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台湾人更是中国人(七)
2018-02-02王炳忠
“台语”变“国语”?
就在初中的语文课堂上,老师异想天开地说:“大家要好好学‘台语,说不定过没多久,‘台语就变成我们的‘国语了!”足见民进党时期分裂族群,对当时的舆论氛围影响多大。
所谓的“台语”、台湾话,其实就是闽南语,或称为河洛话。其渊源最早是来自中原的汉语古音,后经五胡乱华等几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后,将河洛话带入了闽南地区,又在近400年,随着闽南人渡海来台,成为台湾地区的强势方言。
一些人说,台湾人习惯的“台语”,夹杂了用日语表达的词汇,口音腔调也和大陆闽南不同,但福建地形崎岖,闽南各地的口音本来就有所出入,过去台湾还经常有漳泉械斗,当时在台湾的泉州、漳州移民,乡音就有明显差别,是在近60年内,因为南北交流日益频繁,加上大众传播的发达,才逐渐形成漳泉混合的“台语”通行腔,但本质上仍是闽南语。
我因“国语”字正腔圆,许多人以为我不会讲闽南语,甚至以为我是外省人。事实上,我比多数台湾年轻人的“台语”还流利,并且熟悉乡土民俗及俚语,更多次夺得闽南语演讲的奖项。和那些“太阳花”的青年比起“本土”,我一点也不会输人,正如外省籍的洪秀柱自豪地说,要和蔡英文来场全“台语”的辩论,看谁更流利!
熟悉历史就知道,闽南语根本是比“国语”更“正港”(闽南语:正宗)的中国话,但别有用心的“台独”分子,却拿闽南语凸显和中国的区隔,并动不动就拿会不会说“台语”来分裂族群。民进党执政时期,“台独”的“文化革命”达到巅峰,李登辉的爪牙台联党,把什么“在台湾出生才能选‘总统”、“定‘台语为官方‘国语”统统提出来,不用多说,当然是极具斗争性的政治操作,对象就是来自大陆的外省人。
几年前,我曾有幸访问新党创党大佬、现已不在人世的陈癸淼先生。癸老是台湾省澎湖人,有深厚的国学根底,更曾出版专著研究台湾闽南语。他告诉我,中国自秦始皇以来,各地虽有不同方言,却是“书同文”,在书面的文言文表达上是一致的。这也就说明了,老一辈台湾本省的汉学先生,虽然不会说“国语”普通话,但和大陆其他文人一样,都能读写传统文言文书信。至于今天以“国语”作官方语言,则与白话文运动有关,最早从明清的白话文小说起,开始有“怎么说就怎么写”,让讲的话每个字都能直接对应成文字,而用的就是北方官话。
也就是說,北方官话在近400多年来,开始形成一套说写对应的系统,在民初现代化国家形成,需要一套统一拿来“说”的语言时,很快就能被用来作为“国语”。至于闽南语的口白字词,其实也都能翻成文字,但多为较深涩、古老的汉字,如“瓯仔”(au-á)的“瓯”,就是古代中国用的盛酒、茶的器具,一些较年轻的人还听不懂。由于闽南语不像北方官话,已形成浅白易懂的语、文对应体系,因此也就不便作为国家统一的官方语言。
那些提议要将“台语”列为官方语言的人,显然不是为了现实的使用方便,而是政治上的宣示效果。一些绿营人士,如民进党时期御用的艺人江霞,更喜欢大谈两蒋时代打压“台语”、害他们儿子都不会说“台语”云云。但事实是,像我父母那代的本省人,都是在两蒋时代长大,个个能自然地说闽南语;反而到我这代“解严”后出生的年轻人,能通顺说闽南语的却不多。这就说明了,这些喜欢拿闽南语彰显本土的“台独”分子,根本在家里就不跟子女说闽南语,只是把闽南语当成政治斗争的工具。
扒开“台独”的嘴脸
最早听说亚洲女性基金会,是李敖在节目中提到,这是一个日本国内的民间组织,成立的目的,是要“安抚”当年日本在亚洲各国强征的慰安妇,以民间的名义回避日本政府正式出面,等同私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便一直希望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其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犯下的侵略罪行一再闪躲掩盖,使国际社会对日本维护和平的决心充满怀疑。为此,日本遂搞出了亚洲女性基金会,想以“半套”的道歉解决慰安妇问题。李敖、王清峰等人,认为攸关民族大义及人格尊严,绝不可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和解”,于是号召社会各界支持义卖,由台湾人自己筹钱给慰安妇阿嬤,那时马英九也响应。
事隔多年,民进党执政,竟发生日本漫画《台湾论》大爆,“总统府”资政许文龙说慰安妇是自愿的,更夸张的,还有“国策顾问”金美龄高调声援许文龙。金美龄从日本来台后,从“慰安妇自愿”讲到“中华民国不存在”,瞬间变成“台独”教主,甚至被封为“台湾之母”。就这样,被日本蹂躏的慰安妇阿嬤要不到一声道歉,而在日据时代吃香喝辣的金美龄,却可以垄断“本土”的代表权。
《台湾论》风波后一年,有一天,电视上突然出现了一则广告,说是亚洲女性基金会愿意代表日本政府及人民,向台湾慰安妇致上日本国总理大臣的信函及安抚金,详情请联络万国法律事务所。当时已初中三年级的我,立即想起李敖曾在节目中对亚洲女性基金会的介绍,直觉这又是日本在搞假意“亲善”的把戏,怎么还有台湾的法律事务所配合?当时的我看新闻,方知万国法律事务所的背景是深绿“独”派的。又过了几年,因为陈水扁贪污案,他的御用律师顾立雄变得广为人知,这才又晓得他就是万国法律事务所的律师。2008年国民党执政后,他和那些“人权律师”“公民团体”天天为阿扁的“人权”奔走,2014年“太阳花”占领“立法院”、进攻“行政院”,他也成了义务律师,天天指责马当局“国家暴力”“政治迫害”。真不明白,那至今讨不到公道的慰安妇人权,他们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事实上,他们不只是视而不见,还做日本政府的鹰犬,帮助日本堵慰安妇阿嬤的嘴。这就像日本殖民台湾时利用一些“皇民化”台湾人欺压其他台湾人,被台湾民间称作是“三脚仔”的台奸。他们口口声声要独立,争取台湾人的尊严,这些慰安妇阿嬤就像一面照妖镜,揭穿他们的谎言。他们的“台独”,说穿了只是在台湾岛内反国民党,方便夺取执政权的口号。一旦握有权力,便帮着日本人欺负自己的台湾同胞,甘为日本附庸抗拒中华民族的崛起。这种“独立”,哪里有真正的尊严?endprint
马英九当选后,“台湾之母”金美龄声称“台湾建国已无可能”,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祖国”,因而申请入日本籍,号称不再进到台湾。结果没多久,日本海啸引发地震,金美龄又跑来台湾,还和李敖同台上节目。节目中李敖问她,受到这样高的教育,为何不替慰安妇阿嬤说一下话?她仅淡淡地说“没什么兴趣”,又说“不要老谈过去,要看未来”,然后继续细数中国人有多残暴,把五千年历史大小战争都扯了一遍。
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所谓“台独”的嘴脸。
“外省人太多”闹水灾?
