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学园与美国中产阶级女性的公共参与（1800—1860）

洪 君

美国女性教育史是一段从边缘走向主流、不断进取的历史。长期以来，人们认为女性的需求微不足道，对她们智商的质疑也从未间断，因此进入校园学习的女性很少受到欢迎。殖民地时期，大部分家庭的孩子不需要接受专业化和系统化的学校教育，男孩通过帮助父亲做农活学会如何耕作，女孩则从母亲那里学习管理家庭的技巧。独立战争的胜利给美国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女性的生活也发生了相应变化。一些女性领导者，如阿比盖尔·亚当斯（Abigail Adams）、朱迪思·萨金特·默里（Judith Sargent Murray） 和莫希·奥蒂斯·华伦（Mercy Otis Warren），认识到女性家庭影响力的重要性，呼吁社会提高女性在新生共和国的地位。默里在启蒙思想的影响下，倡议社会给予女性更多的教育机会，让她们能够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利，发挥道德守护的功能。[1]xii尽管此类呼吁没有带来女性生活的巨大变化，但是女性角色应满足新生共和国需求这一观念却逐渐根深蒂固，影响深远，其中一个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女子学园①女子学园（Female Academies／Seminaries）出现于18世纪中期，美国独立战争后开始快速发展，是19世纪早期美国女性接受中等水平以上教育的最主要途径。该类学校不需要学生有固定的上课时间，课程也依照不同学校的情况而有所不同,主要服务于有钱阶层的女儿。内战前后，Seminaries一词开始被频繁使用。笔者认同美国教育史学者托马斯·伍迪的看法，认为A-cademies和Seminaries两者没有明确的区别，只不过前者出现在这个时期的早期阶段，而后者在后来比较普遍。相较而言，Seminaries更为正规。大多数Academies和Seminaries提供类似高中阶段的课程。为了将早期女子学园和后来真正意义上的女子高等教育机构相区分，本文将Female Academy/Seminary译为女子学园，Female College译为女子学院。的兴起和发展。相较于风险学校②风险学校（Venture School）存在于整个美国殖民地时期，18世纪后半期最为普遍。风险学校的课程很少具有学术性，只为女性提供非常有限的职业教育和古典教育。，女子学园为女性提供了更为严格和系统化的教育，为她们获得更高水平的教育机会创造了有利条件。

一、女子学园的黄金时代

19世纪初，美国走上了全面发展资本主义的道路。为了满足工业发展的需要，社会急需培养大量有技术、有文化的劳动力，因此普及教育被提上议程。19世纪30年代，全美掀起了以发展初等教育为目标的公立学校运动，基本建立起面向所有儿童的免费初等教育制度，越来越多的女性接受了较为普及的初等教育。随着公共教育系统的逐步确立，女子接受教育的范围开始扩大，教育程度也逐步提高，建立更高一级的女子教育机构随之成为社会需求。与此同时，中产阶级的发展和家庭工作的专业化带来了传统“女性领域”的巨大变化。中产阶级女性除了要高效地料理家务，为孩子入学做准备，教会他们做人守则和伦理道德之外，还要组织和管理慈善机构。为此，有人声称女性需要更高层次的教育，获得更多的培训，以便更胜任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正如凯瑟琳·比彻在给佛蒙特州州长斯莱德的信中提出的：既然造物主指定女人为人类的主要教育者和家庭事务的总管，那么为了这个神圣的职责我们必须培养她们，让她们尽可能地去完成那些众多而艰难的使命。[2]215在此背景下，美国迎来了女子学园的鼎盛期。

