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满疼痛的年
2018-02-11邹贤中
邹贤中 1990年生于湖南衡阳,广州市青年作协签约作家,毛泽东文学院第16期中青年作家班。在《人民文学》(增刊)、《作品》《延安文学》等刊发表百万余字。著有长篇小说《剑雨残阳》。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买春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清孔尚任的年是热闹的、是欢乐的、是美满的;而根植在我近三十年的人生时光中,我的年,特别是童年时代的年却覆满了疼痛、凄苦、不堪回首。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父亲。
我出生在青山绿水的村庄,那里崇山峻岭,这一切也就决定了地方的偏远与闭塞。在我出生前二十多年,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然在南方吹响,春风拂绿了珠三角的城市,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就有人到珠三角谋生了。这春风经过二十多年的艰难爬涉,抵达到我们那个小山村时,虽然晚了一点,但依然是那么地强劲。只是我的父老乡亲,几千年来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我的父亲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在南方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小时候的我不得而知。我的内心却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父亲一回来,家里就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所幸的是,父亲平时都在外面打工,他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所以,大家都期盼的年在我面前毫无吸引了可言,甚至有些排斥。
在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家之主,他动不动就毒打母亲和惩罚我们兄弟,稍不如意,他那无师自通的组合拳就来了,他把母亲当成了练拳的靶子。父亲的手如锤子,疾风骤雨般砸向母亲的头上、脸上、胸部、背部……在这套组合拳之下,母亲只能鬼哭狼嚎,凄厉的声音在屋子里乱窜,窜到村头巷尾,然后吸引了众多乡里乡亲的目光。不管我们的门上贴了多么鲜艳的对联,不管我们准备了多少年货,因为有这鬼哭狼嚎的哭声,因这不和睦的家庭,我们的年瞬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一文不值了,唯一留下的只是他人口里的调味品,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他人消遣生活的作料。
我一直是信缘的。我总感觉,父母之间,八字不合,他们是没有缘分的。母亲美丽大方,温柔贤惠,勤劳能干,和睦乡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在我们村庄的女人中,几乎无人能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子,父亲就是看不惯,一句话不对劲儿就谩骂不止,甚至大打出手。母亲有什么可挑剔的?在我眼里,是没有的。父亲为什么总是打母亲?我说不上来。村里人也好,家里人也罢,纷纷认为父亲撞邪了。
具体是哪一年,我已经忘记了。时间悄悄地溜走,那一年,過了大半年光景,临近过年了。这表示我也过了大半年幸福的日子,这也表示我们家将遭遇又一场鸡飞狗跳。父亲又回来了,他坐着轰隆隆的火车,跨省过市,穿越千里,穿过无数的人烟,再坐上汽车,到达没有大路的镇上,然后步行,跋涉过无数的田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村庄。父亲回到家里,我和哥哥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他生气,从而引发家庭大战。心惊胆颤地过了数日,这就到了大年三十,我想,这时候父亲还没发作,看来今年的年会顺利地过去。然而,父亲没有例外,在吃午饭的时候,父亲这颗不定时的炸弹莫名其妙地被引爆了。他连以往砸碗的动作也省了,而是直接掀翻了桌子。菜碗、饭碗哐当哐当地打几个圈撞击在一起,热腾腾的汤和菜以及白花花的米饭占据了大半间屋子的地面。一地狼藉,无法驻足。我和哥哥惊慌失措,母亲忍不住骂父亲神经病。父亲又一次施展了他那无师自通的组合拳,母亲的身体立马成了父亲练拳的沙袋。我和哥哥嚎啕大哭,父亲一边打母亲,一边怒骂我们,家里又没死人,哭什么哭?不准哭!我和哥哥只好噤声,强忍着悲痛梗咽,任由泪水簌簌而下。直到父亲打累了,直到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赶过来,才把父亲拉开。那个年,疼痛难言。
