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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爱“缝合”被撕裂的“家国痛史”
——谈马来西亚华裔女作家戴小华的“非虚构”长篇新作《忽如归》

2018-02-09王红旗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家国生命母亲

王红旗

马来西亚华裔女作家戴小华的“非虚构”长篇新作《忽如归》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因为,这部作品以发生在戴家的真实故事为原型事件,讲述随国民党从大陆迁徙台湾的一个家庭,经历半个多世纪的家国罹难,终于回归母国故土的故事。《忽如归》的主旨是“归”,流淌在字里行间形而上的内在文脉是“爱”,凝聚结构的核心是作者善于洞察的情感、智性与思想,即中华民族至高的家国信仰、英雄精神与人文关怀,迸发出爱的无限生命力。

作品卷首引用魏晋建安诗人曹植著名的《白马篇》诗句:“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不仅精确诠释了戴氏家族两代人,为家国勇于担当、视死如归的精神风范,而且表达了一个出生在中国台湾、出嫁马来西亚的华裔女作家,对于“母国”的深厚情感。女作家在撕开自己心灵伤口的过程中,没有愤怒地声讨、控诉与批判,只有平静真实的历史“现场”。这种以史为鉴的超越与宏阔,不仅能够感受到作品中的人物在反躬自省中获得对历史、现实与人性深层的反思,而且能够感受到一个华裔女作家对重建当代社会家国观念、民族灵魂与人类心性的执着探索和砥砺前行的精神。

戴小华运用深藏在自己精神生命深处的情感记忆之链,串联起50多年家与国“无常”命运的一个个“重要瞬间”,把一个家庭回归祖国“母亲”怀抱的漫长与艰难,延展为中华民族亲情之爱、故土之爱、国族之爱与信仰之爱的象征意象,呼唤海峡两岸和平统一的回归,呼唤海外华人灵魂自觉的回归,呼唤多元宗教信仰向人类之爱的“原乡”回归,向人类家国“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和平回归。

一、“剥洋葱”与爱的精神启示录

《忽如归》作为“非虚构”文本的重要特点,首先在叙事结构上,巧妙地设置了叙事者“我”。一方面,“我”是作家的“我”与“非我”,是事件的讲述者、观察者和思考者,是统领整部作品文脉的线索人物;另一方面,“我”是女儿,是事件的亲历者、在场者和发起者。作家以痛定思痛的举重若轻,激活了那些在档案柜里或在人们心底沉睡了几十年的记忆,把那个被政治撕裂的年代造成的无休止创痛,愈化成一种更加忠贞不渝的家国信仰。因为,是“我”七天之内,用飞机把母亲遗体从台湾送到大陆的故土安葬;是“我”揭开了大弟“戴华光事件”尘封数十年的绿岛监狱秘密。“我”把被撕得粉碎的历史用炽热的家国之爱糅合在一起,生命记忆、焦点事件与文献资料相互交织,构成纵横开阖、悬疑迭出、层层深入、次第展开的生命回归全景图,呈现出一个永在的回溯所形成的个体生命的历史真实之境。

这种作品格局,不仅在于作者的新历史观,更在于其家国之爱的情感。正如伍尔夫说的“因为所谓‘格局’(Shape)不是由石块与石块之间的关系构成的,而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造就的。……其整体结构……充满了无限的复杂性,因为它正是由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情感所构成。”[1]62从内在结构深层看,作品恰恰是以爱的情感引发、安排与整合人物生命“存在时间”的意义,以“我”与家族、母国故土、出生地台湾以及婚姻生活地马来西亚的情感关系,以及不同宗教信仰之爱的情感认同,构筑成的一个个以爱为核心的“同心圆”。

从内在结构方面讲,作者把每个“同心圆”设置成一个悬疑接着一个的悬疑。再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又一层地、慢慢地剥开,从容淡定地“撕开”创伤,让读者感同身受人物的处境、情绪与内心世界的一次次阵痛。但“剥”到最后,露出的是一颗白色“芽心”。唤起的欢乐、痛苦、愤怒、激情等等复杂情感都会归于“平静”,唯有来自心灵底层的纯洁的爱,像“芽心”一样在升华。读者能够从简单质朴的语言之内以及历史的别样在场之外,想象体会人物情感经验的不同层次,进而转化为殊途同归的悲悯大爱。

