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新亚太战略与中国应对
2018-02-12袁征
袁征
摘 要: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尚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但总体轮廓日渐清晰。特朗普政府推崇“有原则的现实主义”战略,“美国优先”成为其对外政策的主基调,新孤立主义倾向显现。特朗普政府不愿承担更多国际义务,单边主义倾向有所抬头。“让美国再次强大起来”是特朗普的执政目标,经贸关系和国防安全是其重中之重。特朗普政府用印太战略取代了亚太战略概念,重视印度所发挥的作用。特朗普政府将继续维护亚太同盟体系,但希望盟友承担更多的自我防务义务。特朗普政府更加重视支点国家,包括发展与新兴大国的关系,而对东南亚国家的重视程度下降。在经济层面,特朗普政府弱化乃至摒弃多边经济合作框架,强调双边谈判。特朗普更加强调现实利益,理想主义色彩淡化。特朗普政府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朝核问题、经贸问题、台湾问题、南海问题是当前中美间颇为棘手的主要问题。尽管中美关系错综复杂,两国对抗和摩擦的风险在上升,但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的中美关系总体稳定、矛盾可控。中国要从战略高度处理好对美关系,采取恰当举措来应对挑战。
关键词:美国外交;中美关系;特朗普政府;亚太战略;国家安全战略;美国优先
中图分类号:D8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378(2018)01-0088-09
2017年11月3日至1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开展了“历史性的亚洲之行”,出席了在越南岘港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和在菲律宾举行的东亚峰会。特朗普认为:“这是超过25年来美国总统对这一地区最长的访问。”[1]2017年12月18日,特朗普政府发布了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阐释了其对外政策理念,包括其印太战略的构想与主张。特朗普上任一年来,尽管其亚太政策还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但总体轮廓日渐清晰,不确定中浮现确定性。
一、“美国优先”的国家安全战略
特朗普上任以来的美国内外政策引发的争议持续不断。由于美国战略利益的客观存在,特朗普上任不可能彻底颠覆美国对外战略的连贯性和一致性。特朗普政府继续强调美国的引领作用,拓展美国的影响力,维护美国所主导的国际体系,保卫美国的国家安全。美国的具体做法包括:保持强大的军力,维持乃至强化在海外的军事存在,维护同盟体系,发展与伙伴国家的合作关系。其战略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亚太、欧洲和中东。这可以从新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窥见一斑。尽管中东和欧洲牵扯了特朗普政府的一些精力,但其战略重心依旧在亚太地区。这是由美国面临的全球战略格局以及与此对应的战略利益所决定的。
当然,作为一位非建制派总统和华盛顿权势阶层的“圈外人”,特朗普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并刻意在内外政策领域表现出有别于前任的政策特点。
其一,特朗普政府推崇“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战略。该战略“以结果而非以意识形态为导向”[2]。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界定了特朗普政府所認定的四项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它们构成了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四大支柱,即保护美国人民、本土和美国的生活方式,促进美国的繁荣,以力量求和平,提升美国的影响力。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更加注重现实利益,而对于意识形态包括价值理念、人权等层面的关注下降,甚至忽略。不仅如此,为了达到美国的目的,特朗普政府愿意进行利益交换。
其二,“美国优先”成为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主基调。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指出,将美国置于优先地位是特朗普政府的责任和美国世界领导地位的基石[2]1。特朗普不断强调的“美国优先”实际上就是美国利益至上,更多强调维护自身利益,即“把美国人民和美国安全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必考虑其他国家乃至盟友的想法。任何主权国家都会将维护自身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无可厚非。但是,特朗普过度宣扬“美国优先”,强调美国利益至上,实质是将自身利益凌驾于其他国家的利益之上和枉顾国际义务,是一种典型的霸权主义做法,与全球化时代合作共赢的潮流相悖。
