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设计要素研究

陈若飞

（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立体书的英文名称是“Pop-up”，译作弹起式插画，即翻开书页时有插画弹出并立于书页上形成立体模型。当今的创作者们不再拘泥于这一单一形式，而是在此基础上融合翻、拉、转等机关创作出人们所熟悉的立体书样式。如今，立体书作为一个统称，泛指包含可动机关或立体模型，以交互式阅读为主要特色的一类书籍。

近年来，立体书在欧美发达国家和中国愈加受到人们的青睐，国内原创立体书较之前有了迅猛的发展。2016年10月，由乐乐趣童书出品，未来出版社出版的《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问世，是中国内地首部原创豪华立体书。该书的纸艺设计由乐乐趣艺术总监闫红兵先生负责，总编审袁秋乡女士担任文字改编，插画部分由插画家黄丽女士率领的太阳娃插画团队绘制。该立体书以经典动画《大闹天宫》为蓝本，承袭其美术风格和造型设计，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艺术造诣。立体结构上吸收欧美一流纸艺设计师的经验和方法并加以原创，设计与制作水平居于国内前列。但该书亦存在着题材内容上因细节删减导致人物性格单薄，形式要素上因和动画趋同致使视觉效果单调，立体结构上因缺少体和面的穿插使得造型样式单一等问题。值得肯定的是本书是乐乐趣童书持续引进国外优秀立体书以来，在立体书创作领域的首个重大突破，该书入围第五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

一、题材内容分析

《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根据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创作而成。此片于上世纪60年代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万籁鸣、唐澄联合执导。该影片以古典名著《西游记》前七回为依据，其文学魅力和艺术价值使之成为中国动画电影史上的一座丰碑。基于此，《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摆脱了国人认为立体书是低幼儿童专属的误解，而面向更为深广的读者群。美国当红纸艺设计师罗伯特·萨布达的立体书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同样也是基于经典同名文学名著创作而成，在全世界范围内深受各年龄层读者的喜爱。闫红兵提到正是由于看过此立体书后深受触动，他认为在中国这样的经典故事不胜枚举，但一直缺少一本打破二维平面，跃然纸上的立体经典，于是萌发出创作中国自己的立体书的想法。经过反复思索最终选择了在我国备受欢迎的齐天大圣的故事，孙悟空的荧幕形象，虽跨越半个世纪，却深深地印在了几代中国人的脑海里。

据笔者统计，《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中至少有27处删减和更改，主要集中在细节和对话上。动画中的对话本身并不是特别多，而以人物表演为主，很多表演实则可用一句话概括，观众便能理解。因而该立体书较完整的再现了整个动画的故事内容，但仍存在一些因细节删减导致的问题，即人物性格不够鲜明，形象不够饱满。

动画中孙悟空前去御马监上任时，众人在门口跪迎，他赶忙让众人起身。立体书中将此情节省略，该细节反映出表现孙悟空虽去天上做官，却依然没有身架为人谦和的性格特点。此外，立体书中几乎没有孙悟空同天马互动的描写，动画中却有集中表现，如孙悟空变成乌云下雨给天马洗澡，当天马睡觉时拉来云朵给天马当铺盖。动画中运用对比的手法将孙悟空平易近人，马天君趾高气扬；孙悟空没有身架，马天君完全不把手下放在眼里；孙悟空关心天马，善于和天马打交道，马天君看到天马“乱跑”便大发雷霆表现得淋漓尽致。立体书中的这段描写过于简略平淡，读者只能走马观花，难以感受到孙悟空的朴实亲和及马天君的傲慢暴戾。

影片中有一段小猴子们嬉笑玩耍采摘鲜果的情节，一只黑色的小猴因和同伴打闹没有站稳从树枝上跌落山崖，被孙悟空及时用金箍棒救下。孙悟空将其救下后，和他讲道理，小猴赌气，孙悟空便从一旁的树上摘梨来哄他。这一情节在立体书中是没有的，但这段插曲却将孙悟空对孩儿们的疼爱包容、宽宏大度以贴近现实生活的方式写照出来。

动画中当土地公公带领孙悟空参观蟠桃园时，孙悟空等不及他早就一溜烟跑远了，把披帛随手扔在一旁的桃树上，这一轻松有趣的情节既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同时也显示出孙悟空顽皮可爱的一面。立体书中这一细节描写的缺失使读者难以看出孙悟空性格急躁、不拘小节、好奇心强的一面。

