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西班牙的石榴文化

郑昕

摘要：石榴作为一个古老树种，在中国和西班牙都作为引进植物并广为种植，随着历史的推移和文化的发展，两国在千百年中均孕育出了各自内涵丰富、形式多样的石榴文化。中国有诸多关于石榴的民俗传说、诗句文章；西班牙自古以石榴为纹章，更将石榴花尊为国花。本文通过阐述两国石榴的传入、石榴审美特征、文化内涵的形成和发展，分析其形成和发展的影响条件、因素，比较其在两国文化传播演变方面的异同，讨论“石榴”这一文化符号在不同的历史、宗教、文化背景下所形成和蕴含的象征意义。其中，宗教因素对于石榴象征意义内容的确定具有较强的决定性作用，它不但影响人们对于石榴物象特征属性的选择和审美体验，而且从根本上决定了石榴象征意义的内容。

关键词：文化 石榴 中国 西班牙 象征意义

一、引言

文化就是人们运用符号为生命、为事物赋予意义。在人类历史的演进过程中，因其自身需要，选择一些植物种类进行利用，在此过程中，人们对植物的品性特点进行解释和阐发，使这些植物由单纯的自然之物逐步向具有社会性的事物转化，使其获得了文化意义并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载体，由此建立起人与世界的联系，获得人在世界上的位置感。在漫长的植物开发与利用的历史过程中，植物与人类生活的关系日趋紧密，积累了丰富的物质与精神财富，成为人类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植物文化又以丰富的文化内涵与其他许多文化门类发生广泛的联系，比如文学艺术、哲学宗教、园林建筑、医药以及民族心理都结下了不解之缘。同时，随着世界不同区域、不同国家人民的交往，引种植物带着其文化与其他文化相互影响及融合，衍生出了很多与植物相关的文化体系。因此，发掘植物文化丰富的内涵及其产生渊源，对研究人类文化发展、促进各国文化交流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石榴（Pomegranate）是一个古老树种，也是历史上栽植较早的果树。作为引进植物，石榴在中国和西班牙都是广泛栽培的果树，并且深受两国人民的喜爱。在漫长的栽培利用过程中，石榴与两国人民结下了不解之缘，衍生出内涵丰富、形式多样的石榴文化。在中国，有西安市（陕西省）、新乡市、驻马店市（河南省）、十堰市、黄石市、荆门市（湖北省）、合肥市（安徽省）、枣庄市（山东省）、南澳县（广东省）、嘉兴市（浙江省）等多个市、县将石榴花作为市花这样标志性的文化符号，表明石榴已成为富有中国人文精神的植物名种。西班牙盾徽的底部绘有石榴.石榴花是西班牙的国花，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省的格拉纳达市也是西班牙语中的石榴花（Granada）之意，说明石榴载有西班牙民族的传统感情、特性，寄托了西班牙的民族理想。

二、石榴的生态和利用特性

石榴对环境适应性极强，耐干旱、耐瘠薄，无论平地、坡地、瘠地、沙土滩地均可栽培，以石灰质壤土和质地疏松的沙壤土为好。石榴的这种生态特性为其遍布温带、热带各个国家、成为全球广泛栽培的果树创造了前提条件。

石榴的枝、叶、花、果均有很好的观赏价值。石榴树冠矮小，枝干扭曲多姿，初春新叶红嫩；入夏繁花似锦，花朵艳丽，花期长达数月，花色尤以火红色的最多、给人印象最为深刻；仲秋硕果高挂，果实色泽艳丽，果皮内百籽同房，籽粒晶莹。石榴果实甘甜可口，营养丰富，是人们普遍喜爱的水果之一。石榴的果实、种子、果皮、根皮、花、葉均可入药。因此，石榴的观赏、食用、药用价值，使其获得了各地人民的普遍喜爱、广泛种植，并作为文化的媒介和载体，在漫长的种植、观赏、食用、药用过程中，积淀了各自深厚的文化内涵。

三、石榴的起源和传入西班牙、中国

石榴原产于古波斯到印度西北部的喜马拉雅山一带，其中心为波斯及其附近地带，即现在的伊朗、阿富汗等中亚地区。公元前2000年左右，迎太基人（Carthaginian）将石榴传到了埃及和突尼斯，进而传播到了希腊和土耳其西部，公元前100年左右石榴传播到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由于缺乏石榴传人中国的直接文献记载，石榴引种到中国的历史说法不一。著录较早的记载唯有《西京杂记》（刘歆，约公元前50年一公元23年）记载的“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树，安石榴十株”，后世之记载，西晋的《博物志》（张华，公元232-300年）认为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的果树，其他后世的《艺文类聚》《群芳谱》等大多因循张华之说。因此，一般认为，西汉公元前136-121年之间张骞出使西域的时期将石榴引入中国，即石榴是汉代经丝绸之路引入中国的。