“我”第一次感受到,家族之爱是最真切的生命力量。“1990年4月10日,在马来西亚与中国民间还不能自由往来时,我独得机缘,被官方批准成为第一位能公开正式访问中国的‘文化使者。’”[2]8“我”作为中马两国民间交往“破冰之旅”的文化使者,能回到“隔绝”半个世纪的母国和故乡的亲人团聚。“悬疑”一层层被解开。故乡亲人经历战争罹难,大伯为抗日献出生命,当和二伯、舅父、姊妹兄弟相认时,潮涌般的血缘亲情剥开时空的隔膜,“所有的思念,悠忽浓缩在这一刹那之间”。[2]9舅舅叮咛我要常回家,堂嫂塞给我土特产,夜里堂哥踩板车送我上车站,一路给我讲述戴家的历史变迁。此行成为“我”家事与国事真正的“破冰之旅”,“归家”成为“我”数十年在中马两国之间做“空中飞人”强烈愿望。

作品中叙事悬念的设置,不仅为日后母亲的遗体与灵魂回归设下了伏笔,而且作者在每章中都设置了悬念,每个事件甚至细节都环环相扣,历史描述的真实性与作者平静淡然的心境,形式与内容达到精致的和谐统一。而且在爱的情感驱动下,“剥开、缝合与愈化”同时进行。虽然“爱是一种独特的原始生命力,它推动人与所爱的人或事物相联系,结为一体。爱具有善和恶的两面,它既能创造和谐的关系,也能造成人际间的仇恨和冲突。”[3]21但是“我”坚信,真诚的爱与关怀,是人类唯一能够化解隔膜与偏见,并找到和平与和谐的精神家园。

同时,作品对个人经验与家国情感的聚焦性写实,伤痛历史记忆的“别样在场”,不仅是化解胸中块垒,寻找自我灵魂“回归”过程,而且更是当代社会语境下富有人类预言性的、人性心理的爱的精神启示录。尤其是,作者将“众所周知”的历史铸成“闻所未闻”的重构“现实”。

二、母亲与爱的唤醒仪式

戴小华开篇就运用倒叙手法写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设法把母亲带回家乡安葬。我在心中起誓。”“母亲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思乡之苦,如果,连她回家安葬的心愿都完成不了,不光是母亲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也将会是我们心中的痛。”[2]3巧设“悬疑”,暗示把母亲遗体从台湾地区用飞机送回中国大陆家乡安葬困难重重,甚至是不可能的。因为,首先,1999年盛夏美国“误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李登辉抛出“两国论”,中国人民解放军严阵以待,台海地区危机随时一触即发;其次,那时从台湾地区到祖国大陆还没有实行“三通”。

但是,“我”七天之内,在四面八方亲友同胞的帮助下,从台湾地区经香港转机,再辗转到天津,用客机把母亲的遗体运回中国大陆母亲的故乡——河北沧州安葬。创造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够完成”的奇迹。“我”坚信“冥冥之中一定有种强大的力量在协助者、推动者。这个协助者、推动者,让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的力量,就是强大的‘爱’的力量。”[2]150此时,作者的记忆讲述与诗意想象合二为一,充溢着一种无限推延的神性力量。

这个神性力量,是“我”这个发起者女儿、母亲与帮助者的内在灵魂与思想之光,在现实与超验世界的“鸿沟”之上架起一道爱的彩虹,铺成一种互动的、形而上的精神场域,对亲人的挚爱,对故土的深情,对同胞的厚谊,汇成时空中不同层面的爱的暖流,构成了爱的互助、爱的交融与爱的传承,簇拥着母亲“回家”。从而达到了一种爱的三重传递,也是痛的三重缝合。

因为时间与信念,在作者的心中灾难与创痛已溶为爱的精神。叙事者“我”的讲述,并没因母亲的逝世而伤心欲裂,而是以平静澄明的心境,简朴白描的书写策略,将痛苦哀歌“浪漫化”为无限温暖的超验力,营造出一种别样的灵魂在场,爱的集体唤醒仪式。这种人类情感生活潜在的深层体验,使“归”的意蕴达到一种本真而丰富的艺术境界,复活了爱的灵魂的永恒存在。