其三,特朗普政府主要关注国内事务,对国际事务的关注有所下降,新孤立主义倾向显现。对于特朗普政府而言,内政居于优先地位,外交服务于国内政治经济的需要。特朗普政府把美国经济复苏、增加就业、移民管控、社会保障、税收减免等议题摆上重要议事日程。特朗普在发布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致辞中表示,之前的“美国领导人致力于海外的国家建设,但没有能够打造好自己国家并使之保持强大”。正因如此,特朗普表示“我们的战略是提升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但这始于国内财富和实力的积累”[3]。当然,美国的全球利益诉求使得特朗普政府采取的战略收缩是有限度的,不可能退缩至20世纪30年代以前那种传统的孤立主义状态。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提出,美国将致力于拓展国际影响力,并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三个层面与中俄展开竞争。
其四,特朗普政府对多边国际合作采取消极的态度,不愿承担更多的国际义务,单边主义倾向有所抬头。特朗普政府不信任国际组织,怀疑多边合作的有效性,强调自身的国家利益。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阐释道,这一战略基于这样一种观点,即和平、安全和繁荣依赖于强大的主权国家,在国内尊重其公民权利,在海外则参与合作、推进和平[2]。需要指出的是,这些观点和共和党的传统理念相契合。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退出《巴黎协定》,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出联合国移民问题协议,单方面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特朗普政府的这些做法不仅在美国国内引发了争议,也使得美国在国际上陷入孤立的境地 。
其五,经贸关系和国防安全是其对外政策的重中之重。特朗普上台后,表示要“重塑美国”,恢复经济实力,保卫国家安全。特朗普表示:“我们正在重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信心,和我们在世界上的地位。”[3]在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特朗普政府强调经济安全是国家安全的一部分。在对外经贸关系上,特朗普政府奉行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主张把贸易建立在“公平和互惠的原则”之上。就经济合作而言,特朗普政府淡化多边,重视双边。在特朗普看来,美国在多边贸易框架下作出了太多让步,美国从中获得的收益远小于付出。这致使他上任伊始就不顾盟友和伙伴国的反对退出了TPP,同时就北美自贸区问题重新展开谈判。特朗普政府推崇“以实力求和平” 的理念,主张通过提升美国的实力来维护国家安全,主张大幅提升军费开支,强调军事力量的前沿部署。特朗普一上任,就提出了大幅增加军事开支的拨款案。2017年12月12日,特朗普签署了2018财年的《国防授权法》,计划军费总额达7 000亿美元[4],这比2017财年的军费增加愈800亿美元,增幅接近13%。endprint
二、特朗普政府亚太战略的延续与变化
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问题。从2011年开始,奥巴马政府就大力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从政治、经济、外交和军事等多个层面布局亚太。而在2016年的大选期间,特朗普多次抨击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特朗普上任之后,各方就揣测美国此届政府将采取何种战略来替代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
在2017年3月美国国务卿蒂勒森首次亚太之行前夕,代理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的董云裳公开表示,奧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已经结束,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政策不会再称作“转向亚洲”或“亚洲再平衡”,而是会有一套新的规划。不过,她也强调,新一届政府会继续保持在亚洲积极参与的态势,因为亚洲的经济对于美国的繁荣和增长是十分重要的。美国会寻求公平贸易,应对地区安全挑战,继续推进基于规则之上的具有建设性的、和平与稳定的亚洲秩序[5]。
