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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主义背景下的人性异化现象

2018-02-09姚宗敬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库切殖民主义种族

姚宗敬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50)

殖民主义(colonialism),对于殖民地国家的人民来说,永远都是一个充满屈辱、抗争的沉重话题。因为它常指一个比较强大的国家,采用军事、政治和经济手段,去占领、奴役和剥削一些弱小国家,从而将其变为自己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葡萄牙人在1915年首先攻占北非弱小国家摩洛哥,建立了全世界第一个殖民地国家。相对发达的西班牙、法国、英国、荷兰等国的殖民主义者,便大肆开始了其全球性的殖民行径,致使非、亚、拉等洲的土地上到处留下了创伤及殖民者的足迹。殖民主义者为了资本积累,不惜以暴力为基础,肆无忌惮地掠夺、屠杀、奴役殖民地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人民为了维护和捍卫国家、民族的尊严和独立,同仇敌忾,奋起反抗。几百年来,他们前赴后继,反对压迫剥削,要独立、要自主的斗争风起云涌,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后殖民主义是相对于20世纪以前的殖民主义而言的。即原来西方殖民国家靠诉诸武力,出兵侵略和占领一个国家并使之沦为自己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自20世纪以来,随着亚非拉殖民地国家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原来发达的西方国家在被占领的殖民地国家相继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于是殖民主义者转而以经济、文化侵略为主,妄图在经济上、政治上、文化上控制和同化殖民地国家的人民,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后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post-colonialism)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反映了当今世界出现的后殖民社会状态。后殖民主义文学应运而生。

一、南非后殖民主义文学与异化的来源

后殖民主义文学是西方学术界在20世纪70年代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所兴起的一种具有政治性和文化批判性的学术思潮。西方文学理论家们认为,后殖民文学创作完全不同于殖民地宗主国正统文学创作,殖民地国家和宗主国之间的关系是后殖民文学作品的主要话题。后殖民文学作品虽然被边缘化,但它并不是僵化的文学理论和文学创作。它常常根据不同的历史时期、地域环境、文化身份、政治境况等而发生变化。在这个时期应运而生的南非文学,无可置疑地应属于后殖民主义文学。南非当代著名小说家J.M.库切的代表作《耻》就属于后殖民主义文学作品。

南非是非洲最南端的一个多种族国家。先是被荷兰殖民者入侵和奴役,后来由于南非大金矿和钻石的发现,军事上具备控制全球能力的英国殖民者像“打了鸡血”一样,在海上连续击败西班牙人、荷兰人。 再后来是在南非土地上持续7年的英法战争,法国人的战败导致英国人完全控制了南非。也就是说南非又沦为英国人的殖民地。在欧洲殖民者们到达南非之前,南非土著居民已形成了自己的民族和语言,并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劳作,繁衍生息。从17世纪开始,白人殖民者踏上这块土地,他们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军事文化集团,最终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在殖民者统治时期,白人殖民者为了彻底征服、奴役当地土著居民,在南非首创《土著土地法》制度,白人殖民者占有90%的土地,而当地土著人只保留10%的贫瘠土地,致使地少人多的土著人不得不外出,靠给白人打工来养家糊口。除此之外,白人统治者还一贯推行种族歧视政策,颁布了一系列充满种族歧视的法律法令,如《集团住区法》《禁止混婚法》《人口登记法》等,使种族歧视贯穿到社会、政治和经济各个领域。 这些政策的推行,使得对黑人种族的压迫和歧视得到进一步强化,给无数黑人心里留下了难以平复的创伤,也更加激化了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矛盾。20世纪90年代初,新南非的诞生宣告了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时代的终结。然而,旧殖民主义和旧种族主义种下的苦果依然存在于当今南非社会的各个阶层。

