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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建群小说方言透视陕西地域文化

2018-02-05王宝伟

牡丹 2018年3期
关键词:张家山陕北方言

方言和现实生活有着一种天然有机的联系,透过方言人们可以看到地域文化的影子。作家往往无意识地站在地域文化的立场来进行创作,高建群的小说语言就体现出浓郁的陕西地域文化色彩,其小说作品从语言到风格也体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

方言作为一种语言形式、一种表达方式、一种情感和思维方式,是地域文化的载体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几乎每个作家的创作都会受到所生活地区的地域文化影响,他们的表达方式和文本内容都会渗透出地域文化的色彩,甚至作家的创作风格也会显示出独特的地域文化特征。钱乃荣说过:“方言是最自然本质地表达中国多元化的根基。直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汉族人的母语即生下来最初学会的语言都是方言。”高建群作为一个地域文化色彩鲜明的作家,他用方言来进行创作,这几乎贯穿到每一部作品中。

一、生动传神的陕西本土方言

高建群作品中的人物说着陕西方言,操着地方俚语,使得人物形象鲜活生动,传达了浓厚的地域文化气息,增强了作品的乡土味。

在小说《六六镇》里,张家山逞能开了个民事调解所,人们编了一个儿歌来讽刺他:“张家山,张家山,陕北出了个儿老汉,麻纸糊的一张脸,四处充好汉!”这个“儿”有嘲笑戏弄的成分,在民间经常会用到,但意思比较复杂。把不同寻常的人叫“儿货”,把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叫做“儿事”。“咋价”是为啥、为什么的意思;明白了叫“解下了”;撒謊叫“喧谎”,奇怪叫“日怪”。热水为“滚水”,妻子叫“婆姨”,奶奶叫“婆”,父亲叫“大”。

《最后一个匈奴》中的人物说着方言,显得质朴稳重,洋溢着淳朴、真挚的陕西地域文化气息。比如,孩子出生称为“落草”,死亡叫“上山”。从中可以看出,陕北生存条件艰苦,人们对生和死看得很平常、很坦然。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一切顺其自然,表现了陕北人乐天知命、生死达观的精神状态。这里也渗透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陕北处于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交融地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地域文化现象,即黄土高原文化。陕北人受到少数民族风俗和宗教的影响,普遍相信“轮回”的说法,因此面对死亡时,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淡然和回归自然的洒脱。所以,丧事从简,“丧葬不做佛事,不用麻衣冠,不修神主,坏不择地,各就左近荒地葬之,惟不修围墙,不树碑碣,蔓草蓑烟,转瞬即不知为谁何”。

《古道天机》《六六镇》中多次出现“黑皮”一词。“黑皮”是陕北方言,关中叫“死狗”“烂娃”。黑皮与泼皮无赖意思相近,极爱面子、霸道逞强,但并不是恶棍,他们内心还有一些善的成分。高建群这样写道:

黑皮倘若住在城里,领带一扎,西装一穿,皮鞋锃亮,能够照见人影,“洋楼”光滑,能跌倒蝇子滑到虱,人前有他,人后亦有他,处处占上风,事事胡搅蛮缠,你不经过,你不知道他的恶顽。倘住在乡下,衣食所迫、环境使然,这势则要扎得更硬,这样才好在地面上混,倘若有一天势倒了,脸面失了,下坡碌碡众人推,立即会沦落到连一般人都不如的地步。

《大平原》里就有“领牲”场景的描写,在高老太爷出殡时,众孝子跪在坟前,供桌上摆着一只羊,请求亡人来认领。如果羊打了一个寒战就认为亡灵已经感知,他领了牲,他的灵魂就附在了羊的身上,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超度和轮回。这种仪式在关中和陕北常见,这就具有了宗教意味和神秘文化色彩。

在《最后一个匈奴》中,黑大头被杀后,杨作新就担任起了照顾朋友家室的义务。黑白氏让儿子认杨作新为“干大”,在回娘家的路上晚上住店时,黑白氏反复哼着酸曲,当哼到“干大”二字时,还不停地用脚去蹬杨作新对他进行挑逗。此时的“干大”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干亲,而成为母亲的情人,透露出黑白氏风骚、泼辣的性格和炽热的情感,对其形象塑造起到了辅助作用。文学是语言艺术,方言对地域文化的展现具有重要的作用。高建群小说中方言的运用,增强了人物的生动性、形象性,而人物性格由于语言的关系也更加突出。

二、独具特色的民间俗语

高建群在《最后一个匈奴》《大平原》《六六镇》等作品中,引用了许多生动有趣、意义丰富的民间熟语。熟语的使用使地域文化的特征更加突出,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也使得高建群的小说鲜活生动,更富于表现力。在《最后的民间》里,张家山让李文化写《过继子嗣文书》,李文化不会写“嗣”字,张家山说:“一满是张士贵的马,一上沙场,就卧下了。不会写,先空下。”通过对话,人们就可以看到张家山的幽默而又卖弄学问的性格和对李文化的不满。

