其间我碰到了一个与王文有来往的女同学,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原来王文在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的那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外省男孩儿。那个男孩儿会弹吉他,唱歌还很像张学友,王文爱他爱得很深,还因为那个男孩儿和家里闹翻了。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听说她结婚了,对象却不是那个外省男孩儿。
追前索后,我大概明白了。王文应该是抛弃了贫穷的初恋男友,和程佼结婚了。可她一直没忘记初恋情人,婚后随着生活越来越富裕,她心里的愧疚就越来越深。内心有了缺憾,就需要某种程度的发泄作为填补。她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的亏欠,这在心理学上属于情感上的一种病态症状。
我将调查到的情况都告诉了程佼,程佼表情复杂地抿了两口酒,告诉我,其实他知道王文还没忘记她的初恋,可他也活得不容易。
他做的是女人的生意,一天到晚都在女人堆里打交道,经常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也有过动心,可想到王文,他就压抑了男人的天性,有时很痛苦,但他认为值得。
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了。
他痛苦地抱着头,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肩头一耸一耸的,我知道他在哭。我想起了自己那个无情无义的前夫,再想到程佼的深情,我对眼前这个男人顿时充满了一种怜惜感。冲动之下,我伸手就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想占有他的欲望。于是我灌醉了他,还将他扶到了附近的酒店。
可是关键时刻,他用一块白毛巾盖住了我的身体,然后慢慢地将我已经脱掉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回去。
我有点恨他,可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一个男人在我这种不算丑的女人脱光后还能把持得住,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他性无能;另外一种就是他真的是个绝种专一的好男人。在我的心里,程佼显然属于后者。
既然如此,我也死了这条心,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成全程佼,让他和王文重归于好。
既然要重归于好,就先要解开王文的心结。我费了很大的工夫,好不容易打探到王文的初恋原来还在上海。他不光结了婚,还有了个三岁大的儿子,虽然不富裕,可也过得踏实,老婆是个会掐着手指头过日子的上海妹。
当我将他一家三口的照片摆在王文面前的一瞬间,就看见眼泪慢慢地从她眼眶里溢了出来。
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我知道,那个固封在她心里面的結,在那张幸福的全家照面前已经土崩瓦解。道理很浅显,他没有因为当年她的抛弃而变得不幸,相反,他比她想象得要幸福。既然如此,她也应该走她自己的路。
王文撕毁了离婚协议书,我顺利地收到了程佼付的不菲酬劳。当然,这笔钱里面,有我奔走的血汗,但我的血汗不值这个价,还要加上那张我请高手PS过的全家福。王文的初恋10年后的样子,也是用电脑虚拟出来的。
我承认我所用的手段有点不道德,可是能让一对夫妻破镜重圆,我并不觉得自己在造孽。
我和程佼夫妇之后再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没忘记过程佼,在我所接触的男人里面,他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他的深情,他对妻子容忍的限度,都让我念念不忘。
一年后,我有一次去民政局办事,碰到一个以前一起在维情事务所做社工的同事,他现在在婚姻登记处工作。我将程佼和王文的名字给他,拜托他有空帮我查一下这对夫妇的状况。我很想知道一年过去了,程佼和王文过得怎样。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同事打电话给我,说我拜托他查的那对夫妇没有离婚,然后他说很奇怪,他查到另外一个同名同姓叫程佼的男人,10年前在广西和另外一个女人做过婚姻登记。因为他所登记的那个地区民政局是在一年前才全国联网的,所以4年前在上海再次登记结婚时,他有心隐瞒了自己的资料,上海民政局自然查不到他真正的婚姻状况。
程佼的深情原来别有原因,他肯定是知道全国的民政局已经开始联网,他害怕如果和王文离婚,到时一查资料,就会查到他重婚,所以他才死也不肯让步。
一定是这样。
我按捺不住脑海里疯长出来的念头,拨通了程佼的电话。
听到我的质问,程佼在电话里笑了。他似乎并没有想辩白的欲望,他说他以为我是聪明人,原来我不是,如果我是聪明人,就算我知道了真相,也不该来问他。
他说:“你以为我把那么大一笔钱给你是相信你吗?不是,我是看上了你的手段。你当初被所里炒鱿鱼,不也是这原因吗?”
隔着一条电话线,我依然忍不住脸色绯红,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说谎,我根本不是什么和丈夫离婚又下岗的弃妇。我只是因为在做维情社工的时候,暗地收取了不愿意离婚的那一方的钱,采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来进行“劝和”。虽然打算离婚的夫妇没离成,可我也因为缺乏起码的职业道德而被解雇。
天亮的时候,我家的门口被人淋了汽油,还点了火,我是被邻居从对面阳台叫醒的。放火的人看来不是有心要我命,否则他大可以半夜放火。
警察来问话,我想起程佼在电话里对我的警告,半个字也不敢说,只是收拾好行李,来不及将我仍在供贷的房子放盘,就坐火车离开了上海。
一个逃命的女人有多狼狈,就有多凄凉。那就是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