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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日二战后反省态度的差异及其根源

2018-02-11李婷婷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广岛天皇纳粹

李婷婷

(井冈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吉安 343009)

一、德日两国二战后反省态度的差异

1、德日两国政府二战后战争赔偿政策的差异

二战后历届德国政府都有一个正确对战争认罪态度和积极执行赔偿政策的立场。德国政府不仅彻底清算了纳粹德国的历史罪行,还无条件向受害国和民族承担了赔偿责任。1970年12月,总理勃兰特跪在波兰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向二战中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表示沉重哀悼。1985年,总统魏茨泽克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40周年纪念活动中发表演说,谴责了纳粹德国发动侵略战争的罪行,并要求所有德国人应永远牢记历史教训。1995年,总理科尔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活动中发表讲话:“我向死难者低头,请求宽恕。我们在莫斯科缅怀遭受过希特勒造成的种种灾难的俄罗斯人以及苏联其他民族的人。”不管是统一前,还是重新统一后,德国政府都敢直面历史,向全世界公开认罪,用实际行动清算过去,表现出一种令人钦佩的道德良心的勇气。德国政府采取了正确反省历史的态度和行动,不仅减少了欧洲周边国家对德国重新统一强大的疑虑和担忧,还得到了欧洲大多数国家和民族的谅解和信任,德国政府也因此更积极主动地在战争赔偿上采取行动。1956年,西德制定并完成了《联邦赔偿法》,1957年,制定了《联邦财产返还法》,1965年出台了《联邦赔偿法最后条款》。自1949年8月,西德通过了《人权和私有权法》、《为战争受害者提供帮助法》,把战争赔偿通过法律形式固定为国家义务。1956年西德制定了《赔偿受纳粹迫害者联邦法》、《为纳粹受害者赔偿联邦补充法》,1957年制定了《赔偿受害人类别和原则法》。1992年,联邦德国颁布了《联邦德国对纳粹占领区受害人赔偿法》。德国政府通过建立一系列赔偿制度法律化的机制来处理战争赔偿问题。战后,在纳粹德国统治期间曾参与残酷压榨集中营囚犯的德国知名大公司,如奔驰、大众公司,也以赔偿的形式来洗刷所犯下的罪恶。

日本政府对二战的认罪态度以及处理战争赔偿问题的政策上则与德国政府大相径庭。首先,日本历届政府一直对自己国家发动的侵略战争事实保持回避和拒绝承认的态度。根据《波茨坦公告》相关规定,日本政府虽然也对二战受害国支付了部分战争赔偿,但是这些战争赔偿,既缺乏诚意,也不够彻底。二战后,日本政府迎合美国在远东反共反华的战略需要,有目的、针对性的选取赔偿对象国。从1952年开始到1977年结束的日本政府战争赔偿行动,共对12个国家和地区支付的战争赔偿,远远低于其在国内对战争遗属的抚恤金赔偿,其比例为1:40。战后,日本政府借助美国对日本的扶植政策,不断拖延战争赔偿行为。在1952年之前,日本政府没有向任何国家表示过赔偿意见。在之后实施战争赔偿的过程中,日本政府没有按照《旧金山和约》的“实物赔偿”原则,而是采取了用“日本产品”赔偿的原则。迎合美国东亚战略要求,加上本国贸易需求,日本政府战后赔偿的重点放在了东南亚地区。在实施战争赔偿的25年里,日本在东南亚的贸易得到巨大发展,而日本企业成为实际受益者。在战争赔偿的谈判中,日本政府同对待生意一样讨价还价,对战争受害国毫无歉意和尊重。

2、德日两国政府二战后历史教育政策的差异

德国的学校以史为镜,将纳粹德国历史作为历史课的重点讲授内容,结合参观集中营遗址和战争纪念馆,组织观看有关纳粹暴行的电影,加强对青少年的纳粹罪行历史的教育。如巴登-符腾堡州的高中历史老师是人人手中必有一本手册,上面详细叙述了给学生讲解“纳粹极权专政”应达到的教学效果:“学生应了解希特勒的外交政策以及纳粹专政是如何建立的。学生还应了解纳粹实行迫害和大屠杀体制的惨无人道。在认识到第三帝国的极权特征后,学生必须承认,我国的自由民主秩序保障了我们的基本权利。”

