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仲安的诗
2018-02-02石仲安
石仲安,壮族,1980年代生,广西上林县人。南宁市作家协会会员,红门书院写作营成员。作品散见于《红豆》《广西文学》《五台山》《草堂》《草原》等,有诗作入选《中国2016年度诗歌精选》。
芭蕉树
它永远谦卑地低着头或弯着腰。
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我总是与它擦肩,
仿佛一次短暂的交流——
它轻触我的左臂,而我也停下来,
算是半路歇息。它的身高约莫是我的三倍,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扇动硕大的叶片,
又產生了一些微风。我认为,
对一阵风的到来,它独吞了七成,
而我却只得到三成,心中的不痛快
甚至让我动了铲除它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我才幡然醒悟,
彻底放弃了自私和愚蠢的想法。
那天突降大雨,芭蕉树用庞大的身躯
为我挡住了几乎九成的雨水,
使我免受湿身之苦。
它用它独有的方式挽救了自己,也挽救了我。
秘密
天微微亮的时候,
东边的树林里传来鸟叫声,
那是一片低矮树种的松树林,
密密麻麻地压在小山头上。
鸟叫声越来越密集,像机关枪在扫射,
目标不详。
其中有一只鸟,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语调,
就像复读机在反复播放着的一句外语。
我听出来了,它有点慌,像急于辩解什么,
更多的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似乎把攻击的目标一致朝向那只可怜的鸟儿。
难道有什么事件将要发生?
而树林密不透风,
仿佛要故意掩盖什么秘密。
槲寄生
在四层楼高的位置上,
我观察到一棵树有两种不同的叶子:
一种植物在另一种植物的高枝上居住,
它们相互纠缠,又彼此熔融,一起承担
风吹日晒雨打所造成的任何可能的后果,
一起贡献人类想要的绿色和氧气。
我看到了一种伟大而神奇的力量:
一个生命能够把自己缝合在另一个生命里
然后生根发芽,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或者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仿佛一个人住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而对方能够容纳他全部的一生:
兴衰的一生、荣辱的一生、成败的一生
悲欢离合的一生……
我常常在山上消磨时光
下午的时光,我常常在山上消磨,
有时喝点茶:菊花、普洱,还有野生凉茶;
兴致来时也喝酒,通常喝到满脸通红,
趁太阳落山之前步履蹒跚地走下山去。
守山的老头与我一见如故,作为晚辈
我经常帮他捎带一些生活用品。
阳光好的时候,我们坐在树下促膝长谈,
仿佛一对父子,又仿佛两只趣味相投的猫。
偶尔爬上水塔远眺我所居住的县城,
那些楼盘像凌乱的玩具散落在山与山的间隙。
澄江水流动的速度时快时慢,
向阳时呈黄铜色,而背阴时像一块黑铁。
那些高高低低的群山是大明山的余脉,
它们用伟大的力量,锻造了我如炬的目光,
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我习惯
用眼睛去给每一样东西增加亮度。
我感觉不到孤独的存在
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孤独:
山中的日子细水长流,我每天打两次水,
除了自己喝,还用来淋菜。
伙食尚可,条件有限时野菜也能将就。
我这样安排一天中最重要的时辰:
泡一壶茶,煮一锅粥,读一阵子书,
其他时间,跟自己说说话,
怀念一下年轻时打工的经历。
偶尔也想起乡下的父母:
种地的母亲,用瓜果去换取豆类,
酿酒的父亲,用家训控制饮酒量。
还想起堆积在院子里的柴火,
想想它们夹杂着阳光味道的木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