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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藏文学人物形象审美意蕴研究
——以李元吉和晁通的形象比较为例

2018-02-09于素香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年3期
关键词:词话格萨尔李世民

于素香

(西藏大学文学院 西藏拉萨 850000)

无论在什么朝代,都会有忠臣和奸臣。奸臣是隐藏于正面营垒内部的反面人物,这种隐藏的反面人物具有巨大的危害性,他们残害忠良,祸国殃民。这类人物形象在文学作品中十分重要,李元吉和晁通就是这样两位奸臣,确切地说是两位奸王。

李元吉是明代词话《大唐秦王词话》(以下简称《词话》)中的齐王,晁通是藏族长篇史诗《格萨尔王传》(以下简称《格萨尔》或史诗)①本文所引《大唐秦王词话》和《格萨尔王传》中内容依据的书籍版本及出版时间,均在“参考文献”中标出,文中注释不再赘述,特此说明。中的达绒部落王。虽然两部作品产生于不同的民族和时代背景,体现了不同地域的文化,但在人物形象塑造及其审美意蕴的表现方面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一、凶残、阴险、虚伪、妄为:两位奸王形象的相似之处

每一个民族的历史都是正义和邪恶力量互相斗争的结果。《词话》和《格萨尔》除了描写正面人物的光辉形象外,还描写了反面人物人性阴暗邪恶的一面,真实地再现了人类社会的复杂性和人性的罪恶一面。

《词话》中,齐王李元吉这个形象骄奢淫逸,不知爱惜百姓,视人命为草芥。入住晋阳宫一事让数十无辜幼女,死于箭下(见该书第二十一回)。李元吉心胸狭窄,心狠手辣,《词话》中多次叙述他公报私怨,谋害尉迟恭等良将。第四十七回中,李元吉寻找理由要杀尉迟恭,因秦琼讲情,便要一同杀害秦琼。第四十九回,李元吉三番五次加罪罗成,终于配合敌将把罗成逼死在淤泥河,之后又诬陷罗成投敌。由此可见,李元吉心胸狭隘,自私凶残,完全不顾大局,多次陷害忠良,却从未想过自己所作所为是在帮助敌人,自毁长城。

《格萨尔》中的晁通王,心狠手辣的特性绝不亚于李元吉。格萨尔还未出生,晁通就陷害格萨尔的母亲。在格萨尔出生后,晁通用下毒、请巫师诅咒等恶毒的手段陷害年幼的格萨尔。心狠手辣的晁通为了报复格萨尔,通敌卖国,明知会残害岭地民众也在所不惜。晁通的报复心理导致珠牡被抢,嘉察被杀,无数将士命丧疆场。

如果说李元吉只是为了报复秦王及其属下,常常无意间帮助敌人,那么晁通的行为就是故意出卖岭国。当晁通面对白帐王让他作岭国国王的诱惑时,他迫不及待地赌咒盟誓要帮助白帐王害死自己的亲人、将士。晁通的恶毒行径已经超越了个人的是非恩怨,成为整个岭国的叛徒。

李元吉和晁通都是皇室宗亲,握有权柄,这是他们能够背叛自己营垒作恶的基本条件。李元吉是唐高祖的三皇子、秦王李世民的同胞兄弟,皇室正统血脉。晁通是雄狮大王格萨尔的叔叔,拥有达绒十八部落。他们位高权重,却倚仗权势,行不义之事,作恶多端。为了隐匿自己的丑恶行径,这样隐藏的反面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虚伪。

李元吉和晁通这样的奸王是伪装的高手,假仁慈、假忠诚。心中又妒又恨,表现出来的却是忠孝、仁善。他们在表面上很无辜,实则诡计多端,擅长谗言诽谤、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词话》对李元吉的虚伪、阴险、狡诈刻画得入木三分。李元吉常请秦王李世民饮酒,暗中却总是另有安排:让人训练狻猊马撕咬李世民;引李世民骑紫骝烈马;鸩酒毒害李世民等等。李元吉恶行累累,却几乎每一次都能逃脱责罚,他总能把恶行掩藏在冠冕堂皇的说辞下,在父皇面前他总是无辜的。他买通宫女,诬陷李世民企图不轨;谗言挑拨,欲借张、尹二妃和父皇之力,置李世民这个亲兄弟于死地。李元吉无数次地伪装,在正义无辜的名义下作恶成功。