在方言的基础上产生的熟语形式众多,一般分为俗语、歇后语、谚语等。而熟语更能表现出浓郁的地域文化气息和乡土特征,更好地揭示出近乎原生态的生活方式、精神特质、思维习惯和性格心理。俗语采用了许多修辞方式,如夸张、比喻、拟人和双关等,形象生动地表达了老百姓的真情实感。比如,好狗照三家,好汉照三庄;女人豆腐心,谁睡跟谁亲;瞌睡遇上个递枕头的;拔出萝卜坑坑在;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驴子驮不成;牛头不烂,少了二斤柴炭……

方言与现实生活之间有着天然的关系,作家在作品中大量运用方言,可以真实地展现人物形象和生活场景,从而给读者展现一片具有地域文化色彩的“世界”。在《最后的民间》中,李忠顺老汉对李文化说:四香“猪的骨头羊的髓,黎明的瞌睡小姨子的嘴”;四臭“杀了猪的腿,连疮腿,娃娃的尻子,老汉嘴”;四白“摘了皮的葱,剥了皮的蒜,姑娘的肚子,白洋面”;四欢“空中旗,水面鱼,十八姑娘,青草驴”。《最后一个匈奴》《大平原》中有“母鸡下蛋,公鸡罩窝”“饿不死的兵冻不死的虱”等俗语。

高建群的小说还有许多具有陕西地域文化色彩的歇后语和谚语。例如,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南瓜;人闲生余事,驴闲啃槽帮;女人要风流红裤带露外头;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丈二的椽子——强出头;大红公鸡带串铃——硬充高脚牲口;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些方言土语的使用不仅仅是作者对故乡农民的尊重,因为用家乡的语言能最真切地表达他所热爱的故乡和故乡的人,表达他心中浓厚的乡土情感。这些方言俗语的使用,对地域文化起到了很好的展现和衬托,增强了作品的地域性和生动性。endprint

三、豪放粗俗的辱骂语言

在《大平原》《最后一个匈奴》《六六镇》《古道天机》等作品中,作者适当引用一些辱骂语言,与当时的环境和所要表达的情感相结合,可以更好地表现人物性格特征,使人物形象更加逼真鲜活。例如,“脏怂”“瓷怂”“老骚包”“贱货”“骚情”“狗日”等,表现了陕西人豪爽、直率、甚至有点粗鲁野蛮的性格特征。

在《大平原》中,在高老爷子出殡当日,儿孙们争着要摔“纸盆子”,高发生吓傻在那里,那小脚祖母催促道:“瓜怂,你摔!你快摔!”“瓜怂”一词把小脚祖母那泼辣的性格和关中民间丧葬文化真实地表现出来。高二要休顾兰子,高老汉生气地罵道:“高二,好你个龟子驴球的,我本想见面后,先给你一掴,好叫你知道啥叫三个多两个少,好叫你知道啥叫糟糠之妻不下堂。”痛斥自己的负心儿子,表现了高老汉的仗义、豪爽,也表现了陕西人重情重义、恩怨分明的性格特征。

《最后一个匈奴》里,黑白氏哼着酸曲,还不停地用小脚去勾引杨作新,把黑白氏那种媚人的姿态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还有小伙子站在远处骚情,扯着嗓子唱道:“你穿红鞋硷畔上站,把我们年轻人的心扰乱!”女子则抿嘴一笑,仍然用信天游回敬:“我穿红鞋我好看,与你别人毬相干。”“骚情”“毬”等词充满了陕北地域文化色彩。陕北处于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交融地带,深受游牧民族生活习惯和风俗的影响,因此陕北人骨子里就带有一种粗犷、豪放的成分。他们敢爱敢恨,泼辣直爽,很少受到封建礼的束缚,行为大胆,展现了鲜明的陕北地域文化特征。在《六六镇》中,在抓奸过程中王谋子被抓住,秀嫂想去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王大屁骂道:“你这贱货……滚到一边去。你再胡骚情,连你也一根绳子绑了!拴蚂蚱一样,把你们拴到一块绑了!”一连串辱骂方言的运用,再现了当时矛盾冲突的激烈场景,生动逼真地刻画了一个粗俗、乡间无赖的形象。陕西人骂人时总带有“怂”等字眼,陕西方言中表示示弱的意思,有时写作“熊”或“松”。所以就有了“瓷怂”,表示傻瓜的意思;“脏怂”表示肮脏、腌臜的意思;“糊脑怂”是说人头脑不清楚、犯迷糊。

总之,正是这些方言,揭示了陕西人民的生活习惯和表达方式、思想情感、心理性格等诸多方面。高建群在小说中,努力发掘陕西地域文化,传达了丰富的民间文化气息。民间语言更加具体、生动的形式,普遍存在于一方之言和一方之俗的交织之中。因此,高建群小说方言的使用,使得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更加逼真、突出。通过方言,高建群将陕西人的生活习惯和方式原生态地展现出来,反映了陕西地域文化的多姿多彩,凸显了其小说的地域文化特征。

(西安航空学院人文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科研计划项目“基于高建群小说方言中的陕西地域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6JK139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王宝伟(1982-),男,陕西西安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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