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德从络脉论治痛风经验介绍
2018-02-14祝鸿发高峰金连顺指导张忠德
祝鸿发,高峰,金连顺 指导:张忠德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广东 广州 510120
痛风是一种单钠尿酸盐沉积所致的晶体相关性关节病,它特指急性特征性关节炎和慢性痛风石疾病,属于代谢性风湿病范畴。基于其典型的关节病变,尽管中医将其归于痹症范畴,但与传统的“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之“痹”实则不同。岭南名中医甄梦初老先生也曾提出“痹者,闭也,瘀血阻滞,经络不通”的理论。张忠德教授为岭南甄氏杂病流派第四代传人,对于痛风的论治,深得甄梦初老先生真传,从络从瘀而治,临证常获佳效。笔者有幸跟随张教授学习三载,收益良多,现将张教授治疗痛风经验介绍如下。
1 病因病机
1.1 诸湿相合,阻滞脉络 现代社会所带来的饮食、环境的变化,导致了湿邪致病的增加。有学者对痛风的中医证型进行分析,其中湿邪在痛风的证侯要素中占了主要地位[1]。一则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更嗜食肥甘厚味,嗜啖海腥发物,嗜饮酒湿之品,损伤脾胃,运化失调,内生水湿,清浊不分;二是当下环境的变化致雾霾严重,其性若岭南的潮湿瘴气,日夜生活其中,则人多湿。湿浊在内,与外邪相引,内外相合,则易诱发本病。湿从热化则急性发作,出现关节红肿热痛等症状。
络脉理论起源于《内经》,而后由张仲景于肝着、肝血劳等证中,首次于临床中正式开创通络之法,并提出以虫类药搜剔通络的治法。而后叶天士在前人的启发下进一步完善了络脉理论。张教授继承了前人的观点,认为在痛风的发病过程中,络脉为其病位,湿邪阻滞络脉是其基本病因。《灵枢·本藏》有言:“经脉者,所以行气血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者也。”《难经·二十三难》曰:“别络十五,皆因其原,如环无端,转相灌溉,朝于寸口、人迎,以处百病,而决死生也。”所以络脉作为气血的运行通道,环绕周身,输送营养,保证了身体筋骨关节的正常活动。其日常生理功能的实现需要依靠络脉的充盈和通畅。若络脉受外湿侵袭,或内湿下注,气血运行不畅,留滞局部,则筋骨关节失于濡养,络脉闭阻。而气血停滞,亦会反过来加重局部的湿浊积聚,药石难以祛除。正如《类证治裁·痹症》所言:“正气为邪阻,不能宣行,因而留滞,气血凝涩,久而成痹。”
1.2 久病必瘀,瘀去证消 众所周知,高尿酸血症是痛风发病的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在人体内,尿酸在血液中的存在形式主要为与钠盐相结合。而当条件合适的时候,血液中过高的尿酸浓度会引起尿酸钠结晶从中析出,经体循环沉积于肾脏及骨关节组织等。痛风的急性发作则与沉积于关节中的尿酸盐相关。当尿酸盐结晶遇到饮酒、受寒等诱因时,其结晶体可脱落进入关节腔,从而激活肥大细胞,使其释放组胺、白三烯B4等趋化因子,进一步激活单核/巨噬细胞系统,释放白细胞介素-1β(IL-1β)、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单核细胞趋化蛋白-1(MCP-1)等炎症介质,并引起中性粒细胞募集于关节局部,加重了局部的炎症。所以,尿酸盐结晶在整个痛风的病理机制中,作为炎症发作的始动因素,具有非常关键的作用[2]。
张教授认为,从中医角度来讲,痛风乃湿浊留滞关节络脉,日久气血不通,气滞血瘀,湿瘀互结而成痛风,湿邪阻滞是痛风发病的病因,脉络瘀阻则是基本病机,湿瘀互结是其最终病理产物。而于现代医学而言,脉络瘀阻的外在表现则是局部的急性炎症的表现,湿瘀互结而成的病理产物的外在表现则为尿酸钠结晶。清代的王清任曾云:“久病入络为瘀。”久病者,可致元气虚损,无以统帅诸血,通行脉道,故气不行则血自瘀。而高尿酸血症作为痛风发病的前驱,虽然无临床表现,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应当归属于痛风整个病程之中。因而即使是痛风初次急性发作,其实质亦是有久病的基础。此时期的患者只因气血虽亏,但络脉阻滞不甚,尚未由阻至闭,仍能维持日常的生理功能所需,故未见关节红肿疼痛等症状。但已有内湿流注关节,与瘀互结,聚积成尿酸盐结晶沉积局部骨关节。后或食膏腴醪醴,脾胃更损,水湿痰浊更甚,留滞关节而进一步加重局部气血阻滞;或不慎受寒,寒性收引,湿瘀从寒而化,则关节气血凝滞不行,最终致经络不通,气血痹阻,发为痛风。故痛风的治疗当以通行络脉、活血祛瘀为基本治法,一旦络脉通畅,气血得运,由痹至阻,则直中关键,瘀祛证消,诸邪易散,收效甚速。
