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死》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解读*
2018-02-11薛兰兰
刘 伟,薛兰兰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 ,河北 秦皇岛 066004)
上个世纪70年代,法国著名学者奥波尼第一次提出了“生态女性主义”概念,呼吁人类要关注女性,要通过女性的角度去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后来,生态女性主突飞猛进的发展,其中卡洛琳·麦茜特就是早期的生态女性主义者。麦茜特的《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本文简称《自然之死》),出版于1980年,生动形象的表达了她的观点。
一、麦茜特《自然之死》的思想阐释
麦茜特在《自然之死》中,阐释了机械自然观逐渐代替了有机自然观,认为机械自然观加速了人类对自然无休止的掠夺;麦茜特批判了西方的二元对立思维,认为在二元对立思维下女性受男性压迫和自然受人类控制具有共通点(父权制的压迫)。而当机械自然观完全控制了自然,当男性完全主宰了世界,自然就面临着死亡。
(一)机械观代替有机观
自然观通常是指对自然涵义的总体看法,属于世界观的一部分,包括了对自然界的认识和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在西方文化领域中,(尤其科学革命之前)人类对自然有怀有敬畏之心,将自然比为人类的母亲,这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使有机自然观占主导地位。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对经济的追求和机器的广泛使用,一种新的自然观:机械自然观出现在人类视野中,并逐渐取代了有机观。麦茜特在书中首先批判了这一现象。
在西方文化领域中,地球一直被称为“地球母亲”,这一形象的比喻代表着人们把自然当成哺育万物的母亲。麦茜特对十六世纪以前流行于欧洲的自然观进行了考察,(比如,将地球比作母亲的子宫以及生命的看护者,连接动植物与地球的介质是脐带等)。“文艺复兴时期的观点是万物都渗透着生命,不存在充分的方法可以从有生命物质中辨别无生命物质。生命体与非生命体之间的区分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它们在结构上非常相似。”[1]有机论认为万事万物均富有生机与活力,并且自然是一个具有内在联系,能够自我成长和自我创造新的生命体。
麦茜特将这种有机观概括为,是将自然,尤其是地球与一位仁慈、善良的女性相等同,在一个设计好了的有序宇宙中提供人类所需的一切。她认为女性和地球同有能够孕育、繁殖和哺育新生命等特征,两者都是生命的载体,又同具有生命力。自然通过“母亲”这一形象的比喻获得了神圣性,这一与爱有关的身份深受认同与敬重,以至于对人类破坏自然的行为起到了一定的规范作用。但也出现了相反的观点,即母亲除了慈爱的形象外,还有邪恶的继母形象,地球也不例外,她总将很有可用的资源隐藏起来,让人难以获得;同时女性身上表现的任性与淫荡象征了不可控的自然和象征进步和有序的人类形象相呼应。
随着科技的发展,尤其科学革命之后,原来占主导地位的自然作为母亲的形象渐渐消失,淫乱的继母形象和女巫形象占据了主要地位。自然开始受人类的支配并屈服于人类的机器和技术。“因为机械论观点将自然看做死的,将质料看做被动的,所以它起到的作用就是微妙地认可了自然及资源的掠夺、开发和操纵。”[1]西方越来越多的文化作品中充斥着对妇女邪恶的描述和谴责,在这个时候,地球已不再是母亲,而变成了女巫。这种科学革命以来建立的新的机械主义的秩序,将这个自然交给了死亡。
机械观逐渐代替了自然观。在机械论自然观的视角下,自然是与人类分离的,人类可以去任意的毁坏和利用。为了达到经济利益,甚至还鼓吹对资源的肆意开采和掠夺。机械主义实质上让自然死亡了,把自然变成可以操纵的、惰性的存在。西方有机论自然观变为机械论自然观,有序变为无序,进步克服退化,驾驭自然征服自然的观点被世人所接受,成为主流价值取向。这种对自然和妇女处于被支配和被统治地位的认可,导致了人类对自然的加速掠夺和破坏,也直接导致了作为生命体的自然的死亡。
(二)二元对立思维
麦茜特开创了对二元对立思维的批判。她否认传统的二元对立思维,并且认为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人类对自然的压迫同属于二元对立思想范畴之内。
在西方父权制文化中,女性从属于男性,自然从属于人类,女性和自然一样都是受歧视的对象。这源于西方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西方的二元对立思维认为,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身体与心灵、感性与理性是二分对立的。这种思维方式可追溯到古希腊时代。柏拉图曾将理念世界与感性世界对立开来。近代思想家笛卡尔、牛顿等人的思想,似乎宣告着科学技术使自然变成一个“金矿”,人类可以主宰自然,主宰世界,并把人放于一个绝对统治的地位。
在二元论中有一种被从属和从属、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在父权制中女性从属男性,自然从属人类。在这种父权制的统治下,女性和自然一样都被排斥和被歧视,是一种被边缘化的群体。所以,女性和自然都要求被公平的对待。女性的生理功能是生殖和养育下一代,而这种生理功能使女性更加的接近自然,但女性恰恰是因为这种社会角色和任务被男性歧视从而遭到贬低。“妇女与自然受双重统治的根源是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 ,强烈批判坚持二元对立的西方近现代环境伦理学中的理性主义、机械论、男性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等观点。”[2]
