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史学视域之我国教育史研究新路径
2018-02-10黄份霞
黄份霞
(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师教育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近百年来,宏观研究一直是教育史研究之重心,学者对于教育思想史、国别教育史等各方面的研究逐渐深入,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2000年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师范教育的变革,教育史学遭遇了“史学危机”:研究队伍萎缩,研究内容重复,研究方法单一。教育史的研究及其成果在现代教育体系以及改革中无法展现其价值,无法为当代的教育改革提供来自历史的关照。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教育史学界的学者们曾提出各种不同观点,其中,将微观史学的理论与方法运用于教育史的研究不失为途径之一。笔者将在反思传统教育史研究不足的基础上,提出以微观史运用于教育史研究的几点策略。
一 微观史学的学术理论
微观史学是20世纪70年代末兴起的一种新新史学理论。该理论专门针对西方当时盛行的新史学理论的不足而提出的。新史学的主要代表,法国年鉴学派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强调“总体史”研究,强调超个人的自然;忽视短时段事件,重视长时段结构研究。该方法容易造成历史研究中对社会结构和经济体制等理解的简单化和空洞化。意大利微观史学家卡尔洛·金兹伯格(Carlo Ginzberg),卡尔洛·波尼(Carlo Poni)等学者认为,新史学家在研究历史的过程中是以人的牺牲为代价的,即忽略了鲜活的生命个体,沉溺于宏大叙事而不能自拔,于是,他们首次提出“微观史学”(Microstoria)。微观史学的兴起极大地丰富了对人的行为的研究。微观史学家注重对个性和突发事件的研究,关注历史上“当事人”(“普通人”或“伟人”)的日常生活、思想、命运等重塑历史,让人触碰到历史脉搏,看到普通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从而引起人们对民众的关注。在研究历史的过程中,具体的人和事件更具有说服力,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历史。费弗尔曾说过“历史是关于人的科学,是关于人的过去的科学,而不是关于物或思想的科学。”[1]
微观史学的研究,本质是以微观分析为本位,缩小观察规模,细致入微地研究历史,是一种新的研究趋势。学界对微观史学的定义表述不一,但基本思路主要遵循从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的视角,微观透视历史上的社会现象。
(一)关注普通民众,下移研究视野
在微观史出现之前,历史学家所研究的对象一直都是精英人物,认为精英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并且推动历史发展。在研究的过程中,关注的内容大多是经济、政治的历史发展,很少涉及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虽然从上个世纪以来,对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的研究有所增多,但是囿于普通民众日常生活的资料匮乏,历史学家在研究的过程中只能以账本和书信等文字资料作为载体,然而,能够遗留给后世文字资料的人往往并非普通民众。微观史聚焦普通民众个人,注重其日常生活,有效弥补和改善了这一点。格尔兹在其《巴厘岛斗鸡调查》一书中,所调查的人员都是巴厘岛的普通大众,罗伯特在《屠猫记》中对社会底层人员进行了相应的研究。微观史首次将群众这一群体作为历史研究的对象,有效扩大了历史研究的范围。金兹伯格认为一个普通的个体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是仍然可以将其视为一个特定历史时期某一社会阶层或者群体的缩影及特征[2]。作为社会群体中的个体,无论他多么特殊或是多么普通,都处在特定的时代及阶层。微观史尝试在微观的视角下对历史人类学进行研究,希望能够将其研究的重心向下层社会转移,转向普通民众及大众文化,关注他们的意识、信仰、习俗、仪式等民间文化因素。研究的意义不在于某一个普通民众是否被大众所熟知,而是这一普通民众所反映的对于历史的认知和反思。
