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领域”视野下的美国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研究概况
2018-02-03聂希贝
聂希贝
摘 要: 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美国妇女慈善组织研究主要集中讨论妇女慈善组织的起源、女性追求权力的活动等内容。而近30年来,历史学家开始从“女性领域”这个角度重新审视建国初期的妇女慈善组织,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其中一个显著的特点是研究重点开始转至女性在美国社会中的“公共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在志愿性的组织中所发挥的作用,进而发现和揭示她们是如何在有限的社会空间中为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而不断努力的。
关键词: 女性领域 公共生活 妇女慈善组织
一、“女性领域”研究视野的起源
美国建国初期的妇女慈善组织主要跨越的时段为1797年—1840年。最早完全由妇女管理的慈善组织是纽约白人妇女伊莎贝拉·马歇尔于1797年创办的。在其之后,美国各地产生了大量类似的慈善组织。但是到19世纪40年代之后,随着政府济贫政策的调整,妇女慈善组织逐渐“男性化”,女性的领导权逐步被专业的、技术化的男性替代①。关于这个专题的研究,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20世纪40年代—50年代。该时期的作品主要论述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的起源②。第二个阶段主要为20世纪60年代—70年代。这个专题的研究得到继续深化。由于受到第二次美国妇女运动的影响,历史学家开始更多地关注女性追求权力的活动③。而第三个阶段则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虽然此时妇女运动趋于平缓,但是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这个专题的研究却更加繁荣并且呈现出三个不同的新特点。第一个特点是黑人和少数族裔女性在妇女问题研究中开始强力发声,改变了先前的研究局限于“清教白人女性”历史的做法。第二个特点是“后现代”理论对妇女史研究产生了极大影响。后现代理论对统治话语的分析和强调帮助深化了妇女史的研究。第三个特点是研究重点转至女性在美国社会中的“公共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在志愿性的组织中所发挥的作用,从而发现和揭示女性表达自我的方式及她们如何在有限的社会空间中为改变自己的地位而不断地努力。长期以来,妇女被禁锢在家庭这个领域之内,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行为,都将受到男性的指责。但是,参与妇女慈善组织却打破了这种局面,女性的活动区域不再局限于家中。
可见,关于该主题的研究已经达到了相当成熟的程度。本文試图从“女性领域”(womens sphere)这个角度概括美国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研究所取得的成果。“女性的领域”即当时的女性按照社会和男性的要求被限制在特定的活动空间,即通常所指的家庭及其外延的区域。
早在1977年,南希·科特发表《妇女的枷锁:1780—1835年新英格兰的“女性领域”》,专门研究建国初期的女性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科特使用1780年—1835年之间一百多位妇女的日记、回忆录和信件及牧师的布道词等原始资料作为研究基础,追溯“女性”(womanhood)这个词汇的起源及其包含的意义。她认为“对家庭生活的狂热”(cult of domesticity)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积极的进步,这促进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和女权主义团体的崛起。在从18世纪小农经济转向19世纪30年代工商业经济的过程中,工作场所和家庭之间开始变得越来越隔离。不同于工业经济中的计时工作,为了满足即时的需求,家庭中的工作可按照有弹性的时间表进行。家庭和在其中工作的女性逐渐贬值,因为被排除于货币经济之外及做着过时的工作。为了满足社会和政治需求,导致扮演着家庭主妇和母亲角色的女性压力不断增大。她认为妇女对家庭生活的影响和她们作为母亲的责任形成了积极的社会角色④。同年,基思·梅尔德的《妇女团体的开端:1800—1850年的美国女权运动》⑤采用传统的叙事方法,按照时间顺序发展的进度,主要集中研究政治问题。通过追溯妇女争取教育、就业和宗教权利的起源,叙述妇女改革组织和废奴主义运动的形成。理清妇女早期参与宗教、慈善和社会改革活动取得的成果,个人自主意识和共同的姐妹之情,有组织的妇女权利运动的出现这三者之间的联系。通过深入了解十九世纪早期“妇女领域”思想意识的内涵及女性教育的进程,作者概括了这个时期妇女可以得到六种“不同类型”的姐妹情谊:两种传统的类型,亲属和朋友之间的情谊,以及四种新的类型,分别兴起于教育机构、宗教组织、慈善社团活动和工业工作。到了1980年,卡尔·戴格乐发表《争执不一:从革命至今的美国妇女与家庭》⑥,通过家庭这个载体,研究在家庭中生活的男性和女性。他认为直到美国革命前,美国的家庭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样。但是到了19世纪之后,美国的家庭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时期。婚姻基于伴侣的爱情和相互尊重,妻子的主要角色是照料孩子和维持家庭,父母的注意力、精力和资源逐渐集中在抚育他们的后代上,家庭的平均规模明显小于早期难以积蓄财富并用以投资和经济增长的家庭。现代家庭的核心价值与成为妇女解放基础的理念针锋相对。家庭坚持个人利益从属于群体的利益。他认为,二者最终仍然可以达成和解。以上对于女性在家庭领域之内的研究,促使历史学家思考建国初期的妇女是如何走出家中创建慈善组织的。