(三)自然之死=人类之死
麦茜特认为在人类对自然无休止的破坏之后,自然将死,自然死亡的直接后果便是人类也将随之灭亡。
麦茜特强烈批判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和机械论。在机械论和二元对立思维模式的带领下,女性受到男性无休止的剥削,自然在人类的控制下造成了严重的生态破坏。当机械自然观控制了整个自然界,男性完全主宰了人类时,就意味着“自然之死”。麦茜特嘲笑了这种将来可能发生的假设。她认为必须打破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建立一种全新的世界观。在这个世界观里,两性角色不再不平等,男权制被我们抛弃,人类不再贬低自然的价值,抛弃人类中心主义。揭示只有人与人、自然和人“携手”,才能避免“自然之死”,从而避免“人类之死”。
二、麦茜特《自然之死》的思想基础
如同其他思想一样,麦茜特《自然之死》中的思想也有一定的思想基础。在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中,有着深层生态学、西方女性主义的女性观和马克思人与自然的思想的影子。
(一)深层生态学
深层生态学是与浅层生态学相对的生态学思想,由挪威哲学家阿伦·奈斯提出。“深层生态学”的名称由来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它与浅层生态学相对立,二是“注重生态问题的深度,即从哲学世界观层面上研究人和自然的关系,深层生态学认为,生态危机可以追溯到某种‘深层’的哲学原因,只有彻底地改变了人与自然对立。主客二分的哲学世界观 ,人与自然融合为一个整体,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当前的生态问题。”[3]深层生态学从哲学层面上把握人与自然的统一,认为人并不是自然界的一员,认为人与自然本应是一体,人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人,这才是人与自然真正的关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关爱人就是关爱自然界,保护环境就是保护人类自己。
在生态学中深层生态学为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持,两者的许多思想有共通之处。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中,反对人类中心主义,提倡将生态系统看成一个整体,她称整个世界为“宇宙之链”,认为各要素之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鼓励人类重新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并且试图改变人类统治自然的思想。这些思想都与深层生态学的思想不谋而合。
(二)西方女性主义女性观
西方女性主义在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不断地发展,呈现出了多元化和多样性和差异性等特征,但是它们的共性是:关心和尊重女性的地位,追求性别平等。
女性主义第三次浪潮出现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麦茜特是第三次女性主义浪潮中的主要代表人之一。第三次女性主义主要分析了男性女性之间的本性差别,分析批判了女性被压迫被歧视的根源。“从历史上看, 生态女性主义思潮是在女性主义运动的三次浪潮中逐步发展和完善起来的,就其起源、发展与目前的倾向而言,生态女性主义与女性主义思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4]麦茜特把自己定位为女性主义和环境保护者,代表女性和自然利益而工作。她的生态女性主义中,赤裸裸的讽刺了女性在男权主义下受尽歧视。尤其在科学革命之后,女性在生产生殖中角色和地位发生了重大改变,女性变为从属和被支配的地位。可以说科技革命使女性与自然处于了同一地位。麦茜特吸取了女性主义的思想,其中包括关爱女性、关爱女性各种权力和关心两性平等等思想。可以说女性主义为她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发展提供了垫脚石。
(三)马克思人与自然思想
麦茜特生态女性主义另一思想渊源便是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的观点。马克思主义坚决反对人类对自然界无节制的开发利用,恩格斯反对对自然无节制的开发,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5]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无情批判了资本家们为追求利润对自然进行无节制的掠夺,并且认为自然环境受破坏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认为只有消灭阶级,人与自然才能共同发展。“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成为盲目的力量来控制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交换。”[6]麦茜特正是在马克思主义人与自然思想的影响下,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试图从根本上解决生态问题。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的理论也对麦茜特生态整体性世界观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深层生态学、西方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人与自然的观点影响下,麦茜特将女性主义与生态学联系起来。这不仅发展了生态主义,也发展了女性主义。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了人与环境的关系,对整个世界的环境主义产生了积极影响。
