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莹:从全国滑翔伞女子冠军到“荒野猎人”
2018-02-06张东亮
张东亮
她曾4次获得全国滑翔伞女子冠军,然而因一次意外,“女鸟人”意外折翼,从此却成了野生动物摄影师。她冒险闯进南极、北极、青藏高原,拍出风雪中携幼崽觅食的北极熊,惊恐绝望的濒死藏羚羊……这些图片令无数人感到震撼。并获得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最受瞩目的“优秀摄影师评审委员会大奖”。她就是顾莹。
“女鸟人”意外折翼
顾莹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空军,由于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她天生就像个男孩子,喜欢冒险和挑战。大学毕业后顾莹从事外贸工作,尽管薪水丰厚生活舒适,但她却觉得缺乏激情。受家庭影响,顾莹从小就十分喜欢户外运动,尤其对蓝天和飞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向往。2003年,她登山时偶然看到几名老外玩无动力滑翔伞,瞬间就被这种极限运动迷住了。
身边的一位朋友告诉顾莹,无动力滑翔伞运动,是人类借助伞具实现空中自由飞行。它的原理相对简单,所以也存在很大的危险,这项极限运动在国外颇受年轻人青睐,但因每年都有不少伤亡事故发生,所以它又被称为“勇敢者的运动”。不料这话却激起了顾莹的挑战欲,便马上找俱乐部报名学习。
当第一次接触到滑翔伞后,顾莹就认定了这是今生一定要做的事,从此开始狂热飞行。“我的性格是每做一件事都尽力做得出色。滑翔伞运动存在着很高的危险性,只有当你驾驭起滑翔伞,借着气流上升到白云之上、蓝天之中的时候,才会找到那种妙不可言的成功感。”
其实顾莹先天条件并不优越,由于身材娇小,国外的伞又是按照常规身材定做的,“所以我每次飞伞,即使用最小的伞都要配重20公斤,才能安全地操控滑翔伞。”令父母惊讶的是,仅仅苦练半年多时间,女儿就拿到了第一个全国冠军。第二年就进入到国家队。6年间,顾莹先后4次获得全国滑翔伞女子冠军,还是第一位创造中国女子滑翔伞点对点直线越野百公里纪录者。
那时,顾莹曾无数次得意地自诩为“女鸟人”。然而,她没想到此时危险正步步逼近。2009年,顾莹在杭州永安山滑翔基地备战世界杯集训中,意外失速坠落,滑翔伞被摔在一个小山头包上,导致腰椎第二节骨折。队员们赶忙开车把她送到医院救治。
其间,由于一直卧床不能动,顾莹体重曝增十几斤,身体用绑带固定,腰下垫高,治疗需要长时间保持像个孕妇似的姿势。原以为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不料在病床上躺了90多天后,医生遗憾地告诉顾莹:“以后你再也不能从事滑翔伞运动了,否则可能会终身瘫痪!”听了这话她大吃一惊,泪水顿时溢满了眼眶。
“鸟人”意外折翼,只得怀着不忍割舍的钟爱告别了滑翔。此后,看到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她总会心生感伤,但依然对大自然充满向往。一次,顾莹用相机拍到一只飞行中的大天鹅。鸟儿展翅冲向蓝天的瞬间震撼了她,于是顾莹就萌生了拍摄各种鸟类和野生动物的想法。
一次偶然机会,朋友约着她去深圳的一块湿地拍摄黑脸琵鹭,这是一种十分珍稀的鸟类,顾莹抱着测试新镜头的好奇心上路了。最初的拍摄让她一头雾水,因为根本拍不到它们的影子。多次尝试后,她终于拍到了黑脸琵鹭跃起的瞬间,真是兴奋之极。
从2011年开始,顾莹开始玩命地拍摄。“珍稀鸟类大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野外,特别在中国,它们都极其怕人,为了拍摄它们,经常需要很多天的寻找和坚守,更加需要专业的拍摄。”