我总希望父亲如崔颢哀叹的那只黄鹤一去不复返,事实上,父亲却是候鸟。候鸟在寒冷的冬天飞到南方过冬,到了春回大地的时候,又不远千里原路返回。而父亲却是在草长莺飞的春天飞到南方,在大雪飘飞的年关时节翩然归来。游子是风筝,他们与家之间有一根长长的线。如果真有这么一根线,我想,那就是年关了。不管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不管你离家多远,不管你有钱没钱,最后都得回家过年。
翌年,父亲提前回到了家,我预感没有好事。果不其然,父亲回到了家就开始拆房子了。家里一共四间土坯房,那里装着我的梦,梦里有我的童年。晚上,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剁猪食、煮饭,一阵风吹过,火苗一闪一闪的,墙上就闪动着母亲忽明忽暗的脸。来亲朋好友的时候,大家就在屋里打牌、娱乐。若是客人留宿,还可以住到阁楼上。屋有两层,阁楼就是一根一根的巨大横木架起之后铺上木板而成的。炎炎夏日,我们在屋里乘凉,那瓦房颇为凉快。到了晚上,我们喜欢在院子里抓萤火虫。爷爷给我们讲故事,或者讲房屋落成的艰辛。
房屋是土坯房,这种土坯房的建造过程是繁琐的,建造这种房子必须使用粘土土坯,土坯的制作也是最麻烦的,把黏土用木制的模具,做成类似于现在的砖头一样的土块,形状上要比砖头要厚得多也大得多,里面掺上麦秸然后使劲地摔打,再经过晾晒之后就成了土砖。一般来说,修土坯房要用石头做房屋基础,农民找来些砖头、石脚来排好墙基——大约尺把高吧,然后在屋基上用土砖垒墙。
土房造价低,穷困的山区也只能造这种房子。土坯房最大的弱点就是怕遇到雨季。房顶的泥瓦很容易漏水,如果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就更惨了,黏土切成的墙被水浸泡,容易坍塌。
物资匮乏,建房成为人们非常头疼的生计大事。
在这里不得不提坯模子,通常是用四块长条木板拼起来的长方形木框,四个角各探出一块,两头各横一个木条,以便用手来抓,一般来说坯也有固定的尺寸。
模子,很简单的一个工具,作为房屋的奠基者,功劳着实不小。脱坯是一个简单的体力活,都是由男人来承担。只需要一把二齿钩子、一只水桶、一个坯模子和一身的力气就足够。
脱坯第一道工序是和泥。泥从哪里来?自然是去山里挑。自己家房前屋后多数是菜园或者庭院,是舍不得取土的,而且一般都是黄土。从山里把泥土挑回来,根据用坯的多少堆成大堆并掺上碎麦秆或者稻壳等,在土堆中间挖坑,注水,水量能够渗到土堆底层而坑内没有存水为准。
把注了水的泥土闷上三四天,把土闷透,把碎麦秆闷熟便可以开工脱坯。用二齿钩子从一侧把泥土捣开,根据情况加入适量的水,一次又一次的捣,直到泥土有了黏性。
选择一块平整的土地,一般都是在自己庭院里,一个人锄泥,一个人抹坯。找一个水盆把坯模子沾上水放正摆平,把泥巴锄到坯模子里面填满并用虚拳向四个角使劲塞严实。去掉多余的泥巴,撩一些水在上面,用手或者平铲子抹光,然后用双手抽出坯模子,尽量让坯边缘不起毛刺,一块方方正正的坯就这样出炉了!
这样放着一两天被烈日晒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立起来,碰到有毛茬的要小心掰下去,全部干透之后把它们摞起来,一般要摞成“之”字形,使他们之间有空隙,又一块块嵌着,防止滑脱。把一块块土坯按照规则摞起来,中间放上木材和泥土勾缝,一个家就这样一点点起来了,承载着岁月的侵蚀,留给主人们无限的欢乐、幸福与希望。
这房屋凝聚了爷爷和父母无数心血!这无数的心血如今竟然要被父亲拆除!爷爷问父亲,你在广东赚到大钱了?要砌红砖房吗?父亲瞪了爷爷一眼,说,没钱,砌什么红砖房?我就是看它不顺眼。爷爷追问,那你们住哪里?父亲双手叉腰,你管我住哪里,我搭一个茅棚子住也行。
爷爷奶奶百般劝阻无效。房子是人的安身之所,没有房子岂不成了丧家之犬?母亲提着农药瓶子站在父亲面前都没有挡住父亲拆房子的决心。我隐约地知道,父亲拆除房子是因为听一个无业游民说我家房子风水不行。父亲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信不过,却对一个无业的游民奉若神明。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上,父亲就是王,是至高无上的神,没有人可以挡得住父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是父亲的一贯准则。我们挡不住他,就决定不帮他。
那是瓦房,一个人是不好拆除的。为了高效,往往需要很多人合作,把瓦片一叠一叠地递下来。瓦是农村人的宝呢,总不能把它们从屋顶全部丢下来,那会砸得稀巴烂。父亲自有办法,他威胁我们,如果不帮忙,他就把瓦全部砸了,砸成碎片。那将是一文不值的垃圾!我们被逼无奈,最后自己动手,把心血铸成的房子拆了。其实父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真的把房子拆了,肯定没地方栖身。所以,他只拆了一间房子。时至今日,我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拆房子。如果真的是为了风水,为什么只拆一间?房子拆得很不彻底,父亲做事一向是虎头蛇尾,还有小半的瓦片他不要了,直接堆在相邻房间的屋顶上。瓦片本来是均匀地摊在屋檐片上,如今一个地方骤然承受了巨大的重量,哪里经受得起。于是,屋檐木严重变形,大有断裂的可能。爷爷怕我们母子三人被瓦片砸死,只好带着我们兄弟又把那些多余的瓦片搬了下来。