19世纪中叶，女子学园仅次于教堂和内战前的女性改革团体，成为女性聚集交流的主要场所。1790年至1830年间，有将近200所女子学园成立；在接下来的30年里，女子学园数量翻了一番。[3]23-28虽然这一时期公立高中①美国第一所高中是1821年成立于波士顿的英语古典学校（The English Classical School）。其遵循女孩不能进入公共中等教育机构的常规，拒绝接受女子。1826年波士顿女子高中建立，然而，创办不久后就关闭了，一方面因为申请就读的女子数量远超其计划招生数的3倍以上，另一方面市政府官员以女性在公共领域贡献少为由拒绝资助波士顿女子高中。东部一些城市虽建立了单独的女子高中，但这些学校不等同于男性高中，通常情况下，这些学校带有师范性质，致力于教师的培养。开始出现，为中产阶级女性接受中等教育提供另一种途径，然而大部分早期创办的高中后来都关闭了，直到20世纪初高中才开始拥有稳定的生源。在那之前，高中一般吸引那些计划接受大学教育的男孩和女孩，而这些学生只占同龄人的不到7%。[1]198女子学园主要是中产阶级女性接受中等教育的重要场所。在女子中学教育阶段，学生都需要支付学费，因此这一时期女子学园的学生主要来自经济富足的家庭。例如，1821年，爱玛·威拉德在纽约州特洛伊镇创立特洛伊女子学园（The Troy Female Seminary）。该校第一年招收90名来自富裕家庭的女孩，每人每年交纳200美元用于支付学费、住宿费以及教室使用费。[4]16虽然人们一直认为女子学园主要服务于贵族阶层的女性，但大量证据表明，大多数学生来自中等阶层家庭，这些家庭家境优厚，重视子女的教育，认为只有教育才能让他们在新兴的中产阶级中站稳脚跟。[5]19世纪中期开始，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家庭把女儿送去女子学园接受教育。上层中产阶级父母送他们的女儿去上学,希望她们能在将来婚礼举行前有事可做，为日后的家庭生活做准备。勤勉努力的下层中产阶级父母也怀有类似的愿望送他们的女儿进入高中学习，希望她们能远离繁重的家务，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自我修养，以便拥有高贵文雅的气质。

二、女子学园的课程设置

女子学园的发起人和创始人认为，女性有权接受正规教育，但是她们倾向于在不改变传统女性角色的前提下促进女性发展。受传统教育理念的影响，早期的女子学园注重理想和目标的培养，旨在为注定回归上流社会家庭生活的年轻女性提供基础性课程、文艺性课程和家政课程。大多数女子学园的课程设置强调实用性和文艺性相结合，尤其注重作文、语法、地理、历史、哲学和算术学科的学习，教育者们认为这些课程是年轻女性掌握所谓“有用的”知识的基础。[6]137音乐、舞蹈、绘画、刺绣和绘画等文艺类课程（Ornamental Courses）也是女子学园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女子学园获得成功的重要前提之一。任何一所女子学园，如想拥有稳定的生源和获得成功，都必须开设这些课程。中产阶级家庭愿意为儿子的教育投资，是因为通过教育他们的儿子有可能在将来谋得一份体面且收入颇丰的工作，而他们之所以愿意花一大笔钱让女儿接受教育，主要是为了体现其家庭经济实力，他们常常将女儿绘画和针线等艺术类课程的作品张挂在客厅，以此证明其家庭富足。对于那些想成为教师或自己开办学园的学生而言，文艺类课程的学习也很重要。尽管一些教育工作者担心过度强调观赏性会使女性教育变得肤浅或不完整，但文艺技能的培养依旧是女子学园教育的一个重要内容。

19世纪初，一些女子学园开始试图为女性提供和男性相同的教育，并在课程设置上向男子学园看齐。不少女子学园的课程与同时期大多数男子学园的课程相差无几。1815年，摩拉维亚青年女子学园（The Moravian Young Ladies’Seminary）的教育水平完全能与拿撒勒霍尔男子学园（Nazareth Hall）相媲美，尽管两所学校在具体课程设置上有所差别，但其学术课程都包括阅读、语法、写作、算术、记账和地理。[7]22319世纪30年代，随着哈特福德（Hartford Female Seminary）和曼荷莲（Mount Holyoke Female Seminary）等女子学园的相继建立，女子中等教育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女子学园在办学模式上开始寻求社会资金的支持，并在教育模式上更加接近现代意义上的高等教育机构。特洛伊女子学园的课程总体上可以与当时最好的男子学院相媲美。爱玛·威拉德曾召集来自附近大学的著名教育家、当地牧师、学校董事以及其他人对该校学生进行科目考核，事实表明她们的表现完全不逊于男子学院的学生，这些人对“女士们”所学到的东西“感到惊讶”。[1]436从1841年到1849年，曼荷莲女子学园与附近的男子学院阿默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在代数、生理学、物理学、天文学、化学、地质学、自然史、逻辑学、修辞学和道德哲学等课程的学习上使用相同的课本。[1]357、436事实上，19世纪中后期，女子学园和女子学院并存，但是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很明显，相当多的女子学园为女性提供了几近等同于大学教育的课程和学习项目。英国人萨拉·伯斯塔尔在研究美国女子教育时发现女子学园在“社会生活、文化氛围和学科自由”方面像极了女子大学。[8]75

