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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央珍长篇小说《无性别的神》的悲情意识

2018-02-12刘姝

青年文学家 2018年35期

刘姝

摘  要:生命悲情是一个永恒的文学母题。长篇小说《无性别的神》通过对小说主人公央吉卓玛三个阶段的生命体验的描摹,以及对其生父人生经历的简要叙述,表现出作者央珍对于生命悲情状态的认知。

关键词:央珍;无性别的神;悲情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5-0-02

1997年藏族作家央珍的长篇小说《无性别的神》荣获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成为藏族文坛中的盛事之一。央珍生于拉萨长于拉萨,具有丰富的藏文化和生活经验的积累。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央珍接受过正规中文专业的教育和训练,她在采访中透露,求学期间曾阅读过大量的中外文学作品。正因为如此,央珍的小说总是呈现出独特的审美眼光和叙事特色。《无性别的神》被评论者界定为“一部客观探索西藏心灵历史的小说。”[1]这个论断肯定了央珍《无性别的神》这部小说对于西藏文化历史特别是宗教和贵族庄园生活的描摹和反映上所作出的贡献。

但是,这样的盖棺定论在一定程度上让研究者把目光过于集中在这部小说对西藏生活和文化的反映上,从而忽视了对这部小说本身具有的其他方面的价值的探索与挖掘。如马丽华在《雪域文化与西藏文学》一文中就把《无性别的神》称之为表现西藏特色的“清明上河图”。[2]亦或是把这部小说看成是对西藏现代历史的别样解读,“央珍《无性别的神》为解读西藏现代史,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角度。这部小说通过西藏贵族家庭内部一个小女孩的心路历程,深刻展示了西藏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存在的问题,并坚信勇敢地面对并接受现代文明才是西藏发展的必然旨归。”[3]这两个角度都没有摆脱对小说的“客观性”和“真实性”的关注,片面强调小说题材内容的价值,而忽略了小说本身所具有的艺术价值。

本文试图在肯定小说所具有的反映西藏特定时期的社会文化生活的“写实”价值的前提下,进一步探索小说本身所具有的艺术价值,即小说所具有的悲情意识。

王旭晓认为:“悲情是人的一种忧郁、悲伤、痛苦的情怀,这种情怀产生于人与无形的自然力量或是自己认同的社会制度的矛盾冲突。”[4]它是在整个生命历程中,个体在面临外部环境和内心挣扎时无法改变或超脱现有境遇所产生的无力与匮乏,是对悲剧性存在的主观心理体验与感受,它没有具体可感的反抗对象,没有剧烈的矛盾冲突。

小说主人公央吉卓玛便一直受困于这样的操控和摆布之中。央吉卓玛出生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雪,满院都是白茫茫的雪花,此后便被认为是不吉祥的人,没有福气的人,会给家里带来不幸的人。对于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说,这一切是如此冷漠和殘忍,这样一些毫无根据的判断,造就了央吉卓玛之后的毫无自主选择权的“边缘人”的命运。生父去世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母亲毫无缘由的怒吼和无端的斥责。为了延续德康家族的香火,母亲不得不招赘了一个小贵族,并且倾尽所有为他捐了一个官职。德康家族不断走向没落,母亲生了儿子之后,更加是艰难度日,为了节省家庭支出,母亲决定把央吉卓玛和姐姐送到亲戚家去寄养。央吉卓玛被送到了帕鲁庄园的阿叔家,阿叔的慈爱让央吉卓玛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然而好景不长,阿叔病逝,帕鲁庄园易主。新的庄园主人残暴自私,央吉卓玛的生活境况一落千丈,常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境况对于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此时的央吉卓玛已经具备了感知生命苦难的心性和智慧,在风中飘拂的破烂的稻草人大概最能理解央吉卓玛,也是她此时最好的陪伴。过早地体会了人世的苍凉,生父和阿叔的离世让央吉卓玛更加觉得生命的变幻无常,或许在这一刻,她真的从心底里认同了家人对自己的评价“一个没有福气的人。”此时的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是奶妈,两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大概只剩下惺惺相惜的生存本能的挣扎。然而贝西庄园并不是央吉卓玛的庇护所,虽然庄园主姑奶奶仁爱慈祥,但是庄园当中有一位沉迷吃喝玩乐,喜欢虐待仆人的少爷。心性善良的拉姆,被少爷百般虐待,挨打受虐的是拉姆,然而这样一系列残暴的行为给央吉卓玛带来的是心灵上的深深震撼。当央吉卓玛看到全身被烫伤的,嘴唇干裂不断抽搐的拉姆时,她提出了请医生过来医治拉姆的请求,然而这一请求被女仆人以大过年的请医生会给庄园带来晦气为由断然拒绝,并且告知央吉卓玛帕鲁庄园因为天花,庄子已经绝了的消息。央吉卓玛身体一颤,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慌乱地拨弄起佛珠,一种充满幻灭感的悲伤弥漫在央吉卓玛的心头。