摄影技艺日渐精湛之后,她觉得是时候记录更多珍稀鸟儿的自然状态了。
2011年9月,顾莹彪悍地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她驾驶越野车独闯西藏两月有余,为了拍摄稀有的高原特有鸟种“红胸角雉”“棕尾虹雉”等珍禽,在高海拔的深山里独自守候了几个星期。每天夜晚借宿寺庙,凌晨三点开始一个人负重爬山,整天静静守候在丛林、崖壁间,克服高原反应、饥渴与寒冷,一天中只有到晚上才吃上一包方便面,终于如愿以偿拍到极其难得一见的“红胸角雉”。
习惯独来独往
后来,顾莹又规划去拍神奇的天堂鸟。天堂鸟有华丽炫目的羽毛,会跳神奇的求偶舞,拍摄它们是鸟类摄影人的终极梦想。可这种鸟生活在南太平洋西部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那里生存着地球上5%的生物物种。
2012年7月,顾莹经过21天的原始森林探秘,终于拍到了其中13种天堂鸟,当看到雌雄“十二线极乐鸟”在求偶树上双双起舞的画面时,再一次让她无限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2015年5月,顾莹又前往菲律宾拍摄世界上最大的猛禽“食猿雕”,这种大型猛禽由于繁殖能力低下,更因为人类对其生存环境的破坏,目前世上仅存不到80对。顾莹说,当看到它健硕的身躯、不怒自威的仪态,想到国际鸟盟最新评估它将在60年内灭绝,那时我们的后代只能以观看影像或标本了解它们,越发激励她把“食猿雕”拍得富有尊严和威猛。
这是一个较真的过程。4年时间,顾莹的足迹遍布七大洲四大洋,拍摄到1000多种鸟类,作品被收录进世界权威鸟类全书《世界鸟类手冊》。
在拍摄中顾莹发现,其实动物的生存很艰难。它们要面对恶劣的气候环境、自然界的弱肉强食,还要应对人类对生存空间的不断挤压。于是她又有了新目标:“我要如实反映它们的生存现状,让世人知道,每一个生命都是可贵的。”
接着顾莹又开始拍摄各种野生动物。2015年底到南极拍摄帝企鹅,是顾莹非常难忘的经历。它们是世界上最大的企鹅,也是唯一在南极冬季繁殖的企鹅。当时正赶上厄尔尼诺现象,她连续在暴风雪里坚守了18天,没有水洗漱,每天自己拖着几十公斤的器材往返4公里,拍摄十几个小时,创造了摄影师在那里最长的拍摄时间记录。
在南极内陆近一个月时间里,顾莹看到憨态可掬的成年大企鹅、萌相十足的帝企鹅宝宝,它们或是哺育幼雏、或抱团取暖抵御严寒、或在雪原上游弋,在如此恶劣的南极暴风雪中,它们用坚韧不拔、顽强的意志力讴歌着生命与爱,让她感受到一次精神的洗礼。
2016年2月,为了拍摄到北极熊结束冬眠迁徙的场面,顾莹又在零下40摄氏度的北极待了十多天,在茫茫雪原上,幸运拍到了北极熊带着幼崽出洞穴的画面,也拍摄到了熊妈妈的亲子时光。
拍完南极和北极,顾莹又多次到达有“地球第三极”之称的青藏高原,在很多珍稀野生动物栖息地留下了珍贵影像,她就是想让人看到藏羚羊、雪豹等动物残酷的生存现状。
在陆川导演的那部《可可西里》里,许多人初次了解到藏羚羊的遭遇。为了获得名贵的羊绒,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短短五年左右的时间里,藏羚羊被偷猎者大规模猎杀,种群数量从100多万只骤减到7万只左右。如今藏羚羊对人的惧怕近乎成为它们的基因,即便在远离人烟的青藏高原腹地无人区,它们的习性也是草木皆兵。“当藏羚羊在几公里外看到汽车时,就见它们落脚处已经是尘土飞扬,藏铃羊群早已扬长而去。所以要想真正近距离拍到它们很不容易。”
为了捕捉这种真实,她会提前到藏羚羊活动区搭一个帐篷并进行巧妙伪装,安好摄影器材,早上5点30分进帐篷,晚上9点出帐篷,随行物品就是一个可以用来“方便”的小桶,以及没有任何味道的食物。“因为在藏羚羊附近,还有不少狼和棕熊出没,它们渴望猎捕到藏羚羊当美食,如果你带的食物有香味,很可能把熊招来了。”就这样,一天、两天,有时甚至一个月,顾莹周而复始地吃着八宝粥,一天一罐,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甚至不敢“喝水”。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其实吃苦还算不了什么,更可怕的是在拍摄中还会遭遇猛兽。“2016年8月,在可可西里,那头棕熊离我只有8米远的距离。我当时太想拍熊头部的特写,结果犯了一个错误,入侵了它的领地,于是生气的熊向我发动了攻击。”