动画中用大量的细节将孙悟空这一角色形象塑造的丰满生动，立体书中的角色较之过于单薄，读者对其的认知主要凭借以往的经验，在阅读过程中难以生成观看原作时为其魅力所感染的经历，阅读体验大为降低。故事之立体书就像剧本之电影，是核心和灵魂，剧本之所以打动人心，更多依靠的是角色的力量。以经典名著为题材创作立体书时，因篇幅限制对原作情节大幅删减不可避免，如何在删减时尽可能把对角色塑造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是创作者需要谨慎考虑的问题。尽管如此创作团队为我国经典名著的重生所做出的尝试和努力仍值得赞许。

二、形式要素分析

基于动画电影《大闹天宫》的艺术高度，遵循其美术风格及造型设计，其显性表现为线条、色彩及明暗的处理，势必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意义，但因书籍与动画在类型和媒介上的本质不同，沿袭原作的平面化风格，为数不多的特殊肌理及工艺运用加上单面绘制单面印刷的方式亦显示出一些问题。

（一）线条、色彩及明暗的处理

线条主要起到勾勒轮廓的作用，全书线条粗细较为均匀，没有明显的变化，为黑褐色，随着物体颜色的不同偶尔略作调整，前景的线条较为清晰，后景的线条稍作虚化。如第一跨页展示了孙悟空在花果山带领孩儿们操练的情景，前景猴子们的线条稍细，颜色较深，更为分明，后景花果山的线条略粗，颜色较浅，更为模糊。在展现王母的蟠桃园时，靠前的桃树轮廓被刻画的更为鲜明，靠后的桃树轮廓则被虚化。这皆是本书欲拉开画面层次，制造景深效果而有意为之，在其余跨页中也可见此法。

书中色彩和明暗在前后方向上的变化强于垂直方向，整体而言，前部画面色彩相比后方更加艳丽。如第一跨页主色调为绿色，前端的草地呈嫩绿，中部的果树颜色逐渐加深，呈中绿或深绿，远处的花果山呈灰绿。垂直方向上颜色和明暗几乎无区别，即同一物体本身缺少颜色和明暗变化。草丛、树木、云朵等色彩和深浅从上到下大致相同，占最大画面空间的花果山山脚与山顶也采用相似色，变化细微。在展现天马的跨页中，无论前后方向或垂直方向其色彩及明暗改变均不明显，唯有线条的区别。本书仅在描绘王母的蟠桃时以柔和色彩过渡欲塑造立体的蟠桃效果，其他均同动画中一样大量采用平涂法上色。

通过线条、色彩和明暗有意强调前后关系的做法值得肯定，但忽视上下区别是一味追随原作绘画风格导致的结果。然而影片是动态的，由大量的表演构成，加以个性化配音和程式化配乐，虽采用此法却相得益彰，更具独特的装饰韵味。反观本书直接采用动画中的处理方式，而忽视两者本质的不同，无疑是想最大程度还原经典，但终究以牺牲了一定画面效果为代价。创作立体书时无论是改编或原创，对画面细节做必要的调整或丰富绘制手段，充分发挥立体书的立体优势营造多元画面空间应是创作者们需要琢磨思辨的地方。

（二）肌理的模拟

立体书中肌理的模拟主要通过特殊材料和特殊印刷工艺来完成。用白卡纸较为生涩的面印刷加上低饱和度的色彩显得怀旧而有年代感，创作团队以此法接近动画片的画面质感是对纸张肌理的巧妙利用。然而全书采用的特殊材料仅有一种，运用特殊材料或特殊印刷工艺共计三处。

立体书将形似瀑布轮廓的两片PVC印成浅蓝色并刻上白色水波纹表现水帘洞，优于直接在白卡纸上印刷，更能展现飞珠溅玉的瀑布效果。当孙悟空得到金箍棒时心花怒放快速转动它，立体书同样采用PVC材料印刷。以孙悟空握住金箍棒的手为圆心，将三根金箍棒印在透明PVC上以表现快速转动时肉眼所看到的视觉效果。第二跨页中立体书运用烫金工艺印制金箍棒上的文字和花纹，再现了动画中金箍棒初次登场时金光灿灿的一幕。