伤感和悲凉战胜了一瞬间的快意,萦绕在心头的始终是寥落的无法释怀的郁结情绪。个体生命在茫茫宇宙之中是如此渺小和孤弱,生父早逝,叔父病逝,关于死亡的认知很早之前便在央吉卓玛的心中埋下了种子,无限和永恒的时空当中,生命显得如此短暂而卑微。正如僧侣在为逝去的阿叔诵唱的祷词内容:“请听!所有流浪着的亡魂,请谛听我们的灵魂之声。此世虚幻,此生一梦。”[5]祷词的内容虽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但又何尝不是揭示了生命中固有的悲剧性存在——虚无与无价值感。

论文《藏族文学创作道路上的里程碑——论三位藏族青年作家长篇小说的艺术成就》中提及小说《无性别的神》叙述的散文化和诗意化倾向,认为《无性别的神》是长篇小说当中的“婉约派”,并且推之《无性别的神》的创作受到了《红楼梦》的影响,在小说的艺术韵致方面可以称得上是一部“西藏的《红楼梦》”。在人物架构方面,二者也有共同之处。《无性别的神》同样是把女性设定为小说的主要人物,母亲、姑奶奶、奶妈、拉姆以及小说的主人公央吉卓玛等。相对于女性形象的丰满完整,小说中出现的男性形象就显得扁平而单薄,父亲、继父、阿叔、贝西庄园的大少爷、隆康老爷等,几乎成了小说整个故事叙述的陪衬。但是,单薄的男性人物形象的设定,并没有减损作者通过人物来营造整部小说的悲情氛围,其中央吉卓玛的父亲的人生历程可以说最能体现生命当中的无奈和困顿之感,生存受到时局所限,非人力所能扭转,我们通常称之为“命”。十三世达赖喇嘛为了学习和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决定选派一批贵族子弟远渡重洋赴英吉利留学。作为后藏的一个小贵族的父亲被选派到英吉利诺贝学校学习矿务。踌躇满志,学成归来的父亲准备干一番事业,然而现实却让他止步不前,父亲的事业遭到来自宗教和家庭方面的干预,申诉无门,只好停止,心灰意冷地待在家中。后来,虽然又被政府召回担任军官,衔居四品,但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和头盔充当门面,神圣庄严却清闲无聊。一次偶然,得罪同僚,父亲被发配到东部森林担任小县官。于是,抑郁不得志的父亲愤而辞职隐退,剪掉长辫,从此染上鸦片,虚度生命,最终郁郁而终,不到四十。生命的困顿来自于时势,人的主观努力无法掌控更加无法超越外部客观世界的限制。没有激烈的抗争,没有鲜血淋淋的决裂,也无法理解和顺应这个时代,唯一的方式便是在袅袅鸦片烟中终结掉短暂而又卑微的生命,或许这是一种最无声最悲切最无力的对于命运的抗争。父亲形象的设置,父亲生命历程的简单叙述,虽着墨不多,但是让笼罩着整篇小说的悲情氛围变得厚重而深沉。

生命的悲情意识具有多重意蕴,日常生活中的惆怅与伤感,对生命本身悲剧的体认和感悟,面对生存困境苦苦挣扎的无力与无奈,轻盈或者厚重,都是生命底色之一种。央珍的小说《无性别的神》通过对主人公央吉卓玛人生历程的描摹以及其生父一生的简短叙述,体现了作者对生命本身悲情状态的认知,对人物命运深切惋惜之余,也为小说主人公央吉卓玛设定了一个“踏上另一片土地”的机会,最终“曲珍和她的同伴们爬上了一条条用绳子拴住的牛皮筏,在拉萨河夏日波涛滚滚的河面上,浩浩荡荡离开了圣地。”[6]

注释:

[1]张玞《神示的命运》,《中国青年报》,1995年9月17日。

[2]马丽华《雪域文化与西藏文学》,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54页。

[3]李美萍《别样的历史书写——央珍小说,<无性别的神>分析》,载《西藏研究》2015年2月第1期。

[4]王旭晓《美学通论》,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67页。

[5][6]央珍《无性别的神》,北京:民族出版社,1994年,第103页,第3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