(二)重视日常生活,做到细致入微
日常生活是史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研究视野。匈牙利哲学家阿格尼丝·赫勒归纳了日常生活的基本特征:重复性、自在性、实用性以及经验性[3]。日常生活的研究,以个案、历史文化为旨趣,对家庭、日常生活、婚姻、交往、宗教信仰等与普通民众相关的思想行为进行细致研究。西方著名研究学者怀特认为:只有将事件和人们的日常学习生活相联系,从而分析理解,才能取得更多有价值的认识[4]。孙立平也认为,我们对于日常生活的关注和强调,是要将其看作普通人与国家相遇和互动的舞台,了解国家、历史,就要理解、把握日常生活[5]。贴近生活,具体细致,这是微观史的最大特点之一。日常是一切活动的汇聚处,共同的根基,研究微观史学的学者借助对过去人们的生活细节的研究,从而真正理解细节背后所蕴含的道理或本质。相关著作《语言、学校教育和文化冲突》中采取的研究角度就是由上至下的视角,明确体现加拿大当地居民的个人经验及儿童在社会中的作用,确立家庭和社会机构间的相互联系,揭示日常的社会生活模式所具有的普遍概括的潜力。该书堪称运用微观史学研究教育史的优秀之作。
(三)体现以小见大,从而见微知著
历史不仅仅是阅读,历史之城必须基于“小事实”。微观史必然比传统的社会历史更直接地建立在这些信息的“小事实”上。而且更具体,更依赖于“现实效应”,微观史给人一个更真实的历史。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西方社会开始大范围关注个性和突发事件,并且以此为基础,对具有民族性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问题进行相应的解释。金兹伯格在《乳酪与蛆虫》中地指出:“越微小的部分人们越容易忽略,但是,假使对这些人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东西加以研究,将会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收获。” 法国史学家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就是“以小见大”的历史研究典型。他以有限的空间,即法国一个名为蒙塔尤的小山村为地域研究范围,并以有限的时间,即1294—1325年为年限,作为具体的研究对象。该书不是对上层精英的描述,而是将社会各阶层人士都纳入历史研究范畴:女贵族、神父、牧羊人,甚至包括同性恋等等,阐述小地方里的人与事,以“一团泥”阐明了个案研究的价值和意义。通过一团泥的举例,人们可以认识了解所有的泥制品[6]。具有重要学术影响的微观史学作品,往往与宏大的历史结构相互联系。微观的资料对于史学家研究历史而言,其价值就等同于野兽的毛发以及其所散发的气味等对猎人一样重要。宏观研究无法对人的个体以及人们日常生活的原因进行细微的研究,而微观史则有效地弥补了这一点,由细微处入手,或可渐渐窥得整个森林的宏大。
二 我国教育史长期缺乏微观视角的研究
从1904年至今,中国教育史研究已走过了百年历程。1910年,先后有柳诒徵、王凤喈、陈青之等教育史学者对中国的教育史进行深度的研究和探讨,对中国教育史研究的发展影响甚深。其中柳诒徵所著的《中国教育史》确立教育史在学术界当中的地位;王凤喈所著的《中国教育史大纲》对中国教育史的历史发展进行相应的探讨,尤其是在教育制度和相关理论研究方面,进行深入的分析;而陈青之在《中国教育史》中对中国教育史进行了更加深入和详尽的研究,理论性较强。上述著作均以通史的角度研究了中国教育史的问题。