父亲第一间房子还没拆完,又开始打剩下房子的主意了。他先是把第二间房子的一条侧门门板卸了,门框都挖了出来。那是湖南的冬天,寒风从西伯利亚一路呼啸而下,到了湖南,还是烈如刀刃,它们打着旋儿,无孔不入。碰到这么大的一个门洞,风欣然起舞。难道父亲真的不怕冷吗?那也不见得。他从柴房里搬来一捆柴挡在门洞里。
父亲接着把堂屋的大门给挖了,他又拣来石头,在堂屋大门的门洞砌了一米高的石墙,然后拿着第一间房子拆下来的窗户安装进去。堂屋门没了,却变成了一个窗户?那是何等地不伦不类啊!这还是房子吗?猪圈还差不多。那年的年,寒风在屋里肆意穿行。至今在我的心灵里,还留下丝丝的寒和满满的疼痛。
春节过后,父亲又飞走了。不伦不类的房子如一只怪兽在村庄耸立,被路人指指点点。爷爷看不下去了,帮我们修好了门洞,重新安上了门。那新旧两色的土坯,总给人怪异之感。這一切,见证了父亲的无理取闹和我们家庭的恩恩怨怨。
农村的流言蜚语如肆掠的风,随处飘荡,他们说,我们家已经乱成烂泥了。烂泥扶不上墙!可见,在村人的眼里,我们家已经毫无希望可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与父亲的第一次大战是在我十四岁那年的年关。那时候,哥哥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到深圳打工去了,清冷的家于他来说没有毫无留念的意义,那一年,他都没有回来过年。过年都不回来,那该对家有多失望!因为哥哥不在家,我们的年就更加凄惶了。吃完午饭,母亲在洗碗,父亲又开始絮絮叨叨了,我正在做寒假作业。他呱噪不断,我烦不胜烦,也许是青春期的叛逆,也许是压迫已久的激流暗涌,我第一次大骂父亲。父亲愣了一下,这是他之前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根本想不到,在这个家里,还有人敢和他叫板。为了维护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他大喝一声,翅膀硬了吗?看我不打死你!说着,父亲直奔我而来。我早就有了准备,见状撒腿就跑。父亲狂追不止。十四岁的我跑得飞快,父亲根本追不上。我跑过一条田野,发现父亲不见了,于是将目光回溯,却见父母扭打成一团。原来母亲见父亲来追我了,放下碗筷就来了。一直以来,母亲是逆来顺受的,她根本不敢反抗。也许,母亲受够了;也许,我的反抗激起了母亲的反抗;也许,母亲怕父亲伤害我。总之,母亲勇敢地站了出来。父亲恼羞成怒,曾经逆来顺受的我们都敢反抗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就回头打母亲。
我的眼前闪现着父亲无数次打砸家具的情况,闪现着父亲挥舞组合拳的情景,闪现着家里桌椅板凳横飞的情景……我在田边捡起一根臂腕粗的木棍直奔战场,父母彼此揪着头发,无法分开。我急了,我怕母亲受伤。父亲更不知道我到了他的身后,他把整个背部都卖给了我,我双手持着木棍,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对着父亲砸了下去。
那一场大战的结局是,母亲在年关离家出走到广东谋生活,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那一战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水岭。父亲不再惹我们了,但也没有和解的意向,我们形同陌路。岁月绵长,传递着疼痛,我对父亲的恨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
时光如刀,刀刀催人老,父亲逐年老了。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好像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仔细回想起来,还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父亲骤然间就老了。那年,我十八岁。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被肝癌夺走了年轻的生命,她生命的钟摆停留在四十岁那一年。那一次,父亲老老实实地做事,得到了亲戚们的表扬。我依旧恨着父亲,如果不是他逼母亲、打母亲,母亲不会积郁成疾。如果他好好顾家,不让母亲生气,好好赚钱给母亲治病,母亲不会离开我们。
在母亲的丧礼上,由于亲戚众多,我一直没有发作。办完母亲的丧礼后,我冲父亲大发雷霆。哥哥拉我都拉不住。我怪父亲害死了母亲。我没想到,一辈子不服输的父亲竟然哭了,他咧开嘴,哭得悲悲戚戚。时光替我夺下了父亲的江山,父亲丢盔弃甲,我却嘲笑父亲假诚假意。我甚至心想,你是没人让你欺负了,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了,才兔死狐悲的吧?