此外，与早期的女子学园相比，此时的女子学园开始改变课程文艺性和实用性相结合的教育特征，将办学目标逐渐改为职业教师的培养。19世纪中叶，在霍瑞思·曼（Horace Mann）、亨利·巴纳德（Henry Barnard）等人的努力下，从马萨诸塞州和康涅狄格州开始，公立学校体系开始组织化和系统化。课程设置、出勤状况以及教师资格得以规范，并逐步规范地区学校随意制定的教学大纲。[9]越来越多的女孩和男孩进入小学学习，社会对教师的需求逐年增长。在公立教育发展以前，选择做老师的大多是男性，通常是需要挣学费的大学生，然而实际上他们不一定适合或者喜爱这份工作。既然女性被公认为是家中最适合养育孩子的不二之选，如果能接受正式培训增强学术技能，她们可以成为更好、更专业的教师，因此越来越多年轻的中产阶级女性在结束女子学园的学习后选择当老师。

尽管女子学园越来越学术化，一些学校仍提供文艺类课程，只不过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1852年，摩拉维亚青年女子学园的课程为代数、解剖学、生理学、化学，以及德育、哲学和神学。如愿支付额外费用，学生还可以学习吉他、钢琴、声乐、法语、德语、拉丁语、绘画、油画和刺绣。1858年，该校课程包含古代史、现代史、古典语言、现代语言、文学、矿物学、政治、自然地理以及竖琴等教学课程。[10]值得指出的是，在整个19世纪，文艺类课程一直在女性中等教育领域占有一席之位。康涅狄格州法明顿镇上的波特小姐女子学校（Miss Porter’s School）以及马萨诸塞州格林菲尔德镇上的希望山女子学校（Prospect Hill School）的学生们除了学习英语、拉丁语、法语、历史、文学、数学和植物学等课程外，还学习音乐，做针线活，经常绘画。晚上她们常围坐在客厅做针线活，互相弹奏钢琴。[11]192-193许多教育工作者认为文艺类课程在提高女性社会技能方面有着重要意义，尤其是舞蹈、声乐或器乐的学习，能为其社交聚会增添无限乐趣。即便如此，在大多数女子学园，对文艺类课程的追求不能影响更为重要的智能培养。

三、同伴文化的盛行

不同于男女同校制高中倡导的竞争文化，女子学园孕育着浓厚的同伴文化。老师和同学的陪伴是女子学园校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学生们最为珍视的校园文化的一部分。女孩们常常在日记中记录她们与朋友间的亲密关系：她们结对参加许多校园活动，有着各种各样的约会，跟不同的女孩散步、做礼拜、相拥而眠。阿加西斯女子学校（Agassiz School）的学生艾伦·爱默生称赞学校的课程“非常有价值”，并重点强调了自己学校与其他女子学园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给我一个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从未在其他学校有过，一所私人住宅，铺着地毯的房间，生着火的炉子。然后是一群女孩，波士顿最好的女孩，个个美丽、聪明、有趣。还有艾达小姐。”[12]163虽然同伴文化有时会给女孩们带来一些伤害，女孩间的攀比、嫉妒和怨恨有时候也让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们非常烦恼，即便如此，女孩们还是很重视友谊并非常渴望能结交到朋友。艾达·索菲亚·斯卡德在好朋友退学后变得非常孤独，她在日记中曾表达对新友情深深的渴望：“我多希望有个人能爱我，我要是能结交个新朋友就好了。”[11]179

