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思想研究百年述评
2018-02-09刘真伦
刘真伦,岳 珍
(华中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柳宗元思想研究的专题论文,20世纪上半叶为数有限,充其量不过十余篇;20世纪下半叶,此类文章百篇上下;2000年至2017年上半年,仅中国知网所载,以柳宗元思想为篇名的专题论文就达到了242篇,以柳宗元思想为主题的专题论文达到了968篇。这批文章不仅展示了柳宗元思想研究的百年动态,也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中国现代思想的潮流及其演变。这批文章的共同点是:与20世纪之前持续千年的否定性主流意见相比,20世纪以后的柳宗元研究大多坚持肯定性意见,而且肯定乃至赞颂的调门一天比一天高亢。不同的是,柳宗元思想研究的主题词,由政治改革家、唯物论、无神论者、法家、反儒斗争主将,变成了现实主义、民本思想、法治思想、吏为民役、大公之道、大中之道、统合儒释、中晚唐儒学复兴的主将、宋明理学的先驱等。
一、20世纪上半叶的柳宗元思想研究
(一)20世纪上半叶柳宗元思想研究的时代潮流
20世纪上半叶的柳宗元思想研究专论,如铭新《读柳子厚封建论》(《暾社学谭》1911年第5-6期),宋立桢《读柳子厚晋文公问守原议书后》(《汇学课艺》1913年第2期),王佐才《读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水荇》1928年第1 期),李辰冬《韩柳的文学批评》(《益世报》1930 年5 月22 日),周荫棠《读柳文》(《遗族校刊》1935 年第6 期),梁孝瀚《柳宗元之文艺思潮及其影响》(《协大艺文》1937 年第5 期),齐敬鑫《从郭橐驼科学的顺天种树说到柳宗元哲学的安性养民》(《群雅》1940 年第4 期)等,都对柳宗元思想持肯定态度[1]。同一时期,还有一批学生的习作,其形式为读后感,其内容则大多涉及柳宗元思想点评。这批文章对柳宗元思想高度肯定,与同一时期的专题论文相同。
发表于1918年的崔学攸《读柳宗元〈封建论〉书后》讨论封建制与郡县制之优劣,以“封建之不如郡县,继世之不如选贤”为大前提。由此质疑“周设五等,人莫不称其仁;秦并六国,人莫不恶其暴”。进而高度评价柳宗元《封建论》:“独举周、秦、汉、唐之事以较论其得失,且以周之仁而以为失,秦之暴而以为得。见人所不及见,言人所不敢言,岂非不宥于成说者欤?”乃至于以子厚之说与孟子“定于一”相提并论,为日后的柳宗元的政治学说研究定下了基调。
发表于1935年的周荫棠《读柳文》认为,柳宗元政治学说包含三项内容:其一,辟神权,讨论政权的合法性,“有主非贵得天,乃在得人。非由神与,乃由民约”。其二,武力说,讨论国家的起源,“强有力者起,统而治之,国家于是乎始,往往为曹于险阴,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其三,德治,讨论国家的治理之道,“国家之成立虽在武力,而国祚之绵延,君权之统一,人民之向慕,非徒以力也,以德也”。结论是:柳宗元政治学说“辟神权而专重民意”。在20世纪的时代潮流中,这样的评价可谓推崇备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柳宗元的评价,以韩愈评价为参照体系:“柳则思想邃密,政治理论,古今未闻,对于玄奥之佛学,亦细心探讨,不持狭见,发而为文与诗,其宇宙观,人生观,亦深远有韵;非若韩之硬拗直率而毫无意境也。至于其为人,忠直坚决,困不易操;尤非退之之一挫辄屈,随俗雅化之可同日而语。”文章虽然“力”“德”并举,但“力”在“德”先;文章虽然“韩”“柳”并列,但扬“柳”抑“韩”。凡此,也为日后的柳宗元思想研究定下了基调。
集中体现这一时期柳宗元思想研究的思辨性、理论性、系统性成就的著述,应该是出版于1948年的赵纪彬《中国哲学思想》。其书第六章《六朝隋唐的佛家和反佛思想》第三节专门讨论“柳宗元和刘禹锡的无神思想”,其定位是“柳宗元和刘禹锡,在中唐是政治上的积极改革家,思想上是伟大的无神论者”。具体的讨论,以柳宗元的《天说》《答刘禹锡天论书》和刘禹锡《天论》上中下等五篇著作为代表:
第一,他们以为天是一个大自然,根本没有赏功罚祸的意志,因而呼天怨天都是错误。(《天说》)
第二,他们以为作为自然范畴的天,并不是支配人类的不可抵抗的力量,一切决定与人力;只要人类的主观措施符合道,则人力可以胜天,否则为天所支配。在被天所支配的场合,就出现了关于天的宗教思想。(《天论上》)
第三,人事的存亡得丧既不关乎天,则天人感应的帝王受命之说自然没有存在的余地。既是“受命于生人之意”(《贞符》),就可以针对现实的缺陷,按照“生人”的需要进行改革。在这里,柳、刘的无神论思想就和他们的政治革新立场取得了呼应。
结论是:柳、刘的政治思想属于法家,他们的宇宙观则得力于荀子和王充。这种思想体系产生在佛道的迷信支配时代,实在值得我们特别珍视[2]。
赵纪彬的《中国哲学思想》,不但代表了20世纪上半叶柳宗元思想研究的时代高度,而且直接影响了20世纪下半叶的柳宗元思想研究。
(二)对20世纪下半叶柳宗元思想研究的影响
检索中国知网(截至2017年7月底)主题词表明:20世纪下半叶的柳宗元思想研究,仍然有相当大的一批文章选题集中在上文的范围内。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无神论”,得文章8篇。起赵纪彬《刘禹锡和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研究》(《哲学研究》1957年第5期),止张铁夫《论柳宗元的有神论和无神论思想及其矛盾》(《船山学报》1988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无神论”,得文章35篇。起赵纪彬《刘禹锡和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研究》(《哲学研究》1957年第5期),止王玉《柳宗元的哲学思想及其历史地位论析》(《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14年第7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唯物”,得文章4篇。起侯外庐、李学勤《柳宗元〈天对〉在中国唯物主义史上的科学地位——兼看哲学党性原理的具体表现》(《历史研究》1963年第2期),止黄海国《论柳宗元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一致性》(《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唯物”,得文章127篇。起赵纪彬《刘禹锡和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研究》(《哲学研究》1957年第5期),止张辉《中唐文人法律思想探析——以韩愈、柳宗元和白居易法律思想为代表》(《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12期)。