2 辨证论治
2.1 通络驱邪,善用南药 络脉瘀阻、经络不通为痛风的基本病机,所以在治疗上,张教授尤重疏通经络,一来可使气血得运,风、寒、湿、热邪更容易驱散,二来疏经通络可引诸药散四肢,直达病所,起效更速。区别于一般的行气活血逐瘀之法,张教授继承张仲景“取虫蚁迅速飞走之灵”的走窜之性以搜剔通络和叶天士“辛味通络”的理论,结合岭南本草特色,好用南药以通络祛邪。南药一词首见于清·屈大均《广东新语》:“戒在任官吏私市南药。”其含义从狭义的角度而言主要是指中国秦淮以南的草药,尤其是岭南本土的药材,同时亦包括一些海外如亚洲、非洲等热带地区的药材[3]。《本草衍义》中有言:“凡用药必须择土地之所宜者,则药力具,用之有据。”张教授在痛风的治疗中,以此依据,结合岭南民间经验,十分善用南药以通络驱邪,临床上多用穿破石、走马胎、鸡骨香、威灵仙等。其中穿破石祛风除湿,通络舒筋,鸡骨香擅散寒通络,威灵仙疏通经络,同时亦能利关节,止痹痛,走马胎能通经络,养肝肾。临床研究表明,穿破石有抗炎镇痛的作用,而鸡骨香及威灵仙均有抑制炎症反应的作用[4~6]。在用药配伍中,张教授对于痛风表现为关节肌肤灼热、色红偏肿、痛不可抚等湿瘀从热而化时,则多佐以忍冬藤、络石藤、海风藤等。忍冬藤性寒味甘,广州部队的《常用中草药手册》言其能“治湿热腿痛”。络石藤性凉味苦,《中国药物志》言其“能祛风止痛,通络消肿,适用于关节痹痛”等症。海风藤性寒味苦,《山草药指南》言其能“祛风除湿,治脚气”,对于痛风表现为关节酸痛,或伴肿胀,经久难消等湿瘀从寒而化时,则多佐以豨莶草、青风藤等。豨莶草性温味辛,《山草药指南》言其能“祛风湿,壮筋骨……止百节筋骨疼痛。”清风藤性温,味苦辛,《岭南采药录》言其“主治一切风疾风湿,流注历节鹤膝。”
2.2 活血通络,酌补气血 张教授在治疗痛风的时候,十分注重辅以调补气血之法。一者因为痛风症状反复发作,病情缠绵,日久则耗伤气血,久病成瘀;二者因为通络之药味辛,为发散之品,而病家正气已伤,若不调补气血,则络脉虽通而正气愈伤,疗效难收。正如《张氏医通》所言:“治痹之法,最宜峻补真阴,使血气流行,则寒邪随去。若过用风、痰、湿、滞等药,而伤其阴气,必增其病也。”《类证治裁》中亦言:“治法总以补助真元,宣通脉络,使气血流畅。”故临床上,针对痹证日久或是以精神倦怠、面目无华、面色淡白或萎黄、头晕眼花、心悸气短、疲倦乏力、舌质淡、脉细或弱为主要表现的正虚患者,张教授会在通络药应用的基础上,观其脉证,气虚则佐以黄芪、党参、五指毛桃、炒白术以补益中焦,血虚则佐以当归、桑寄生、杜仲以补血益阴。
3 病案举例
钟某,女,39岁,2016年10月20日初诊。患者近5年反复双下肢关节红肿疼痛,查尿酸最高达718 μmol/L,给予中西医结合治疗后有所缓解。1天前再发右跖趾关节红肿疼痛,门诊查尿酸634 μmol/L,症见:右下肢跖趾关节酸胀疼痛,伴红肿,局部肤温稍高,无疲倦乏力,无多汗,平素畏寒,喜温喜暖,胃纳欠佳,面色暗黄,夜眠可,二便调。舌红、苔白微腻,舌根薄黄,脉沉。西医诊断:痛风,中医诊断:痹证,证属寒湿阻络,郁而化热,兼气血瘀滞。治法:散寒祛湿,通络止痛,兼清热、补气血。主方:自拟经验方穿海汤加减。处方:忍冬藤、威灵仙、炒白术、桑枝各30 g,黄芪、海螵蛸各20 g,海风藤、走马胎、鸡骨香、豨莶草、半枫荷各15 g,三七片10 g。14剂,每天1剂,水煎服。
2016年11 月6日二诊:患者右下肢跖趾关节已无疼痛,仅少许酸胀感,活动不受限,畏寒,纳食一般,眠可,二便调,舌淡苔白,脉沉。四诊合参,目前已过急性期,病情趋于稳定,当“缓则治其本”,以补益脾肾为主。前方去威灵仙、鸡骨香、豨莶草、半枫荷、海螵蛸等;加何首乌、黄精、党参各15 g,麦芽、鸡血藤各20 g。14剂,每天1剂,水煎服。
其后患者又来诊数次,随访1年余均未出现痛风急性发作,间断以补益气血、活血通络法治之。
按:患者痹证日久,反复发作,平素畏寒,喜温喜暖,面色暗黄,实为病程迁延,致湿瘀互结,寒湿阻络,气血亏虚。初诊时,为急性发作期,见右跖趾关节酸胀疼痛,伴红肿,局部肤温稍高,舌红、苔白微腻,舌根薄黄,脉沉,四诊合参,当辨证为寒湿阻络,郁而化热,兼气血瘀滞,故重用威灵仙、桑枝、走马胎、豨莶草等以散寒祛湿通络。热症不显,可见其郁热不甚,故仅以忍冬藤、海风藤清热通络。同时佐以黄芪、炒白术、三七等益气活血。二诊时,患者热象已除,络脉既通,故重点在于益气活血,散寒除湿,佐以通络,于前方基础上减少通络之品,加何首乌、黄精、党参补益气血,又有舒筋活络之鸡血藤配合三七片为用。《本草纲目》有云:“三七止血,散血,定痛”,用于本案,既可祛瘀,又能养血,实属巧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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