2017年6月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峰会上,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试图阐释特朗普政府的亚洲安全政策,表示美国将亚太地区作为发展关系的首要区域,愿意维护这一地区的安全与繁荣。在讲话中,他重点谈及了朝鲜、中国和同盟体系[6]。不过,马蒂斯的论调与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安全战略如出一辙,没有太多的新意。尽管特朗普政府不会再使用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提法,但很多说法似曾相识。特朗普政府的亚洲政策更多是议题引导式的应对,并没有一个全面而翔实的亚太战略设计。
特朗普的东亚之行和随后发布的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给人们提供了观察其亚太战略的重要视角。2017年11月15日在越南的讲演中,特朗普阐述了在亚太地区的三个核心目标:其一是“团结全世界反对朝鲜核威胁”;其二是“推动建设自由和开放的印太地区”;其三是“促进与该地区贸易伙伴和盟友之间公平和互惠的经济关系”[1]。不过,这更多是政策目标的宣示,而非具体的政策路径。
依据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美国将重点从政治、经济和军事安全三个层面来推进亚太战略。在政治层面,美国将努力兑现对盟友和伙伴的义务,并加深同新伙伴的关系;维护“海上自由”,依照国际法和平解决陆地和海洋争端;与盟友和伙伴国家合作并致力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维护东北亚的不扩散机制。在经济层面,鼓励地区合作,保持自由和开放的海上通道、透明的基础设施融资运作、畅通无阻的商业往来;在公平与互惠的基础上寻求达成双边贸易协定;与合作伙伴一起构建国家间网络,建设“自由市场”。在军事、安全层面,本着“以实力求和平”的理念,继续保持军事力量的前沿存在,强化与盟友和伙伴长久以来的军事关系,鼓励构建强有力的防护网络。具体计划包括:与日韩合作,构筑地区导弹防御体系,推进区域防卫能力的提升;拓展与印度的防务与安全合作,为美菲同盟和美泰同盟关系重新注入活力;加强与新加坡、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国家的伙伴关系,帮助他们成为海洋问题的合作伙伴[2]46-47 。在丧失了TPP这一经济支柱之后,美国军事存在的作用就更为突出。在2017年11月访问日本和韩国时,特朗普分别首先访问驻日美军横田基地和驻韩美军平泽基地。这显示了特朗普对美国军队作用的高度重视。
目前,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轮廓大致显现。在很多层面,特朗普政府继承了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许多举措,实乃大同小异。当然,政策在延续中也有一些明显的变化,这些不同之处才是我们应当关注的重点。
其一,在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中,印太战略取代了亚太战略概念,刻意将印太地区整合起来进行规划,高度重视印度的角色。事实上,强调印太的概念、重视印度的作用并非从特朗普开始,而是可以追溯到小布什执政时期。2006年,在印度未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情况下,小布什政府却与印度签署了民用核协议。当时,美国就有保守派人士宣称,美印关系是美国亚洲新型安全战略的基础。在奥巴马执政后期,美印关系迅速升温。2015年6月,美印签署了《防务合作框架协议》,加强两国的防务合作。2016年8月,美印签署了《后勤交流备忘录协定》。根据这一协定,美印两国军队可以相互使用对方的海陆空军事基地进行补给、维修和休整等后勤作业[7]。美印战略伙伴关系进一步推进,意在牵制中国的崛起。
自特朗普上任以来,从特朗普本人到国防部长马蒂斯、国务卿蒂勒森等,都在不同场合提及印太战略的概念。2017年10月18日,蒂勒森在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发表了题为《界定我们与印度下一个世纪的关系》的演讲。蒂勒森呼吁美印拓展战略关系,拟与印度发展持续100年的更紧密的军事、经贸和外交伙伴关系。蒂勒森一度被认为是特朗普政府内部的对华温和派。然而在这场讲演中,蒂勒森在称赞印度的同时,尖锐批评中国。英国《金融时报》称,蒂勒森阐述了一个战略愿景:美国将与印度发展更加紧密的军事、经贸和外交伙伴关系,构建“抵御中国的堡垒”[8]。2017年11月,特朗普在访问越南的演讲中强调“在一个自由而开放的印太地区加强美国的同盟和经济伙伴关系”[1]。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同样将印太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认为“自由的和压迫性愿景的世界秩序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正在印太地区上演”[2]45。特朗普政府“欢迎印度成为一个主要的全球性大国和强有力的战略和防务伙伴”[2]46。