人类至爱莫过于母亲之爱。母亲回秀真,出生于天津的书香世家,她美丽、善良、真诚、宽厚而温和。但是由于战乱迁徙,母亲并没有读多少书,却身体力行,身教重于言教。“1949年大陆解放之际,母亲跟随在国民党任职的父亲,从上海登上了大陆开往台湾的最后一班船,在台湾就成了离乡背井的‘外省人’”。[2]24但是,自从儿子戴华光被台湾当局判处无期徒刑,关押在绿岛监狱,母亲不辞辛劳,每个月都去抗争和探监。母亲不惧权势,身披写着“请释放我的儿子戴华光”的白布背心,静坐“立法院”。[2]52-56“我”多次陪母亲去绿岛监狱看望大弟,狱守总是不让见面,母亲总是据理力争,甚至呐喊着:“如果再不让我见到儿子,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母亲坚挺脊梁的愤怒反击和以生命抗争的言行,对已经绝望的儿子是一次次生命之爱的唤醒,直到在各界声援之下,儿子在服刑11年后终于获释。从作品中,尤其能够感受到,一位平凡母亲的伟大、勇敢与坚毅。母亲的另一个精神支柱是宗教信仰,母亲原本信仰伊斯兰教,“到了台湾,母亲进了基督教,助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刻。”[2]187作品理性地揭示了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信仰中的“爱”的精神,对母亲生活、人格与心理的影响。母亲是那个年代中国母亲形象的缩影。

母亲和父亲的婚姻,虽是媒妁之言,因战争年代而离多聚少,母亲也因父亲“重男轻女”怕再生出女孩,暗自堕胎,甚至母亲从病危到去世以及安葬时,也没能够找到寄情故国山水的父亲。但他们之间有一种中国传统家庭的爱,是深藏在心里的。“父亲在面临许多诱惑时,从未离弃母亲,紧守住他对这份爱的忠诚;母亲也才会甘愿这么一直无怨无悔地付出,为家庭、为丈夫、为孩子,直到终老。”[2]217“我”和父亲病中的一次谈话,解开了他们之间是“另一种爱的方式”。“他们俩同甘共苦,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经历无数悲欢离合的人世沧桑,这种爱早已融为浓浓化不开的亲情,将两位老人紧紧联系在一起。”[2]217夫妻之间母亲的包容和父亲善良的人性感人至深。父亲去世后母亲终于与父亲合葬,生而同甘共苦,死而同穴共枕,这种生死相依的爱让“死亡”成为温暖的生命团圆。

母亲形象即是真实的,也是象征意象的。因为在中华文化里,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祖国既是“母亲”。作品里描绘的母亲灵魂回归真主的穆斯林葬礼,更是一种对真爱信仰“心归”的唤起。

三、“复调”与重构另一种“真实”

《忽如归》在现实世界的“非虚构”之上,同时以睿智想象寻找到另一种重构“真实——象征世界”的方式,来表达思想、安排结构与人物个性,构成了“复调”书写的家国记事。此时,笔者仿佛理解了2015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为什么颁发给白俄罗斯的“非虚构”女作家、记者阿列克谢耶维奇,颁奖词如是说,“她的复调书写,是对我们时代的苦难和勇气的纪念。”以“复调”书写人在“时代灾难”面前的“勇气”“纪念”,《忽如归》与此有极其相似的意旨与主题。作品正是以家族灾难书写“时代灾难”,以台湾地区爱国青年戴华光视死如归的意志与勇气,纪念中华民族的英雄精神,但在“复调”叙事结构策略上却大不相同,戴小华有着自己独特的记史方式。