二、在该视野下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取得的主要成果
在美国建国之初的几十年里建立的妇女志愿组织的历史及其意义,相对由男性建立和管理的慈善协会来说很少受到应有的重视。直到1940年之后才陆续出现相关研究成果。到了20世纪80年代这个专题的研究开始繁荣起来。以“女性领域”这个视角研究的著作有玛丽·凯尔斯壮的《莫里斯敦妇女慈善组织》⑦,作者专门研究新泽西莫里斯敦妇女慈善组织的历史进程和该组织的进行工作。她认为该协会的工作具有开拓性意义,它对社会服务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她们的预期。还有格洛里亚·洛思罗普的《力量使其实力更强:妇女的角色在南加州的慈善事业》⑧,作者认为西部充满活力的社区吸引了大量女性和男性积极参与公益服务。西部的女性被鼓励进入公共领域,她们组织了为医院和孤儿院筹集资金的活动,并向图书馆捐赠资金,同时为劳动妇女的文学社团、主日学校和住所收集资源。她们的努力在建立新兴边境城镇的必要的卫生和社会服务方面的确是非常必要的。妇女积极参与塑造西部社区的活动是特别令人关注的,并且在不断发展的南加州城市中取得了显著的成功。参与慈善组织的妇女们修订了美国梦,通过改造公共空间,她们也可以参与公共事务,从而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未来才拥有的权力。安妮·博伊兰在《塞尼加瀑布时代之前的妇女与政治》⑨一文中,认为通过在诸如奴隶制问题上发表意见,动员妇女游说特定的立法,通过向国会发起请愿活动,活跃的女性已经违反了公认的惯例。她们开始重构女性与政治的关系,并质疑她们被排除在投票之外,这一在19世纪40年代被看作男性政治特权的重要征。在19世纪早期,通过建立常设组织,妇女扩大并制度化了慈善,传统通过为寡妇和孤儿提供社会服务,帮助老人,为孕妇提供保健服务——这些以前由家庭和地方政府承担的责任。当她们这样做的时候,妇女进入了政治领域,为争取公共资金的份额进行游说,与地方政府一起提供福利援助,寻求政治影响力或支持,并参与对公共福利制度的批评。显然,在1848年前,加入组织的妇女已经参与了政治和管理。在《超出女性的领域:1790—1810年的年轻贵格妇女和费城慈善事业的面纱》⑩中,玛格丽特·哈维兰德主要研究共和国早期费城贵格派女性建立慈善的组织。这些年轻单身女性在建立慈善组织过程中,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角色。她们在不放弃传统的对照顾者的召唤基础上,通常采用由男人筹钱,与政府官员合作,管理复杂的商业运作方式。宗教上对穷人的关心体现在慈善机构中,因此吸引了这些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的女儿,超越了她们的性别领域,从她们的私人住所进入了城市公共的、男性主导的领域。在设想和建立她们的慈善机构时,这些贵格会妇女致力于改革妇女对贫穷的反应和对穷人的态度,因为尽管她们只帮助了一小部分费城的穷人,影响却远不止于此。在她们的榜样之后,其他妇女组织应运而生。弗雷德里克·波德在《一个共同的领域:内战前佐治亚的白人福音派与性别》{11}中通过研究佐治亚白人夫妇亚历山的家庭教育,作者认为亚历山大一家的阶级、教养和教育等因素,有助于相互尊重和亲密家庭的形成。在19世纪,独立领域这个概念支配着大多数试图理解性别关系的尝试。在19世纪前三分之一的时间里,福音教派的发展如此迅速,发挥了妇女在家庭领域的道德和精神上的作用。尽管在教会里,她们通常被剥夺了重要职位,但妇女是大多数皈依者,因此,至少在新英格兰和中产阶级中,宗教成了家庭领域的延伸,并变得越来越“女性化”。通过她们的宗教活动,妇女建立了正式和非正式的关系网络,培养了一种姐妹情谊,激励她们为丈夫和孩子的皈依而工作,并允许她们影响更大的社会,尽管她们被排斥在公众即男性领域之外。此外,作者还认为有些女性甚至认为女性化的宗教过于狭隘,最终退出了主流教会,转而采取废奴主义等事业,最终成为批判美国社会的女权主义者。丽莎·谢弗在《走出“女士的活动领域”:女性不断扩大的修辞的界限》{12}中,特别关注女性在“女士的领域”之外的活动。“女士的领域”涵盖的内容描述了女性在家庭内部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另一方面,对女性的角色描述包括虔诚和慈善,捐助者、慈善协会组织者、主日学校的教师及传教工作者。这些在“女士的活动领域”之外的角色,通常在家庭之外的范围展示女性。直到1835年,几乎所有的妇女协会都与教会结盟,而教派组织在整个19世纪一直是最常见的妇女基层组织形式。教会及其全国性报纸都证明了内战前妇女的重要的修辞空间,因为它们提供了安全的中间地带,妇女可以跨越家庭的界限,开始模糊私人和公共的界限。但是,露丝·赫恩登在《共和国早期的贫穷妇女和波士顿救济院》{13}中,认为波士顿妇女救济院是一个女性空间的延展,主要围绕着贫穷妇女的生活进行活动。波士顿救济院可以说是女性领域的扩展,但只是女性在家庭之外活动的外延,并不能真正算作进入男性的领域即公共领域。endprint
以“女性领域”这个角度,对美国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进行的研究,深化了该专题的研究,同时拓展了我们对建国初期妇女地位的认识。
三、结语
妇女不应该是历史中的沉默者,也不应该是被动的接受者。所以,妇女的历史应当是妇女的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教会史、教育史、家庭史及文化史。在这种历史中,妇女不再被贬低为哑巴、男性的牺牲品,或是受男性恩赐的受惠者。她们应是历史舞台上最好的演员,她们创立慈善组织,帮助穷人,并把组织的经验传给后代。