罗伯特·萨布达的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运用了大量特殊材料和工艺模拟实际肌理，如模拟白兔先生、柴郡猫、三月兔、睡鼠等动物的毛发时采用了植绒技术。若将该技术应用于本书中的蟠桃，则更易引起读者对真实桃子的联想，其他也可用在孙悟空、小猴子们及天马的毛发部分。孙悟空和二郎神交战时，双方变成的各式动物们亦可在此基础上做更多肌理模拟的探索。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中为突出厨具的金属质感运用了锡箔纸、反光材料及特殊印刷工艺。本书中的兵器如果能参考此法想必也将有更佳的质感表现。凤翅紫金冠上的凤翎如果用仿真羽毛来替代，将更能表现大圣的英勇善战、威风凛凛。孙悟空被绑斩妖台时，火神欲将其焚化喷出的神火，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五味真火也可以运用特殊材料和印刷工艺表现火的质感及威力。

相比定价为298元的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立体书中文版《爱丽丝漫游奇境》，329元的《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可以在肌理模拟上下更大的力道，以充分发挥立体书的视觉、触觉优势。

（三）空间感的营造

本书的立体部件为单面绘制，反面多以纯绿色代替，仅在龟兵抬出方天画戟、蟠桃树、准备迎战天兵天将的孙悟空、炼丹炉及第六跨页右侧的一只小猴五处采用了双面绘制双面印刷的方式。

当翻开展现花果山美景的第一跨页时，倘若想瞧瞧花果山背面是什么样就要失望了。这样的情况在本书中很常见，不仅如此，由于人物也多以单面绘制，整本书的空间感被大大降低。虽然是立体书，但仅适宜从单一方向欣赏，难免叫人扫兴遗憾。

反观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全书均为双面绘制双面印刷，可供读者从多角度欣赏，该书具备更高的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

三、立体结构分析

《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的立体结构量与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较为接近，共包含六个跨页和十四个小翻页。不同的是后者运用了多种结构塑造场景，而《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则以“V”型折和景层结构塑造为主。笔者将围绕多样性、互动性和逻辑性三方面对其立体结构展开分析探讨。

（一）立体结构的多样性

第一跨页用“V”型折和景层结构展现了孙悟空带领孩儿们在花果山操练的画卷。第二跨页以相同结构为基础展现猴王龙宫得金箍棒的情节，翻开该页，一根巨型金箍棒从页面上赫然弹起，孙悟空头朝下环抱金箍棒正欲将其拔起，这一幕高度还原了动画中的场面。通过在金箍棒背后加入特殊结构，在不超越书本尺寸的限制下生动地体现出金箍棒的巨大和美猴王“拔”的动作，该结构设计为本书原创。第三跨页用两个相对的“V”型折做基础结构，辅以多个景层和“V”型折结构，后景展现御马监天马奔腾的画面，右前景展现孙悟空挥拳怒骂马天君一幕。第四跨页用一个“W”型结构横跨基础页面，辅以多个“V”型折结构展现七仙女蟠桃园摘桃，孙悟空树上呼呼大睡的情节。第五跨页以一个“V”型折为基础填加多个景层和“V”型折呈现孙悟空准备迎战天兵天将一幕。该跨页零件密布，画面层次分明、效果气势磅礴，是书中继第二跨页金箍棒结构之外又一处让人惊艳的地方。最后一跨页由上下部分构成，上部是反向“V”型折，下部是同向“V”型折辅以景层和“V”型折结构展现了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做齐天大圣的情景。

以上立体结构多为“面”形态，全书仅有两处立体结构为“体”形态。在孙悟空同二郎神交战过程中，孙悟空变成一座土地庙，本书用180°封闭帐篷结构塑造了一座立体的土地庙。当孙悟空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一跃而出时，炼丹炉采用同法塑造。

将此书与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对照，后者运用了180°相交折线开放盒子结构、隧道结构、90°非对称平行折线结构、180°非对称帐篷结构等塑造了一个个让人惊喜连连的立体场景，使读者始终保有高度新鲜感。

多变的立体结构及“体”形态的运用能够最大限度延伸读者的阅读空间，有效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调动读者的好奇心、探索欲，使阅读过程充满刺激感、新鲜感。该书较为单一的立体结构，大量以“面”形态呈现，多数场景仅适合从某个特定角度观赏使得本书的阅读空间没有实现从二维走向三维的根本改变。