日本历史教科书在文部省的监督下,淡化和隐瞒日军在二战中的野蛮侵略罪行。一本典型的日本历史教科书对南京大屠杀的描述为:“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此外附加一条脚注:“据西方报道,当时日军杀死了包括平民在内的许多中国人,日本也因此遭受了国际舆论的谴责。”即使这一点只字片语,也让一些保守势力难以接受,一再要求彻底删除这些内容。1952年日本历史教授家永三郎编写了一本在当时被广泛采用的高中历史教材。1956年,文部省认为这本教材中对日本在二战中的军事行为描写过于负面,多次强令其重写教材。此后,家永三郎还频繁受到右翼势力的威胁恐吓。于是,家永三郎在1965年起诉政府违反宪法,并在1967和1984年再次与日本政府打官司。直到1997年,日本最高法院做出终审判决,认定文部省做出的“南京大屠杀”、“731部队”等四处的审定意见为违法。前后经历35年的“家永教科书诉讼”最终以家永三郎取得部分胜利结束。但是,像家永三郎这样的人在日本却是绝对的少数派。

3、德日两国普通民众二战后反省态度的差异

战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联邦德国对揭露和反省纳粹德国历史采取一种消极回避的态度。中学历史教科书中很少有揭露和批判纳粹政权的内容。“我们并不知情”在20世纪50年代时期是一种普遍反应,这个时期的大多数德国人还在竭力逃避和忘却历史。但是到了60年代末期,在议会民主制和多元化社会中成长起来的战后一代年轻人开始了解上一辈的真实历史,对自己长辈逃避和隐瞒二战期间的经历表示极大的愤慨。这场蓄意已久的种族灭绝大屠杀是罪恶滔天并昭然于天下的,根本不容任何辩解和逃避。德国的自由民主制度必须建立在对纳粹历史的公开批判上。1992年,当身穿纳粹制服的暴徒纵火焚烧难民住所、杀害外籍人士、严重威胁社会安定的时候,上百万的德国人走上街头抗议示威,以此表明反对暴力排外主义的立场。遍布德国各地的警示碑和纪念碑大多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是战后一代人大力倡导的产物,他们一心想要警示后人必须铭记历史。在今天的德国,社会各个阶层,都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深刻有力地反思过纳粹德国的残暴历史。很少会有德国学龄儿童会不知道自己国家过去的滔天罪行。如果说有杂音的话,那么也确实是有一部分人开始对这种不间断填鸭式的历史教育感到厌烦。直到21世纪的今天,依然会有极少的右翼势力公众人物就二战发表不当言论,但这些人随即就会遭到其他德国人的口诛笔伐。

相比之下,日本社会在对待本国战争罪孽的思考上严重滞后于德国。日本社会里充斥着沉默和糊涂的大多数人。大多数上了年纪的日本人承认二战期间确实发生了罪恶的事情。然而,就算是那些极度厌恶战争的人士也缺乏对过去的罪行进行深入的反思和讨论。在日本始终难以形成对战争罪责、人道灾难等重大问题进行深刻反思和公共探讨。尽管现代的日本青年们看起来似乎没有攻击性或者很多人对历史和政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他们中的那些就职于政府部门和从事大众传媒事业的前辈和同辈们,却仍然会就二战历史发表让周边受害国人民愤怒的看法。日本保守派首相和高级官员仍然每年我行我素的参拜靖国神社。日本右翼势力从不间断对战争罪孽进行洗白、辩解和否认。“广岛记忆”以及尤其衍生的“广岛和平主义”造成了近代日本社会的历史短视和历史失忆。。

二、德日两国二战后反省态度差异的根源

1、政治根源

战后德国的政治体制重建,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由德国人自己主导。1949年,《德国基本法》由德国法学家起草。1954年,尽管仍然有大量占领国军队驻扎境内,西德还是正式成为了主权国家。之后,西德通过《紧急状态法》掌握自己国家防务。此后,除了柏林仍被分区占领之外,战胜国对西德的占领已经正式宣告结束。在1990年,东西德统一之后,联邦德国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家。

在日本,美国的军事占领直到21世纪的今天都仍未结束。战后日本的《和平宪法》也是由美国出于自身利益,在1946年由美国法学家起草的。这部宪法第九条规定:“日本人民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不保留海、陆、空三军和其他战争力量”。但是冷战时期,美国出于自身政治利益,推翻了这条自己主导的宪法,让日本建立了一支按照宪法规定不应该存在的军队——日本自卫队。这番举动不仅没有彻底肃清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反而复制和利用它们达到美国当时反苏反共的战略要求。这也为日本右翼势力东山再起铺平了道路。