其二,特朗普政府将继续维护同盟体系,但希望盟友承担更多费用,担负更多的自我防务义务。如特朗普所言,美国需要建立在合作和互惠基础上的强有力的同盟和伙伴关系[3]。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指出:“持久而有利的均势要求强有力的承诺和与盟友及伙伴国家密切的合作,因为盟友和伙伴会放大美国的力量,拓展美国的影响力”;盟友对于应对共同的威胁和维护在印太地区共同的利益是至关重要的[2]45-46。
2017年11月,特朗普的东亚行程涵括了日本、韩国和菲律宾三个盟国。这实际上也是一次安抚之旅,主要目的是减少盟友和伙伴国对于美国能否承担同盟义务的担忧。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专门提到了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同时表示将增进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的四边协调与合作。但是,特朗普政府要求盟国承担更多自我防卫责任和费用的做法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访日期间,特朗普要求日本承担驻日美军的所有费用,但被安倍晋三拒绝。endprint
其三,特朗普政府更加重视支点国家,包括发展与新兴大国的关系,而对东南亚国家的重视程度实际上在下降。在本次亚洲之行中,菲律宾成为特朗普访问的最后一站。特朗普对菲律宾的访问具有象征性,这主要是迫于各方的压力。特朗普对于中日韩越四国都是国事访问,而唯独对菲律宾的访问除外。特朗普在东亚峰会露面后随即回国。实际上,自从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高级官员访问东南亚的频率明显下降,对东南亚的资源投入也呈现下降趋势。这和奥巴马政府执政期间的状况形成了较为鲜明的对比。
其四,弱化乃至摒弃多边经济合作框架,强调双边谈判。上任伊始,特朗普不顾日本、新加坡等国的呼吁,坚持退出TPP。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强调“公平和互惠的贸易”,分别对中国、日本和韩国施压,要求开放市场,扭转贸易逆差。
其五,特朗普上任以来的种种言行,显示其更加注重现实利益,喜好商人式的利益交换,理想主义色彩淡化。
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在目前只是显现总体轮廓,依然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尽管行事乖张,但特朗普实际上是一个弱势总统,在美国国内受到很大的牵制。作为一个“政治素人”,特朗普上台施政并不顺畅。自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国内反对特朗普的声音从未停止,民主党议员也在国会中提出了弹劾议案。美国民众对于特朗普施政的支持率一直徘徊在40%左右[9]。特朗普本人的个性与众不同,缺少从政的经验,忙于应付国内事务,大量精力被牵涉其中。如何客观理性地认知复杂的外交议题,如何游说国会和引导公共舆论,这些都需要特朗普花费不少时间来学习和摸索。
时至今日,特朗普政府的外交安全班底仍没有搭建完毕。美国国防部和国务院的助理国防部长和助理国务卿、助理国务卿帮办等高层次职位在较长时间内空缺。这些层级的官员承担着对外政策制定和规划的任务,通常会提供更为专业的意见和建议。美国国防部和国务院负责亚太事务的官员没有及时到位,给特朗普政府亚太战略的制定带来困扰。2017年11月17日,特朗普提名薛瑞福担任国防部亚太事务助理部长。2017年12月22日,美国联邦参议院通过了这一任命案。2017年12月19日,特朗普提名董云裳为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但有待参议院认可。此前,董云裳一直代理助理国务卿,且是蒂勒森的得力助手。二人都属于建制派人士,这表明建制派的影响力正在逐步增强,有助于平衡特朗普政府内的极端力量。
不仅如此,白宫和各行政部门之间、白宫内部的协调还在磨合之中,相互之间表态前后不一、相互冲突甚至拆台的现象时有出现。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特朗普和国务卿蒂勒森之间的微妙关系。美国国务院的经费被白宫大幅削减,蒂勒森与特朗普不和、随时可能挂职而去的传言甚嚣尘上。在内斗不断、人员轮换频繁的情况下,美国白宫办公室主任凯利能否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有待观察。
在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特朗普政府过于强调大国间的竞争关系,淡化了相互合作的需求,贸然将中俄两国同时作为战略竞争对手来看待,这会加剧大国之间的竞争与博弈,无助于大国间的战略互信。在实力相对下降、美国自身能力有限的情况下,特朗普政府将不得不做出策略性的政策调整。