三、麦茜特《自然之死》的思想评价
麦茜特《自然之死》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无疑扩宽了生态女性主义的视野,为解决全球性的生态问题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法。其中倡导的两性关系平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都具有理论价值;但是作为一种乌托邦的构想,它也不可避免的有一定的缺陷。
(一)倡导两性关系、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和谐
麦茜特作为一个生态女性主义者,一直在寻找压迫女性和压迫自然之间的关系。反对二元对立思维下的女性被压迫、自然被控制,反对任何形式的不平等对待,主张两性关系的平等。人与自然的平等。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与自然都受到“父权制”的压迫,这才是两者的共通点,这才是生态环境产生危机的最本质原因。所以,生态女性主义呼吁两性必须平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种新颖的观点为人类认识自然、认识生态问题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具有相当大的理论价值。
麦茜特生态女性主义追求女性的权益,追求女性经济地位、女性地位。认为生态问题就是女性问题,妇女应该完全平等的参与整个社会进程,与男性地位平等。拒绝任何压迫与剥削。如果这个世界要维持长久的可持续发展,必定要考虑女性的权利。坚持人人平等,人与人自然和谐相处。在生态问题上,赞成整体主义思想,主张人与自然地位平等,掌握自然的发展规律,保护自然,禁止压迫剥削自然,建立一个和谐稳定的生态系统。
(二)为解决生态问题提供新视角、新途径
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对以往的环境主义提出质疑,将生态主义和女性主义联系到一起,为人类打开了一扇解决生态问题的窗户。“生态女性主义的思想理路表明的是,解决环境解放与解决女性解放的道路是同一的。因为环境的压迫与女性的压迫都产生于同源的思想文化背景,并不能单独地只解决一方面的问题而不解决另一方面的问题。”[7]“生态女性主义最具革命性的意义在于,它向我们早已接受的现代科学观提出了挑战 ,主张抛弃人类中心主义与男性中心主义的错误观念。”[4]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就是既要解决女性问题也要解决生态环境问题。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对以往的环境哲学提出了挑战,认为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都是相互联系的。想要建立一个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的社会,就必须打破男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保障两性地位的平等和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生态问题。
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在《我们共同的未来》中指出:在国际上必须切实保障女性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核心作用,在女性参与决策时要避免女性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使女性可以发挥自身的作用,在《21世纪议程中》也明确了女性的权益问题,生态女性主义的思想使国际认可了环境与性别平等之间的内在联系。这证明了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不仅仅拘泥在理论研究, 它也是一项重要实践运动,是女性主义和环境保护发展的新阶段。
(三)哲学前提的质疑:自然与女性的联系
毋庸置疑,麦茜特的生态女性主义也有一定的理论问题。其中受到最大的质疑便是它的哲学前提(自然和女性之间的联系)和乌托邦色彩。生态女性主义的哲学前提是自然和女性一样受到压迫和控制,两者具有密切的联系。想要彻底解决生态问题,必须要解决自然和女性的压迫。那么,女性受男性的压迫和自然受人类的压迫是否是同源的,再者人类控制自然,女性是否包括在其中,女性是否也控制自然。如果解决了男性压迫女性的现象,那么女性和自然之间的是否还具有同源联系。这一质疑是生态女性主义收到的最大质疑。它的乌托邦色彩表现在实践活动中,女性从属于男性的地位的状况目前得不到彻底的解决,即使男权制被消除,两性关系得到改善,那么自然是否就不再受压迫。值得我们思考的是:在男权制社会中,女性和男性的不平等问题和自然收到破坏问题是否可以相提并论,是否解决了男权制问题,环境破坏就能得到缓解或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