另一个政治根源就是日本的天皇制度。天皇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日本国内对南京大屠杀的看法和立场。日本右派势力认为,恢复天皇作为国家宗教领袖的地位就必须忽视、淡化和否认南京大屠杀或任何日本极端侵略行为。战后的德国与希特勒的纳粹极权制度是一刀两断,完全分割开来,而战后的日本却无法与天皇制度完全分割开来。在日本起作用的是一种被日本政治理论家丸山真男称为“不负责任的体制”。这种体制由“神轿”、“官吏”和“浪人”组成。“神轿”居于最高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由“官吏”负责抬起,这些抬起“神轿”的“官吏”是掌握实权的人,包括官僚、政客、海陆军将领。最底层的“浪人”包括军事冒进分子、头脑发热的战地指挥官、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和暴力论者,他们玩弄“官吏”于股掌之间。“不负责任的体制”使得政治因果关系完全消失,历史就像一根没有首尾的串满既成事实的绳索。在东京审判的法庭上的甲级战犯是“官吏”,乙级和丙级战犯是“浪人”。1930年后的侵略暴行都是“浪人”挑起,“官吏”应对,“神轿”裕仁天皇则将所有侵略暴行合理化。所有战争罪行在名义上都是为了效忠天皇,但是东京审判却对这一点置之不理。一位参与侵华战争的日本老兵曾在电视采访中说,在战争期间残杀中国平民丝毫没有不安,是因为他相信,凡是与天皇为敌的人都该杀,越是残忍地杀戮,越能彰显出对天皇的忠心。可见,只要天皇制度依然存在,天皇没有承认对战争罪孽负有正式责任,那么日本人就不会直面历史。裕仁天皇在东京审判上逃脱了罪责,这让日本人相信,天皇无辜,那么日本人民也无辜。

2、社会历史根源

早在魏玛共和国时期,德国就已经开始了议会民主制度。纳粹执政期间,德国国内也出现了不少反抗纳粹专制的抵抗运动。回归的坚持民主自由的政治流亡者和抵抗运动者,成为战后左右德国政坛的重要政治力量。战后,战胜国在德国境内进行了非纳粹化和非军事化运动,毁灭性打击了纳粹政权的社会基础以及整个运转体系。德国设立了追缉纳粹战犯中心,至今仍然在追捕漏网潜逃的纳粹战犯,对右翼极端势力不遗余力的进行法律清算。反观战后的日本,天皇制度保留了下来,首要战犯裕仁天皇逃脱了东京审判;左右日本战后政坛的重要力量仍然是战前同一批官僚和政客,甚至还有不少是逃脱了东京审判的战争嫌疑犯。

日本的不悔罪还根源于日本的“受害者”心态。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日本人选择了战争“受害者”的记忆,就消除了战争“加害者”的记忆。这是日本人历史短视和拒绝承认战争罪行的主要原因。特别典型的战争“受害者”记忆就是日本的“广岛记忆”。“广岛记忆”已成为日本人把自己作为二战受害者和牺牲者的象征,广岛核打击遗址已经成为美国残酷“战争罪行”的证明,成为日本人民反对一切战争,向往和平的“旗帜”。德国青年人不断地被教育要牢记纳粹德国和犹太人大屠杀的历史;而日本青年人铭记在心的只有广岛和长崎。日本人坚持着广岛的死者是无辜的,是战争“受害者”的说法。实际上在遭受美国核打击之前,广岛是仅次于东京的日本帝国军队第二大本营。根据20世纪80年代一份曝光的美军档案报告,在广岛的地底下还埋藏着一个重达两百公斤的芥子气贮藏罐,而离广岛不远的大久野岛及周边地区则藏匿着一万五千吨的化学武器。“日本是战争受害者”这个神话已经被日本社会各个阶层出于各种原因欣然接受,并发展出所谓的“广岛和平主义”。这种“广岛和平主义”将日本的战争罪孽变成了美德,造成了整个日本社会的历史短视和历史失忆。

3、文化信仰根源

在德国,基督教的核心教义认为,人类只有通过认罪、赎罪才能从原罪中获救,这深深影响着德国人的文化信仰。因此公开认罪,并在良心和道义上进行忏悔,对于基督教徒来说并不是一件不光彩、令人羞辱的事情。因此,德国人在反省二战纳粹历史和承认纳粹德国罪孽之时,并不会有很大的心理抗拒。而人文主义、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也在德国的土地上传播了博爱、平等、自由的人道主义思想。勇于直面纳粹暴行的罪孽,这是德国人回归人性和理性的实际行动。

而在日本,广泛深刻影响着日本人文化信仰的是神道教、大和魂(武士道)以及天皇崇拜。神道教是一种古老的宗教,也是天皇制度的核心,这是一种缺乏理性、轻视个人价值,视国家(天皇)至上的文化信仰,到今天仍然根植于日本社会,是日本人心中的信仰。为天皇去侵略、去残杀是莫大的光荣和效忠,而为此去忏悔赎罪则是巨大的耻辱。在日本人耻辱文化观念中,任何对为天皇而战的忏悔和认罪都是对天皇和国家的背叛和羞辱。于是,日本人坚持着耻辱必须靠沉默、抵赖等做法来加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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