四、中国的石榴文化

在石榴引入中国2000多年的栽培历史中，一方面不断培育出新品种，目前有292个石榴品种、5个变种，按其用途分为观赏石榴和食用石榴两大类，另一方面中国人视石榴为吉祥物，它是多子多福的象征；石榴花火红艳丽，像烈火熊熊燃烧，象征着各项事业红红火火，并给人带来憧憬未来、努力向上的力量；石榴果实饱满圆润，石榴籽晶莹剔透，象征着人民的生活和睦和谐、幸福美满；石榴树健壮多枝，春华而秋实，象征着环境优美、兴旺发达、繁荣昌盛、社会和谐等意义。

自古以来，众多文人墨客广为吟咏、赞美火红的石榴花果，石榴文化被赋予大量的诗词当中，如清代康熙皇帝的《咏御制盆景榴花》：“小树枝头一点红，嫣然六月杂荷风。攒青叶里珊瑚朵，疑是移银金碧丛。”对石榴的描写和赞美出神人化翻。在民间流传着许多石榴民谣、民歌、楹联、谜语等。

在漫长的栽培过程中，还编织了许多有关石榴的神话传说，如石榴女神追随张骞入汉的传说、石榴花的花神传说、石榴花神与花朝节的传说、榴花洞的传说等。

中国人视石榴为吉祥之果，在民间形成了许多与石榴有关的乡风民俗和独具特色的民间石榴文化。农历的五月是石榴花开最艳的季节，五月被雅称“榴月”；洞房悬挂两个大石榴预示子孙满堂、富贵吉祥；石榴的榴原作“留”而被赋予“留”之意，因而有“折柳赠别”与“送榴传谊”的民俗，老人过寿送石榴以祝老人幸福长寿；传统节日中秋节，石榴和月饼供在桌上再行赏月，以示阖家团聚、兴旺发达；中国维吾尔族许多姑娘取名“阿娜尔古丽”“阿娜尔汗”，来自维语的石榴花。endprint

以石榴图案祝子孙繁盛也是中国民间的习俗。人们常用《榴开百子》“连着枝叶，切开一角，露出累累籽粒的石榴”的图案，作为新婚时窗花、帐幔、枕头等新房陈设上的装饰图案，以象征多子多孙。再如《三多》图案，由石榴、佛手、桃中国三大吉祥果组合而成，表达多子、多福、多寿的吉祥寓义。石榴图案已经渗透到中国传统艺术的很多方面，如石榴门神、石榴年画、石榴剪纸（窗花）等。

石榴与中国的服饰文化也有着密切的联系。中国古代女子爱戴石榴花，着裙多喜欢石榴红色，因此人们将红裙称之为“石榴裙”，后来“石榴裙”就成年轻女子的代称，人们形容男子被女人的美丽所征服，就称其“拜倒在石榴裙下”。还有石榴兜肚、石榴发饰、石榴刺绣、石榴荷包、石榴鞋垫、石榴地毯、石榴印染等。

石榴的工艺品类有石榴盆景、石榴玉器、石榴雕塑、石榴瓷器、石榴砖雕、石榴建筑纹雕等。

五、西班牙的石榴文化

西班牙位于欧洲大陆西南端的伊比利亚半岛，其北部和西北部沿海属海洋性温带气候，南部和东南部属地中海型亚热带气候，均适合种植石榴树。西班牙是欧洲的主要石榴产区，是欧盟最大的石榴出口国家。

摩尔人（北非的阿拉伯人），跨海入侵伊比利亚半岛，从八世纪起统治了安达卢西亚地区近八百年，后期在格拉纳达建都，建立了延续两个半世纪之久的格拉纳达王国。阿拉伯人自古就将石榴视为“天堂里的圣果”，阿拉伯人在引入先进文化的同时，也带去了家乡的植物，其中就包括石榴。格林纳达的市徽中有一只石榴，西班牙语里，石榴就叫“格拉纳达”（Granada），因此格拉纳达也被誉为“石榴城”。但时至今日，城中的石榴树不算太多，只有石榴的形象、符号出现在各处雕刻中。

1492年，“天主教国王”（Los Reyes Catolicos）征服格拉纳达，将其归人当时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版图，并且将格拉纳达的盾徽——只中间有红色裂缝的金色石榴纳入国徽中，石榴图案成为皇室纹章的一部分。自此，西班牙的国徽在不同统治时期几度更迭，但石榴的图案一直得以保留，依然出现在现今的西班牙国徽上。同样是在1492年，一枚印有新国徽的埃克斯塞伦特金币（Exeeleme de la Granada），又称杜卡多金币（el ducado）出现了，象征着国家的统一。从此石榴图案也出现在了西班牙的钱币上，直到欧元流通前的通用货币比塞塔。