以“篇名”检索“改革家、柳宗元”,得文章1篇:陈琼光《柳宗元开一代文风的改革家》(《广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改革家、柳宗元”,得文章25篇。起刘象彬《柳宗元的无神论思想》(《江汉论坛》1981年第2期),止邓庆《有史为证可查有诗为凭可读有文为据可引王安石故里临川说东乡说之争谁主沉浮》(《中国地名》2015年第3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政治革新”,得文章1篇:范兆琪《柳宗元和他的政治革新思想》(《历史教学》1986年第5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政治革新”,得文章56篇。起王芸生《论二王八司马政治革新的历史意义》(《历史研究》1963年第3期),止王亮《柳宗元对永州旅游发展的促进作用》(《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
以“篇名”检索“法家、柳宗元”,得文章2篇。起应举《柳宗元的法家思想简论——读〈柳河东集〉札记》(《郑州大学学报》1974年第3期),止吕国康《“文革”中称柳宗元为大“法家”的回顾与反思》(《零陵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4期)。以“主题”检索“法家、柳宗元”,得文章47篇。起《秦始皇是坚决打击奴隶主复辟的政治家》(《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73年第1期),止钱锦宇《新“法家三期说”的理论阐述——法家思想史断代的几个问题》(《东方法学》2016年第4期)。
(三)小结
自1895年严复发表《论世变之亟》《救亡决论》,疾呼“倭祸肇端”“亡国灭种”,救亡就成为20世纪中国思想市场的主旋律。保种必先保国,保国必然呼唤“强有力”的领袖,强人政治必然要求“定于一”。这就是呼唤民主的严复最终变成筹安六君子之首的根本原因,杨度称之为“救亡压倒启蒙”。由此出发,就必然选择“尚力”的荀、韩,放弃“尚德”的孟、韩,这就是严复翻译《原富》而不翻译《道德情操论》的原因;《辟韩》批判封建专制,所选择的靶子,不是南宋理宗以下直至元明清三代钦定的儒学教主朱熹,而是朱熹所激烈抨击的韩愈,原因亦在于此。面临危亡的国家民族急需的不是博爱之仁、心性修养,而是金钱、物质、坚船、利炮;是功利主义,而不是道德主义;是理学,而不是心学;是技术科学,而不是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也正因为如此,站在韩愈对面高举功利主义大旗的柳宗元才成了时代的宠儿。举凡这一时代加诸柳宗元头上的光环,诸如唯物主义、无神论、辩证法、反封建、政治革新等,与其说是柳宗元的思想建树,还不如说是时代需要这样一个柳宗元。总而言之,20世纪上半叶的柳宗元思想研究主流观点的形成与确立,代表的是时代的主流、民族的希望。
为了救国,可以不择手段,包括把自己卖给魔鬼。这样的观念,放在柳宗元所在的时代,代宗、德宗就是最好的导师。广德元年(763)吐蕃攻陷长安之后,柳伉上《请诛程元振疏》,指责代宗的昏庸贪婪丧失了“将帅之心”“公卿之心”“三辅之心”“四海之心”。而德宗的昏庸贪婪又超过乃父不知多少倍:盐铁官卖之外,又新增税间架、除陌钱以及漆木竹麻等诸多特产税;国税之外,地方岁贡“羡余”由“月进”而至于“日进”。卢杞、裴延龄、赵赞等人花样翻新地敲骨吸髓,德宗照单全收,一个个加官晋爵;陆贽要求“均节赋税恤百姓”(《均节赋税恤百姓》)、“务散发而收其兆庶之心”(《奉天请罢琼林大盈二库状》),却最终被贬死荒裔。《旧唐书·德宗纪》评价德宗:“出车云扰,命将星繁,罄国用不足以馈军,竭民力未闻于破贼。”《新唐书·德宗纪》评价说:“德宗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正论,而忘受欺于奸谀。”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就连某些热衷于为他辩护的现代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他显然决心永远再不让自己限于经费拮据的困境,所以决不计较取得经费的方式。”[3]511所谓“不计较方式”,说得明白一点,也就是不择手段。归根结底,德宗眼里只有“钱”。国家大事千头万绪,他关心的只有一个“钱”字;仁义道德、民意人心,都是不切实际的迂腐之论。殊不知纪纲一旦隳坏,底线一旦突破,堂堂的大唐天子,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费尽心机搜刮而来的财物珍宝,尽管在百宝大盈库中堆积如山,这时候再想保有,其可得乎!建中四年的泾原兵变应该是最好的教训!陆贽之所以念念不忘“兆庶之心”,韩愈之所以念念不忘“仁义之道”,原因即在于此。事实上,德宗皇帝不择手段地搜刮聚敛,已经远远突破了维系社会正常存在的道德底线。更可怕的是,德宗君臣的丑恶行径还被蒙上了一面堂皇冠冕的大旗:富国强兵,维护国家大一统。不但当时的满朝文武大多以“事功”自旌自诩,自我辩护,就连1200年以后的史学家也乐于为他开脱:“当恢复中央权力的奠基人宪宗在805年登上皇位时,宪宗的的确确发现:他采取强有力的政策所需要的制度手段以及财政、军事资源基本上已经具备。这应该归功于德宗不事声张和坚持不懈的努力。”[3]513-514韩愈倡扬仁政爱民的孔孟道统,正是对充斥于中唐思想界的这种极端功利主义思潮的否定与批判。只有对照韩愈的“博爱之仁”,柳宗元的“事功”“尚力”“大公之道”“大中之道”的根本性质,才会露出本相。
二、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的柳宗元思想研究
(一)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柳宗元思想研究的主流观点
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柳宗元思想研究继续沿着20世纪上半叶开辟的轨道前行。不过,研究的广度和规模,都远远超过了前一时期。引领这一时期柳宗元思想研究潮流的著述,以黄云眉《柳宗元的文学评价》(《文史哲》1954年第10期)、《韩愈柳宗元文学评价》(齐鲁书社1980年版),赵纪彬《刘禹锡和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研究》(《哲学研究》1957 年第5期),韩国磐《论柳宗元的封建论》(《厦门大学学报》1961年第3期),侯外庐、李学勤《柳宗元天对在中国唯物主义史上的科学地位:兼看哲学党性原理的具体表现》(《历史研究》1963年第2期),王芸生《论二王八司马政治革新的历史意义》(《历史研究》1963年第3期),侯外庐《柳宗元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和社会思想》(《哲学研究》1964年第6期),周一良《读柳宗元的〈封建论〉》(《北京大学学报》1973年第10期),章士钊《柳文指要》(中华书局1971年版),冯友兰《柳宗元与唐代的儒法斗争》(《人民教育》1974年第6期)为代表。集中体现这一时期柳宗元思想研究主旋律的著述,应该是侯外庐、赵纪彬等《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上)第7章《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及其战斗性格》。