晁通更善于伪装。他与那提闷合谋给格萨尔的母亲吃下疯癫药,在格萨尔的父亲面前诽谤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晁通里外挑唆,在“为你好”的名义下让一家人反目成仇,面目虚伪可憎,其险恶用心、阴毒手段被形象地刻画出来。为了借人之刀除去刚出生不久的觉如,晁通又伪装成受害者和通风报信者,向咒师诉苦,说格萨尔要杀咒师,挑唆利诱咒师,极尽谗言离间之能事。史诗对晁通罪恶行径的刻画,已经超越浅层表面描写而深入到人性的骨髓之中。

李元吉和晁通这两个不同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其丑恶人性何其相似:凶残、阴险、虚伪、妄为。当然,这两个奸王形象也存在着不同之处。

二、悲剧人物与喜剧人物:两位奸王形象的不同之处

李元吉和晁通两个形象存在着差异。晁通这一奸王形象呈现出的是喜剧性的特征,给人以滑稽感和喜感,有时候表现出矛盾、可笑的状态,形象更为复杂。当岭地无人知道焚毁妖尸必须知晓的“法物”在何处时,晁通心中暗自得意,他庄严地说他知道,自告奋勇要去取“法物”。这样,一位“高大”的晁通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肃然起敬。而当真正请晁通去寻“法物”时,晁通却装死。当点火要烧装死的晁通时,他急得又瞪眼又伸手,翘拇指求饶,跪着,跌跌拐拐地爬到格萨尔面前,恭恭敬敬地告罪。一个口是心非、弄虚作假而惨遭报应的丑恶、滑稽的形象被刻画得活灵活现。这个场面就是一出滑稽喜剧,让人对晁通又厌恶又同情,在喜剧里获得讽刺的效果。晁通因害怕而赤身钻到锅底下、旱獭洞或大麻袋躲藏的时候丑态毕露,哪里还有达绒长官的威武气派!临阵时他常做的就是装病或装死。成为俘虏,他立刻跪地叩头求饶。这些个性和行为描写都使晁通的形象产生喜剧性的效果。

相对李元吉来说,晁通的个性形象刻画得更加鲜活生动。比如晁通更善于花言巧语,他巧舌如簧,常常颠倒黑白,关键时刻又可以保命。当格萨尔知道他的通敌罪行,将宝刀抵住他的胸口时,他巧言令色、舌上生花,用一大串诡辞为自己开脱。格萨尔面对晁通的丑态也无可奈何。

而《词话》中李元吉的形象就有些单调和平面化,他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人生。从出场到结局,李元吉的形象一直是一个反面形象,他预先就被设置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反面的悲剧性形象。他跟从二哥出征,临阵退缩。在父皇面前进谗言诋毁尉迟恭,欲借父皇之手杀害功臣。以后一直做恶,恶行不可胜数。首先,在皇权宗法制的环境下,李元吉作为皇帝第三子的身份有些尴尬,他不能被合法立为太子,更没有二哥李世民那样的能力和威望,本应安心当一个闲散王爷,但不幸的是,他也有野心,也觊觎皇位,这让他痛苦不堪。他看到威望日隆的二哥心里就来气,当他听大哥说以后愿意把皇位传给他的时候,他就死心塌地投靠大哥李建成,为其对付二哥和二哥手下的英雄。其次,李元吉自始至终都是一枚棋子。他是李建成的棋子,在《词话》中他甘心与李建成同流合污,为了李建成与李世民势不两立,为李建成出谋划策陷害李世民。李元吉只是被李建成几句承诺顺势拉拢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只是暂时性地结盟,假设李建成成功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之间一样会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所以,李元吉这一人物形象就是彻底的悲剧人物形象。

三、两位奸王性格形成的主客观因素分析

两位奸王的阴暗人格特性,是在多种主客观因素长期的作用和影响下形成的。

(一)主观因素

1.人性的贪婪与嫉妒。贪婪和嫉妒毁掉了李元吉和晁通这类反面人物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人生。《词话》里,李元吉嫌太原帅府厅窄小,私自住进晋阳宫,选几百彩女侍奉(第二十一回);与张、尹二妃宫廷淫乱,悖反人伦,穷奢极欲(第五十六回),其贪婪好色情形可见一斑。不仅如此,李元吉还生性嫉妒,协同英王李建成暗害李世民,大臣萧瑀、陈叔达等都看出了齐王李元吉屡次加害秦王和秦王属下是出于嫉妒的心理(第六十三回)。

