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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8兆恩妈妈一叶扁舟
兆恩妈妈 一叶扁舟
“哎呀,脚心疼,腿也疼。”我急促地说。
“肚皮疼不疼?”姑父问。
“疼,好像被扎了一下。”我说。
“我扎的,可以了,开始准备。”姑父一脸严肃。
“你真狠,我还疼你就开始了。姑姑,他怎么这么冷血。”
“看你紧张的,等会儿就不疼了。”姑姑说。
“不冷血,拿不动刀,等会儿你会知道我多冷。”姑父坏笑道。
“血压,心率都在下降。马上静脉注射。”姑父吩咐道。
“好的,我亲自来。”姑姑拿着一管药液,在我臂弯处连扎三次才成功。此时,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护士在我眼前走马灯般来回晃动。除了冷得哆嗦,胸闷,我已没有了别的感觉。
“哇……”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是个小棉袄。”姑姑高兴地说。
“这正是我想要的。让我看看。”我看見包被里一张鲜红的脸,很丑,很小,咧着嘴,不停地哭。我只有一丝喜悦,更多的是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个小东西,日日夜夜折磨着我。3个月时,把我压迫成阑尾炎,高烧和急剧的疼痛不分昼夜地伴随着我。5个月以来,每天两次打点滴,手和脚千疮百孔。这个小肉团,就是这样强烈地让我感知她的存在。
突然,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吹响了集结号,把我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了肚子上。“姑父,不是有镇痛棒吗?怎么这么疼啊?”“助产在缝合子宫。麻药在脊柱,肉皮不疼,缝合子宫会疼的,也有个体差异。”这是姑父的声音。
时间静止了么?我有史以来,这样用心地感知它的流失,居然可以这么慢!这么慢!这么慢!整个世界,只剩疼和冷包裹着我。身体筛糠一般颤抖,牙齿在剧烈地打架,我咬紧牙,闭着嘴巴,生怕一开口,牙齿就会飞出去。
终于回到病房。
“保护好镇痛棒,三天取。6小时翻身一次,活动下腿脚。”姑姑安顿好,忙工作去了。
11月10日,已经初冬,还没有供暖,整个屋子冷得像冰窖。偌大的病房只有一个电暖风,丝毫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几大瓶冰冷的液体输到体内,我快结冰了,浑身被冷汗湿透,像从冰窟里捞出来一样。六个小时后,我终于能翻身了。孩子爸跪在我身后,托着我的头和后背,慢慢竖起我的上身。可我怎么也起不来,像被什么拽着。“来,咱俩一起用力。”她爸说。我俩合力坐起。“啊!——”猛烈的疼痛再次袭击了我,一台压路机正在碾压我的肚子,不,是粉碎机,把肚子里的所有附件都粉成碎末,连同我的气息,搓成游丝。汗,从头浇到脚,瓢泼一般。疼痛令我意识特清楚:镇痛棒拔出来了。
“姑姑,还能打麻药吗?疼得实在受不了啦!”我问。
“不能打麻药了,影响伤口愈合。忍忍吧!”姑姑说,“那些革命烈士,受的酷刑不比你大?有几个女人生孩子不遭罪的?大呼小叫的,一点都不坚强。”
“姑姑,给我一刀吧,利落点,我绝对不说你谋杀。”
“傻孩子,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这句话足足安慰了我三天三夜。不间断的疼痛魔鬼般纠缠着我,不得睡眠,不得翻身,不得饮食,几乎昏迷。我吃下姑姑送来的安定,世界终于安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哇哇”的哭声把我从遥远的天际拉回来,女儿提醒我:一个母亲,还有该尽的义务。
冬日的天空是昏暗的,太阳把云朵撕开一个口子,刺眼的光芒翻窗爬到床上,抚摸着我身边的小肉团,她那么祥和,那么恬美。
疼痛猖狂已尽,裂变出一个新的生命,这就是女人的新生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