和赵纪彬《中国哲学思想》相比,侯外庐、赵纪彬等《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上)第7章《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及其战斗性格》,就研究的广度以及阐释的详密程度而言,都有较大的进展。
第一节《刘柳的政治革新和刘柳思想体系在斗争中的成长》将刘、柳关于唯物主义无神论的著作扩展到80篇上下,但直接表述世界观的著作仍然是《中国哲学思想》已经引证过的6篇。文章归纳了刘禹锡、柳宗元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理论体系的三个特点:
第一,刘、柳在认识自然现象、解释自然现象的场合,不仅坚持了一般的“元气”一元论的原理,并且创立了“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由于通过无神论的战斗道路在认识论、世界观上都体现了唯物主义的观点,所以对于许多自然现象做出了创造性的阐述;在阐述过程中,并对于当时及历史上各种形式的有神论思想和宗教迷信观念,进行了广泛的分析批判;通过这些批判丰富了唯物主义的思想内容。
第二,刘、柳在关于自然现象的阐述过程中,更在主观上试图把他们这种世界观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极力从他们所能理解的社会的客观规律来认识历史发展,解释社会现象;并对于当时及历史上各种形式的唯心主义历史观和神学的社会历史学说展开了批判;通过这一比较深入的批判,又创立了富有人民性和反抗性的一种“生人之意”的人道主义的历史观,从而把唯物主义世界观在实际的运用时变为政治斗争的手段。这一点,对于后代的唯物主义者富有启发作用。
第三,刘、柳不仅在理论战线上坚持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同时又在贞元、元和之交,代表着带有非品级性色彩的庶族地主与王伾、王叔文结成政治革新集团,向宦官、藩镇所代表的特权势力和豪族所代表的品级性地主阶级等反动统治集团,展开了搏斗(参看本卷第一章)。这就充分证明,刘、柳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富有斗志昂扬的实践性格。同时我们也应指出,从刘、柳这样有组织的政治斗争起,已开启了宋代王安石以及明代方以智等人以唯物主义哲学家而直接参与大规模的政治斗争的先河,而与前代唯物主义者多倾向于文化斗争相比较,就不同了。
结论是:刘、柳在中国唯物主义史上的贡献和地位,不仅超过了荀子,而且也超过了王充和范缜[4]352-390。
如果说第一节是全章总论的话,以下的三节则是分论。第二节《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及其特点》,具体讨论柳宗元的“元气”一元唯物主义、关于宇宙生成的问题、关于自然规律的问题,以及刘禹锡的“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的学说。其中柳宗元的唯物主义“元气”一元论:“宇宙是一元混屯之气而成的,没有任何怪物在那里主宰造为,而那种所谓本始的神秘的东西,原来是怪诞的迷信者所传道的,完全不可信赖。”这一学说的价值,是“把一切安置在自然的物质形式之上的‘太极’之类打落了”。柳宗元有关自然规律的认识,“揭出了这样一个宇宙运动的基本规律,那就是对立的阴阳二者的统一或同一,表面上是合而为三,实陈上是一中有二,自然的运动(吁、吹),并不赖于一个本始的东西来助成变化,而只是由于对立物的交错而发展的。这一天才的洞察,具有辩证法的朴素形态”。
第三节《柳宗元反对品级结构的历史观及其理论特点》,将柳集中分析社会历史现象的著作,扩展到《贞符》、《天对》、《非国语》、《封建论》、《时令论》(上、下)、《天爵论》、《断刑论下》、《说》、《与韩愈论史官书》、《答元饶州论春秋书》、《与吕道州论非国语书》、《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与李睦州论服气书》等15篇。在社会、国家的起源与管理这样一个层面上,柳宗元以“生人之意”的历史观,创立了以“生人之意”为历史前进动力的新学说。正如《贞符》所说:
惟人之初,揔揔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饮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知噬禽兽,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睽焉而斗:力大者搏,齿利者啮,爪刚者决,群众者轧,兵良者杀,披披藉藉,草野涂血,然后强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阻;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
德绍者嗣,道怠者夺。于是有圣人焉,曰黄帝,游其兵车,交贯乎其内,一统类,齐制量。然犹大公之道不克建。于是有圣人焉,曰尧,置州牧四岳持而纲之,立有德有功有能者参而维之,运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统率。尧年老,举圣人而禅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观之,厥初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
非德不树,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明峻德”;于舜曰:“浚哲文明”;于禹曰:“文命祗承于帝”;于汤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于武王曰:“有道曾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德实受命之符,以奠永祀。
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于天;匪祥于天,惟兹贞符哉!
