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安全战略分析与展望

王 辉 宣韩韩

作者单位：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

特立独行的特朗普入主白宫，其内外政策和安全战略备受瞩目。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发布了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凸显了特朗普“美国优先”的政策理念，从根本上颠覆了战后几十年来美国外交政策的传统，标志着美国的安全观和战略思维发生了重大转变，同时也成为影响中美关系的关键一环。

特朗普安全战略的主要内容

与以往美国历届政府不同，美国安全战略报告进一步明确了“美国优先”的原则。特朗普的安全战略在确定战略目标、界定美国核心利益和战略环境评估等方面都做出了较大的调整。

特朗普在安全战略目标上，前所未有地强调了国土安全的重要性。特朗普提出美国政府首要的安全目标是保护美国人民、美国国土和美国生活方式。2017年12月18日，特朗普发表国家安全战略演讲时说：“确保边境安全才能确保国家安全。美国的安全战略应包含保卫国土的战略在内。”这与特朗普上台后，先后出台强化边境管控、打击“伊斯兰国”、对朝鲜“极限施压”等一系列安全政策相一致。2017年1月，特朗普上台后签发了“禁穆令”，收紧移民政策和禁止一些穆斯林国家公民进入美国，并提出加强美墨边境管理措施，阻止美墨边境拉美裔移民的非法进入。恐怖主义袭击始终是美国本土面临的主要威胁之一，针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威胁，特朗普选择将恐怖主义威胁屏蔽在美国国土与边界之外，要严防极端意识形态通过网络的手段渗透进入美国。为对抗和击败激进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和意识形态蔓延到美国，特朗普表示，美国必须重建边境控制体系，阻挡“圣战恐怖分子”和国际犯罪集团进入美国。并对“基地”组织和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进行打击消灭。针对朝鲜发展核导武器对美国构成的“直接威胁”，也出台了对朝鲜“极限施压政策”。

在确定核心利益方面，特朗普突出强调美国自身的经济竞争力。特朗普说：“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国内的经济活力和经济增长是衡量美国在海外的实力和影响力的重要因素，任何以经济繁荣与国家安全做交易的国家终将两者皆失。”特朗普认为保持美国经济的竞争力才是实现国家安全的根本。为了重振美国经济，特朗普在国内政策方面，通过减低监管负担、推进税改、保护科技创新生态系统、改善基础设施等方式重振国内经济。在国际层面，漠视国际多边贸易规则。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重新谈判北美自贸区协议，重新修改韩美自贸协定。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开启美国能源发展新时代。在双边贸易方面，美国政府打着促进公平贸易的旗号，逼迫相关国家采取措施，解决市场准入、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试图解决美国的贸易逆差状况。

在战略环境评估方面，特朗普将大国竞争作为其战略的核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认为美国正处于一个新的竞争环境之中，大国间激烈的竞争正在全球层面展开。而美国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危机当中，内部面临政治分裂、经济衰退、债务危机的困扰，外部面临恐怖主义、大国崛起、不公平贸易的威胁。美国必须动用全部实力与手段参与竞争。报告指责中俄试图构建一个“与美国价值观和利益相悖的世界”。特朗普的安全战略凸显了大国竞争的视角和理念，反映了对美国霸权衰落的焦虑情绪。

在战略手段方面，强调建立一支强大的美军，以实力求和平。特朗普认为强大的国防力量是保障美国自身安全和推进美国利益的重要工具，美国的外交战略必须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因此，美国必须继续拥有一支无与伦比的军队，需要在更加复杂多元的竞争环境中恢复军队的竞争优势。特朗普说：“我们意识到强大的实力是最可靠的防御手段，软弱无疑招致冲突。新国家安全战略要求保证实现防务安全，实现全面军事现代化，改变之前所做的缩减军力的决定。”

特朗普安全战略的主要特征

特朗普追求“美国优先”的国家安全，意味着其战略的首要目标是实现美国自身的安全。这打破了美国外交传统，反映了特朗普政府的安全观和战略思维的变化，呈现出与以往明显不同的特征。

第一，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反映了美国孤立主义倾向。自二战以来，美国历任总统都会强调美国是自由世界“不可或缺”的领袖，在国际上倡导自由、民主、法治、市场经济等一系列价值观，维护这套价值观是美国长期的核心利益。但特朗普的安全战略却是强调保卫美国自己的国土安全和领土边界，选择对外部的威胁进行隔离或直接清除。特朗普的逻辑是，美国长期在国际上倡导市场经济、民主、自由、法治等一系列美式价值观，把大量资源消耗在维护抽象的价值和国际秩序上，是导致美国衰退和实力下降的重要原因。对美国的盟友和伙伴而言，美国减少对国际事务的投入，等于放弃了其最重要的领导责任。

第二，经济支柱是安全战略的核心。传统上，国家安全战略主要限定于军事战略、国防战略和结盟等内容。军事战略仍然是特朗普安全战略的重要内容，但他尤其强调经济实力对国家安全的基础作用。鉴于美国权力的经济基础持续受到侵蚀，他更强调美国的霸权必须首先基于经济繁荣，抛弃了过去为了维护霸权体系而不计成本的思维逻辑。因此，振兴美国经济成为其战略的重要支柱。为此，特朗普漠视一切不利于美国经济复苏的多边机制，如不惜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巴黎气候协定》等一系列多边国际协定。