贪婪和嫉妒也是晁通性格形成的根本原因。他多次谋害格萨尔无非为了争夺权势与财货。霍岭大战,为了夺回王位,晁通投敌叛国,引狼入室,让死人的尸骨堆成了山,鲜血流成了河。贪妒之心引发的战祸多不胜数。他面对霍尔国、卡契国做的那些卖国求荣的勾当,也是因为贪婪和嫉妒。

2.心底的自卑与自负。李元吉有着极强的自卑心理。二哥李世民德高望重,隋恭帝将皇位禅让给他,父皇亦曾有改立李世民为太子之意。二哥李世民与他形成对比,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强势威迫。若是二哥李世民成就帝业,他认为自己的地位将岌岌可危,他时刻恐惧提防着李世民及其属下,以至于觉得只有除掉李世民,他才是安全的。李元吉的阴暗人格表现与其内心深处的自卑紧密相关。

同时,李元吉又是自负的。他觉得自己与大哥二哥相比不差什么,自己有本领,会武艺,擅长用槊,能领兵,有智谋。李元吉的自卑与自负让他迷失了方向,他怕被人看不起,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好强逞能,耀武扬威。《词话》第二十四回,齐王听败阵回来的乔公山描述尉迟恭的勇猛威武,异常恼怒,他一定要亲自上阵比试一番。极度自卑让李元吉变得极度自负,这两种矛盾特性集于一身。

晁通多次陷害格萨尔也是因为自卑。晁通在格萨尔还未出生时就加害格萨尔的母亲,及其出生,又屡次加害于他。因为晁通害怕格萨尔的能力超过他,要夺取王位、权势和威望,他自卑恐惧。

晁通时常表现出不可理解的、甚至是矛盾的性格特征。如他有时候胆大妄为;有时候怯懦胆小;有时候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这是晁通的自卑心在作怪,他的自卑让他很在乎自己在他人眼里的形象,担心他在岭国的威望扫地,故他处处要维护自己的“高大”形象,暗示自己是岭国的大英雄。所以他爱逞强炫耀,经常主动请战。他又好吹嘘,表现自己的“英勇无畏”。虽然晁通偶尔在战争中也能获得胜利,比如,与蒙古马宗争战时,晁通施行巫术消除了敌国对岭国降下的灾祸。但是,更多的时候,逞能炫耀过后的结果是惨痛的失败,甚至危及自身性命。这时候晁通的胆小、自卑、怕死心理占据上风。晁通为了躲避敌人,曾赤身钻到锅底下,也曾钻进旱獭洞。临阵时他常常装病或装死;被俘获,他会赶紧跪下不停叩头求饶,只要不杀他,让他干什么都行。这些情节描写都表现了晁通身上除了逞强好胜、狂妄自大的一面外,还有胆小怕死、自卑猥琐的一面。

好强逞能、爱炫耀而又自卑猥琐、胆小怕死,这是李元吉和晁通的共同性格特点。究其实,他们都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人,一时逞能,但若真正遇到强敌,却又变得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二)客观因素

李元吉和晁通两个人都穷奢极欲,在贪婪本性的支配下犯下不少罪恶。他们个人性格中的贪暴、嫉妒、自卑、自负等主观因素是促使他们成为反面人物的主要原因,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为他们的天性使然,还有一些客观因素也影响着奸王的人格发展。

首先分析李元吉阴暗人性形成的客观因素。第一,封建君主集权制是其罪恶人性形成的社会基础。李元吉生活在隋唐时期封建君主集权制度不断增强的社会,《词话》中的人物不能脱离具体历史人物生活的时代而独立存在。当时社会是君权至上,李元吉是皇三子,其父皇对其权力没有丝毫制约。李元吉不能清醒、理性地认识自身的身份、地位与能力,却充分利用其身份地位带给他的权力,随意残害忠良,草菅百姓。正因为李元吉和李建成只看到了皇权带来的“好处”,看不到皇权应履行的责任义务,看不到“德不配位”的危害,从而更坚定了他们要夺取皇位的决心。秦王李世民这样强大的政敌成为他们的心头大患,所以罪恶之手就伸向了李世民及其拥护者。第二,家庭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李元吉之父李渊本就品行不端。李渊和李元吉李建成生于富贵乡,长于安乐巢,家族宠溺,养成飞扬跋扈、骄奢放纵的性情。在《词话》第一回中就有设宴晋阳宫,二妃侍陪的片段,刻画了李渊贪恋酒色、目无纲常、肆无忌惮的形象。那时,张、尹二妃还是隋炀帝的妃子,晋阳宫还是隋炀帝的行宫。父母是孩子潜移默化的学习对象,可见奸王品行的形成,也有其家庭的影响因素。