通史研究到一定程度必然转向专题史、断代史的研究。1979年底,毛礼锐的《中国古代教育史》、顾树森的《中国历代教育制度》等专著,为凝结中国教育史学界前辈心血的系列成果。专题史研究方面主要分为三大类:一是以陈启天《中国新教育思潮小史》为代表的思想史,二是以陈宝泉《中国近代学制制度变迁史》为代表的学制史,三是以地方教育史和科技教育等为专题的专门史研究。研究的重点大多都集中在对思想和制度的研究上。学者陈东原所撰写的《中国科举时代之教育》一书和学者陈翊林编著的《近三十年的中国教育史》标志着中国教育断代史研究的初具规模。围绕个人教育思想,由先秦时期的孔子、孟子一直到近代的严复、梁启超等伟大人物的教育思想全面展开。从教育制度的角度出发,教育史学界对从古代到近现代的教育制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且最终取得大量的成果[7]。
通过以上阐述,可以知道教育史的研究大多都是以教育思想和制度为主,而将教育作为人的生活整体的研究却相对较少,同时对于底层社会群体的研究则更少,尤其是对于人民大众日常生活的相关研究相当匮乏。学者应站在历史角度,以人以及人的活动为主进行研究。有学者指出,中国近代史的走向要将中国社会划分为不同的层次组合,同时,要加强对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的调查研究。所以,未来教育史的研究范围应持续扩大,逐步关注下层社会群体,做到对历史人物以及普通大众日常活动研究的倾斜。教育史学的发展必须要以人的发展为主,修昔底德曾说过,在历史发展当中,人才是最为主要的,而其他一切都是人所创造出的成果[8]。
三 微观史学在我国教育史研究领域的运用及存在的问题
随着微观史学影响的扩大,近年来,社会科学研究的许多领域一改过去过度关注宏观教育、精英人物的研究取向,将研究的视角和范围扩大到微观细节、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当中。教育史学也开始从精英研究向普罗大众方向发展,这一新的研究方向开始在教育史学当中逐步被认可,一大批研究成果应运而生,如《现代中国精神:知名教育家的生活故事》《从儿童歌谣游戏和绘画透视中国传统儿童观》《闽西客家宗祠中的传统教育印记》《帝国权利实践下的教师生命形态:一个私塾教师的生活史研究》《学校春秋:一位小学教师的笔记》《明清闽北家族教育研究》《嵌入村庄的学校:仁村教育的历史人类学探究》等等,以上著作均依靠对我国历史上所发生的短时段事件进行深入调查,研究其内在文化背景和教育历史,拓展中国近代教育史研究领域,将教育史研究引向更具体的层次。
在我国正式开始对微观史学的研究之前,大多数学者同意精英史观的研究观点,研究也大多围绕其展开,诸如历史上的著名人物的某些意志将会对整个历史进程产生深入影响等。研究的侧重点多围绕当时的教育制度、教育思想等,很少用文字专门记录、研究普通民众的生活,而微观史学则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帝国权利实践下的教师生命形态:一个私塾教师的生活史研究》站在生活史的角度,对清朝末期私塾教师的日常生活展开深入调查研究,借助一位私塾教师45年的日记所包含的对文化、国家、社会的全面反映,再现清末塾师的生活史,剖析科举考试作为硬制度权力是如何扭曲教师与教育、教师与国家、教育与国家之间种种的关系。《经济独立与社会变迁——民国时期武汉教师薪俸及生活状况研究》对民国时期湖北武汉的学校教师的薪资和日常生活常态展开了深入调查研究,对武汉学校教师的薪资发展历程、发展特点以及对教师生活产生的影响进行深入研究,同时,与我国相关政策法规相结合,提出现阶段我国教师薪资制度变革的可行性建议。以上两位学者的研究和著作都直观明了地展示现阶段以及昔日教师的日常生活状态,把教师的日常生活和国家、社会的发展变迁相结合,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以微观的角度透视参与教育实践的个人在经济生活、教育制度、社会变迁中的变动性,为宏观理解处于社会中的人如何在政治、经济、文化不同影响下践行教育实践提供参考。进而收到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效果,对我国微观教育史研究起到积极的作用。