女子学园注重培育校园亲密文化，学术压力不大，竞争相对温和，基本不存在很多男子学校和男女同校高中所特有的校园竞争，很多时候女孩们对同性友谊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她们对课本知识的兴趣。女孩们在写给家人的信件中经常描绘她们在学校里见到的女孩以及朋友间的一些可笑举动，很少提及她们的学业。有些父母比较关注女儿的学术抱负，对女子学园相对松弛的学术课程有所不满。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在给女儿艾伦的信件中表达了对其教育的关注，并给予其有关社交的建议，鼓励艾伦向班级里学业优秀的女孩看齐，努力学习，力争学有所成，同时告诫她不要太过轻浮，多寻找时间和空间去独立阅读和思考。他在一封家书中写道：“我很高兴你找到这么多喜欢你的同学，但你必须坚持每天学习。”爱伦对此的回应则折射出女子学园校园生活的现实。她回复道：“我们班只有一个女孩大量阅读，但是那个女孩在学校里最不受欢迎，也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但她又立马表明自己尊重父亲的建议，自己也热爱学习：“我不想说违心的话，我会按你说的去做，大家不喜欢那个女孩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爱读书。”[12]175尽管老师们尽最大努力试图改变这一状况，但终究“寡不敌众”。

校园生活的影响势不可挡。女子学园教育让中产阶级女性离开家庭这一舒适的避风港湾，首次置身于传统行为模式之外。上学不仅使她们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为日后从事教学、写作和社会活动奠定基础，还让她们生活在一个同性交往密集的群体，与同伴建立起一种成熟的情感文化，在这里，她们可以自由释放自己的情感，不用像在家里那样言听计从。而如果她们一直受制于中产阶级家庭内部的行为准则的话，这种文化是不太可能盛行起来的。与此同时，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她们闲逛于街头，跟朋友们见面、嬉闹，流连于面包房、冷饮店和其他商业场所。虽然在购买大件商品时得由母亲陪同，但在小额交易上她们享受着充分的自由。这一切为中产阶级年轻女性摆脱维多利亚传统教条的束缚提供了前提条件，她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并对把女性隔离在公共生活之外的“两分领域观”提出质疑。在相互交往和交谈的过程中，中产阶级年轻女性逐渐认识到父权制的社会传统对女性生存空间的限制，开始对两性间的性别差异产生群体意识，在某种意义上，这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第一次女权运动的爆发做好了思想铺垫。

四、中产阶级女性的公共参与

美国内战爆发以前，女子学园的教育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中产阶级女性的人生轨迹，大多数中产阶级女性在离开学校后选择结婚生子、回归家庭。即便如此，校园生活的经历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中产阶级女性的人生轨迹。女子学园赋予了中产阶级女性更好地管理家庭的能力，让她们在丈夫专注事业时高效地处理家事。即使在配偶不幸去世或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下，她们也具备养活自己或家人的知识和技能。同时，女子学园的教育培养了女性的平等和独立意识，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产阶级女性的婚姻家庭观和就业观。1821年至1871年间，有12000名女性从特洛伊女子学园毕业，对其中3500名毕业生的研究显示，有733人从未结婚，515人在婚前进入职场，166人婚后继续工作，854人加入志愿组织,女性婚后平均生育3.4个孩子。[13]一些中产阶级女性开始摆脱为了生存而结婚的人生，她们可以精心挑选未来的婚姻伴侣，养育健康的孩子。有些中产阶级女性保持单身更多的是出于自身的选择，她们拒绝结婚不仅仅是出于对平淡婚姻生活的不满，更多的是由于她们认为在婚后缺乏足够的独立性和自主性。19世纪30年代初，一些中产阶级女性曾在洛厄尔、劳伦斯和其他新英格兰地区城镇的工厂里上班，大部分进入劳动力市场的中产阶级女性主要从事教学等一些被认为适合中产阶级女性的“体面”工作。[14]266所有这一切为美国女性社会角色的形成和社会性别关系的转变开辟了道路。