三、中美关系面临的挑战
自特朗普上任以来,中美关系总体平稳。2017年4月中美两国元首的海湖庄园会晤和2017年11月特朗普对中国的国事访问都获得了成功,就双方所关切的重大问题进行了沟通和磋商,取得了诸多共识。新设立的四个磋商机制和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顺利对接,并开展了第一轮磋商。从奥巴马时代到特朗普时代,中美关系的过渡较为平稳。然而,在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特朗普政府明确将中国和俄罗斯视作对手国家(rival powers),认为中俄“挑战美国的权势、影响和利益,试图侵蚀美国的安全与繁荣”[2]2。对此,中国驻美使馆第一时间发表谈话,认为“美方一方面宣称‘要同中国发展伙伴关系,一方面把中国放在对立面,是自相矛盾的,不仅不符合中美两国利益交融、相互依存的现实,与双方在双边和国际领域开展合作的努力也背道而驰”[10]。
中美关系出现一定的起伏并未超出人们的预料。从国际安全角度来说,中美之间是新兴大国和霸权国家之间的关系,存在着结构性矛盾。据统计,历史上大约有15次新兴大国的崛起,而其中有11次都與守成霸权国家发生了对抗与战争[11]。中美如何采取措施,避免两国掉入“修昔底德陷阱”,不仅关系到两国人民的福祉,而且关乎全球的战略稳定。就两国经济实力而言,中美两国间的差距日益缩小。2007年,中国的GDP总量赶超德国,位列世界第三;2010年,中国的GDP总量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6年,美国的GDP总量为18万亿美元左右,中国的GDP总量在11万亿美元上下。中美两国是当前世界仅有的两个GDP总量超过10万亿美元的国家。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报告,2015年全球GDP总量达到74万亿美元。其中,美国GDP总量排名第一,占24.32%;中国排名第二,占14.84%。中美两大经济体的GDP总量占到了全球的39%以上[12]。中国早已成为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
面对中国的日益崛起,美国的紧迫感上升。在美国的视野中,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继续呈现上升势头,双方在西太平洋地区的战略博弈尤为明显。美国国内主张对华强硬的声音明显抬头,一些前政府官员、知名学者认为以往八届美国政府的对华接触政策已然失败,没有实现美国的战略目标,公开主张转变对华战略。中国推动“金砖国家”合作,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国际地位大幅提升。美国战略学界甚至认为,中国另起炉灶,有意挑战美国的主导地位。美国社会原先维护中美关系健康发展的力量变得愈加沉默。原先在20世纪90年代主张发展对华关系的美国工商阶层抱怨中国近年来的商业环境恶化,指责中国经济改革步伐缓慢,不太愿意站出来维护中美经贸关系的发展,甚至转而支持美国政府对华施压。endprint
在这种大的背景下,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指责中国寻求取代美国在亚洲的主导地位,以投资和贸易来强化地缘政治诉求,危害其他国家的独立和主权[2]46。多年来,美国一直试图与中国接触,以便将中国纳入美国所主导的国际体系当中,使中国成为“良性的行为体”和“可信赖的伙伴”。现在,美国认定,这种努力已然失败。“战略竞争对手”的提法并不新奇。早在2001年,小布什上台执政之际就把中国列为“战略竞争对手”。不过,这一界定揭示了中国在特朗普内心深处的真实定位,抹去了浮在面上摇摆不定的修饰。当前中美之间颇为棘手的问题如下:
其一,朝核问题。当前,朝鲜半岛进入剑拔弩张的局面。特朗普对朝鲜实行极限施压的手法,展开心理战,加大对朝鲜的军事压力和经济制裁。美国一方面加大军事部署,与韩国举行大规模的联合军事演习;另一方面推动联合国通过决议,甚至可能联合日韩等国采取单边行动,加大对朝鲜的经济制裁。而朝鲜毫不退让,进行核试验和发射洲际弹道导弹。在考量对朝军事打击的同时,特朗普政府希望中方加大力度对朝鲜进行制裁和施压,并希望和中方就朝鲜半岛出现意外情况时的应急方案提前进行磋商。
其二,经贸问题。特朗普推崇经济民族主义,强调对等贸易,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以实现美国经济的复苏。在他看来,对华贸易对美国经济和国内就业造成了损害,这种情况必须改变。按照美方统计,2016年美国对华贸易逆差达到3 400亿美元,占到美国对外贸易逆差总额的一半以上。美方希望中方拓展内需,并进一步开放市场,通过推动对华出口来缩减贸易赤字。相关事态发展使得外界日益担忧中美经贸摩擦可能升级。2017年8月中旬,特朗普政府终究启动了《1974年贸易法》301条款调查程序。未来,美方可能对华采取制裁行动,诸如对中国的钢铁、铝制品等征收惩罚性关税。而在对进口晶体硅光伏电池和组件的全球保障措施调查中,美国认定进口产品对美国内产业造成了严重损害,声称要对进口这类产品采取限制措施。美国还首次表态,与欧洲联手拒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2017年11月中旬,特朗普政府向世界贸易组织提交长达40页的法律申请书,正式拒绝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