事实上,等到情绪过去,我就开始后悔了。从来不哭的父亲哭了,他肯定也很伤心。我却在父亲的伤疤是撒盐……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我问自己。
按道理,我翅膀已硬,父亲却逐年老去,我完全可以不再搭理父亲,奇怪的是,我对往昔年关的疼痛日益清晰与鲜活,但是对父亲的恨却日益减少,这一切让我好生费解,也让我对自己极度失望。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又想起母亲丧礼结束后,我大骂父亲时,哥哥劝说我的话: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你就能明白了。
母亲去世之后,父親没有再娶。我们兄弟在深圳打工,父亲一人在珠三角的城市漂泊,以往从不联系我们的他开始频繁联系我们了,问我的工作,问我有无找女朋友,问我的生活……
其实父亲还是很关心我的。他知道母亲走了,以他不济的名声,我在湖南乡下是娶不到老婆的。他希望我和哥哥一样,在外面打工找一个老婆。而我却让父亲失望了,我只是一个喜欢安静的文学爱好者,对于谈恋爱,似乎有着天生的迟钝,没有一个女孩子喜欢沉默的男人。父亲明知我在家娶亲难,却还是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执意举债为我建新房。对于建新房,我是持反对态度的,我十五岁那年,家里就建了一栋房子,足够一家人住了。在家里经济并不宽裕的时候,没必要再建。我反对建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我们那个小村庄特别偏僻,就算建了豪华别墅,也没有多大意义。我们常年在外打工,根本住不了几天。父亲却有自己的理由,我十五岁那年建的房子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万一有人给我说亲,那房子不行。再说了,不管在外面打工多久,最终还要落叶归根。父亲知道我就是一个初中生,想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扎根是很难的,他也不希望我扎根,我更希望我老了回到农村。
我并不擅长搞建筑,就没有留在家里帮忙建房子。父亲就带着哥哥在家里加班加点。有一次,哥哥告诉我,父亲在用斗车推着满满的一车砖头经过一座木板桥时,木板骤然断裂,斗车的把手瞬间上扬,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父亲的下颌,父亲当场晕了过去……那一刻,我对父亲最后的那点恨在阳春之下彻底冰消雪融。
其实,父亲也是爱我的啊。在我出生就特别困难的时候,父亲开荒拓土,种下了大量的红薯和土豆,没有让我们饿死;我出生的那栋土坯房就是父亲手里建成的;我十五岁那年的那栋红砖房也是父亲建好的;我二十三岁那年的那栋红砖房更是父亲极力建成的,父亲还一次性把两栋房子的里里外外装修都搞好了,得到了乡邻们的大力称赞。就在十年前,我们家还是大家嘴里口口相传的“烂泥”,如今再次勇立潮头。还有,父亲为我们兄弟留下了十多亩杉树林,共计三千余棵,那里包含了父亲无数的辛勤劳动。那是父亲响应国家退耕还林的号召,不辞辛苦的结果,父亲也因此成为我们村第一个种树大户……父亲对我的爱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而我因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把父亲所有的好全部抹除了……
二十四岁那年年关,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而且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和睦团聚。年前,我刚结婚。父亲看到哥哥一家四口以及我和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我惊诧,一向好强的父亲怎么变成这么和蔼与慈祥。
时光如筛子,筛去了父亲的狠、坚强、霸道和专制,留下的都是爱、柔软和万腔柔情。
去年以来,父亲因病不能再打工了,他困于农村,依然保持着劳动人们的勤劳与简朴,种田、养猪、养鱼……我和哥哥多次劝说父亲别做了。父亲总是乐呵呵地说,人家跳广场舞是锻炼身体,我做事也是锻炼身体呢。今年,我在家呆了大半年,眼见了父亲每况愈下的身体和劳作辛苦,我的心更加柔软了。父亲的头发逐渐白了,白发在父亲的头顶头上安营扎寨,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万树万树梨花开”的架势,对于我们劝阻他别做事,他总是加以拒绝。我和哥哥每个月都会给父亲生活费,父亲完全可以不做事了。我知道,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多为我们兄弟创造财富,减轻我们的负担,这不正是每个中国父母都在做的吗?
如今,年又要到了,我扳着指头数日子,每过一天,我想,我们与父亲团聚的日子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