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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霍纳:为和平而烹饪

2018-02-09米夏埃尔·斯图伦贝格

海外文摘 2018年2期
关键词:神父大卫

米夏埃尔·斯图伦贝格

大卫·霍纳认为,美食能带来希望。这个瑞士厨师用美食款待敌对民族的领导人,以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目前他在一艘退役渡轮上教授烹饪课,以此帮助公开反对石油跨国公司的亚马逊地区厄瓜多尔土著民族。

这天早上,我们的旅行差点提前结束。大卫·霍纳的烹饪学校漂在水面上,甲板上有很多吊床,我们就在吊床之间吃早餐——香蕉和咖啡,同时凝望着笼罩在纳波河上的雨幕。

突然,我们位于阿尔塔弗洛伦西亚村庄原始森林边的码头被一艘机动轮船和两艘机动独木舟所围绕,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段——亚马逊地区西部、赤道以南约100公里的地方,简直就像驶来了一支无敌舰队。

背着冲锋枪或拿着手枪的男人们走上船,表情冰冷如铁。他们身上的制服显示他们属于厄瓜多尔共和国陆军、海军或警察部队。只有一个人穿着便衣,这是一个胡须有些稀疏的男人,戴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拿出证件!你们带武器上船了吗?”说话间,他已经开始让人搜查我们的行李,虽然并没有找到什么,却很快下了结论:“你们涉嫌从事海盗活动!”

我们的船是一艘退役的河流渡轮,但它最初是作为伦敦风格的迪斯科存在的,这也可以从和船身相连的利兰牌双层巴士看出来。长年以来,这辆巴士上闪耀的“游动的双层巴士”几个字一直装点着亚马逊地区城市埃尔柯卡的夜生活。

但现在,白色驾驶舱侧翼用黑色字母写着“无国界厨房(Csf)”,还有Logo——一只红色的和平鸽,但它衔着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把烹饪木勺。这难道像一艘海盗船吗?

瑞士大厨、“无国界厨房”创始人大卫·霍纳3个月前才在埃尔柯卡港口买下了这艘船。为完成纳波河上的项目,他需要一个游动的驻地。厄瓜多尔亚苏尼国家公园的这片雨林还没有通路,只有河流连接着像阿尔塔弗洛伦西亚这样的村庄和新罗卡堡——一个秘鲁边境少于1000人的居民点。

如果大卫·霍纳真的是想在厄瓜多尔的雨林中“夺取”点什么,那可能只有在那里生活的土著居民的信任。克丘亚和瓦拉尼部族不和,有时能在森林中看到被标枪插得千疮百孔的尸体。

应对类似冲突场景,这位中立的瑞士人是个专家。他在3个大陆试行了自己的妙方:让敌对双方坐在一张铺上漂亮桌布的桌子旁,品尝美味佳肴。抓住胃不仅仅是抓住爱情的法宝,常常也是激发和平意愿的关键。

“交流是每次积极改变的关键,最好的前提就是一起餐饮。”这不是大卫·霍纳第一次陷入困境。但这个61岁的老人不是个容易绝望的人,他已经历过太多。他在苏黎世一个村庄长大,从小就精于自学。但在学习烹饪时,他选择拜师在瑞士顶级大厨杰克·多纳兹门下。

霍纳的职业生涯非常丰富。他当过船上大厨,在新奥尔良的餐馆和酒吧打过工,还在埃及和墨西哥工作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接受了成为舞蹈老师的培训。同时他还写以古巴哈瓦那香烟为主题的文章,娶了德国演员和导演伊利斯·迪斯。他和妻儿一起来到厄瓜多尔。

在拉丁美洲,霍纳才真正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这个在哥伦比亚内战中担当过记者的人,为这里人们的痛苦所触动,尤其是他们的孤独。“战争撕裂了社交网。要重新建立起联系,必须让所有参与者重新聚在一起。”最好是坐在一张餐桌旁。霍纳想为此继续烹饪。2005年夏天,他成立了 “无国界厨房”公益协会。

“所有人的好生活,而不是少数人的奢侈享受。”这是大卫·霍纳的箴言。而不管是在哥伦比亚、巴西、格鲁吉亚还是肯尼亚,他的这个观点都没有在纳波河岸执行得彻底。

除了3名厄瓜多尔船员,他的员工只有一位英语老师和一个因战争逃离故土的哥伦比亚多面手。

但是幸运的是,这里还有西班牙传教士约瑟·米古埃尔·格尔达拉兹。“最好是你们去接神父。”当我们在新罗卡堡无防守的河岸停泊时,大卫·霍纳向我们提议。两次暴雨之间,乌云散开。在赤道的烈日下,热气和湿气开始蒸发。河岸边的街道两旁布满了杂货铺和小酒馆。

在升起的当地旗帜后,是港口当局。霍纳穿过街道,在池塘大小的水坑中间蜿蜒前行。我们在一座小教堂里找到了神父,他坐在一张木制长凳上,旁边是一座从地面直达屋顶的耶稣受难像。了解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后,他倒扣自己的巴斯克贝雷帽喊道:“快来!”

