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至唐时期中医痹证治疗理论框架的研究
2018-02-13王安娜杨宇峰
王安娜 郜 贺 杨宇峰 石 岩
(辽宁中医药大学,辽宁沈阳110847)
痹证是患者肢体筋骨、关节、肌肉等处发生疼痛、重着、酸楚、麻木,或关节屈伸不利、僵硬、肿大、变形等的疾病[1]。中医认为痹证多是由于风、寒、湿、热等邪气痹阻经络所导致的。历代提及痹证的文献是在《黄帝内经》的基础上对痹证的治疗理论体系进一步的丰富与完善。通过查阅先秦两汉以及晋隋唐时期的医学著作,梳理痹证治疗体系脉络,对中医痹证整体治疗理论框架进行研究,冀为现在临床对痹证的诊疗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内治法
1.1 除湿,发汗,利小便 《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第二》说:“太阳病,关节疼痛而烦,脉沉而细者,此名湿痹。湿痹之候,小便不利,大便反快,但当利其小便。”[2]16湿邪为六淫之一,先伤太阳而见表证。而湿为阴邪,易滞留关节,阻遏阳气,以致脉道闭塞不通,故有关节烦疼的症状。痹证的病因中湿邪占据主要地位,故张氏认为除湿利小便为治疗痹证的重要治法。湿痹小便不利、大便反快的证候,乃湿邪困脾,脾失健运,气化失常,清浊不分所致。通过利小便的方式去除里湿,通达阳气,则三焦气化得展则湿邪自去,即“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之意。[3]
在甘草附子汤方中,桂枝与白术相伍,既可振奋表阳,又可以入膀胱温阳化气,以助利小便之功。微发汗亦是治疗痹证的重要原则,即发汗解表,祛风除湿,使邪从外出。“风湿相搏,一身尽疼痛,法当汗出而解,值天阴雨不止,医云此可发汗,汗之病不愈者,何也?盖发其汗,汗大出者,但风气去,湿气在,是故不愈也。若治风湿者,发其汗,但微微似欲出汗者,风湿俱去也。”[2]48如汗后病仍不愈,乃“汗大出者,但风气去,湿气在,是故不愈也”。正确的发汗方法是“微微似欲出汗”,即微微发汗,使阳气充斥于肌腠表里之间,缓缓蒸发,周流全身,则营卫气血通畅,风湿外散,则“湿邪自无地可容矣”。麻杏苡甘汤及葛根加术汤是微汗法的代表方,麻杏苡甘汤麻黄配杏仁微汗解表,用薏苡仁甘寒利湿。葛根汤清凉解肌、发汗,同时加入苍术利湿,湿从小便走,热也随湿解,使风湿俱去。由此可见,湿邪郁积于内不得散发而致周身疼痛,以“发汗、利小便”之法,利水除湿,则痹痛自愈。
1.2 辛温散寒,温阳健脾 仲景在《伤寒论》中虽未明确提出痹证之病名,但论及“风湿”者则有多处,对痹证的临床表现、病因病机及理法方药等均有论述。《伤寒论》在太阳病、少阴病等篇提出痹证的证治,为后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而仲景著《金匮要略》所论之痹证,是指病邪侵袭机体,导致气血运行不畅,或脏气不和所发生的病证,以风寒湿邪外袭,经络不通,气血凝滞为病机总纲。对于痹证的治疗,张氏用药以温散、温通、补脾为主,也顾及清热之法。脾虚则寒湿内生,张氏通过健脾以除湿。用补益脾气的药物,增强或恢复脾胃的运化功能,正如以防己黄芪汤治疗湿在肌腠,以甘草附子汤及白术附子汤治疗风湿相搏真阳不足,上方均用白术健脾益气,因脾为生湿之源,补脾则湿亦消。而大枣、甘草亦是补脾之辅药。甘草附子汤方中术、附同用,则健脾燥湿,温阳化气。桂甘同用,振奋阳气,治小便不利。白术附子汤中,术附同用助里阳而去湿邪,治疗风邪去湿邪停滞不去之证。因湿邪亦伤阳气,痹证之人多阳气不足,故张氏在治疗中温中散寒、健脾除湿颇为常用。不难发现,仲景在《金匮要略》中用到附子之处甚多,附子温经散寒,走而不守,疏通诸经,用于治疗风寒湿痹。