其三,台湾问题。在近年来中国综合国力不断提升的大背景下,美国与台湾当局之间的军事合作也在悄无声息地强化,双方试图在多个层面取得进展:其一是军事人员交流层级提高,有意将军事交流的人员层级提升至“国防部”副部长以上层级;其二是美国军事人员再次进驻台湾;其三是美台军事交流取得突破,进一步加强协调与整合;其四是继续对台军售,不排除数量和质量的提升。2017年5月底6月初,台湾海军陆战队赴夏威夷与美军混合编队进行为期两周的协同训练,这是1978年美国与台湾当局断交40年来的第一次。随后,特朗普批准对台出售14亿美元的武器,美国众议院则通过《台湾旅行法》。当前,我们需要重点关注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的涉台条款。除了将《与台湾关系法》和“六项保证”再次塞入该法案外,双方军舰互访最具实质性。由于台湾问题涉及中国核心利益,中美之间进行较量不可避免[13]。
其四,南海问题。2016年“南海仲裁案”后,南海问题热度下降。不过,美国并不愿意让南海风平浪静。特朗普政府使南海巡航定期化。和奥巴马政府时期白宫掌控一切不同,特朗普将更多权限交给了五角大楼,以至于五角大楼有了更多自主行动的空间。有关媒体披露,美国国防部已经制定方案,对南海实行定期巡航,计划每月开展2至3次;美国军舰将会择机进入中方相关岛礁的12海里以内,其目的就是不承认中方对相关岛礁拥有12海里的领海。
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内在的矛盾性将会导致中美关系的起伏加大,双方的战略博弈会继续抬头。一方面,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美国不得不在诸多问题上寻求与中国的合作。在朝鲜半岛核问题、西太平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中美经贸合作与协调以及全球治理等方面,双方有合作的需要。实际上,对于弱势总统特朗普本人而言,处理好对华关系更加重要。美国经济的复苏对于巩固特朗普的执政地位尤为重要,而中美经贸关系对于美国经济而言十分重要。另一方面,美国公开将中国列为战略竞争对手,对华防范心理日益加深,制衡中国的冲动也会上升。
四、中国应对
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同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中美在维护国际安全和地区稳定及推动世界经济平稳增长等诸多全球治理问题上都需要进行协調与合作。同为超大型国家,中美合作则会实现共赢的局面。中美关系的好坏也直接关系到亚太地区乃至全球的和平与稳定。尽管中美关系错综复杂,但我们有理由对中美关系保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中美建交近40年,虽然磕磕绊绊,但一直向前发展。中美两国相互依赖程度日益加深,磋商机制畅通,两国的社会往来更加频繁。可以确定,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的中美关系总体稳定,双方的矛盾还是可控的。由于双方的博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中美对抗和摩擦的风险在上升,但双方正面碰撞的意愿却在下降。中美都意识到两国正面碰撞的风险,都不愿轻易走向战略对抗。目前两国的主要关注点都是国内议题。尽管军事力量明显提升,中国仍然实行防御性的国防政策。美方的一些行为具有冒险性,甚至有时候带有挑衅性和进攻性,但从战略态势上也是防御性的。尽管中国周边的安全形势严峻,但还是可控的,也有可操作的空间。中国针对特朗普政府的新亚太战略可采取以下举措:
其一,以实力为后盾,推进和平外交。要依照党的十九大精神,继续推进中国的改革开放,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不断增强软硬实力。要集中精力搞好国家建设,实现政通人和、民族团结,使国家进一步强大、人民生活更加富裕幸福。与此同时,要继续加强国防现代化建设,坚决维护国家领土主权,以中国版的以实力求和平来应对美国版的以实力求和平。这是保障国家安全和维护和平的根本。
其二,要从战略高度处理好对美关系,强调合作共赢。处理好了对美关系,我国的周边环境就会改善,所受到的压力就会减少。外交部部长王毅在2017年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研讨会开幕式上指出,中美之间需要相互适应,求同存异,合作共赢[14]。endprint