结论是:“生人之意”原则决定一切,毫无“赏功罚祸”的天意存乎其间;“厥初极乱,后稍可为”,这是墨经和韩非的进化观点之发展,而与老庄的倒退历史观划然有别;因自然压迫而有生产斗争,因物质欲望而生争乱,因解决争乱而建立政法,这与荀子《礼论》《性恶》二篇的意旨有明显的承借关系,而与儒家正宗观点,如孟子及《易传》的国家起源学说则有严格的区别;肯定德治,似以儒家自命,然柳宗元以“德”为形式的伦理学的观点而解释历史的途径,则别具新的义谛,其要害在“明”与“志”,与韩愈的《原道》与《原人》所接受的儒家奴婢思想,是对立的。
第四节《“二王刘柳”集团的“政治革新”运动的进步性》认为:刘禹锡和柳宗元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体系,和顺宗永贞的“政治革新”运动有互为首尾交织的关系,即意味着思想指导实践,实践又推进思想。“二王、刘、柳”集团的“政治革新”,以宦官与藩镇为打击对象。豪族门阀或勋贵官吏依其特权形成唐代“品级联合”的主要势力,并附庸于宦官及藩镇。“革新”的步骤,首先是掌握财政权;其次是淘汰豪族门阀,提拔革新分子。其性质,则是封建制社会长期存在的豪族地主与庶族地主之间守旧与革新的斗争。
(二)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柳宗元思想研究主题词统计
检索中国知网(截至2017年8月16日)主题词表明:20世纪下半叶迄今的柳宗元思想研究,有相当大一部分文章的选题集中在主流观点的范围内。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哲学”,得文章36篇。起侯外庐、李学勤《柳宗元〈天对〉在中国唯物主义史上的科学地位——兼看哲学党性原理的具体表现》(《历史研究》1963年第2期),止陈清华《柳宗元人生哲学研究》(江西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学位论文)。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哲学”,得文章229篇。起蓝天强《简析柳宗元的科学思想》(《经济与社会发展》2004年第7期),止张赫《关于赖山阳历史哲学中“名分论”的考察》(《日语学习与研究》2016年第6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儒法斗争”,得文章1篇:冯友兰《柳宗元与唐代的儒法斗争》(《人民教育》1974年第6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儒法斗争”,得文章10篇。起叶世忠《刻苦钻研知难而进——我是怎样读〈封建论〉的》(《天津师院学报》1974年第1期),止商聚德《韩愈的唯物主义思想不容忽视》(《河北大学学报》1979年第1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封建论”,得文章13篇。起韩国磐《论柳宗元的封建论》(《厦门大学学报》1961年第3期),止李永姣《柳宗元〈封建论〉研究》(西北大学2015年硕士学位论文)。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封建论”,得文章48篇。起韩国磐《论柳宗元的封建论》(《厦门大学学报》1961年第3期),止《“名家领读经典”北京高校市级思想政治理论课课程信息》(《中国高等教育》2017年第2期)。
此外,以“柳宗元”“儒法斗争”“封建论”为主题的专著也为数不少,如安徽人民出版社资料室编《柳宗元的〈封建论〉》(安徽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中共韶关地委党校和广东省韶关地区教育局编《关于柳宗元的〈封建论〉》(中共韶关地委党校、广东省韶关地区教育局1973年版)、吉林师范大学历史系《〈封建论〉译注》(吉林人民出版社 1974年版)、中山大学中文系《柳宗元〈封建论〉译注》(广东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沈阳第一机床厂九号车间理论学习小组编《读柳宗元〈封建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读柳宗元〈封建论〉》(人民出版社1974 年版)、新疆人民出版社编《读柳宗元〈封建论〉》(新疆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山西人民出版社编《读柳宗元〈封建论〉》(山西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读柳宗元〈封建论〉》(安徽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民族出版社翻译《读柳宗元〈封建论〉》(哈萨克文)(民族出版社1974年版)、濉溪县白沙公社理论组和濉溪县宣传组理论组注译《柳宗元〈六逆论〉》(安徽人民出版社 1975年版)、柳州拖拉机厂工人理论小组和柳州市博物馆写作小组编《唐代杰出法家柳宗元》(广西人民出版社 1975年版)、何广中著《柳宗元的历史观》(中国哲学会1995年版)、《柳宗元〈非国语〉译注》(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湖南省法家著作研究班《柳宗元〈非国语〉评注》(湖南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阶级斗争”,得文章4篇。起秦佩珩《柳宗元的革新精神在〈非国语〉中的体现》(《郑州大学学报》1974年第1期),止黄海澄《柳宗元与唐代的古文运动》(《广西师范大学学报》1975年第7期)。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韩柳之争”,得文章5篇。起诸城《从王叔文派的改革看韩柳之争的政治意义》(《文史哲》1974年第3期),止苍梧《“韩柳之争”与韩柳之谊》(《社会科学辑刊》1980年第4期)。以“主题”检索“韩愈、韩柳之争”,得文章8篇。起诸城《从王叔文派的改革看韩柳之争的政治意义》(《文史哲》1974年第3期),止王永《〈滹南遗老集·文辨〉韩愈批评论》(《江苏大学学报》2014年第6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元气”,得文章1篇:范阳《论柳宗元“元气”唯物论的成就及其历史局限性》(《广西社会科学》1987年第4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元气”,得文章47篇。起《柳宗元〈天说〉注译》(《武汉大学学报》1974年第1期),止陈清华《柳宗元人生哲学研究》(江西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学位论文)。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一元论”,得文章13篇。起唐志敬《柳宗元“好佛”的原因及其世界观的实质》(《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1期),止李长海《立足儒家兼采佛道——柳宗元对儒学的改造》(《语文建设》2013年第14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辩证法”,得文章2篇。起何植靖《柳宗元的朴素辩证法思想》(《南昌大学学报》1983年第3期),止孙以楷《论柳宗元的辩证法思想》(《安徽大学学报》1984年第2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辩证法”,得文章15篇。起何植靖《柳宗元的朴素辩证法思想》(《南昌大学学报》1983年第3期),止张巍《中晚唐经学研究》(山东大学2008年博士学位论文)。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生人之意”,得文章3篇。起金言《谈柳宗元并无“生人之意”这一提法——与孙昌武同志商榷》(《重庆师范学院学报》1982年第1期),止张铁夫《柳宗元历史观的基础是“生人之意”吗?——兼论柳宗元历史观的两面性》(《船山学报》1986年第2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生人之意”,得文章79篇。