白术附子汤、桂枝附子汤、以及甘草附子汤3方,皆为治疗风湿痹证之方,方中皆用附子,由于主症不同,其配伍剂量有异。而补脾之法、温散之法在书中用之甚多,说明仲景治痹证独到的见解以及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学术思想。《神农本草经》中亦明确记载很多治疗痹证的药物,除外治疗喉痹的药物,有77味治疗痹证的药物[4]。其中,寒凉药物、味平药物与温热药物之比为23∶25∶29,充分说明这些药物中以温热药物为主,以此看出古代众医家对痹证治疗理论的逐渐推进与完善,而《神农本草经》在痹证治疗理论中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1.3 益气固表,扶正祛邪 以气血不足,感受风邪,血行阻滞导致的痹证为血痹,“血痹阴阳俱微,寸口关上微,尺中小紧,外证身体不仁,如风痹状,黄芪桂枝五物汤主之”[2]66。血痹者四肢麻木疼痛,血虚无以荣养四肢则见麻木,重者则有疼痛感。痹证日久,耗气伤血,或先天禀赋不足,气血亏虚,也可导致肢体局部麻木不仁,用黄芪桂枝五物汤。方中黄芪甘温益气,补在表之卫气;桂枝黄芪配伍,益气温阳,和血通经,桂枝得黄芪益气而振奋卫阳,黄芪得桂枝,固表而不致留邪;芍药养血和营而通血痹,与桂枝合用,调营卫而和表里;生姜、大枣温中养血。风湿表湿证以“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为主症,方用防己黄芪汤。方中防己祛风行水,黄芪益气固表,兼可利水,两者相合,祛风除湿而不伤正,益气固表而不恋邪,使风湿俱去,表虚得固;白术补气健脾祛湿,既助防己祛湿行水之功,又增黄芪益气固表之力;生姜、大枣、甘草调和营卫。补养气血的治疗大法正是遵从“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原则。
1.4 清热止痛,疏风凉血 热毒流注关节,或内有蕴热,复感风寒湿邪,与热相搏而致的痹证称为热痹,热痹的产生多因直接感受火热之邪,或风寒湿邪郁久化热而成,亦可由脏腑功能失调,如阳热体质,内有蕴热,或阴血亏耗、阴虚阳亢之体,感受外邪侵袭,邪气入里化热,流注经络关节;或风寒湿邪日久缠绵不愈,邪留经脉,郁久化热,气血痹阻而致。《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第四》:““温疟者,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白虎加桂枝汤主之。”[2]72白虎清心救肺,以除里热,加桂枝调和荣卫,以祛外邪。“伤寒六七日,发热、微恶寒、支节烦疼、微呕、心下支结、外证未去者,柴胡桂枝汤主之。”[2]72柴胡桂枝汤以石膏、知母、黄芩清热除烦止痹痛。防己地黄汤凉血清热,祛风通络,木防己汤中石膏清热,桂枝通脉,人参补虚。以上诸方,体现了仲景对热痹的治法。
1.5 调情志,节饮食,慎起居 《中藏经·论气痹第三十四》记载:“气痹,宜节忧思以养气,慎喜怒以全真,此最为良法也。肉痹,宜节饮食以调其脏,常起居以安其脾,然后依经补泻以求其愈尔。”主要以养气、养肾、补肝、健脾扶正为主,同时顾及祛邪[5]。饮食所伤生痰,七情失调则致瘀。情志失调,抑郁不舒,致肝的疏泄失常,肝气抑郁,气机不畅,则血行受阻发生瘀滞而闭阻脉络,表现在肢体上可出现关节及肌肉的疼痛、麻木、重着、屈伸不利而形成痹证。《中藏经》中记载痹证的主要病因以情志失常、饮食所伤、劳倦过度为主,治疗不外乎调情志、节饮食、慎起居,肝气得疏,脾气得健,则痰瘀得消。
2 外治法
2.1 针灸治疗
