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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下一代”与“下一代”的阅读

2018-02-08□文│梁

中国出版 2018年24期
关键词:测验青少年数字

□文│梁 玲

无论赞成或反对,青少年上网及网络阅读正在成为普遍性的发展趋势。网络阅读的特色具有以下3个特点:沟通的速度变快(实时、双向)、沟通的内容变多(在网络上信息和知识与日俱增)、沟通的方向与层次更多元(跨越时空与社会阶层的阅读与讨论)。数字时代对读者的文本阅读能力、理解接受能力和抽象反思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讲,新媒体时代对青少年数字阅读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阅读的“变”与“不变”

对于网络阅读造成的冲击与隐忧,中外皆然。大量的研究数据表明,网络阅读正在成为阅读的主流,而纸质阅读有逐渐被边缘化的趋势。今天人们闲暇时更多地是通过手机APP软件阅读各类信息,即便是还原到图书阅读,类似“微信读书”这样的手机应用也已经非常流行。各大门户网站和新媒体入口端,都在抢占网络空间的读书市场。这也说明一个重要的事实,不管阅读的形式和场景如何变化,阅读本身,作为人类精神文化生存行为,并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

对于新媒体而言,对于手机应用而言,它们表面上抢占的是阅读,其实它们并不真正关注阅读,它们真正关注的是阅读人群的注意力,是眼球移动的聚焦点,是人们专注的时间段,这背后又是什么呢?是流量,是商业动机,是资本逻辑使然。所以,当谈论网络阅读的时候,从根本上来讲,谈的既不是网络,也不是阅读,而是背后的资本及运作。看清楚这一点,就能理解为什么阅读的许多问题其实和阅读本身并没有多少关系。资本推动网络阅读一直走到今天,并且逐渐走向主流。腾讯旗下的阅文集团,就是通过资本运作和商业模式介入,将网络阅读打造成全产业链商品形态,反过来深刻影响了人们的阅读习惯和日常生活。

传统的图书阅读,在新技术新媒体新商业时代,确实优势不在。图书不能插入活灵活现、样式生动的广告,图书被购买之后,生产方几乎无法介入消费方的行为。试想读者把书放在自家的书架上,出版商任何干预读者的企图都是枉然。然而这一切在新技术新媒体时代发生了质的变化。在资本看来,以新技术为支撑的网络阅读,最大的利好是可以时刻介入作为消费者的读者的每一个行动环节,甚至在阅读行为发生时,阅读消费的所有行为都会被大数据记录留存,并分配给后台的人工智能进行模拟分析和精准画像,清晰地勾勒出消费者的阅读偏好,而这一切为阅读产品的精准营销和商业行为奠定了扎实的数据基础。这些才是大数据时代阅读生产与消费的真正秘密,这也是资本力推网络阅读的真正动机。

网络阅读对年轻一代影响尤甚,这当然是因为90后、00后的青少年出生于网络时代。更重要的是,网络对阅读生态的改变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类的未来,从今天青少年阅读行为的反思或可见一斑。审视这个问题,就要回到传统阅读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毫无疑问,传统阅读让人凝视文字,与文字交互沟通,和作者心灵对话,学会抽象反思,并对价值进行体验和学习。

然而,网络阅读对青少年沉思、专注力与冥想力的侵蚀是教育家所担忧的。网络阅读不仅对阅读测验的结果有负面影响,网络也似乎在改变人们的思想。有些学者认为全世界正在失去的是阅读所发展出来的“持续、专注、非跳跃性”的注意力。毕竟阅读图书时,花时间去沉思冥想、进行推论、运用想象力,对认知而言,是比在数字环境中数十秒间取得的一次性、短时间的阅读来得更加丰富,此即有些学者所谓的深阅读与浅阅读的差异(或称精读与略读的差异)。

值得指出的是,深阅读与浅阅读,并不是分类阅读方式的最佳选择,尤其无法说明在网络上“持久性的片段阅读 ”现象。希勒松(Hillesund)将阅读以时间与空间的连续性进行区分,除长时间线性式的“持久性连续阅读”及阅读时间经常被打断的“片段性连续阅读”之外,他观察到研究对象在网络上具有阅读时间连续但阅读空间跳跃的“持久性不连续阅读”之特征,又称为“动力浏览”(power browsing)。该研究强调浏览性的略读也有其更深层的目的,例如,对一份文件快速掌握整体的印象,以便选择适合的阅读题材。