《忽如归》中的人物、情节与所涉及的历史事件都是真实的。作者不仅是马来西亚知名华裔女作家,还是一位国际社会外交家,中马外交的文化使者,华文社团的卓越领导人。因为,她对母国故乡家园的深厚情感,对传播中华文化的责任担当,对华人在马来西亚权利问题的关注,对男女两性关系和女性地位的思考,对不同宗教信仰“多元合一”的认同,使她的历史叙事富有广阔视野、辩证思维与崇高境界。而且她对书写那段“家国痛史”抱有强烈的使命感。她曾多次提道:“自母亲过世,这个故事就开始在我心中酝酿,近二十年来,每当夜深人静,就会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频频催促,似乎写不出来,我的身心就无法得到安顿。”[2]243

“非虚构”的纪实性作品,无论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都不能有丝毫差错。戴小华以传统史家笔法,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一丝不苟,呕心沥血,追求史实的“真实”。近十几年来,她不断探寻及搜集资料,曾两次到台湾,多次到大陆、香港等各地,查阅档案文献,寻访当年和戴华光事件相关的当事人和知情者。

在新历史观的整体关照下,作家在以情感为纽带检视与重组海量的、原始的、零碎的史料过程中,穿越物质与精神表象审视大历史与小历史的关系,阐释人物生命本质的灵性闪光,以及孕育其个性的文化土壤。运用留白描暗示、重构场景、虚构联想,旁征博引,创造出于“现实”之上的“另一个真实”。在她看来,“非虚构”作品的文学真实,不仅是现实与象征世界的双重存在,更是正如尼采所主张的,将“众所周知”的历史铸成“闻所未闻”的重构“现实”。

“我”作为叙事主体站立边缘,仿佛能够感知各种人物的意识与心境,创造家事与国事之间的最强张力,并且能够把人们从外部世界引向自我内心情感记忆的共鸣里。作品在塑造戴光华的爱国英雄形象时谈到,“‘爱国’在那个时代是个很痛苦的词,而大弟只是一个走在时代巨轮前的悲剧人物,在这个历史激流转弯过程中,不幸仆倒的爱国青年中的一个”。[2]66言简意赅的留白,激发读者的历史想象,有多少主张祖国统一的爱国青年,被台湾当局戒严的“白色恐怖”判定为“人民解放阵线”案,或处以无期徒刑,或为国捐躯,他们汇成的爱国意识流的精神象征世界,构成“复调”,把个人悲剧推演到家族、民族与国家的悲剧叙事。

《忽如归》写到戴华光被关押绿岛监狱,多次为狱友申诉公道而被关黑牢,救助难友险些丧命,即使自己在面临死亡时还发出绝命书,完全拒绝国民党医生的医治,也决不屈服。作者为探寻其勇敢坚毅、视死如归的勇士精神,特意引用故乡河北沧州铁狮子“镇海吼”勇敢与坚毅的精神,并指出这种精神是由父母亲传递到“我”和大弟生命里。作品中这样描写到:“它身披障泥,背负巨大仰莲圆盆,胸前和臂部饰有束带,头部毛发作波浪形披盖于头部。它头朝南,仰首怒目,四肢叉开,巨口大张,仰天长啸,对海怒吼,又像疾走奔驰,之后,突然停下,回首张望,几乎让人措手不及。于是,铁狮子在大自然的陪衬下构成苍茫、悲怆、壮阔的画面。”[2]117“铁狮子”形象成为戴家、成为中华民族“家国”之爱的精神象征。

然而,在戴华光的灵魂世界里,更有宗教信仰的力量。他在《狱中家书》里写给母亲的信中谈道,他在狱中常常读佛经、“四书五经”等传统经典,打坐学习《大悲咒》。在给姐姐的信中说:“我当年是心甘情愿去找死。找死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一路哭。”“一路哭”是引自范仲淹的“救一路哭,不当复计一家哭”。作者运用现实与虚构联想,刻画其隐藏在人性最深处的宗教伦理观念、意志力量、爱的追求。也许正是“表现一种最终极的民主”的理念,“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为一”的“万物平等”思想,启发了一个当代青年自我本心为家国“民主”宁死不屈的牺牲精神,也是一代台湾青年爱国、忠诚、勇敢的人格典范。