起赵纪彬《刘禹锡和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研究》(《哲学研究》1957年第5期),止李永杰《柳宗元的廉政思想》(《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5月20日第6版)。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人民性”,得文章1篇:李钟麟《人民性是柳宗元官德思想的灵魂》(《船山学刊》2005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人民性”,得文章3篇。起黄云眉《柳宗元文学的评价》(《文史哲》1954年第10期),止李钟麟《人民性是柳宗元官德思想的灵魂》(《船山学刊》2005年第1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民主”,得文章3篇。起辜健斗《柳宗元作品的民主思想》(《抚州师专学报》1994年第2期),止杜京容《柳宗元的民本思想在我国现代化民主建设中的现实意义》(《经营管理者》2013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民主”,得文章20篇。起钟声《韩柳师道之争二三事》(《人民教育》1974年第11期),止毛崇杰《泛化封建观与后封建问题》(《甘肃社会科学》2015年第5期)。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民本”,得文章19篇。起杨虹《试论柳宗元的儒家民本思想》(《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97年第3期),止刘艺《革新家柳宗元与柳氏民居》(《山西日报》2017年6月7日第9版)。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民本”,得文章61篇。起王威宣《柳宗元的法律思想》(《山西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止刘艺《革新家柳宗元与柳氏民居》(《山西日报》2017年6月7日第9版)。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民生”,得文章3篇。起马晓斌《调查社情报告民生——柳宗元〈答元饶州论政理书〉研究》(《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止林奇能《推出更多民生警务争做服务群众的排头兵》(《广西法治日报》2015年1月9日第4版)。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民生”,得文章38篇。起陈登亿《从〈答韦中立论师道书〉看柳宗元的文学思想》(《承德师专学报》1981年第1期),止姚从军、吴美玲《论柳宗元的淡然情怀及对当代大学生的价值意义》(《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5年第6期)。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品级”,得文章2篇。起雷恩海《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试论贞元时期刘、柳、韩的思想与创作》(《唐代文学研究》第11辑),止尚永亮《明初选家之唐诗观及其渊源论略——以高棅〈唐诗品汇〉对元和诗人之选评为中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2期)。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庶族”,得文章13篇。起韩国磐《论柳宗元的封建论》(《厦门大学学报》1961年第3期),止单龙《博陵崔氏与中唐文学》(河北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中小地主”,得文章7篇。起《捕蛇者说》(《齐齐哈尔师范学院学报》1973年第3期),止李光华《以敌为戒,竞竞以强——读柳宗元〈敌戒〉》(《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第2期)。
(三)小结
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柳宗元思想研究以侯外庐、赵纪彬等人引领潮流。相关的专题论文虽然数量上百,但“口径”较为统一。造成这种局面的当然不是学者思想的匮乏,更不是抄袭剽窃,而是政治纪律。
也有人认为,“文革”中出版的《柳文指要》“几乎未受当时儒法斗争的影响”,“与当时之思潮、运动格格不入”[5],恐怕未必。有文章指出:《柳文指要》要旨与基本逻辑构架,是以1949为界,将5000年的中国文明史分为前后两期。1949年之后固然是前所未有开天辟地的新时代;而此前的5000年,能够对当今社会“作为歌领,可期沆瀣一气者,止于柳子厚一人,他无有也”。全书围绕以下八个方面展开具体论证:第一,柳宗元《封建论》“反封建”,所以,柳宗元会歌颂新社会。第二,柳宗元主张沟通士农工商,这正是新社会的施为。第三,柳宗元提出了防微杜渐,长治久安的要义。苏联没有做好防微杜渐,便走向了修正主义。章士钊紧跟形势,在赞扬柳宗元的同时,还顺便批判了苏修。第四,柳宗元“一切从客观量物,而不主天与人有何交接,适与近代初步质素之唯物主义相合”。这是1949年后以唯物论解释柳宗元哲学的普遍论调。第五,柳宗元虽也宗经、宗圣,但能古为今用。50年代,毛泽东提出“古为今用”,后成为口号。第六,柳宗元主张“民为至上”,与韩愈那样的“民贼”不同,此点尤为重要。章士钊认为,2000年的封建社会里只有柳宗元“单枪匹马”“痛击”孔丘之“愚民”、董仲舒之“盲民”、韩愈之“仇民”,“民为至上”是柳宗元最光辉的思想。第七,柳宗元“不拘于夷夏之分”。此点与韩愈的“攘夷”相对应。章士钊表彰“不拘于夷夏之分”,当有拥护共产党多民族统一、团结政策的言外之意。第八,柳宗元提倡“俭”,唯勤俭能“保泰持盈,遵分进善”。五六十年代,国家经济困难,故一向提倡勤俭节约[6]。至于“唯物论”“无神论”“政治革新”“儒法斗争”“韩柳之争”等新潮时调,全书比比皆是,其偏激无赖、尖酸刻薄,远远超过梁效等新锐。献媚邀宠,可谓登峰造极。况其人历仕五朝,本属政客,并非学者。就学力而言,之乎者也尚未搁平,目录、版本、校勘,文字、音韵、训诂,更是无从说起[7]。就文章而言,不懂白话文,古文又难扞格生涩;既缺乏现代科学常识,又缺乏传统文化素养。这样的语体,时人指为怪异:“他常常把一些时髦话语或论点生拉硬扯地引入其谈史论学的文字之中, 而且, 在品评时事的‘现代感’上使我们这些后生小子瞠乎其后。这些很难融合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便使人感到十分奇特, 也就是‘怪’。”[8]所谓“未受当时儒法斗争的影响”“与当时之思潮、运动格格不入”的说法,不知从何说起。
三、20世纪下半叶后半期迄今的柳宗元思想研究
(一)20世纪下半叶后半期迄今的柳宗元思想研究主流观点
20世纪下半叶后半期迄今的柳宗元思想研究,其主流议题仍然沿袭了20世纪初叶的思维定式。引领这一时期柳宗元思想研究的官方著述,以任继愈《中国哲学史》《中国哲学发展史》最具代表性。《中国哲学发展史》(隋唐)第四篇《会通篇》第三章《韩、柳、刘、李的天道观与性情论》,分三节讨论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关于天人关系的辩论,关于三教关系的争论,关于性情问题的探讨。
其一,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关于天人关系的辩论
在天人关系问题上,任著和赵纪彬一样,对韩愈持批评态度,对柳、刘则正面肯定。任著认为:韩愈的《天之说》将“人与人之间、阶级与阶级之间的社会矛盾归结为人与自然的矛盾,人生的苦难并不是由于天的不公正,而是因为人对自然的破坏而得到报应。这个结论显然是荒谬的。在阶级社会中,人生苦难的根源主要来自社会矛盾。韩愈避开天命与人事相感应的神学观点,强调天道自然观,但他仍然把天看作有意志的主宰,能够赏罚干预人的社会行为,最终又回到了神学天命观”。