2.1.1 虚则补之,实则泻之,热则寒之,寒则热之 《内经》有关痹证的针灸疗法有其独到之处,如“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6]64等针治大法。或一穴多针,或单针多刺,或特殊操作,或针具多样,内容详尽,为后世针灸治痹提供基础。《灵枢·官能》曰:“用针之服,必有法则……审于虚实,无犯其邪。”[6]69大凡治痹,虚实为要。痹之初,邪实而“经气有余”者,《内经》治以多针,或深刺,或浅刺,或刺之血络,或刺后按出其恶气,均以祛邪调气为大法,以“盛则泻之”“邪盛则虚之”“菀陈则除之”;久痹不已,或症伴虚象,治之则“卒取其三里”,或“补三阴经”,以“虚则补之”,扶正祛邪;阳热之邪盛者,治以针石疾刺,或络刺出血,以“热则疾之”“热则寒之”;对于阴寒之邪盛者,以汤熨或灸刺、留针等,以“寒则热之”“寒则留之”。《千金要方》针灸治疗,提出“针灸之功过于汤药”。如针灸四肢手病、臂肘病、肩背病、腰脊病、脚病、膝病、四肢病均列出具体穴位。如关冲,主肘疼不能自带衣。天宗,主肩重臂痛。曲垣,主肩甲周痹。阳溪,主臂腕外侧痛不举。少商,主手不仁。[7]
2.1.2 针法充分 《内经》所载痹证之针刺方法颇为详尽,尤以《灵枢·官针》论之最详。“报刺者,刺痛无常处也。上下行者,直纳无拔针,以左手随病所按之,乃出针复刺之也。”[6]34表明行痹应取报刺。“齐刺者,直入一,傍入二,以治寒气小深者也。或曰三刺,三刺者,治痹气小深者”,“直针刺者,引皮乃刺之,以治寒气之浅也”[8]。阐述了痛痹应取齐刺、扬刺、直针刺、悴刺等。“输刺者,直入直出,稀发针而深之,以治气胜而热者也。络刺者,刺小络之血脉也。豹纹刺者,左右,前后针之,中脉为故,以取经络之血者,此心之应者。”[6]35则提及热痹应取输刺、络刺及豹纹刺。而皮痹,则取半刺、毛刺、浮刺、直针刺。正如《灵枢·官针》所云:“毛刺者,刺浮痹于皮肤也……刺播针则取痹也。”[6]37治疗筋痹则以谷刺、分刺,骨痹则短刺,顽痹久痹则傍针刺。周痹,“其痛之移也,间不及下针。……痛从上下者,先刺其下以过之,复刺其上以脱之。”以“先刺其下以遏之,或先刺其上以遇之”,众痹,“痛虽以止,必刺其处,勿令复起”。[6]42
2.2 药敷疗法 《灵枢·寿夭刚柔》云:“刺布衣者,以火之。刺大人者,以药熨之……用淳酒二十升,蜀椒一升,干姜一斤,桂心一斤……用绵絮一斤,细白布四丈,并内酒中。置酒马矢熅中……以熨寒痹所刺之处,令热入至于病所,寒复炙巾以熨之,三十遍而止。”[6]92治疗寒痹以辛温散寒为主,采用了辛温之品药敷的方法,如淳酒、蜀椒、干姜、桂心等,以外治法使内之寒湿去除。药敷疗法通过药物外敷使药物直达病所,同时也增强了药物的渗透力,使药物的性能得到充分发挥,经络无阻,气血畅通,则肿胀减、痹痛消,关节功能渐复[9]。
2.3 按导疗法 《诸病源候论》治疗痹证多采用汤、熨、针、石等法,但无具体方药,唯将《养生方》中的按导疗法进行详细阐述,而隋唐时期医学尤为重视按导疗法,在治疗痹证上发挥重要作用。按导疗法涵盖气功、关节运动操以及自我按摩等,内容丰富,简便易学。其中治疗痹病的按导方法有30余条,每条都有具体术式和适应证,如“以手摩腹,从足至头,正卧(足卷)臂导引,以手持引足住,任臂,闭气不息十二通。以治痹湿不可任,腰脊痛”[10]。按导疗法具有疏通经络,行气活血,祛风除寒,祛瘀消肿,调整人体功能,调节免疫等作用,可改善血液循环,增强关节及其周围组织的物质代谢与营养,增强体质,改善和恢复关节的运动功能,后世医学用其治疗痹证身体痿废不用,恢复肢体运动功能,改善临床症状等。
综上所述,先秦两汉至唐时期对痹证的治疗可归纳为:针灸疗法;药敷法;温补、温散、补脾、清热除湿法;调情志、节饮食、慎起居;按导疗法等。此期痹证的发生与风寒湿邪密不可分,在治疗上有针刺疗法、药物辨证内服、药物外敷、导引养生等多种治疗手段。晋唐以前时期为痹证诊疗理论的起源与发展阶段,探寻此期痹证治疗规律,为现代临床治疗痹证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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