综观已有的研究成果,围绕微观史学展开相关研究,对我国的教育史的研究发展主要有以下几点影响:其一,扩大了我国教育史的研究范围,将研究重点放在人们的日常生活点滴上。其二,顺利解决了由于我国学者过度关注大事而致使教育史研究陷入困境的问题,推进我国学术界教育史研究的自由之路。其三,微观史学的研究不仅贴近生活,语言也诙谐幽默,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吸引更多读者。如此,可以将更多人发展成为教育史著述的爱好者,进一步带动教育史的研究。微观史学对纠正新史学以来出现的教育史研究的各种问题具有积极意义,但随着微观史学影响下的文章越来越多,也出现了学者在运用微观史学的研究中的不足。
首先,在关于教育思想的研究著作中,颇多伟大教育家的思想研究,如老子、孔子、荀子、墨子、陶行知、严复等研究,缺乏小人物的个体思想研究。通过对微观史学的有效引用,大多学者在研究教育家的思想体系时,对他们的生平以及思想产生的背景均作详细的研究分析,侧重人与社会、教育与社会的关系。进一步扩大了我国教育史研究的范畴。
在教育思想史研究中,更多地研究名家大家、英雄人物,对于普通民众、教师等小人物的教育思想研究却少之又少。那么,小人物的个体思想是否具有代表性?其教育思想的发生背景均在古代、近代,发生年代距离我们很遥远,当时他们的想法及行为有什么样的发生背景?他们有什么样的具体遭遇?他们的心态如何?当时的教育思想又是如何在实践中传播和应用?如果我们对以上问题认真研究,多关注民众的声音、普通教师的教育理念,更有助于中国教育史的研究趋于均衡发展。
其次,微观史学的研究角度和对象大多是大众的日常生活常态、以及过去不被关注的小事,但是,现阶段对于近代之前人民生活的相关研究相当匮乏,因此,现有的调查研究往往无法得到文献资料的印证。很多研究者在开展研究调查的过程中只能通过设想来完成部分研究工作,甚至不排除臆想的成分,而这也让研究成果的真实性、严谨性和科学性大打折扣,同时引发部分学者对微观史学的质疑。
研究资料的匮乏,制约了研究的深入,发现问题后无法展开研究解决问题,只能借助“密述法”来对历史上发生的事件进行阐述,上文涉及的《闽西客家宗祠中的传统教育印记》《与项目一同成长:一位村中心完小校长的个案》等文章都是如此,而真正分析的成分所占比例反倒较少。大多是直接表达对观点的肯定或是认可,在对教育史的研究过程中,没有对教育史的各项改革措施以及变化发展提出自己的见解和质疑,研究不够深入。《学校春秋:一位小学教师的笔记》一文以借助人物自传、人物日记等方式来探究教师的日常生活状态,这样的研究方式存在不足,即主观叙事性过强,容易使文章陷入仅对日常繁琐小事的叙述。研究学者将研究视角投射到具体人物与细微的史实上,描述的只是局部现象,很容易将孤立的个人或具体事件脱离整体结构背景进行研究。缺乏足够的通关全局的眼光,研究结论局限于个体、微小因素的影响,而不能回答像“是什么推动教育史的发展进步、怎样正确看待教育中的‘人’的地位和作用”这类探究性问题,所以,也就不能正确地解决教育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通过教育历史现象来整理归纳出推动教育发展的规律,进而以此为基础推动教育的进一步发展。
再次,微观史学的探究对象限定在某区域内,所获得的研究结论也具有明显的局限性。只说明某一地区的教育历史发展情况,很容易导致教育史研究的琐碎化,阻碍教育史的发展进程和学术界的进一步研究。部分运用微观史学的教育史研究著作多属于“村庄的编年史”,故只能被看成是写“小说”。原本可以促进读者对教育发展规律进一步的了解,但事实上却偏离了主题。此外,在对不同教育思想、教育实践的发展进程进行探讨和阐述的过程当中,并没有将各类主观因素对教育史发展进程产生的影响直观显现出来。笔者认为,大部分陷入琐碎化的相关研究。许多研究者,仅仅停留在对事件的简单叙述上,尝试探索事件在历史上的意义,研究存在诸多问题和不足,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研究者的研究深度和文采水平不足。
部分学者无法将细微的问题上升到更高层次的探究分析。现阶段有学者提出,教育史的探究不能仅停留在小事上,而是要将琐碎的小事和大问题相联系,探寻二者之间的关系,将小问题升华。研究的过程中,不管研究的主题是什么,是否都要加入对宏观的认识和把握?众所周知,学术界对历史的探究,主张部分和整体相联系、整体离不开局部的构成,二者相辅相成,没有先后之分。近年来,学者相关研究逐渐增多,但在深度和广度上却远远不足。
四 进一步加强我国微观教育史学研究的若干思考