关于人类社会的发展,任著正面肯定柳宗元的观点:“柳宗元尖锐批评了神学天命观,也批评了韩愈关于天道的一些错误见解,提出了自己的自然观和社会观。他试图把天道与人道区别开来,透过历史进化现象,从社会内部寻找人类发展的根本动力,给当时关于天人关系的讨论注入了新的内容。”既然天人不相预,那么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是什么呢?柳宗元认为是人自身的力量。“虽然突出了人力的作用,但他模糊地感到,人类创造历史的活动还要受到一个更为根本的东西的制约,他称之为‘势’。这个‘势’就是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固有的、不以人们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外在力量。”同时,任著对柳说又有所保留:“可是他不能揭示他所谓的‘势’又是被什么决定的,也未论证这个‘势’与儒家的政治伦理学说的关系,因而无法取代天命观念,成为指导社会实践的最高原则。”[9]520-535
在任继愈《中国哲学史》第三册第五篇第八章《柳、刘的天人论和进步的历史观》第三节《柳宗元重“势”的进步社会历史观》中,作者对“势”进行了新的定义:“整个社会历史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它有着自己固有的不以人们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客观趋势。”他力图在社会现象内部去寻找国家起源的原因:人类为了生存才产生“力”和“争”,历史上的治乱兴衰、制度变革都是取决于历史发展的必然之“势”。
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封建论》)
任著的结论是:封建制从中央到地方都是由世袭贵族统治的,柳宗元认为它容易形成地方割据,不利于中央集权,封建制度对不称职的世袭贵族不能随时调整更换,对社会秩序的稳定是不利的。而官僚制度(郡邑制),“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它是一种“公之大者”的制度。因为它可以保证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这样就可以使天下治[10]。
其二,关于三教关系的争论
任著认为:儒学的本体论和认识论不及佛学精深,缺乏佛教那种严密的逻辑思辨能力;也不像佛教和道教能构造一个能逃避现实社会苦难的彼岸世界,指出摆脱现实烦恼的心性修养。在隋唐三教鼎立的形势中,儒学在理论思维方面比较落后。因为中华民族的认识论发展到隋唐阶段,中心议题已经转到心性论,只有在心性方面取得发言权,才可以在哲学上有地位。但佛、道二教追求一种脱离现实的精神境界,在修持实践上以出世离尘为前提,号召出家,有悖人伦,不能直接适应巩固封建社会等级秩序的需要,也就无法取代儒家的地位,承担稳定封建社会治理的责任。所以,唐朝前期,政治上加强统一,对三教之间的争论以调和为主;安史之乱后,强化纲常名教、加强君臣上下等级秩序成为首要任务,儒释道开始走向融合。面对这种状况,在儒学中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以韩愈为代表,自觉地把反对佛教、道教的斗争与振兴儒学的任务统一起来,强调儒家与佛教和道教的对立,主张“抵排异端,攘斥佛老”(《进学解》),坚决排斥佛、道二教;一种以柳宗元为代表,主张以儒为主的三教融合。这两种主张,都在为儒家争地位[9]535-545。
其三,关于性情问题的探讨
任著认为:佛教的心性论以真如本体为依托,把认识论与修持实践紧密结合起来,探讨人的本质、人的认识能力、情感意志活动的规律及其相互关系,形成了一套认识自我、完善自我的理论。佛教心性论的建立,也吸引了道教向心性论发展。
刘禹锡认为:“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故世衰而浸息;佛以大悲救诸苦,广启因业,故劫浊而益尊。”(《袁州萍乡县杨岐山故广禅师碑》)儒家要想真正在社会中推行其“中道”,必须从加强身心修养的学问做起。柳宗元则把修身和行道这两套功夫视为君子所必备的素质:“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序》)“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吾以为至矣。”(《与杨诲之第二书》)韩愈在谈到推行儒家的仁义之道时,也注意到应该“足乎己无待于外”,不能只任由佛教和道教大谈心性问题,儒家也必须在此下功夫。然而对如何加强心性修养功夫,儒家内部还没形成统一的看法。
刘、柳认为,可以把佛教的心性学说直接移植到儒学,利用佛教的认识和修养途径完成学以至圣人的任务。刘禹锡说:
曩予习《礼》之《中庸》,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悚然知圣人之德,学以至于无学。然而斯言也,犹示行者以室庐之奥耳。求其径术以布武,未易得也。晚读佛书,见大雄念物之普,级宝山而梯之;高揭慧火,巧镕恶见,广疏便门,旁求邪径。其所证入,如舟沿川,未始念于前而日远矣。夫何勉而思之邪?是余知穾奥于《中庸》,启键关于内典,会而归之,犹初心也。(《赠别君素上人引》)
柳宗元在永州时,所住房间西墙外当大江之流,惜无窗。他开了一扇西窗,于是眼界大开,从而显现出另一番境界:
夫室,向者之室也。席与几,向者之处也。向也昧而今也显,岂异物耶?因悟夫佛之道可以转惑见为真智,即群迷为正觉,舍大暗为光明。夫性岂异物耶?孰能为余凿大昏之墉,辟灵照之户,广应物之轩者,吾将与为徒。(《永州龙兴寺西轩记》)
佛教能开启人的性灵智慧之窗,使人有所觉悟,从而把人带进另一种境界。所以柳宗元认为,佛教“不与孔子异道”,学者应自觉地把佛教的优点接收过来。
韩、李则试图从传统的儒家经典找到与佛教和道教相抗衡的理论。韩愈找到的是《大学》,通过个人的身心修养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也即由内圣到外王的道路,并由此构建了自己的“性三品”学说。李翱找到的是《中庸》,由内圣而外王,把人生的个人意义和社会意义统一起来,从而完成了“复性”的理论体系,为后来宋儒的心性论做了铺垫[9]545-558。
(二)对主流观点的反思、论争与总结
与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相比,后半期迄今的柳宗元思想研究也出现了某些不同的态势。虽然讨论的议题大多沿袭20世纪初叶的思维定式,但其价值评判则日趋多元。围绕20世纪初叶以来的主流观点,产生了不少针锋相对的论争,多少有了一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气象,这是20世纪下半叶前半期不可能出现的现象。通过这些论辩,20世纪初叶以来的主流论题,大多得到了明晰深化。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这批论题也就此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达到了是非论定、功德圆满的阶段。这其中最典型的论争,发生在唯心与唯物、有神与无神、儒家与法家、儒家与佛家、革新与保守以及韩柳之争等问题上。
柳宗元的世界观到底是唯心还是唯物,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早在20世纪60年代,范文澜《中国通史》的看法就和侯外庐、赵纪彬、吴文治等主流意见不同。他认为:柳宗元“中佛毒很深”,是“半截唯物,半截唯心”。1979年,丁宝楠《柳宗元世界观的实质问题》直接指斥柳宗元“迷信佛教的因果报应之说”,其世界观的实质是唯心主义。即便表述了朴素唯物主义自然观、在一定程度上论证了无神论的《天对》,“仍然存在着天命论思想的糟粕。例如:‘天集厥命惟德受之;胤怠以弃天又祐之?’这不过是西周奴隶主贵族天命思想的翻版”。即便是表述朴素唯物主义观点的“气”,也有唯心主义观点。证据是:“《天爵论》认为宇宙的气有‘刚健之气’和‘纯粹之气’二种。刚健之气集中地体现到人身上成为‘志’;纯粹之气贯注到人身上成为‘明’。明和志都是先天禀赋。可见,刚健之气和纯粹之气都是精神实体。”柳宗元“在一些著作中表达了一些反天命的理论观点,也有天命思想和佛教因果报应的言论”[11]。另外一批文章则反驳丁说,如柯兆利《柳宗元的世界观辨》(《哲学研究》1980年第3期),魏宗禹《略论柳宗元哲学思想的历史贡献》(《山西大学学报》1984年第2期),潘富恩、施东昌《柳宗元的世界观的实质问题》(《陕西师大学报》1980年第3期),刘心长《论柳宗元哲学思想的主要倾向——兼与丁宝兰同志商榷》(《晋阳学刊》1981年第5期),张汉纲《浅谈柳宗元的无神论思想——读〈《非国语》〉札记》(《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2期),魏宗禹《论柳宗元哲学思想的历史贡献》(《山西大学学报》1984年第2期),丁东风《试论柳宗元无神论思想的形成》(《广西师范大学学报》1984年第4期),黄建辉《论柳宗元的无神论思想》(《广西师范大学学报》1984年第4期),张铁夫《论柳宗元的有神论和无神论思想及其矛盾》(《船山学报》1988年第4期)等,坚持柳宗元世界观的本质是唯物主义。因为柳宗元在宇宙观方面“把元气理解为构成宇宙万物的本原”,是“唯物主义一元论者”,“学佛也是对政治黑暗的消极抗议”。“柳宗元的‘元气自动说’对物质运动的根源进行探索。他的无神论历史观否定天、神能‘赏功罚祸’的作用提出人类社会是‘功者自功祸者自祸’,天与人是‘不相预’的结论是他无神论的最大贡献。”