与深阅读和浅阅读相伴而生的另一对阅读形态,即长阅读与碎片化阅读,同样值得深入研究。传统的长阅读,能够让读者静心浏览,不放过每一个文本细节,同时催人思考,而在新媒体环境下,读者的阅读时间却被快节奏的生活和技术颠覆、切割成一个又一个小碎片。虽然近年来,关于碎片化阅读多有争议,但从整体而言,人们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即便人类对碎片整合能力充满信心,人们仍然有理由认为,对于一般读者而言,他们并非专家,这种整合能力依然有限,而过多的碎片打乱了人们思考的完整性,无法帮助读者建立包含完整意义的阅读模式。

或许网络阅读与图书阅读各有千秋,互有利弊,除了深阅读与浅阅读、长阅读与碎片化阅读之间的权衡取舍之外,新媒体新技术及其背后的资本操盘手,还是让我们感受到网络阅读的横扫千军之势。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用图书阅读对抗网络阅读,而是在无能为力的趋势来临之际,思考如何顺应趋势、化弊为利,从青少年阅读素质与习惯培养入手,在重塑人类良性阅读行为中,用理性照亮人类未来之路。

从整体而言,最古老的人生智慧就是柏拉图与苏格拉底的对话,网络阅读许多时候也是一种交谈或对话。从个案来看,网络阅读似乎比较适合原来已经喜欢阅读学习与思考的青少年。数字时代对阅读素养的基本要求之一,是在碎片中准确定位有价值信息的能力。所谓素养,不只关乎信息或技能,也关乎与他人及其观念、态度、认知与欲望的连结。

二、阅读的重新定义

鉴于阅读环境与行为今昔的差异,有些学者主张阅读的概念应当重新定义。因为在多媒体的环境,阅读分析不应只限于文字性的作品、图片与电影的解析,其重要性不亚于小说与诗歌的分析和诠释。语言与素养教育学者指出,青少年使用大量的声音与影像来描述、阐释他们的构想世界,这个世界不单单只由语言构成。另外,也因为电视、电影及多媒体的发展,格林菲尔德(Greenfield)提出“视觉智商”(visual intelligence)的重要性。

再将视野放远,数字出版是未来出版业的重要内容,科技运用于工商活动也愈趋普遍。习于网络阅读的人,将来在数字时代应该更容易找到工作。有鉴于此,为了解未来人力资源的网络阅读与运用能力,联合国及欧盟开始着手评估信息素养(information literacy),特别是信息传播科技素养(ICT literacy)。2009年联合国经济合作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第一次在50个会员国针对15岁的学生举办的各种测验中,加入数字阅读的测验单元(an electronic reading component)。

美国教育测验服务中心(Educational Testing Service,ETS)于2006年也开始推出数字素养相关 测 验(ICT literacy assessment, 称 为 i-Skills),测验分为3个层级。其中的认知与技术层面,要求学生上网查找数据并解决与信息有关的问题,其测验结果可提供各层级学校检视学生的数字素养,也可提供相关素养课程的规划参考。根据 ETS的统计,自2006年以来参加测验的2万人(四年制大学的大一学生)中,只有39%的人达到基本核心功能层级(core functional level)的标准。

有些学者主张数字素养测验应列入全国性的成绩报告中。然而,并非所有教育界的学者皆赞成全国性的数字素养测验,他们的主要理由是,此测验对低收入或无法经常性地取用网络的家庭不公。因此,当2009 年OECD将数字素养列入阅读评估项目时,美国仍只进行纸本阅读测验(print reading comprehension)。另外,有些学者甚至认为网络阅读不需要学校来教,学生自然就会。但亦有学者主张,未来学生必须具备高度的数字素养技能,才能在网络环境中愉快地学习和工作,因而数字素养应当被重视。即使极力维护图书阅读的学者也承认,青少年需要各种不同的阅读经验,包括电子邮件及网页上的非正式阅读经验。青少年在各种在线读书社群中开展互动、寻找同好、分享他人的阅读经验,以及寻求各种情境下的阅读推荐,都是网络阅读经验的一部分,也是休闲阅读时寻找读物的重要策略。通过探究、使用、阅读或聆听各种不同的媒体素材,青少年不只是消化网络上所提供的信息,最终可以成为一个能够评估与深思所接触的信息、更具批判性的读者。