顾莹赶紧向车子跑去,肩上还扛着沉重的器材,结果摔倒了。值得庆幸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上有根铁丝拦住了熊,它一个急刹车,地上的土都飞起来了。这头棕熊恼怒地拍打地面上全程录制的机器,她趁机飞速逃离,这才捡了条命……
成为秘境守护者
顾莹在外拍摄时曾遇上这样的画面:倒在南极风暴中的帝企鹅幼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生命的尽头挣扎直至死去。她說,“每一场风暴过后雪原上都会留下很多幼雏的尸体,帝企鹅的幼仔仅有20%~30%的存活率,与我们常见的美丽的帝企鹅影像比较,这才是帝企鹅真实的生存境况。”
摄影过程中让顾莹更为痛心的,是人类活动对野生动物造成的干扰、伤害。她曾看到一只由于迁徙过马路时被汽车撞伤后肢,不能自主进食的藏羚羊,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拍摄藏羚羊,这是之前在自然状态下完全不可能做到的。然而顾莹没有高兴:“我在这只小藏羚羊旁边,看到它的眼睛里有我整个人的影子,特别难过和感慨,于是就把它头部的特写拍了下来。我觉得特别心痛,它本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是我们伤害了它!”
死在雪地里的帝企鹅,风雪中携幼崽觅食的北极熊,惊恐绝望的濒死藏羚羊……她历经千辛万苦拍摄的作品赢得了掌声和赞许,去年,顾莹凭借《角落里的生命——生息在地球三极》,获得2016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最受瞩目的“优秀摄影师评审委员会大奖”。
目前顾莹是青海可可西里申请世界自然遗产的特约摄影师,也是可可西里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副秘书长。她负责拍三江源的野生动植物,在未来的5年到10年内,给申请提供更多的野生动植物影像,从而令人们了解到当地的生物多样性。
顾莹还想拍一部关于《可可西里》的纪录片,跟陆川那部不同的是,更为包罗万象,可以为科学研究提供一手资料,便于知识传播。
有一部分关于野生动物的电影就是在三江源取景的,画面中自由自在的熊猫、雪豹、金丝猴、藏羚羊,令观众感受到生命的力量。然而,顾莹很快就从中发现一些错误的东西。“比如飞越喜马拉雅山的蓑羽鹤,在片子里变成了丹顶鹤,这就是误导,因为丹顶鹤不可能飞越喜马拉雅山。尽管片子素材拍的很好,但后期合成由于对动物的不够了解,造成了不真实。”
顾莹拍出的东西,更多的是野生动物在恶劣环境下的挣扎和痛苦。她希望通过这些照片,告诉大众这些精灵真正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尊重自然规律,以最为本初和真挚的态度去关注保护野生动物。
她说:“非洲象、北极熊、美洲狮……人们可能对这些动物的名字再熟悉不过;却不知道,在全球16300种动植物已经在灭绝边缘,41000多种生物遭遇生存威胁;在过去的40年间,中国的陆生脊椎动物已消失了一半。几乎每天都有物种在灭亡,我们还有很多的物种,甚至从未被影像记录过。另外,我们的自然保护区在开展生物物种调研、保护及科普工作时都面临影像数据资料匮乏的困境。中国需要培养更多扎根一线的自然影像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