其三,广交朋友,构筑中国外交体系。要大力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有效应对来自美国的战略压力。我国基本的外交格局应侧重大国、周边和发展中国家。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所阐述的:“中国积极发展全球伙伴关系,扩大同各国的利益交汇点,推进大国协调和合作,构建总体稳定、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框架,按照亲诚惠容理念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周边外交方针深化同周边国家关系,秉持正确义利观和真实亲诚理念加强同发展中国家团结合作。”[15]
其四,对特朗普政府近期频频提及的印太战略给予足够的重视。我国应当择机出击,主动塑造有利于我国的战略环境。对于正在形成的美印日澳四方机制,我国可考虑从相对薄弱的环节如澳大利亚、印度等切入,综合施策,不能坐等其成型。
其五,密切跟踪和研判特朗普政府亚洲政策的走向。要坚持先礼后兵,良性竞争,但不能一味退让,应当留有后手。在贸易问题上,要强调中美经贸合作共赢,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我国要在市场准入、产品进口和国内市场拓展方面有所作为,同时要求美方在高科技产品出口、中国赴美投资方面提供便利,减少以安全为理由的非常规审核。事实上,美国通过提高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审查门槛,间接加强了对中国在美投资行为的安全审核。2017年9月13日,特朗普否决了中资公司收购美国芯片制造商莱迪思半导体公司的交易。这表明美国政府将严密审查中国在半导体技术领域的投资。
其六,我国在关乎自身核心利益的问题上,要让美国尤其是特朗普本人充分认识到台湾问题的敏感性和重要性。要直截了当地就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中有关美国与我国台湾地区军舰互访对方港口的事宜,向特朗普政府提出严正交涉,表达中方维护国家主权的坚定立场,指出这一举动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坚决反对美国开历史倒车的做法。要采取举措,适度加大对台湾当局的压力,让台湾当局认知到其中的风险,主动放弃军舰互访这种富有挑衅意味的举动。
其七,在朝核问题上应当两手都硬,坚决反对朝鲜和美国及任何一方的挑衅。如果处理不当,未来我国难免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对于核泄漏、核战争都应当及早备有预案,既做最大的努力,也做最坏的准备。
其八,加强与美方的沟通与协调,强调中美在西太平洋地区共同维护地区稳定的重要性。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集中表现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博弈。我国应明确强调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合作对于双边、地区和全球战略稳定的重要性,主张通过建设性方式管控分歧,并加强中美军事交流与合作。
其九,美强我弱的格局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很难从根本上得到改变,我们应当大力开展双边和多边外交,学会借助第三方力量来推动国际格局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中俄战略合作、中欧战略伙伴关系、金砖国家合作、上合组织等,都是我们的着力点。除了双边机制,我国还可以尝试在多边机制下协调与美国的矛盾。有些问题在双边机制下难以解决,但在多边情况下有可能取得突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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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World Bank Open Data:GDP[EB/OL].[2017-12-20].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 GDP.MKTP.CD?end=2016&locations=CN-US&start=1960&view=ch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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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王毅.在2017年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研讨会开幕式上的演讲[EB/OL].(2017-12-09)[2017-12-20]. http://www.mfa.gov.cn/web/wjbzhd/t1518042.shtml.
[15] 習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17年10月18日)[N].人民日报,2017-10-19(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