简而言之,以上有关网络阅读的争议,其核心仍然是阅读价值的认定,阅读价值则因阅读的动机多元而有不同。人们为什么要阅读?其实阅读有许多不同的动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基本的阅读力,如阅读说明书、使用手册、合约书等;人们为接受教育及专业需要而阅读;人们为娱乐而阅读;人们为获取知识或“调节情绪”而阅读。

阅读的本质在于意义建构。一方面,读者通过阅读,得以建构社会意义,目的在于理解所处的外在生活世界;另一方面,读者通过阅读,得以建构个人所在的情境意义,目的在于探索自我的内心世界,认识自我。

阅读对青少年有什么影响?为什么要强调青少年应在闲暇时阅读?阅读是青少年学习与成长的关键。通过阅读,在认知方面,可以影响个人观点,引发求知兴趣;在情感方面,可以得到共鸣、满足与认同的需要,有时可以获得鼓励、肯定与支持,有时可以满足幻想与期待,甚至通过与作者的对话,找到人生方向或目标。因此,阅读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根据以上的分析,在论述网络阅读与图书阅读时,应区分对阅读素材、阅读工具、阅读目的、阅读结果等的个别关注。有些学者担心阅读工具(载体)的改变,会改变阅读的结果,也有学者担心阅读方式的改变,会改变阅读的本质。其实尽管阅读的工具与形式正在改变,然而不变的是,青少年通过阅读“寻找自我”“观照他人” “放松心情”的驱力与需要,这正是阅读的深层意义。两者环境不同,势必需要相关的课程,培养青少年能够判断在具体情境下,正确选择合适的媒体进行检索、评估、阅读、使用等活动。

三、数字时代的阅读素养

网络信息芜杂庞乱,阅读“垃圾”在数字化时代无处不在。正因为如此,如何精准定位有效阅读需求,依然是新媒体阅读环境下读者必须修炼的基本素养之一,在这一点上与传统阅读要求并无二致。历史文化、科技新知、运动健身、生活常识等各种信息与知识,对开拓学生视野而言并不亚于书本。愈来愈多的数字内容,包括文化资产的数字典藏、各种主题科目的数字学习,乃至重要的政府和产业学习型资源,都以数字文本结合科技特性的方式在网络上提供,成为青少年重要的信息与知识来源,实应加以鼓励。因此,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发掘有含金量的信息,明晰有思考维度与价值深度的信息,是一种至关重要的能力。阅读的本质是“对话”,是两个“活”主体——文本创作者与接受者之间的生命精神交往活动。而数字化网络阅读在激活双主体活力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潜能。

有些学者强调青少年上网只是在玩游戏,笔者认为部分原因是青少年缺乏相关知识,他们未必知道或体验过在游戏之外还有许多有趣且值得读与学的东西。另一方面,他们将计算机与游戏画上等号,是因为未曾有效地被引导,未来的深度学习可能更加依赖网络与数字化媒体环境。看看当下人们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对这一点应无异议。有必要运用现有的资源帮助青少年重构对网络的认识,教育他们如何甄别信息并进行价值选择,加强培养青少年的数字素养。虽然网络阅读的影响力与影响层面仍然有待进一步的评估,但是ETS已经在2006年正式开办i-Skills 测验,OECD在2009年的阅读调查也引入了数字阅读测验单元,这都显示出全球对青少年数字阅读培养的重视。

笔者认为,在教育观念上,教育工作者需要用敞开的胸怀接受数字化阅读的趋势,而不是视之为洪水猛兽。在教学实践中,应该顺势而为,以适应新媒体阅读规律的教材和教法,帮助青少年在阅读中提升自我顺利成长。阅读障碍存在于各年龄阶段,但是青少年阅读障碍需要在孩子很小的时候通过数字化阅读进行干预和治疗。当然,终身学习的理念仍然需要全社会在理念与实践中大力普及。数字化阅读为终身学习提供了基础和条件,终身学习也为数字阅读提供了动力和机遇。笔者对教育界及图书出版部门未来在阅读推广的教学与研究方面提出以下4点建议。