微观史学是从新文化史中细分出来的。微观史学的研究方向和研究观念的转变,将推动教育史研究领域进一步发展。相关研究者要将微观史学充分运用到自己的研究当中,将教育史研究的具体性、全面性、现实性等特性凸显出来,推动研究范围和方式与时俱进,不断发展,需要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一)研究视野的进一步拓展——关注个人,自下而上
在微观史学中,提名法和证据范式是重要的研究方法。将研究范围定位到某个确定的主体上,借助对主体的深入研究,查阅和论证相关资料文献,并研究不同个体的日常生活状态、个人情感和生活习惯等等,再次组建和该主体相关的社会关系网。这种研究方式和研究角度极有意义,由于选择了特定的研究主体,需要相关研究者充分借助资料文献。《嵌入村庄的学校:仁村教育的历史人类学探究》一文,作者基于人类学所做的田野笔记以及对村干部、村民、校领导、教师(退休、在职)、学生等45位的口述及分析,运用叙事的手法构筑一个小型社区教育变迁的历程。借助对这些研究主体以及他们社会生活关系网的调查了解体现不同时期的不同生活状态[9]。个体的行为是具体的、是有别于其他个体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每一个个体的教育主张以及行为都是独有的。正如丁刚教授所言:“让社会上的各方面人自己去叙述,因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接近人们的社会生活,真正地揭示人们社会生活的真相。”[10]
微观史学要求对历史上不起眼的小人物、小事件进行探究。在教育学领域,研究主体就是学校的学生和教师,繁琐小事就是这些学生和教师在日常生活中所发生的“大”事,他们才是教育历史活动的主体。在我国的教育研究领域,必须把广大的、普通的教师纳入研究的视野中,对自下而上的民众进行研究。研究者通常以教师日记作为载体,通过研究对象个人所体验到的文化、社会、国家等各种现象来研究,资料来源比较单一,因此,仅依靠对其日记的研究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加入其他方面的研究。研究过程中,学者可以借助叙事的方法,充分借助教师的日常行为习惯,探究教师的思想发展历程以及在教学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等等,对具体事件进行探究叙述,探究结果也才更有说服力。研究主体的社会关系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借助微观史学来研究主体的生活状态,可以直观明了地看出该研究主体的关系网和生活常态。
微观史学的研究方法是借助心理和心态学的相关知识及方法去研究人物或具体事件,侧重点更多在于探究主体的内心情感。通过对教育生活中的参与者如校长、教师、学生等诸多人心理的记录,展现教育变迁的轨迹,以及历次教育变革中普通教师、学生的内在感悟。他们对于教育的具体适应性和认同程度,值得研究者大力研究。近年来,这方面的研究也得到教育史学者的重视。
教育史研究可以多角度展示某个时期教育的实际发展状况,关注普通民众的声音和看法,尤其通过对学生、家长以及普通教师的看法来介入教育思潮的形成、教育制度的制定等研究,不仅可以提升普通人在历史发展当中的地位,而且还可以有效弥补传统教育史研究中的不足。大众并不是被动地接受精英群体的思想和文化,每一个个体都是主动接受思想的个体,个体的发展就是自身思想形成的过程,而个体思想的形成就是外界信息不断过滤和重建的过程[11]。
(二)研究手段的改进——收集史料,关注基层
教育史研究对象的选择建立在史学资料基础上,既然研究对象是自下而上的,那么在史学资料收集的过程中,应该转变收集方式。过去收集资料大多都习惯到图书馆以及社会大事件中收集精英人物、著名思想家的资料,而对于微观史学来讲,除了上述搜集史学资料的方式之外,还应该从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以及细微事件当中搜集相关资料。金兹伯格和波尼认为,假使历史文献或资料关注下层人民的生活,或是在资料中从未歪曲事实,一个特别的文献好过无数个公式化的资料。
目前,我国关于地方教育史、社会群体的教育生活史的专著甚少,对村庄、家庭和个人的教育生活研究更少,如《家族教育史》《教育宗教史》此类的著作较罕见。胥文玲《明清闽北家族教育研究》的博士论文开创了我国家族教育研究的先河[12]。作者通过微观研究,史料下移的视角,采用当地的谱牒、地方志、家训等民间资料,从民间信仰、教育习俗以及民间文学等方面阐述闽北家族教育历史传承的状况以及崇文重教的优良传统。