南非当代著名小说家库切(J.M.Cootzee),在南非社会大变革、殖民主义制度消亡的时刻,以其独特的政治视角、敏锐的目光和简洁的笔调,曾先后发表出版多部小说而引起世界文坛轰动。1999年,其力作后殖民文学作品《耻》(Disgrace),再次为他赢得小说创作最高成就奖——英国布克奖(the Booke Prize)。后殖民主义文学作品常见话题就是:征服与反征服、罪与罚、压迫与反压迫。库切的小说《耻》以后殖民时代南非社会的各种矛盾冲突为背景,深刻地“揭示了新旧交替时代发生在南非大地上,发生在南非各色人等之间的种种问题,对殖民主义在南非对殖民地人民和殖民者本人及其后代所造成的后果表现出深切的忧思和相当的无奈”[1]3,旨在唤起人们对人类历史、对未来生活境况,尤其是对人性的严肃思考。作者在强烈谴责白人殖民主义者的同时,并不美化被殖民者;既如实描述当今南非社会白人种族生存的现实,又批判性地谴责当地黑人种族非人道的报复行为。可以说后殖民主义文学作品《耻》,是反映南非现实社会中各色人等生活现状的寓言。在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制度消亡的南非,白人种族和黑人种族都面临着同样的社会现实——个人社会身份的重新界定、文化习惯的认同、人性发生变异等诸多问题。此时,尤其是各色人等的人性经受着前所未有的逆转和考验。

1940年库切出生在南非首府开普敦市的一个白人家庭,以英语为母语。1960年移居英国,在美国攻读获博士学位后,1984年成为开普敦大学英语文学教授兼系主任。库切本人的白人身份,使他更为关切白人种族在动荡不安的现实社会中的命运和生存状况。因此,对白人种族人性的探索是库切文学作品中人性探索的焦点,他竭力呼唤人类人性的回归,大力倡导人类的人道主义精神,时刻关注着白人种族在失去一切特权和优势地位之后的生存困境。一个多世纪以来,南非社会动荡的历史给库切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文学创作土壤。基于对后殖民社会环境下人性的忧思和关切,他摒弃狭隘的对人性的思考偏见,娴熟地运用逐步深入的创作手法,有机地把拓展主题和情节陈述融为一体;从小说的内容来看,犹如利刃毫不留情地直指后殖民主义下南非社会激荡的政治变革风云和满目疮痍的社会环境。正是这种特殊的历史境遇,让库切找到了重新审视人性的视角,直面现实社会人们遭遇到的多种不幸,人性的拷问与传统观念的冲突把人逼迫到一个不得不反省的死角。在揭示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所造成的种种“耻辱”和无穷后患的同时,作者无情鞭挞和批判了殖民主义以及种族隔离制度,并对其造成的严重不良后果表示深切的忧虑。

人性即人类天然具备的基本意识属性。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生息,有着广泛的社会活动,而在其社会活动中,人类社会的一切现象都是人性的忠实反映。中国古代的启蒙教材《三字经》开篇即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在自然界中,人生如一张白纸,本无善恶之分;在社会属性中,人生又有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和人性尊严。因此,人性又受一定的社会制度、历史条件的制约和影响。不同的环境下,善恶会有不同的表现,人性随着社会的变迁也会发生逆转和异化。任何人都具有善恶的两面性,善恶两面又呈现相互制约的现象,所以单纯的人性善恶都是不客观的,甚至是片面的。《耻》不仅仅是一部殖民主义历史探究的小说,更是一部对人类人性心灵拷问的后殖民主义文学作品。

“异化”(alienation)源于拉丁文。随着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人性异化现象在不断发生变化,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解释。“异化”的内容主要是指:个人与他人关系的异化;种族自身的异化。具体而言,就是指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发生逆转并失去经济支撑所遭受到的人身耻辱和精神痛苦。小说《耻》发表于20世纪末,相距南非宣告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并独立近10年。南非社会制度的急剧变化,使原来享有特权的白人殖民统治者,面临着个人乃至整个种族社会地位发生逆转的现实。所以人性异化应是库切小说《耻》的重要主题。小说中个体与社会、黑人与白人、父亲与女儿之间关系的“异化现象”,正是南非社会在新旧制度交替时的现实缩影。

二、白人种族个人尊严的人性异化

种族隔离制度本身就是对全人类种族尊严的肆意践踏和犯罪。然而,该制度的废除并没有彻底解决当下南非社会所存在的种族问题。种族制度废除后,欧洲殖民者原来所拥有的一切特权和尊严已经随之而去,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着个人身份的重新认同和界定问题。白人种族的个人尊严受到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在新的社会环境下该怎样生存下去?处于进退两难境地的白人种族该怎样适应新的社会环境?这一系列无法回避的问题都现实地摆在他们的面前,殖民者们过着困惑迷茫的生活。