再看晁通的人物形象,其性格形成也脱离不了具体的历史、家族和社会因素的影响。第一,显赫的身份地位。晁通是格萨尔称王前处于岭国核心地位的三位王之一。如果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晁通有很大把握获取岭国的王位。正是这种特殊的身份地位,让晁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欲望是合理的,岭国的最高权位和财富理当为他所有。第二,时代的转型。晁通生活的时代是原始氏族部落时代向奴隶制时代转化时期。转型时期的岭国,生产生活资料匮乏,要想部落生存强大,除了自己生产劳动外,还得依靠武力抢夺。部落之间为了抢夺生产生活的地域、资源,战争就无可避免。这个时期原始公有制社会渐趋解体,出现了财产的私有化。在这个特殊转型时期,出现晁通这样的奸王形象也就不足为奇。

四、两位奸王形象的审美意义

李元吉和晁通的奸王形象具有典型性,是文学作品中反面人物的代表。比较而言,李元吉的人物形象具有相对单一的性格,缺乏晁通那样的立体感和深刻性,也缺乏对人物内心的心理刻画和人性的深入挖掘。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从民族文化背景和作品整体构思的视角看,汉藏文化存在巨大差异。以汉族为代表的中原儒家文化,强调封建君主集权统治的正统性、合法性。《词话》中秦王李世民代表着正统的皇权。幼年时相师就从面相上断定他贵不可言,超出他的父亲和众多兄弟;他在遇到危难时候会有真龙显现;隋朝皇帝禅让皇位是给李世民不是给李渊。这些情节描绘都说明了秦王李世民是封建皇权的正统接班人,和他对立的,对他形成障碍的势力即为逆流。时时冲击正统势力的逆流必然是个悲剧,这是大势所趋。且此书的成书年代是在明代,把逆流处理成悲剧符合历史既成事实,符合传统皇权制度和宗法制度的价值判定,迎合了大众的心理期盼。正统一方和明暗不同的敌方作战,故事情节才更加波澜起伏。如果没有李元吉这样的奸王所制造的重重障碍,那么李世民统一天下的故事将单调乏味。李元吉这样的反面人物增加了故事的复杂性。

不仅如此,李元吉的形象对李世民的形象是一个反衬。在李元吉不断迫害李世民的过程中,李世民没有一开始就反击,而是被动应对并不断宽宥李元吉的罪行,这就衬托出李世民的仁厚形象。在斗争中,李元吉渐失人心,他的猥琐阴暗的悲剧性形象逐步显现,直到后来恶贯满盈,李世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发起绝地反击,被迫发动玄武门之变。这样李世民的形象不仅不会被认为是杀弟逼父的罪人,反而会被视作高尚有德的真龙天子,也会更加印证李世民登基的正统合法地位。所以,李元吉的罪恶和丑陋的形象逐渐成为一种定型,一个脸谱,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罪恶。正因他是对传统正义力量的挑战,注定他被塑造为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形象。

与《词话》文化不同,《格萨尔》表现出更加浓厚的宗教人文主义思想,如佛教强调人要获得解脱,就要断恶修善,强调度化人的心灵。因此,晁通的喜剧性形象具有象征性、寓言性色彩。晁通在神佛和众多英雄的眼里就如小丑一样,丑态百出。史诗通过赋予这个反面形象以喜剧色彩来劝诫警示世人:不要有晁通那样的恶念恶行。在故事情节不断发展中,晁通在不断地接受佛教思想的度化和改造,他渐渐收敛恶性,显露善心。岭国人尤其是格萨尔总是在宽宥他的罪行,不断度化他的灵魂,这预示着佛教对人性的拯救。同时,晁通作为喜剧性的丑角是对格萨尔正义形象的反衬,与格萨尔形成鲜明对照,反衬出格萨尔的英雄形象更加高大,英雄事业更加伟大。

晁通不仅作为格萨尔的隐藏对立面不可或缺,同时他还是格萨尔和众多正义无私勇士的补充性形象。格萨尔和岭国的众英雄是神,散发着神性的光芒,集中了所有美好的品质,代表了“无我”的最高境界。而格萨尔征服的对象,那些顽固不化的魔王是魔,集中了人性中“恶”的一面。只有晁通是真正具有人性善恶的真实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求,而格萨尔下凡来的主要大业就是要消除民众的苦厄灾难,同时更要消除产生一切苦厄灾难的根源——即人的欲念。只有消除晁通这样的人心头的欲念,才能达到“无我”的圆满境界,格萨尔才能放心返回天界去。而感化和救赎晁通这一人物,也隐喻了佛教教化恶人修行成圣的过程。

