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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历时替换考

2018-02-06殷晓杰吴瑞东徐伟栋

关键词:两汉饥饿孟子

殷晓杰, 吴瑞东, 赵 娟, 徐伟栋

(1.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2.山东警察学院 公共基础教育部,山东 济南 250101)*

表一般的“肚空乏食(hungry)”义的词属于现代汉语的常用词,普通话说“饿”,依据曹志耘《汉语方言地图集》(词汇卷)“97 饿”条可知,方言中有“饿”“饥”“饥困”“肚饥”“腹饥”“枵”①“”②“困”“肚困”等说法,其中官话的绝大多数地方、赣语的大部、粤语的部分地区说“饿”;吴语、赣语少部、广西平话、中原官话的部分地区(河南西北部、山西南部、陕西中部)说“饥”或“肚饥”;山东东部胶辽官话区说“饥困”;闽方言有的地方说“腹饥”,有的说“枵”;客家话也说“枵”;湘语的大部分地区说“”;上海、杭州两地分别说“肚”和“”;“困”“肚困”的说法集中在海南岛。[1]从整个分布区域来看,方言中呈现出“饿”与“饥(包括肚饥、腹饥)”两股主要势力对峙的局面,相比而言,其他“饥饿”义词的分布区域要小很多。

汉语史上主要用词是“饥”与“饿”,二者之间存在着竞争、替换关系,目前尚无人对这一历史替换过程进行详尽考察。关于“饥”“饿”两词,王凤阳曾对它们的词义、程度差别进行过辨析;[2]魏达纯曾对“饥”“饿”之间的语体、程度差别以及程度之别开始模糊的时代进行了详细的考辨。[3]这些研究为下一步专门讨论“饥”“饿”之间的历史更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需要说明的是,历史上还有“馁”,《说文》:“馁,饥也。”《孟子·尽心上》:“不暖不饱谓之冻馁。”可见古代汉语中“馁”大致相当于今天的一般的肚饿,文献中“馁”的出现频率较低,无法与“饥”“饿”相比。为集中讨论,本文着重以“饥”“饿”为中心,对两个主导词之间的竞争、替换过程进行详细考察和重点研究。

以下结合汉语历史语料,分先秦、两汉至隋唐、宋元明清三个阶段,具体论述“饥”与“饿”在汉语史上的竞争、替换过程。

一、先秦时期

古汉语里“饥”与“饿”都可以表示“肚空乏食”,但有程度上的明显差别,这是学界的共识。一般认为“古代的‘饥’(飢)相当于现代的‘饿’,指的是肚子发空、想吃东西的生理现象;古代的‘饿’不指人们到了时候需要吃饭的感觉,而指食物乏绝、无饭可吃、陷于困境的状况”。简而言之,“‘饿’是致人死命的‘饥’”。[2]我们认为先秦时期二者之间的程度差别还是比较明显的,如:

1.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孙子兵法·虚实》)

2.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荀子·性恶篇》)

3.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孟子·公孙丑上》)

4.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 ,见灵辄饿,问其病。(《左传·宣公二年》)

5.昔赵宣孟将上之绛,见骫桑之下有饿人卧不能起者,宣孟止车,为之下食,蠲而餔之,再咽而后能视。宣孟问之曰:“女何为而饿若是?”对曰:“臣宦于绛,归而粮绝,羞行乞而憎自取,故至于此。”(《吕氏春秋·报更》)

6.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韩非子·饰邪》)

7.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孟子·梁惠王上》)

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饥”与“饿”之间程度上的区别,由例1“佚—劳”“饥—饱”“安—动”的相对关系,可以很直观地看出“饥”是“饱”的反义词,“饥”为一般的肚饿;例2的“饥—饱”“寒—暖”,道理亦同;例3说明“饥”与“渴”一样是一种生理上的要求,即“‘饥’顶多是到吃饭时没吃上饭而已,不危及生命和人的正常活动”[2]。相比而言,“饿”就不一样了,例4“饿”“病”前后呼应,都表程度深。“饿”的状况常常与死亡相联系,如例5中的“饿人”已经达到“卧不能起”“咽后能视”的程度,足见“饿”有致死的危险;例6更清楚地说明“饥”与“饿”的区别,“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即家里有稳定的工作,虽然肚子吃不饱但是不至于饿死;例7更是以“饥色”和“饿殍”区别了二者不同的程度。

我们调查了13部先秦文献,发现 “饥”与“饿”分别承担了“肚空乏食”“严重的甚至危及生命的乏食”义,二者表义泾渭分明,大致出现频率为:

表1 先秦时期“饥”“饿”使用情况

注:从左到右文献依次为《楚辞》《管子》《国语》《韩非子》《吕氏春秋》《墨子》《商君书》《孟子》《孙子兵法》《荀子》《晏子春秋》《逸周书》《庄子》。

魏达纯曾提出“‘饥’‘饿’之别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开始消失,汉以后几乎等同”,即“战国开始消失”说。[3]列举的证据之一便是《孟子》中的1例“饥而死”(即下面的例8)。先来看两个例子:

8.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孟子·梁惠王上》)

9.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孟子·告子下》)

上古汉语中“饥”“饿”“死”三者的关系是:饥→饿→死,程度不断加深。那么,“饥而死”这一格式是否就是“饥死”,即“饥而死”的出现是否就表明“饥”程度加深,等同于“饿”,“饥”“饿”之别在战国时期已消失呢?我们认为,如果将“饥而死”中的“而”理解为“表承接,然后、就”,那么从“饥”到“死”之间便有了时间段,有了过程,进一步说,这个过程中当然可以包含“饿(饥甚)”这个中间阶段,因此“饥而死”完全可以理解为“肚子乏食,乏食太久(即饿得厉害),然后饿死”,而非直接表达“饿死”。“而”的这种用法先秦文献中常见,比如《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吕氏春秋·用民》:“夫种麦而得麦,种稷而得稷,人不怪也。”两句中的三个“而”都是表承接关系,即“学习过后(经过一段时间,而非立即)经常复习”“种麦之后(经过一段时间,不是马上)便得到麦子”“种稷之后(经过一段时间,而非立即)便得到稷”。因此“饥而死”中的“饥”依然可以理解为一般的肚空乏食,不能因为其后出现了“死”,便想当然地将“饥”理解为危及生命的“饿”。

另外,魏文在提出“战国开始消失”说时,还举了下面两个例子:

10.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荀子·君道》)

11.楚庄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韩非子·二柄》)

魏文指出:这些人为了讨好国君而自动“减肥”,使腰变细,显然不是几天不吃东西,使自己受到死亡的威胁,而只是故意不吃饱,按说应该用“饥”才对,可是却说成了“饿”。由此反证战国时期“饥”“饿”混同。

与魏文观点有所不同,我们认为:楚王喜欢细腰,因此国人宁受“饥甚而危机生命”之险,以投其所好,如此更能说明文章主旨,并不见得国人是受“饥”而瘦,也极有可能是“饥甚”而死,此其一;另外笔者在《晏子春秋》还找到了另外一个版本:

12.楚灵王好细腰,其朝多饿死人。

此例更加清晰地表明,为求细腰的确有人饿死,例10、11中的“饿”绝非一般程度的饿肚皮,而极有可能是危及生命的乏食。先秦文献中“饿人”较普遍,如例5中的“饿人灵辄”,又如:

13.不能具美食而劝饿人饭,不为能活饿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劝贷施赏赐,不能为富民者也。(《韩非子·八说》)

例13中的一个“活”字足以说明“饿”程度之深。除了以上两项证据,魏文又提出在先秦语料中,还存在“饥饿”连用的情况,如:

14.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孟子·告子下》)

15.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饥饿之色。(《管子·重令》)

16.今死士之孤饥饿乞于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韩非子·诡使》)

魏文以此进一步论证:“饥”“饿”之别在战国已经开始消失。我们认为,这一说法仍有不妥,不能因为“饥饿”连用便得出“饥”“饿”同义的结论;假设将“饥饿”理解为偏义复词,且语义偏向程度深的“饿(饥甚)”,那么“饥”仍然可以作一般的“肚空乏食”义理解,在“饥饿”这一复词组合中只起补足音节的作用,如例14“饥饿”到“不能出门户”的程度;例15“菽粟不足”即年景不好,导致的结果绝非老百姓肚子发空这么简单,而极有可能是“民必有饿(饥甚)色”的结果;例16“乞于道”也说明“饥饿”之程度较深。上述3例“饥饿”均可偏重在“饿”。“饥饿”连用只是“饥”“饿”之别消失的必要条件,而非充要条件。

总之,我们认为,魏文“战国开始消失”说证据不足,先秦时期“饥”与“饿”仍有比较严格的区别,从统计数据和上述对“饥而死”“饥饿”等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一点。

二、两汉至隋唐时期

我们认为“饥”“饿”开始混同应是汉之后的事情,这一时期表示一般的“肚空乏食”义,“饥”的使用情况仍然是大大超过“饿”。我们调查了两汉的几部主要文献,“饥”和“饿”的使用情况如下:

表2 两汉时期“饥”“饿”使用情况

注:a表示一般“肚空乏食”义,b表示“严重甚至危及生命的乏食”义。下同。

整体看来,两汉时期“饥”“饿”仍然分别保持“肚空乏食”义和“严重甚至危及生命的乏食”义的优势地位,在此基础上,开始出现“饥”用同“饿”的情况。以下例子特别具有说明性:

17.灵王于是独彷徨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 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王觉而弗见,遂饥弗能起。……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史记·楚世家》)

显然,“不食三日”“弗能起”都非常明确地提示例17的“饥”应作“饥甚”讲,也就是说西汉起“饥”与“饿”之别开始模糊。此期不但“饥”可以表示“饥甚”义,“饿”也可表一般的“肚空乏食”义。二者的混用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

(一)“饥死”的出现

18.吴大败,士卒多饥死,乃畔散。(《史记·吴王濞列传》)

19.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十七八。(《汉书·王莽传》)

20.使礼义废,纲纪败,上下乱而阴阳缪,水旱失时,五谷不登,万民饥死,农不得耕,士不得战也。(《论衡·非韩篇》)

先秦时代出现“饥而死”,表示“饥久而死”,两汉时期“饥”进一步发展,“饥死”的出现一方面说明“饥”使用的灵活性和搭配的丰富化,另外也说明“饥”程度的加深,已经出现与“饿”相混的趋势。

(二)“饿色”的出现

21.故庖有肥鱼,厩有肥马,民有饿色,是以亡国之君,藏于府库,寡人闻之久矣,未能行也。(《新序·杂事》)

与上文例7《孟子》描述同一件事,人们吃不饱饭而面有所征,显然尚不至死。先秦《孟子》用“饥色”,汉代《新序》用“饿色”,可见“饥”“饿”二者混同,“饿”程度减轻。

(三)“冻饿”的出现

先秦时期用“冻饥”表示“受冻且肚空乏食”;两汉时期“冻饿”出现,也说明“饿”的程度减轻。例如:

22.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史记·货殖列传》

23.饮食还给,不忧冻饿。(《汉书·地理志》)

24.如饥而不饱,寒而不温,则有冻饿之害矣。(《论衡·道虚篇》)

(四)“饥虎”与“饿虎”共存

25.卒而遇饥虎,杀而食之。(《淮南子·人间训》)

26.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汉书·匈奴传》)

(五)前期用“饿人”,两汉用“饥人”

例5“桑下饿人”在两汉被写作“饥人”,“饥”程度加深。例如:

27.赵孟宣活饥人于委桑之下,而天下称仁焉。(《淮南子·人间训》)

还有“饥人”“饿人”同现的情况:

28.若夫琅邪儿子明,岁败之时,兄为饥人所食,自缚叩头,代兄为食,饿人美其义,两舍不食。(《论衡·自然篇》)

(六)“饿饥”的出现

29.吴王曰:“吾闻义兵不服仁人,不以饿饥而攻之,虽得十越,吾不为也。” (《说苑·权谋》)

如前所述,先秦时全部作“饥饿”,且语义可能着重在“饿”,绝无“饿饥”的出现;但此期“饿饥”这一词序的出现,却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饥”“饿”的混同。

在两汉的基础上,六朝隋唐时期“饥”和“饿”继续发展,程度之别越发模糊。此期“饥”“饿”的单用情况如下:

表3 六朝隋唐时期“饥”“饿”使用情况

注:从左到右文献依次为《世说新语》《颜氏家训》《古小说钩沉》、敦煌变文、义净译经、《隋书》《晋书》《全唐诗补编》。

较之两汉时期,六朝隋唐时期“饿”之“肚空乏食”义开始小规模出现,特别是在口语性比较强的文献如《古小说钩沉》、敦煌变文中。例如:

30.常行山中,见虎槛中狗;窃念狗饿,以饭饴之。(《戴祚甄异传》)

31.翁婆骂我,作奴作婢之相,只是担眠夜睡,莫与饭吃,饿急自起。(《新妇文》)

32.饱吃身自稳,饿肚身自饥。(《有钱不造福》)

整体而言,两汉至隋唐时期“饥”“饿”都是在保持自己原有优势义项的前提下,界限开始模糊,并逐渐混用,但“饿”在一般“肚空乏食”义上尚处于萌芽期。

三、宋元明清时期

宋元明清是“饿”之“肚空乏食”义发展的最关键时期,虽然在总量上仍不及“饥”,但较之前期,这一意义的“饿”开始扩大规模。如:

33.又喜凌侮使者,凡朝廷遣使者来,必以酒食困之,或辞以不饮,因并食不给,使饿而去。(刘祁《归潜志》卷六)

34.饥蚊饿蚤不相容。(朱敦儒《西江月》)

例34中的“饥”和“饿”相互呼应来形容“蚊”和“蚤”,可见“饿”逐渐向一般的“肚空乏食”义发展。但整体来看,宋代表程度深的“饿”依然占优势,其一般的“肚空乏食”义处于蓄势发展期。该期“饿”的使用情况如下:

表4 宋代“饿”的使用情况

宋之后“肚空乏食”义的“饿”数量呈明显增长趋势,与“饥”发生激烈的竞争并逐步取得优势。例如:

35.妈妈道:“怎的没甚事!大雪下,屋里没饭米:我共尔忍饥受饿便合当,也曾吃过来。”(《三遂平妖传》第二回)

36.看看日没黄昏,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名脱下布衫,抵当几文钱的火烧来吃。(《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37.一阵西风,正从门圈子里刮来,身上又无绵衣,肚中又饿,刮起一身鸡皮栗子。(《醒世恒言》卷三十七)

我们调查了元明清语料中表“肚空乏食”义的“饥”“饿”单独使用的情况:

表5 元明清时期“饥”“饿”使用情况

注:从左到右文献依次为《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词话》《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喻世明言》《三国演义》《型世言》《醒世姻缘传》《聊斋俚曲》、李渔小说、《红楼梦》前80回、《儒林外史》《歧路灯》《何典》《儿女英雄传》《品花宝鉴》《官场现形记》。

从调查结果来看,表示一般的“肚空乏食”这一概念,元至明中叶一直到清初都是“饥”“饿”并用,但从明中叶以后“饿”在单用次数上显然已占有一定的优势,如《金瓶梅词话》《型世言》《醒世姻缘传》《聊斋俚曲集》等;清中叶“饿”与“饥”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红楼梦》前80回和《儒林外史》已是如此,比如《红楼梦》前80回中单就出现频率而言,“饥”凡15例,然而仔细辨析,会发现除了第1回中“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之外,其余的“饥”均出现在“饥馁”“饥饿”“饥餐渴饮”“寒热饥饱”“饥饱无伤”“忍饥挨饿”等双音词、成语、惯用语中,其在口语中的单说性已经非常弱;清末北京官话作品《儿女英雄传》和《品花宝鉴》承继了清中叶“饥”“饿”的实力对比。据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至晚到清中叶“饿”应该已在北方官话中取代“饥”,成为表一般的“肚空乏食”义的主导词。元明清四种《老乞大》中“饥”“饿”的使用情况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结论。据汪维辉研究,《原本老乞大》和《老乞大谚解》中没有“饿”,表示肚子饿都用“饥”,《老乞大新释》和《重刊老乞大》有3个“饥”改成了“饿”(2例)或“饥饿”(1例)。四种《老乞大》的语言是随着实际口语的变化而不断修订的,这种直接改词的现象很具有说明性,它们直接反映了清中叶“饥”“饿”在通语中基本完成替换的语言事实。[4]

与此同时,“饥”的地盘一点点被“饿”所蚕食,“饥”保留原有意思,更多的是作为构词语素出现在复音词中,诸如“饥馁”“饥寒”“饥乏”“饥虚”“饥渴”“饥餐渴饮”等结构中。

四、结 语

先秦时期“饥”“饿”均为“乏食”义,但它们表示的程度不同:先秦的“饥”相当于现代的“饿”,指的是肚子发空、想吃东西的生理现象;先秦的“饿”指食物乏绝、无饭可吃、陷于困境的状况;两汉时期“饥”“饿”有了混用的情况出现,六朝隋唐时期“饿”蓄力发展,在一般的“肚空乏食”义上与“饥”展开竞争;在宋元明清时期“饿”的用法趋于完善,在竞争中逐步取得优势。通语中“饿”替换“饥”应是清中叶的事情,二者在四种《老乞大》中的使用情况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虽然现在普通话中在表示“肚空乏食”义时“饿”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但由“饥”组成的复合词仍然大量存在,如面黄肌瘦、饥寒交迫、饥渴难耐等等。汪维辉指出:“汉语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现象:作为构词语素,旧成分有时比新成分具有更强的生命力和能产性;但是作为一个独立使用的词,口语里已经是只说新词而不说旧词了。”[5]“饥”与“饿”这组词的替换和发展再一次证实了这一观点。

注释:

①“枵”读xiāo,方言中读零声母,指腹空,谓饥饿。

③包含两例“饥而死”,下文将重点讨论这一现象。

④其中包括了10个“饥困”,今天胶辽官话依然保留“饥困”这一说法。

[1]曹志耘.汉语方言地图集(词汇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97.

[2]王凤阳.古辞辨(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1: 803.

[3]魏达纯.“饥”“饿”之穷尽调查与对比研究[M]//汉语史研究集刊(第五辑).成都:巴蜀书社,2002:143-153.

[4]汪维辉.《老乞大》诸版本所反映的基本词历时更替[J].中国语文,2005(6):545-556.

[5]汪维辉.东汉—隋常用词演变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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