小说《耻》从历史和人性的角度,对52岁的白人大学教授卢里新的生存环境进行了深刻的剖析。经历了两次失败婚姻之后,卢里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过着一种凄凉、孤独、百无聊赖的生活。为了填补男性心灵的空虚和寂寞,他先是每周四下午约会妓女索拉娅,后又引诱强暴了自己的女学生梅拉妮,违背人伦师表的性丑闻使开普敦大学校园哗然,在一片千夫所指的声讨中,卢里声名狼藉地逃到女儿露茜的乡下农场。卢里职业道德的堕落使他尊严尽失,一下子从社会上层落到社会底层。 白人身份的下降和优越地位的丧失使他沦为繁华都市的漂泊一族。 一开始他还带着城市“文明人”的优越感看待周围的一切,不屑于和乡下粗野的黑人们共事交谈。而后来,在百无聊赖中,他只好去黑人妇女贝芙·肖开的动物诊所打下手,整天和狗生活在一起。开始,贝芙·肖给他的印象是:“那是一个五短身材,体形肥胖的女人。一脸黑麻子,剪着个平头,头发又硬又直,脑袋似乎就像跺在肩膀上。”[2]80在动物诊所里,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任劳任怨,竭力讨好相貌丑陋的黑人妇女贝芙·肖。没有尊严,没有话语权,忍气吞声,看着他原来十分不屑的人的脸色过日子。此时,乡村社会底层的生活,使卢里切实感受到了南非社会的剧烈变迁给他个人精神和尊严带来的严重挑战。新的生存环境和残酷生活现实,迫使卢里必须“从起点开始,从一无所有开始……没有财产,没有权利,没有尊严”[2]228,像狗一样生活。

卢里的女儿露茜在乡下农场过着远离城市喧嚣而安静、祥和的生活。有一天三个陌生黑人突然闯入对她施暴。他们残忍地枪杀了她家里所有的狗,打破了父亲卢里的头,并想用酒精焚烧他,妄图把他烧死。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还轮奸了露茜。在整个事件当中,作为露茜的黑人帮工佩特鲁斯却一直没有露面。黑人帮工佩特鲁斯是个阴险、狡诈、精于算计的家伙。他自己本来拥有一小块土地,但仍然以各种手段扩张着土地,最终目的是要吞并露茜的家产和农场,成为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强暴事件发生后的一段日子里,露茜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强暴白人女性的事件竟然无人过问。露茜感到十分无助,内心充满了屈辱和恐惧。面对残酷的生活现实,露茜只有委曲求全,不敢也不想去报警缉拿凶手。最后无奈地接受了佩特鲁斯的庇护,并做了他的小老婆,所有财产尽归佩特鲁斯所有。至此,露茜饱尝了南非现实社会底层生活的痛苦和不堪,作为白人女性的人性尊严荡然无存。没有了人性保护能力,当然也就没有了个人尊严。南非特殊的社会背景导致了白人种族人性的严重扭曲和逆转。只有直面无处不在的屈辱,主人公卢里和露茜才能生存下去。这就是当下南非白人种族所面对的生存状态。

三、白人种族人性的自我异化

人性不仅受一定社会制度和历史条件的制约和影响,而且自身还有着不可冒犯的尊严。试想生活在一个充满邪恶、仇视、屈辱和压迫地方的人会有尊严可言吗?因此,对人性本身尊严的冒犯,就是对人性的一种践踏和亵渎。

在南非政治风云突变的时刻,库切以其敏锐的政治目光,洞察了南非漫长的种族隔离史遗留下的创伤记忆,站在一个完全超然的角度,把犀利的目光投向后殖民主义下新南非社会各色人等的生存境况以及他们所面临的困惑。 小说《耻》开篇首先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后殖民主义下南非社会的人情冷漠图,人与人之间已经无法进行任何层面的交流与沟通,更无法从同类中获得理解和仁爱。离婚独居的白人教授卢里和妓女索拉娅的幽会只不过是每周坠入温柔乡短暂的一瞬,就像荒漠中点缀着一片肉欲的绿洲,这片绿洲只能暂时使他从百无聊赖、了无生气的生活中获得片刻的喘息。在交往一年有余的时间里,满足性需求的嫖客和养家糊口的妓女之间,除了性钱交易之外,他们从来没有任何推心置腹的情感交流。一个偶然的机会,卢里发现索拉娅竟然是有夫之妇和两个孩子的母亲,于是妓女索拉娅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尊严受到伤害,马上断然离去,他们之间的性钱交易随之结束。为了填补个人生活的极度空虚,卢里又和自己的女学生梅拉妮师生畸恋,无辜少女被勾引强暴,儹越人性道德,有违人伦师表,开普敦大学校园为之哗然。从校方到媒体,从同事到他的前妻,无一不在痛恨他,蔑视他,谴责他。朋友和同事们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避开他。借前妻罗萨琳之口,表达了人们对这桩性丑闻的看法:“戴维,别指望着我会同情你,也别指望会有人同情你……这年头,这时代,你就别指望了。人们的手指都会朝你戳着,点着。”[2]49她甚至说,卢里师生畸恋之事让人感到羞耻透顶。