从文学构思方面来说,晁通在史诗中的地位无可替代。藏区流传一句俗语:“有他不行,叔叔晁通;没他不行,叔叔晁通”。晁通的活动推动故事情节有变化地发展,他常常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索,也是岭国内部矛盾的发端。晁通一出现,趋于平淡僵化的故事就又活了。

晁通这一奸王形象由诸多喜剧因素构成,能够活跃气氛,让故事情节高潮迭起。史诗具有更为广泛的民间性、世俗性和娱乐性。史诗的演唱往往在聚会狂欢的娱乐氛围中进行,晁通的表现极易产生喜剧的效果。例如晁通变化成人头鼠身的怪物再也变不回去,听说要杀他这个怪物,晁通吓得嘴唇发抖,上下牙碰得咯咯直响,央告格萨尔饶命。这一幅漫画,生动描绘了晁通害人不成反害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形象荒诞可笑。在史诗中,晁通的喜剧形象极为鲜明,岭国英雄和史诗的听众笑看他小丑似的表演,成为一种乐趣。晁通这个角色必不可少。

(二)从文体发展的规律来看,《大唐秦王词话》处于明朝历史演义向英雄传奇过渡的初期,《词话》创作受民间说书艺人底本的影响,不能完全脱离民间杂剧的影响,戏剧化冲突、脸谱化人物塑造在所难免。《词话》还未达到成熟期和鼎盛期,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缺乏成熟的经验,常常停留在对原始历史资料的堆积和平铺直叙的水平。对反面人物形象塑造要最大限度展现其阴险毒辣的性格,没有顾及到人物形象的丰富性、立体性和发展性。这是由当时文学发展的时代局限造成的。

相对李元吉,晁通的人物形象较为复杂、鲜活,这同他是活的史诗中的人物有关。《格萨尔》是口头传唱的活的史诗,其特点之一就是作品长期由多人口头创作。年深日久,其中的人物故事,经过各个阶层、各种性情的创作者的不断加工与再创造,这些人和事已经不全是史诗人物原型生活的样子,其形象和故事已经被赋予了太多新的生命元素,有着不同创作者的心灵诉求与不同时代的现实需求。多种因素杂糅在一部史诗中,使每个人物和故事都不复最初面貌,晁通的形象也是这样。在众多艺人长期不断丰富的说唱演出中,晁通的人物形象只会越来越鲜活饱满。就像滚雪球,在雪球越滚越大的过程中,会把不同时期不同创作者的精华融入到史诗中。故在众人的创作下,晁通的这一形象越来越生动化、趣味化、世俗化,以迎合大众的心理需求。

总之,两位奸王自身性格有着复杂性和趣味性,这样的形象在作品中起着调节故事节奏、舒缓紧张气氛、增强想象空间,使故事张力得以维持和不断扩展等重要的作用。这样的奸王形象出现在作品中,会使矛盾冲突更加激烈,使正反人物形象凸显得更典型更生动,让真善美和假丑恶两种力量形成鲜明的对照,强化了作品的文学性和趣味性,易引起受众强烈的心理共鸣,故他们又是一部优秀作品不可或缺的人物形象,具有颇为重要的审美价值。他们的个性差异和各自的命运归宿,反映了汉藏民族文学创作者对其形象设计的不同民族文化心理和价值诉求。

结语

综上所述,李元吉和晁通两位奸王的形象具有典型性,他们不是简单的反面人物,而是隐藏于正面营垒内部的反面人物。他们在性格和人性恶的一面,既具有共性,又具有差异。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狠毒、贪婪、奸诈、虚伪等。不同之处在于晁通这一人物形象呈现出的是喜剧性的特征,形象更为复杂;李元吉则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他的形象相对单调和平面化。他们阴暗人格特性形成的主观因素是他们人性中的贪婪嫉妒、自卑与自负;而客观因素各不相同,这是由他们的家庭和他们所处的具体历史社会环境造成的。

李元吉和晁通这两位隐藏的反面人物形象的成功刻画,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汉藏文学作品人物形象共性和差异的素材,使我们能更深入地探究人性的异同、成因及其存在的审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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