教育史研究在史料收集、整理和甄别过程中,应注意辑录与教育密切相关的资料,深入民间收集教育史料,关注散布于民间的日记、杂志以及文具等非官方历史资料的收集。教育史学研究应该注重一手资料的研究和分析,全面介绍教育的活动场景,反映其在历史发展当中的真实面貌。教育史研究应该从不同视角出发。构成社会的要素是多元的,不能用某一种范式来“彻底解决”所有问题。边缘性史料对官方记载形成互补。
教育史学者在研究的过程中,可采用人类学的田野调查、访谈、口述等方法,既能给教育史研究以第一手鲜活的史料,也能够保证研究内容和效果的鲜活。从微观史学的角度出发,研究对象紧扣人的发展轨迹,能较好地体现对人的文化关怀。在制定教育政策的过程中,能够更加直接和真实地提供民众的声音和看法。这种方法主要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来叙述某一故事,将教育本身有效地融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更加真实,更加具有说服力。以丰富情感语言替代毫无生机的理论,能引起更多读者的兴趣。在教育叙事过程中,叙述者既有细致翔实的故事性描述,又有基于事实的深刻分析。通过对某一事件或者某一人物的叙述,有效再现历史和文化内容,让人们对现实情况有更加清楚和直接的了解。
(三)研究内容的精心选择——聚焦细节,点面结合
周洪宇教授曾指出:在教育史研究的过程中,必须注重基层教育以及受教育人员的日常生活以及细微事件的研究。微观史要求教育史研究应注重教育活动中的具体的人,关注教师和学生甚至家庭背景。就教师而言,包括如何进行知识传授以及日常教学如何开展;就学生来讲,包括学习生活状况,书写物,即作业簿及其质量,作文、日记等具体内容。并利用细节化的史料,就作品的社会环境以及背景进行相应的探寻。对学生家庭环境的研究,涵盖其启蒙活动以及家长的日常品行教育等各方面。这些研究在欧洲近20年得到很大的推广,并且进一步推动法国以及德国等国家建立儿童书写文献中心。借助微观史学对教师工作、学生学习的具体细节进行研究以及学生家庭的教育背景的探究,能够将教育发展史生动形象地展现给读者。杜威曾指出,学校是一个净化的微型社会。通过微观史学对学校教育进行研究,不仅能够全面展现学校的教学情况,而且还能够明了学校教育和社会之间的联系。
但是,教育史研究对具体的史实与人物细节进行细致研究,容易导致“碎片化”研究,如果过度研究,忽视人类教育历史变迁的整体趋势与历史规律,最终可能会造成“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或“只见零散,不见系统”。研究者应通过整体性史学研究的切入,从更加广阔的视角探讨教育史的发展,将微观史学和宏观研究相结合,将个案分析与结构分析相结合,有效规避碎片化研究。霍布斯鲍姆在整体史学观研究的过程中,明确提出对历史的探究是能够站在整体角度开展的[13]。微观史学的研究学者曾对这个问题进行探究,他们对从微观过程研究上升到对历史整体的评定产生怀疑。鉴于微观史学研究在认识历史现实中的局限性,研究者应最大限度地接近对所探究的历史现实的认识和理解,采用综合学科,多元融合的研究方法,将个人与超个人的分析结合起来,才能避免“碎化”研究,为当代教育的发展提供更具价值的参考。
五 结束语
学海无涯,史海更无涯。教育研究的难点主要是:主客共变、主客互变以及价值的涉入[14]。教育研究的对象都是生活世界中的人,从这点上看,建构完全客观的整体历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教育发展的过程中,精英人物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是同时也不能忽视广大民众对教育历史发展的作用。研究者应意识到,没有一种研究方法,能揭示一切,论述必须是多学科、多角度、全面的。综上,研究者在注重微观教育生活与宏观社会相结合的同时,还应树立跨学科的综合多维研究意识,结合教育自身实际发展规律进行研究,从而推进教育史向整体化、多元化、科学化、群体化方向发展[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