“石榴”因其圆润的外形及其多籽的内在，被当做是“包含（contener）”的象征，代表了容纳着多样性的一个整体，彼此之间联系紧密，同时象征着秩序、富足和守护。这一代表性的文化符号，从古至今一直出现在西班牙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诗人用优美的诗句赞颂石榴，有著名的画师将石榴绘人作品中；石榴被印在全国发行的邮票上，石榴花点缀了各式饰品、布料；西班牙国家研究委员会的纹章也是一颗盛大的石榴树。

在西班牙，石榴花是富贵和吉祥的象征，并尊其为国花。石榴花成为西班牙国花的来历，有这样一个传说：两千年前，西班牙国王的女儿玉晶公主，爱上了一个平民小伙子。国王不接受，把小伙子判了罪并发配到远方。第二年，玉晶公主因相思过度，悲痛而死。在她泪珠洒落的地方，长出一棵棵带刺的花树，结出一个个比拳头大些的圆圆的果实。仆人呈报给国王说，御花园长出了一些奇树，开的花像火一样红，结的果像球一样圆。国王和大臣们感到很奇怪，每天来花园观看一次。因为奇树生长在石头旁邊，又生长在玉晶公主站过的地方，故称石榴花树，象征着玉晶公主的形象。西班牙的姑娘同情玉晶公主，喜爱石榴花，在全国各地遍栽石榴树。也是为了纪念玉晶公主，石榴花被命名为西班牙国花。

石榴花开红胜火，鲜艳而多姿，象征着富贵吉祥和繁荣昌盛，也代表了西班牙人所喜欢的红色和欢乐、热情奔放的性格。西班牙的国土上，不论是高原山地、市镇乡村的房舍前后，还是海滨城市的公园、花园等园林绿地中，都栽植有石榴，充分发挥了石榴的观赏与美化功能。

六、中国和西班牙石榴审美特征形成的影响因素

中国和西班牙虽然所处的地理环境不同，社会背景、文化传统存在很大差异，但赋予石榴富贵吉祥和繁荣昌盛的象征意义是相同的。一方面是对石榴的食用、药用、观赏价值有共同的认识。另一方面其果实多、繁殖力强的特性会令人想到子孙的繁衍和后代的延续的象征意义而具有共同的联想特性和情感认识。三是受到宗教文化中对石榴崇拜的影响。石榴的原产地古波斯专司人类繁衍的女神雅娜希塔、西传地希腊主管婚姻和生育的女神赫拉、南传地古印度佛经中繁育子孙的保护神诃梨帝母，都以持石榴为其造像标志网；古罗马人相信，石榴是伊甸园中的生命之树，象征着永生不死，可以说，石榴的宗教崇拜就是生育崇拜。石榴从原产地向外地传播的过程中，在原产地所赋予的石榴崇拜和文化，以石榴为媒介和载体与引种俱来。因此，西班牙的石榴文化受到希腊罗马神话传说以及伊斯兰教的影响，中国的石榴花文化是受印度佛教神话传说的影响，恰好东西方不同宗教的神话传说中对石榴的崇拜是一致的。也正是上述三个原因，尤其是宗教因素对于石榴象征意义内容的确定具有较强的决定性作用，它不但影响人们对于石榴物象特征属性的选择和审美体验，而且从根本上决定了石榴象征意义的内容。因此，人们不约而同地把关注点集中在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的特征上，让人们接受石榴象征的共通性：丰饶、多子，一种生育的祝吉，造成了石榴富贵吉祥和繁荣昌盛的象征意义在世界上栽培石榴的民族中几乎是相同的。

石榴引入中国后，再与中国的哲学、宗教信仰、价值观、伦理道德等互相交流、融合，在石榴共同的象征意义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延伸，获得了浓厚的、丰富的、独特的象征意义。因此，中国文化对石榴所赋予的文化内涵与西班牙文化不完全对等，石榴的象征意义部分相同、部分不同。就中国来说，栽培石榴的不同地区，所产生的石榴文化、尤其是民俗文化方面也有所不同，即存在着石榴文化的本土化过程。

七、结语

人类最初因石榴的食用、药用、观赏价值和广泛适应性而对其产生生殖崇拜，赋予石榴神灵的色彩，编织神话传说在民间传承，再被宗教吸纳、赋意和传播，作为宗教文化不断影响、强化和固定石榴的象征意义，逐步为人们广泛接受。同时，石榴又被人们在各种文化活动中，不断赋予新的象征意义，形成了富有浓厚民族性、地方性的石榴文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