此外,细读《耻》,感到小说的字里行间透着逼人的凉气,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已达到冰点,书中的每个人似乎都生存在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互不干扰的境地。卢里和妓女索拉娅、学生梅腊妮之间除了肉体交易之外,均没有任何情感交流。性丑闻曝光之后,卢里离开了让他饱尝孤独、蒙羞的城市,只身来到女儿露茜的乡下农场。女儿独自一人操持这个小农场,父亲的到来女儿并不十分欢迎,表情冷漠,话语缺乏父女之间应有的温情,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对事情的看法,父女之间横隔着深深的鸿沟,女儿露茜根本不愿父亲闯进她的内心生活。父女之间的冲突在女儿露茜被辱之后表现得尤为激烈。暴徒刚一离开,卢里挣扎着想去看看女儿,拼命敲门也没有办法让女儿开门;等到女儿最终开门出来的时候,卢里试图去安慰女儿,他想一把抱住她,但女儿露茜却坚决地把他的胳膊甩开了。之后,卢里曾多次询问女儿案发时的情况,并要求女儿报警,都被她拒绝。更令人不解的是,女儿露茜竟然明白告诉他:“这与你没关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完全属于个人隐私。换个时代,换个地方,人们可能认为这是件与公众有关的事。可眼下,在这里,这不是。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一个人的事。”[2]125尽管卢里爱自己的女儿,可他却无法进入女儿的内心世界。父女亲情被女儿的冷漠无情割断。没有了亲情的人际关系显然是不正常的人际关系,而这种畸形的人际关系正是后殖民主义下南非社会人性变异的有力表现。

高傲的卢里曾自称不是一个动物热爱者,但当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冷漠发展到父女之爱都不如对动物之爱时,他感到既震惊又无奈。为了打发冷漠孤独的时光,卢里到了黑人妇女贝芙·肖所开的动物诊所,帮忙照料遗弃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和狗之间的关系比人还要亲密,和狗每天待的时间逐渐拉长。他与原来根本不屑交谈的黑人妇女贝芙·肖也处成了情人一样的关系,尽力帮她照料安抚那些狗,帮她给狗实施安乐死,还主动承担了焚化死狗这项工作。一旦他从卑贱的工作里尝到了乐趣和慰藉,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动物诊所,最后索性把自己所有的家当全搬到了动物诊所,并把自己的“窝”安在狗棚旁。他还特别喜欢一只残疾的公狗,他仿佛从狗身上得到了现实人类社会里所缺失的某种珍贵的东西。创作歌剧时,他似乎觉得那狗在倾听他感情的倾诉,呈现出一幅人与动物和谐交融的感人画面。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心酸的讽刺吗?卢里在人的世界里得不到爱和理解,只能到动物的世界里去寻找。人与狗建立的感情纽带真实地反映出现代南非白人种族感情缺失的悲哀,也折射出现实南非社会白人种族可怜可悲的生存境况。

四、白人与黑人间种族的人性异化

库切的后殖民作品《耻》的主旋律之一,就是白人种族与黑人种族之间的异化。主人公卢里生长在殖民主义时代,从小受殖民主义思想的教育和熏陶。小说起笔所描述的便是白人种族教授卢里,在南非新旧交替时期低迷乏味的生活状态。50多岁离婚的卢里为了解决性需求的问题,每周兴致勃勃地去和一位神秘妓女索拉娅幽会。“索拉娅身材高挑纤长,一头长长的乌发,一对水汪汪的深色眼睛。”[2]1这里尽管作者没有直接点透索拉娅的种族身份,但可以断定,妓女索拉娅的长相特点绝不属于白人种族血统。就被卢里勾引进而引发师生畸恋的女学生梅拉妮而言,作者对她的相貌做了这样的描写:“她身材矮小瘦削,一头黑发修剪得极短,颧骨宽大得近乎中国人那样,一对又大又黑的眼睛。”[2]12从作者对两位女性体貌特征的描述,我们不难看出她们的种族身份。那么,作者在这里浓墨重彩地详细描写两位具有东方特征的女性意在何为?很显然他是在告诉读者们,在后殖民主义下的南非社会里,种族尊严已严重错位和扭曲。作者笔下具有东方特征的女性,在眼下的南非社会,都只不过是满足西方殖民者男性生理需求的工具而已。