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唯心、唯物”,得文章33篇。起盧育三《哲学系中国哲学史教研室的几次学术讨论》(《北京大学学报》1961年第1期),止毕宝魁《柳宗元的历史哲学观与民本思想》(《文化学刊》2008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有神”,得文章15篇。起柯兆利《柳宗元世界观辨——与丁宝兰先生商榷》(《哲学研究》1980年3期),止程宏亮《柳宗元文论思想对宋代韩驹的影响》(《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1年第3期)。20世纪初叶确立的主流观点:柳宗元世界观的本质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虽然迄今为止仍然不绝如缕,但始终重复赵纪彬等人的观点,在材料发掘乃至抽象思辨方面没有新的进展。主流观点独领风骚的局面,至此告一段落。
柳宗元是法家的主流观点,在1973-1976年达到高峰。在此期间,以“柳宗元”“法家”为主题的论文即多达30篇,1980年迄今30多年期间则仅17篇。这表明,这一主流观点在“四人帮”倒台之后曾一度消沉,近些年又有沉渣泛起的迹象。
柳宗元思想属于儒家,这一观点在90年代以后逐渐成为主流。研究的范围也有所扩大。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儒家”,得文章10篇。起乔长路《柳宗元的儒家风范》(《孔子研究》1994年第1期),止孙君恒、温斌《柳宗元的儒家君子观》(《常州大学学报》2016年第3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儒家”,得文章236篇。起尤力《儒家仁政思想对柳宗元创作道路及作品风格的影响》(《孔学研究》第1辑),止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
以“篇名”检索“柳宗元、生人为主”,得文章1篇:高海夫《柳宗元“以生人为主”的政治思想》(《宝鸡师范学院学报》1979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生人为主”,得文章3篇。起高海夫《柳宗元“以生人为主”的政治思想》(《宝鸡师范学院学报》1979年第1期),止赵荣蔚《论吕温的政治思想》(《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6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大公”,得文章2篇。起王树海《“贬官禅悦”与柳宗元的诗歌创作》(《东北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止张勇《论柳宗元的孔子观及其时代意义》(《孔子研究》2008年第6期)。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大中”,得文章5篇。起娄正保《论柳宗元哲学思想的三个面向》(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大中”,得文章34篇。起李孟存《柳宗元评传·三》(《山西师范学院学报》1979年第3期),止刘亮红《柳宗元“大中之道”的道德修养》(《江西社会科学》2014年第6期)。以“篇名”检索“柳宗元、中道”,得文章2篇。起周庆义《柳宗元论“中道”》(《零陵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7年第4期),止李辉《柳宗元的“中道”思想——以非〈国语〉为中心》(《船山学刊》2015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中道”,得文章15篇。起岑贤安《全国柳宗元哲学思想讨论会在柳州召开》(《学术论坛》1984年第1期),止李辉《柳宗元的“中道”思想——以非〈国语〉为中心》(《船山学刊》2015年第1期)。以“篇名”检索“柳宗元、吏为民役”,得文章6篇。起顾士良《吏为民役非以役民——读柳宗元〈送薛存义序〉有感》(《领导科学》2004年第17期),止王亮《柳宗元“吏为民役”民本思想的内涵及其现实意义》(《山东工会论坛》2014年第6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吏为民役”,得文章25篇。起顾士良《吏为民役非以役民——读柳宗元〈送薛存义序〉有感》(《领导科学》2004年第17期),止王亮《柳宗元“吏为民役”民本思想的内涵及其现实意义》(《山东工会论坛》2014年第6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荀子”,得文章35篇。起孙以楷《论柳宗元的辩证法思想》(《安徽大学学报》1984第2期),止孙昌武《柳宗元与佛教》(《文学遗产》2015年第3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孟子”,得文章43篇。起李建钊《论孟子“好辩”》(《全国逻辑讨论会论文选集》1979年),止郑晨寅《论程朱之“权中”观》(《中国哲学史》2016年第3期)。以“篇名”检索“柳宗元、春秋”,得文章3篇。起寇养厚《中唐新〈春秋〉学对柳宗元与永贞革新集团的影响》(《东岳论丛》2000年第1期),止李伏清《柳宗元论左氏与〈左传〉、〈国语〉及〈春秋〉之关系》(《湘潭大学学报》2009年第6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春秋”,得文章58篇。起灵川钢铁厂写作组、广西师院化学系写作组《坚持前进统一反对倒退分裂——读〈封建论〉》(《广西师范大学学报》1974年第C1期),止吴夏平《试论中唐“六经皆文”观念的生成》(《文学遗产》2016年第6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公羊”,得文章2篇。起翟鹏玉《柳宗元创作主体自得说浅论》(《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止柳英英《〈非国语〉——柳宗元述道之作》(《北华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
柳宗元的思想既然以儒学为主体,那么他的崇佛又该如何理解?“统合儒释”“援佛济儒”是这一时期比较流行的解释。1982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孙昌武《柳宗元传论》首先提出这一命题。以“篇名”检索“柳宗元、统合儒释”,得文章16篇。起唐志敬《柳宗元“统合儒释”论初探》(《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2期),止范洪杰《柳宗元〈乘桴说〉与〈天爵论〉述义——兼论柳宗元“统合儒释”的复杂性》(《三峡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统合儒释”,得文章73篇。起唐志敬《柳宗元“统合儒释”论初探》(《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2期),止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另有高会霞《柳宗元的“统合儒佛”思想及其复性路向》(《天津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援佛济儒”,得文章3篇。起郎宝如《柳宗元“统合儒释”思想评价》(《内蒙古大学学报》1992年第3期),止张巍《中晚唐经学研究》(山东大学2008年博士学位论文)。以“篇名”检索“柳宗元、佛”,得文章40篇。起汤军《柳宗元诗文中的佛禅意趣》(《江淮论坛》2004年第6期),止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以“主题”检索“柳宗元、佛”,得文章202篇。起蓝天强《柳宗元在柳州与和尚的交往》(《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4期),止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以“篇名”检索“柳宗元、禅”,得文章25篇。起汤军《柳宗元诗文中的佛禅意趣》(《江淮论坛》2004年第6期),止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以“主题”检索“柳宗元、禅”,得文章93篇。起汤军《柳宗元诗文中的佛禅意趣》(《江淮论坛》2004年第6期),止郑蕴杰《唐代诗僧释灵澈研究》(天津师范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