更为重要的是，女子学园孕育了中产阶级女性的自由和独立意识，在很大程度上推动着她们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玛丽·凯莉认为女子学园在引领女性进入社会公共生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带来民族历史进程中两性关系最深刻的变化：“女子学园的教师们有意识地培养了新一代的美国女性，让她们在服务社会的同时成为重要的社会舆论创造者。”[15]5-8女子学园为学生提供了大量演出和演讲的机会，这些活动锻炼了她们面对公众的勇气，激发了她们的自信心。许多女性社会活动家都曾在女子学园接受过教育和训练。不少中产阶级女性从女子学园毕业后积极投身于各项社会运动中，在争取女性权利的同时，与男性一起共谋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一些中产阶级女性走出学园后萌生了用女性特有的道德力量去改造社会弊端的想法，她们建立各种女性学习俱乐部和女子组织。许多中产阶级女性组织与教会密切联系，关注宗教问题。一些女子团体则更多地把精力放在解决城市穷困人群面临的问题上。城市女性参与的一些活动包括：为女孩开设工业学校、帮助贫困潦倒的女性找工作、推动监狱改革、进行各种道德改革、努力改革财产法、建立儿童医院和妇产医院，等等。中产阶级女性也是废奴运动的重要参与者，她们最初以集资和请愿的方式积极支持废奴运动，后来随着运动的不断发展，在批判声中，她们作为公众演讲者登上舞台，在废奴运动中发挥着更为明显的作用。

禁酒运动和选举权运动是这一时期中产阶级女性最为关注的社会运动。这两场运动在内战爆发以前还处于初期阶段，没有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然而，值得指出的是，中产阶级女性对社会运动的积极参与让她们萌生了一种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自我价值感,并意识到她们在男权社会所遭受的共同压迫。同时，通过参与一系列的社会改革，中产阶级女性获得了参与社会运动的自信心和实践经验。19世纪末20世纪初，当进步主义运动横扫美国社会各个角落时，中产阶级女性开始挣脱家庭生活的束缚，并积极参与社会事务，推行社会改革。她们在挑战传统的同时，不断扩大女性的影响力和社会价值。

五、结语

内战结束后，女子学园的发展有所减缓。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社区团体开始把目光投向女子学院，与女子学园相比，他们更愿意资助女子学院，尽管当时女子学院提供的课程并没有达到大学的水准。除了面临新兴女子学院的挑战，师范学校（教师培训机构）以及在中产阶级中有着较高人气和威望的高中也在很大程度上阻碍着女子学园的发展。19世纪末，女子学园的社会影响力逐渐减弱，慢慢退出美国教育的舞台，一些女子学园被迫关闭，一些女子学园则成功转型，变身为女子学院或男女同校制大学。如，19世纪70年代，韦尔斯利女子学园（Wellesley Female Seminary）更名为韦尔斯利女子学院，曼荷莲女子学园和罗克福德女子学园（Rockford Female Seminary）也相继于19世纪90年代转型为女子学院。凯瑟琳·比彻创办的哈特福德女子学园则于1888年因经费问题而被迫关闭。哈特福德女子学园之所以失败，一方面是因为它未能像其他女子学园那样改变自身陈旧过时的教育理念并及时扩展到大学课程，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内战后社会教育价值观的转变。相较于女子学园，人们倾向于发展免费公立中学。事实上，来自当地哈特福德公立高中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哈特福德女子学园的败落。

尽管女子学园最终退出美国中等教育的主流，但不能否认的是，内战爆发以前，作为女子学园教育的最大受益者——中产阶级女性，不仅获得了精神和经济独立，还萌生了强烈的平等权利意识和公共参与意识，为她们告别“家庭天使”的传统角色，树立起自强、自主的新女性形象奠定了基石。19世纪中后期开始，她们中的一些人积极利用自身的优势投身于广泛的社会运动，影响并带动了更多的美国女性加入女性争取权利的浪潮，从各个方面挑战着家庭和社会传统，开启了从“家庭天使”到“家庭外天使”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