重视阅读的多元素养,应当在数字素养的培训与提升中实现全教育覆盖。数字阅读既然是一种趋势,就应该顺势而为,把数字阅读全面落实到教育的全流程和全空间。数字素养,不是简单的读几本电子书,而是从更高的教育战略出发,将数字阅读素养教育实施于教育的每一个环节。青少年既然喜欢“抖音”,那就让他们适当地浏览,有条件的话,可以让他们自己参与“抖音”产品的制作和发布,与学校、老师、同学共同分享粉丝暴涨、点赞无数的喜悦,并且在这种数字化世界的模仿、参与和学习中,了解未来移动互联世界的知识与魅力。“抖音”的火爆也说明了前面所讲的关于重新定义阅读的观点。视频阅读,尤其是短视频阅读,从很大程度上正在颠覆传统的文本阅读。文字与视频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体验形式不同,但是当全民玩“抖音”时,就要反思这样的阅读体验对传统阅读经验是否会产生替代效应的问题。因此,重视阅读的多元培养,是防止下一代在数字化网络世界因懵懵懂懂而造成认知乃至实践的欠缺。

重视数字阅读的效果研究并做出评价,建立符合时代发展要求的具体指标系统。在学术界对数字阅读的效果研究并不充分,这为教育实践出了道难题。但是,对数字阅读教育实践进行充分的效果研究并建立相应的指标体系是非常需要的。它能够告诉教育者,哪些数字阅读是有效的,哪些是垃圾阅读,以及如何处理碎片化阅读的负面效应、如何帮助学生建构从碎片中寻找宝贝的价值发现能力等。指标体系在本质上有一种引导功能。如果在指标体系构建时将数字阅读素质培养的目标准确地渗透其中,那么,这样的指标体系可以起到引导受教育者良性参与数字阅读教育的进程。当然,在此过程中也要防止教育理念尤其是传统阅读教育理念先入为主,导致教学目标和指标引导在设计之初就犯错误。

帮助青少年数字阅读能力的转型与再造,在传统文本阅读和数字阅读产品之间,寻找“嫁接”的桥梁、方法和工具。数字阅读不是简单地阅读电子书,比如上网看看网络小说、在手机上打开“微信读书”,事实上数字阅读需要各种软件和硬件条件,如智能手机等各种移动终端、网络流量和APP开发等。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手机阅读界面的友好性和交互性随着技术的进步正在不断得到优化,数字阅读体验正在得到前所未有的更新和升级。资本和技术双轮驱动,尽力抹平传统阅读与数字阅读之间的鸿沟,让浅阅读深刻起来(有限时间无限反转的烧脑型阅读产品已经出现),让碎片化阅读整合起来(重构记忆消失文本的阅读技术工具已经出现)。教育者要自觉地运用这些工具,帮助青少年在现代数字阅读中,重拾古老阅读值得保留的优秀价值传统。

探索并寻找适宜的新媒体数字阅读产品形态,深度契合数字阅读规律的特点和要求。其核心功能是帮助青少年在阅读中发现自我提升、自我主动判断选择价值。阅读的目的是为了发现自己和提高自己,呼唤自我意识,寻找精神觉醒。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一个人的健康阅读保证了一个人的精神健康。至少在阅读的世界,能够起到一种精神“诊疗”作用。这些才是阅读最宝贵的价值所在。时代在变,阅读环境在变,技术还在发展,但是无论客观条件如何变化,阅读的主观能动性依然是精神的自我充实、人格的自我完善和心灵的自我涵养。无论是数字阅读还是传统阅读,无论阅读产品经历怎样的变化,阅读给人自身的成长带来的积极意义,仍然值得珍视。因此,我们能做到的是在顺应趋势的同时,在数字化阅读大潮无法阻挡的前提之下,努力在数字阅读产品的生产与消费中,将那些最具价值的阅读“精神”投入其中,发挥阅读最大的功用,帮助青少年健康成长,让人类精神永续、薪火相传。

注释:

[1]Hillesund, T. (2010). Digital reading spaces: How expert readers handle books, the web and electronic paper. First Monday, 15(4). Retrieved April 15, 2010,from http://firstmonday.org/htbin/cgiwrap/bin/ojs/index.php/fm/article/viewArticle/2762/2504

[2]Jackson, L. A., von Eye, A., & Biocca, F.A. (2003).“Does Home Internet use Influence the Academic Performance of Low-Income Children? Findings from the Home Net Too Project,” La-Web, pp.187, First Latin American Web Congress (LAWEB’03)

[3]Greenfield, P.M. (1996). Video Games as Cultural Artifacts. In P. M. Greenfield & R. R. Cocling (Eds.)Interacting with Video. Norwood, NJ: Ab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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