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那么远（5）

蔡可

那么近，近得只有一路之隔。

我站在路旁，望着那片曾经生机盎然，如今又满目萧条的土地。往昔的事，如风一般，迎面拂来。

那片土地上，曾有一栋房屋，四周环绕着的，是浓郁的绿荫；那片土地上，曾有聒噪的蝉鸣，有漫步的公鸡；那片土地，承载着的，是忘不了的情。

听人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孩，不大讨喜。是爷爷，紧紧将我搂在怀里，冷声冷气地将那些人送走，也是爷爷，逢人便说：“我的宝贝孙女啊……”

稍有些记忆，也都是关于爷爷的。朦胧间记得，夕阳下，爷爷抱着我坐在躺椅上，嘴里哼着：“两个小白兔啊……”

爷爷是个医生，在他们那个年代，也是个文化人，我的启蒙，多得益于爷爷。

那日，他带着我站在院前树下，低声吟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听着，懵懵懂懂。爷爷问道：“丫头，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我摇摇头。“我说的呀，是乡愁啊！”“爷爷，什么是乡愁啊？”我抬头望着爷爷，夕阳下，他额角的皱纹都泛着温柔。“乡愁啊，乡愁就是一个人出门在外，对家的思念呗。”“那咱们不是在家吗，哪来的乡愁呢？”爷爷摸摸我的头，“丫头啊，以后你就明白了。”

多年以后，我在城里求学，虽是远离家乡，但或是因为学业繁忙，我也极少有爷爷所说的“乡愁”。期末前，我回家看望爷爷。已近黄昏，风吹在身上，已带着掠夺的寒意。我走近小院，听见一阵咳嗽，寻找，发现爷爷正倚在树下，抚拂着干糙的树皮。“爷爷！”我叫着，飞快奔向树下羸弱的人影，“你怎么还在外面！你身体又不好！”

“丫头，树……马上就没了。”

那一刻，我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瞬间静止。只听见爷爷说：“政府的补贴金已经下来了，树和房子，马上就没了……”我已听不见爷爷继续说着什么。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我环顾四周，树荫下，仿佛还存留曾经嬉戏时的欢声笑语，可或许明天，一切便会在推土机的轰隆声中，荡然无存。

爷爷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丫头，旧东西都没了，爷爷就快没有家了。”“怎么会，爷爷跟我一起，我的家就是爷爷的家。”爷爷却只是摇摇头。

爷爷后来还是和我们一起住了，但只是沉默着，再无往日的爽朗。毛笔也总停在“家”这个字上，久久不下。

那日，我休息在家，爺爷突然问道：“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首词？”“记得啊，枯藤老树昏鸦……”“那你现在明白了吗？”“我……”我沉默着，思绪万千。我仍记得，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点点滴滴，但“乡愁”，我仍是不懂。“孩子，咱们回去看看吧。”

我回到了这里。

没有大树，没有鸣蝉，没有生机。有的，只是满目的萋萋杂草。

一路之隔，近得似能感受到昔日的气息。

但那一路之隔，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我渐渐明白，所谓“乡愁”，便是爱而不得，所谓“乡愁”，便是就算很近，但中间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微风拂过，我已满脸泪痕，风中似还留着熟悉的气息，我望着路对面满地瓦砾，“家”，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江苏省海安县海陵中学九（11）班

指导教师：何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