在大约半个世纪之前,当约瑟·米古埃尔神父来到纳波河岸的时候,大部分克丘亚人还是大地主的农奴。他试图解放他们,但发现他们完全没有革命意识。“他们的祖先并不来自这里,而是来自安第斯山脉,他们丢失了自己的文化,也没有合法证件,因此人们可以拒绝给予他们土地所有权。”

神父展开了反对这种不平等的斗争。“我们绑架了政府代表,组织罢工和抗议游行。80年代末,当地土著成为土地的主人。我们获胜了!”

也许在对大地主的战斗中是获胜了,但是对石油巨头的并没有。目前,厄瓜多尔国家石油公司已经宣布即将入主最后的原始森林。

约瑟·米古埃尔神父说,土著最大的问题是自我价值感的丧失。“只要克丘亚人无法重获自尊,就没有前景乐观的未来。我也和大卫说过这一点。在纳波河岸,你不必让敌对部落和解,而只需让他们和自身和解就行了。”

当我们抵达港口当局时,正在执勤的士兵和神父打招呼。他很快就被放行了。5分钟后,他和霍纳一起走到室外。“我和那个戴着太阳镜的男人谈了话,”神父说,“他为国家石油跨国公司工作。每当有陌生人来这里帮助土著时,石油巨头的神经就会绷紧。但是我想,现在他们不会找大卫的麻烦了。”

一周后,船上开始准备一场盛宴,将有几十位客人赴宴,对于参与Csf课程的12位当地学生来说,这是第一次巨大考验,他们要展示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成果。“这个烹饪小组要向我们展示,他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什么。”霍纳强调。

这位为和平而烹饪的厨师知道,在纳波河,他必须采用怎样的策略。“我们可以创造不依赖石油交易的就业岗位,”大卫·霍纳说,“比如由雨林居民组织的旅游业。而要将具有当地特色的旅游业办起来,这些人必须对自己的土特产感到自豪。”而这就得以约瑟·米古埃尔神父所说的自尊为前提。“只有这样,土著居民才能成为东道主。”

为此,霍纳开设了各个方面的课程,启发学生思维,比如该用什么来诱惑游客的味蕾?“绝对不能用进口商品。”霍纳在这个游动的教室中说,教室的天花板上还挂着为巴士乘客准备的扶手。“在你们的森林中采摘美味的果子!用黑柿、番石榴、刺果番荔枝、柠檬橙做果汁。你们的客人不想在早餐时吃纸盒装的橙汁!”

课程参与者已经为这次宴会制作出了菜单,现在他们正在商量,谁该成为这次宴会的负责人。比如说美利达·格雷法。这个年轻的女人显得心不在焉,有时候会缺课,而她表现欠佳的原因是,她最小的孩子患了重病,随时可能死去。或是安格利卡·克丘赫,73岁的她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她常常刮净锅中的残余菜肴,把它们用餐巾纸包起来带回家。上课时,她也不想漏掉任何知识,对于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文字,安格利卡总是努力画在她的本子上,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不识字。

相反,27岁的路马尔多·约塔似乎有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厨的天分。他梦见自己成为了马提尼卡一家美食餐厅的老板。这是约塔在我们来到他位于沼泽地中的小屋时告诉我们的。这片沼泽是当地最受游客欢迎的景点,因为有机会看到罕见的亚马逊海豚。但是路马尔多的梦想成真之路看起来还十分遥远。如今他的房门前没有海豚,只有凯门鳄,它们是雨季的特殊来客。

几小时后,宴会就将开席。第一批客人将于下午两点左右抵达。康素爱萝和杰菲森用碾碎的蛆填充香蕉恩潘纳达,美利达和朱莉娅正在给胡萝卜擦丝,并将绿皮木瓜做成沙拉,路马尔多用刺果番荔枝和番石榴榨汁,鲁本则用冬青叶煮茶。

大卫·霍纳正在做牛肉扁豆番茄一锅煮。“这是我为这次盛宴献上的微薄之力。我的学生们是主力,他们独自承担起这次宴会的筹办工作。”他骄傲地说,“这能极大地增加他们的自我价值感。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地在土著和对他们不断造成冲击的全球化世界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这些人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河流的方向传来哒哒声,一艘机动皮筏驶来。很明显谁会是第一位前来的客人。霍纳微笑着说:“如果没有约瑟·米古埃爾神父,纳波河上的一切都根本不可能存在。”

[译自德国版《读者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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