每个时期的史学研究自然都受到其时代背景的影响,从而表现出不同的时代特色。美国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这个专题,经过学者七十多年的耕耘,已经取得丰硕的成果。在这样一个相对狭小的领域,要想继续挖掘出新成果必定相当困难。但若是苦下功夫,收集新材料或利用新视角研究旧问题,仍然可能得到新发现。此外,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有益于该领域的进步。例如美国国内很多旧的观点在新材料基础上不断得到修正,并提出了很多新见解。成立慈善组织起初被认为是为了进行“社会控制”,最近的研究表明有一些女性成立慈善组织只是为了帮助穷人,而不是出于“社会控制”的目的,就是一个例证{14}。在方法和理论上,美国学者不断进行创新,他们运用比较方法开展对妇女慈善组织问题的研究,运用人口学、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和社会学对妇女慈善组织的变化和教派分支问题进行研究,以及借鉴社会服务工作者所做的对妇女慈善组织的重新解释等,都卓有成效。可以说,在美国当前文化多元主义盛行的背景下,妇女史研究确实已成为一个热点,每年发表、出版的有關妇女问题的期刊论文、博士论文及专著有相当的数量。作为妇女史内部的一个专题,建国初期妇女慈善组织的研究仍然大有可为。
注释:
①Dorothy G. Becker,Isabella Graham and Joanna Bethune:Trailblazers of Organized Womens Benevolence[J]. Social Service Review,1987(2):319-336.
②Mary Bosworth Treudley,The Benevolent Fair:A Study of Charitable Organization Among American Women in the First Third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J]. Social Service Review,1940(3):509-522.
③Barbara J.Berg,The Remembered Gate:Origins of American Feminism:The Woman and the City,1800-1860[M].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8:145-222.
④Nancy F. Cott,The Bonds of Womanhood: Womans Sphere in New England,1780-1835[M]. 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7:197-206.
⑤Keith E. Melder, Beginnings of Sisterhood : The American Womans Rights Movement,1800-1850[M]. New York: Schocken Books,1977:49-76.
⑥Carl N.Degler, At Odds:Women and the Family in America from the Revolution to the Present[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298-306.
⑦Mary F. Kihlstrom,The Morristown Female Charitable Society[J]. Journal of Presbyterian History,1980(3):255-272.
⑧Gloria Ricci Lothrop,Strength Made Stronger The Role of Women in Southern California Philanthropy[J]. Southern California Quarterly, 1989(2):143-194.
⑨Anne M. Boylan,Women and Politics in the Era before Seneca Falls[J]. Journal of the Early Republic,1990(3):363-382.
⑩Margaret Morris Haviland,Beyond Womens Sphere :Young Quaker Women and the Veil of Charity in Philadelphia,1790-1810[J]. The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1994(3):419-446.
{11}Frederick A. Bode, A Common Sphere: White Evangelicals and Gender in Antebellum Georgia[J]. The Georgia Historical Quarterly, 1995(4):775-809.
{12}Lisa Shaver,Stepping outside the “Ladies Department”: Womens Expanding Rhetorical Boundaries[J]. College English, 2008(1):48-69.
{13}Ruth Wallis Herndon,Poor Women and the Boston Almshouse in the Early Republic[J]. Journal of the Early Republic, 2012(3):349-381.
{14}Judith Scheffler,“Wise as serpents and harmless as doves”: The Contributions of the Female Prison Association of Friends in Philadelphia, 1823—1870[J]. Pennsylvania History: A Journal of Mid-Atlantic Studies, 2014(3):300-34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