第三，以竞争视角看待大国关系。尤其是把中国排在俄罗斯之前，定位为首要战略对手，指责中国“用不公正的方式发展经济，不断壮大自己的军队，控制信息传播，压制本国社会，以扩张自身的影响力”。美国认为中国对美国经济的“侵略”已经威胁到美国核心的安全利益。这表明了特朗普面对“中国崛起”的霸权焦虑。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承认，美国过去数十年将中国融入“自由国际秩序”以改造中国的对华“接触政策”是失败的，它损害了美国在全球的优势地位与长远战略利益。中国与美国在全方位地争夺战略影响力和全球事务主导权。报告表明美国对华负面认知的强化，不仅是特朗普个人的主张和想法，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美国国内战略界的主流观点，因为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和战略环境，正在经历影响非常深远的变化。

特朗普安全战略的前景

特朗普的安全战略凸显了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秩序，美国的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情绪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担忧，同时触发了国际关系的调整。尽管特朗普政府弱化了对“自由世界秩序”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放弃了世界领导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了“美国优先”原则指导下的安全战略目标。然而，这种“美国优先”安全观并不适合处理美国面临的各种复杂挑战。特朗普的安全战略能否顺利实施，将会受到多种复杂因素的制约。

首先，特朗普政府安全战略实施将受到国内因素的掣肘。特朗普上台面临的是一个日益分裂的美国社会，“美国优先”理念加剧了美国内部分裂。特朗普与“建制派”对于美国是否继续承担世界领导责任的分歧严重。“建制派”认为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是首要战略利益，特朗普将世界领导地位置于经济利益之后，认为美国首先要加强自身实力建设。虽然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阐述了其总体目标，对美国的外交与安全政策制定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但特朗普的个性决定了他不一定会受任何战略的约束。特朗普受到国内因素制约的程度比以往历届总统要大得多。未来特朗普能否与美国理念不同的主流“建制派”实现和解，能否在国内利用“美国优先”和国际责任之间找寻到让各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是其推进安全战略调整的关键。

其次，特朗普的安全战略扩大了美国与盟友间矛盾。虽然经过一系列高层互访，美国与传统盟友关系实现了“软着陆”。但美国要求盟国承担更多自身防卫的义务，对全球治理、多边机制的冷漠，导致美国与欧洲、澳大利亚、加拿大等盟友关系紧张。许多欧洲国家得出的结论是欧洲不能再依靠美国帮助来维护全球秩序，欧洲国家要为自身安全承担更多的责任。2017年11月13日，欧盟23个成员国签署了联合防务协定，寻求强化防务合作来发展自主行动能力。与此同时，欧盟和日本在贸易领域抓住美国退出的机会来推动自己的经济议程。2017年7月7日，欧盟和日本就经济伙伴协定达成原则性协议；欧盟启动了与拉美的南方共同市场的谈判，决定启动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经贸谈判。未来，特朗普安全战略的推进必然受到理念不同的传统盟友的制约。

第三，美国需要与中俄的协调与合作。特朗普政府的安全战略延续了美国传统外交思想中的现实主义倾向，将中俄视为“修正主义大国”和首要竞争对手，希望以保持在各个领域的绝对优势来实现美国的安全。然而，特朗普未能认识到，面对诸多全球性安全挑战，只有塑造国际共识与国际合作才是根本解决之道。在解决朝核与伊核等问题时，美国需要与中俄合作。特朗普政府未来仍会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印太地区，这是美国的利益所决定的。美国能否在印太区域实现安全战略的调整，关键取决于对华的“竞争性接触”政策。如果美国能够保持联盟伙伴关系和对华政策的平衡与协调，亚太的安全局势将保持相对稳定。如果美国更多地介入到与中国主权问题相关的台湾问题、南海问题，美国的战略推进就会变成中美竞争的附加因素。

第四，防务资源的分配。尽管特朗普政府试图在欧洲、中东地区进行一定程度的收缩，减少地区安全承诺，迫使盟友承担更多的防务责任，减轻美国战略负担，但作为冷战后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在中东、欧洲、亚太地区均拥有巨大的战略利益。在中东地区，旧格局已被打破，新格局尚未形成，阿拉伯世界一直处于内乱、分裂、失衡状态。在亚太地区，特朗普尽管不再提“亚太再平衡战略”，但无论从地缘政治角度，还是从经济发展来看，亚太地区对美国而言都变得愈发重要。虽然特朗普主观希望在全球层面进行一定程度的收缩，但现实情况难以使美国脱身，美国的地区盟友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局面，这使得美国无法把资源集中在少数关键领域。

总之，特朗普以“美国优先”理念出发，欲撬动原有地缘政治格局，但美国国内政治争斗和大国关系使得其企图落空。在目前的国际背景下，美俄、中美、美印等大国关系不会出现根本性改变，大国之间将会在乱局下以乱促变，在相互利益关系上进行局部重组，但很难依照美国所希望的出现戏剧性发展。

（参考资料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