四、结论:“心归”与生命之爱的传承

《忽如归》的尾声写道:“我在心里默默地跟母亲说:‘妈妈,不用再害怕了,您终于回到家了。’”以母亲与女儿的“心归”,隐喻一个家庭圆满的回归。母亲把生命之爱给予女儿,女儿把母亲爱的生命碎片,亲手用文字缝制成共时性在场的精神地衣,再传递给她的女儿。因为在东方传统哲学里,“宇宙是一个大生”,人类应该是一个共生的大家庭。

因此,“我”详尽叙述为母亲回归故乡举行的穆斯林葬礼。作品写母亲在台湾去世后,基督教会照样为她做追思礼拜,运用的是简笔,回到大陆故乡举行的穆斯林葬礼仪式,运用的是繁笔。在“小净”“大净”的礼毕之后,在故乡亲人的爱的抚慰里,母亲像熟睡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似的,恬静安详。这样的回归,“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生命的结束,而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但是有多少生活在俗世的人,能够真正找到回家的路?这样“广场式”场景再造,在宇宙时空建构了一个“巨大的灵魂海”,蔓延到人类的心灵深处,而获得“最高灵境的启示”。

戴家“回归”的生命图景是一种象征。父亲当年激情满怀投入革命与抗战,但是因不满台湾当局的政治分裂,官至大校却选择了离开,回到故乡。父亲在病重弥留之际,让“我”把他的最后一笔私人存款,再次捐赠给家乡的希望小学,故土深情难舍难分。大弟出狱后也随母亲回到故乡永居,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终于与父亲合葬在一起。“我”作为中华文化的传播使者,故乡早已成为“我”永恒的精神原乡。戴家以不同方式“回归”故土的生命全息图景,更是海外千千万万华人家庭“心归”祖国母亲的缩影。

戴家之所以圆满“回归”,其根本原因在于坚守一种超越政治与宗教的爱的信念,“原本我的祖先礼佛,后成为穆斯林;到了台湾,母亲进了基督教会,助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大弟在牢里病危,诵读佛经让他死里逃生,并改变了人生态度;母亲回家,经历穆斯林为她做的殡礼,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正因为这些特殊的经历,我们才能心无挂碍地阅读佛经和《圣经》《古兰经》,因而让我们在精神上受到这些宗教的洗礼……”[2]187-188这种对宗教信仰新的认同,必定会带来不同宗教信仰在统一的“爱”的意义上回归。

戴小华以郑和下南洋时,“在信仰伊斯兰为主的前提下,兼顾尊儒、奉佛、崇道、共妈祖(天妃)”,开放的宗教观念,[2]192解释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如何以“和而不同”的方式,建构新文明的平等与和谐的人类大家庭。作者理想主义的人类意识把“回归”升华为:人类经受生存灾难、精神痛苦中的开花结果,是经历智慧启迪把偶尔的“洞见”,在日常生活里化为“长存的光明”。可以说在某种哲学意义上,“回归”是人类一种爱的觉醒的“心归”。这也许是戴小华生死同构多元为—的生死观和宗教观,赋予作品的艺术魅力。

的确,《忽如归》是戴小华真诚的用情之作。在真正开始写作的三年里,她几乎是和书中人物一起生活,因为,这个真实故事藏匿着她最深的自我。她把戴家个体人的“生命瞬间”和破碎记忆,缝合成一个装满温情的“完整体”。在“求真”与“寻意”的“非虚构”与“虚构”之间,在一层层剥开和在一针针弥合伤痛的过程中反思与疗救,甚至是“拯救”爱的灵魂。以大量翔实的史料和家书,作为那个年代“家国痛史”的见证,探索着每个个体生命价值的诗意归属,向返璞归真的平静、向爱的“初心”以及向梦绕魂牵的母国“原乡”回归。由此证明“非虚构”文本的文学性、思想性与艺术性表达,“想象虚构”的不可或缺性。她以自己的写作实践,诠释了想象与历史回忆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想象在历史叙事中是沟通过去与未来的媒介。《忽如归》在世界华文文学史中,尤其对海外华人“非虚构”的家族历史书写,有着突破性的思想艺术贡献。

[1](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 戴小华.忽如归[M].上海:三联书店,2017.

[3](美)罗格·梅.爱与意志[M].宏梅,梁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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