寄居在女儿露茜的乡村农场,卢里讲的是白人种族引以为自豪的英语,而当地人则说的是南非土著语,他们之间由于语言障碍不仅拉开了距离,而且作为曾受白人种族压迫的南非当地人,本能地对白人有一种敌视心理。女儿露茜遭劫后,卢里曾试图向黑人帮工佩特鲁斯打探案情,但他始终若无其事地保持沉默,这使卢里感到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白人施事者被放逐,身败名裂;黑人施事者却若无其事地逍遥法外。原来享有充分话语权的被害人,此时却不敢声张,忍气吞声地自咽苦水,非常无奈地做了黑人帮工佩特鲁斯的小老婆,苟且而活。很显然,卢里父女所代表的白人殖民势力,已沦落到要以名誉和身体作为代价,才能换来安逸生活的地步,只有依靠他们原来不屑一顾的当地黑人的庇护,才能赖以生存下去。通过三个黑人对露茜的施暴过程,其中的黑人男孩纯粹是被带来现场观看黑人是如何对白人女人实施强奸的,显然黑人男孩的幼小心灵被人为扭曲,施暴者就是要把仇恨的种子代代相传下去。正如露茜事后回想起来的那样:仿佛施暴者并不是在宣泄个人情欲,而是在发泄种族仇恨报复的快感。在这种仇恨中,深深地积淀着强烈的历史旧账和种族歧视意识。那三个当地黑人要报复的并不只是露茜这个具有白人种族血统的弱小女子,而是露茜父女所代表的整个殖民主义者。

黑人种族对白人种族不仅有仇恨,而且有蔑视。三个黑人无端对露茜施暴,折射出黑人对白人的极端仇视。殖民者们所实施的种族歧视和隔离政策不但殃及无数黑人,而且也把痛苦和耻辱留给了自己的儿女。种族制度所造成的恶果在故事尾声达到高潮,也将主题揭示得更加鲜明。受害者露茜无奈地接受了黑人帮工佩特鲁斯的庇护,并成为他的第三个老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关系完全颠倒逆转;露茜遭强奸后所怀的孩子快要临产,无疑这是一个白人种族和黑人种族彼此仇恨下孕育出来的生命,是不同种族的融合和变异下的苦果,孩子身上流淌着黑人与白人血的事实,是对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绝妙讽刺,也是殖民主义者在南非实行种族歧视政策所付出的代价。现代社会学家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类,只有一种人性。这是不同民族之间相互交流,达成共识的前提。人性有其一定的社会属性,人性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只有在一定的社会交往中,才能体现出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没有了基本的人际交往和交流,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也就不存在了,人性就会发生变异。人性变异是一种社会现象。在异化过程中,一旦人性丧失,便去奴役驱使他人,使人的个性片面地畸形发展,直接导致人性的缺失或扭曲,所以说人性异化无疑是人类最深刻的异化类型。就《耻》中所揭示的人性异化现象来说,正是后殖民主义背景下南非特殊的政治背景和社会现实所造成的恶果。南非社会底层的现实生活像利剑一样,彻底斩断了以卢里为代表的无数白人种族的情思和欲望。人道主义精神本能地要求全世界各色人等去对一定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人性进行反思,极力求得人性的升华和完美。库切的目光是广阔的、深邃的,他对整个世界各色人等的生存状况和人性的拷问是深刻和严肃的。在南非社会新旧交替时刻,南非和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从殖民地走向独立的国家一样,强烈呼唤人道主义的回归。人性是不分种族和国界的,在宗教文化逐渐消退的当今世界,人类更加渴望公平、公正、和谐、人道、关爱的人性观和人生价值观。《耻》作为一部20世纪末诞生的后殖民主义文学作品,无疑为全人类文明的探索吹响了嘹亮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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