（二）立体结构的互动性

动画中龟兵们吃力地抬出方天画戟的有趣画面令人捧腹，本书以立体结构再现了这一情景，两只龟兵一前一后扛着方天画戟，另外两只龟兵在一旁鼓劲加油。读者若反复开合书页，两只龟兵的身体便随着一开一合的节奏前后摇摆起来，仿佛真的迈着艰难的步伐朝我们走来。

影片中孙悟空坐上瑶池大厅首位大口喝酒的滑稽形态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当读者上下开合书页便能看到坐在宝座上的孙悟空双眼迷蒙举起酒壶往嘴里倒酒，倘若来回开合书页，孙悟空就不停的举起手中的酒壶一口接一口地喝酒，颇有观看动画的戏剧效果。

互动性的立体结构能够拉近读者与书本的距离，增强其参与性，丰富阅读体验。如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一书中，第一跨页右下角运用隧道结构表现爱丽丝坠入兔子洞的情节，该设计促使读者自发拉起书页窥视其中的内容，使读者自翻开立体书第一页就被强烈吸引。令人惋惜的是《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的立体结构大多直接展现情节，读者可与之互动的地方仅有以上两处。

（三）立体结构的逻辑性

文章探讨的立体结构的逻辑性指随着翻开书页发生的动态过程是否与文字描述一致，运动是否合乎逻辑。

翻开第一跨页左下角的小翻页，只见立体的石头向左右两边炸裂开来，一只半隐其中的猴子腾空而出，这是在表现动画片伊始孙悟空从石头中蹦出的情节，这一立体结构高度还原了动画片中的情景，孙悟空的动作与原作一致。片中孙悟空冲进凌霄宝殿看到金光灿灿的凌霄殿匾额时飞身而起一棒子将它打得稀烂，立体书在第六跨页左边设置小翻页展现这一情节，翻开此页孙悟空挥起金箍棒跳下击打匾额，匾额被孙悟空“打”成两截。孙悟空飞身而起、挥棒击打匾额以及匾额碎裂的一系列动作和方向合乎逻辑。

动画片中孙悟空拔出毫毛变作一个锦绣袋儿欲将蟠桃宴上的美食带回花果山，锦绣袋似蝴蝶般飞舞于席间将美食纷纷吸入囊中。翻开书页只见一个立体的锦绣袋弹出，鲜果美酒也同时从袋中弹出而非收入袋中，与动画片中“吸”的动作恰好相反，也有悖于书中“收进袋中”的文字描写。对照罗伯特·萨布达在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中设计的把睡鼠塞进茶壶的立体结构，随着帽匠和三月兔的手向下的动作，睡鼠被“塞”进茶壶。帽匠和三月兔的手部运动方向与睡鼠运动方向一致，这一结构直观地呈现了其文字描写。无论是将美食“吸”入袋中还是把睡鼠“塞”进茶壶均为自外部进入内部的动作，二者在本质上相同，罗伯特·萨布达设计的结构合乎情理、生动有趣，而本书中的这一结构在逻辑上则经不起推敲。

结语

笔者初次阅读本书时不禁为中国原创立体书的设计水准感到欣喜若狂，但冷静下来细细比对又发现了如上问题。删减内容细节时减少对角色性格的不利影响，遵循原作美术风格时在原作基础上稍加调整，丰富形式要素使其充分发挥立体书的优势，根据不同对象特点使用多变的立体结构，增加互动机关，使立体结构的运动合乎逻辑均为创作立体书时需要考虑的重点。

当我们关注到2016年梅根多佛奖获奖作品Shawn Sheehy的Welcome to the Neighbor Wood，便能发现有些同年参评的作品其立体结构完全不输该作，为何该书能脱颖而出，也许要归功于它关乎自然和动物的故事主题。显然，一本优秀的立体书仅有让人惊叹的立体结构是不够的，还需包含永恒而崇高的故事主题，加上独具特色的形式外衣。在发展中国原创立体书的道路上，《世界经典立体书珍藏版：大闹天宫》使我们看到了希望。■

参考文献：

[1]杨清贵.走进立体书的王国[J].书香两岸，2014（1）.

[2]陈庆.三本西游记立体书，你都看过哪本？微信公众号：立体书屋，http://mp.weixin.qq.com/s/ux_WnQC626V7igfcAWhBFQ 2017-4-20.

[3]洪缨，李朱.发展与创新中的立体书籍[J].中国出版，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