关于韩、柳关系的研究,这一时期从儒法斗争转移到思想异同及其交谊的辨析上。以“篇名”检索“柳宗元、韩愈”,得文章73篇。起《柳宗元对韩愈教育思想的斗争》(《四川师范学院学报》1974年第3期),止钱荃《文莫贵精能变化——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与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之比较》(《现代语文》2017年第1期)。以“主题”检索“柳宗元、韩愈”,得文章762篇。起王乃宁《北宋初年的行卷风尚和古文复兴》(《学术月刊》2004年第12期),止张弘韬《韩柳古文与骈文的异同及新变》(《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
(三)小结
20世纪下半叶后半期迄今,应该是百年柳宗元思想研究相对较为繁荣的时期。随着80年代思想解放潮流的兴起,对20世纪初叶以来主流观点的反思、论争与总结,成为柳宗元思想研究的热点。不少讨论能够立足于现代科学的前沿,以求实、求是的态度思考研究问题。以主流观点的核心“唯物论”而言,在马克思的时代主张宇宙的本源是占有时空的物质最小微粒,从物理学的角度讲是可以成立的。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量子力学已经出现的时代再来坚持这一观点,就有一点滑稽可笑了。因为每一个普通的中学生都可以告诉你:构成世界的不仅仅有粒子,还有波。到今天,物理学包括实验物理学对宇宙起源的探索早已超越了马克思的时代,构成物质世界的最小单位,是不占有时空的夸克,早已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常识。无中生有、有湮为无,在宇宙射线的实验中早已得到证实。正物质、反物质,明物质、暗物质,物质的形态乃至宇宙的构成,早已不是唯心、唯物所能穷尽的。即便回到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立场上考察问题,答案也是明确的。百度百科这样解释唯物主义:“唯物论,肯定世界的基本组成为物质,物质形式与过程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主要途径,持着只有事实上的物质才是存在的实体的这一种观点,并且被认为是物理主义的一种形式。”持此与柳宗元的思想相对照,无异于风马牛之不相及。事实上,主流观点的引领人赵纪彬在论证完刘、柳思想的唯物论、无神论性质之后,还特别强调:刘、柳的思想体系中还有历史的局限性,还有显然的逻辑矛盾。与唯物主义相平行,还有一些神秘主义的“风水”;关于“生死”问题上,也有更露骨的神秘主义和迷信思想,并大量列举柳集中的神话、祷祝、神秘思想。结论是:此等低级的神秘思想,与《天说》《贞符》《时令》《断刑》等篇则全然不能相容[4]396-397。所以,问题并不在于柳宗元思想中有没有唯物主义、无神论、法家、改革家的因素,而是必须明白一个基本的事实:半截唯心、半截唯物,说明唯物主义这个筐子装不下柳宗元思想;半截有神、半截无神,说明无神论这个筐子装不下柳宗元思想;半截法家、半截儒家、半截佛家,说明法家这个筐子装不下柳宗元思想;半截改革、半截保守,说明政治革新家这个筐子装不下柳宗元思想。柳宗元思想的边界远远大于上述的几个框子,要准确定义柳宗元思想,还需要寻求新的理论框架,这就是20世纪下半叶后半期迄今柳宗元思想研究带给我们的启示。
四、结语
为准确定义柳宗元思想寻找新的理论框架,是当代柳宗元思想研究的迫切任务,也是每一个柳宗元思想研究者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21世纪前后,一批硕士博士学位论文的选题颇有新意,如赵红菊《九死终未梅守道甘长绝——柳宗元的价值选择及人格精神》(内蒙古大学1998年硕士学位论文)、张文安《柳宗元科学思想管窥》(郑州大学2000年硕士学位论文)、于海平《柳宗元与中唐儒学》(曲阜师范大学2002年硕士学位论文)、张剑平《柳宗元的政治道德观及其在当代反腐倡廉工作中的现实价值研究》(武汉大学 2005年硕士学位论文)、张曙霞《柳宗元与永贞革新》(首都师范大学2006年博士学位论文)、史焕宝《柳宗元道论思想与散文创作研究》(四川大学2007年硕士学位论文)、杨涛《柳宗元政治伦理思想研究》(中南大学2007年硕士学位论文)、白妍《柳宗元疑古思想与其哲学立场的关联性研究》(吉林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娄正保《论柳宗元哲学思想的三个面向——以“大中之道”为核心》(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彭辉《柳宗元政治哲学思想述评》(南开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李长海《柳宗元学术思想研究》(西北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袁广华《论柳宗元与佛教》(湘潭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刘姗姗《柳宗元国家学说研究》(首都师范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柳英英《韩愈、柳宗元儒学思想研究》(北京师范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宋光明《柳宗元的佛教思想与其文学创作研究》(华侨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董陆《柳宗元知行观及其与文学创作关系之研究》(广西师范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郑倩茹《论柳宗元“大中之道”思想》(吉林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王玉姝《柳宗元诗文与佛禅的现实关照研究》(吉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陈清华《柳宗元人生哲学研究》(江西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学位论文)等,对柳宗元思想研究进行了自己的探索。
在同一时期,正式出版物也出现了不少有新意的著述,诸如陈雁谷《柳宗元社会心理思想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张勇《儒佛道三教观研究》(黄山书社2010年版)、张铁夫《柳宗元新论》(湖南大学出版社2005 年版)、骆正军《柳宗元思想新探》(湖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陈若水《柳宗元与唐代思想变迁》(江苏教育出版社2010 年版)、杨再喜《唐宋柳宗元传播接受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李伏清《柳宗元儒学思想研究:兼论中晚唐儒学复兴》(上海市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4年版)。凡此种种,都承载着柳宗元思想研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