在台湾的外省人,莫名承担了诸多仇恨与怨怼。
从“二二八”事变起,便有一些人特别以“外省人”作为泄愤目标。1947年2月27日,台北大稻埕查缉私烟事件爆发后,针对外省人攻击的暴动竟迅速蔓延到台湾全岛,此后60余年的岁月,“外省人”在台湾的政治中就一直被安上了某种“原罪”,憎恶国民党的,乃至怨恨鄙夷“中国”的,都把外省人当成了罪恶的对象。
直到后来,不少外省第三代为了去除自己的原罪感,便表现得比本省人还要极端“去中国化”,借由否定祖先来“认同台湾”。如此,“外省人”已不再是单纯的省籍概念,而是政治意识形态的意涵,就像陈水扁所说,不“认同台湾”,那就去“跳海”。
当然,所谓“认同台湾”的定义,一直是被特定人士所把持。
听父亲说过一个故事,是他当兵的时候,在高雄海军陆战队服役3年,部队里有个从大陆只身来台的老士官长,总要独占每天叫部队起床的工作,尤其喜欢摇一摇铃,长长地一声叫喊,然后一溜烟就走。一开始,大家还有些厌烦,后来也就习惯了。直到有一天,父亲惊觉自己睡过头,打量着这位老士官长到哪里溜班了,结果没过多久,消息传来,这位老士官长昨夜死了。
像这样的“外省人”,是无数飘洋过海到台湾的老兵缩影,很多没有结婚的,半生寂寥,死了也无声无息。“解严”以后,民进党快速崛起,却是靠着斗争外省人累积政治能量,曾经在最严重的时候,有老兵从荣民总医院要搭计程车回家,却因不会说“台语”被赶下车。一些无知的群众用轻蔑的口气,称这些为台湾奉献青春的老兵是“老芋仔”,眼里充满着非我族类的鄙视。不知感恩的台湾人,未经颠沛之苦的台湾人,有什么资格谈“台湾独立”?
郭冠英在具名“范蘭钦”的文章里,自嘲自己是一些人眼里占据特权的“高级外省人”,却一直没吃过台北圆环的本省美食,不料这样嬉笑怒骂的笔法,竟成了他被控“歧视本省人”“辱台”的罪状。过去国民党高官给人“权贵”的印象,但不代表所有外省人都是“权贵”,“高级外省人”嘲讽的正是这种刻板印象,哪晓得因此引发“文字狱”,真不知是谁太没自信了?
反观当年高雄市工程局长说,因为“外省人太多”造成淹水严重,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而郭冠英用笔名写讽刺文章,最后却因此罢官。郭冠英事件发生后,淡江大学经济系副教授林金源声援郭冠英,并自称“高级本省人”,恰恰表现了“高级外省人”一词,不必然就是指本省人“低级”之意。林教授进而说,是“高级”还是“低级”,取决于一个人的良知和格局,“外省”和“本省”的距离并不远,但“高级”和“低级”的距离,却是很远很远。
考上建中
我初中联络簿的最后一篇日记,记的就是我顺利申请上台北建国中学。从此,结束了3年初中的时光,展开人生另一阶段的征程。
建国中学是台北排名第一的男子高中,马英九就是建中毕业。建中在日据时期叫作台北一中,收的主要是日本学生。当时,除了台中一中是给台湾人子弟读的“一中”,其余全台湾各地的“一中”,都是给日本人读的学校。光复以后,原来的台北二中不满,认为台湾人读的学校才应该称为“一中”,后来经过协调,将台北一中改名为建国中学,台北二中改名为成功中学,希望刚刚抗战胜利,可以“建国成功”。
“草山高,淡水清;芝岩丽,碧潭明,钟灵毓秀诞新民。宝岛光复,除旧布新,看!我们全是新中国的主人……”这是光复后建国中学最早的校歌。然而,由于1949年后中共在北京宣布成立“新中国”,“新中国”一词变得敏感,歌词就改成了“看!我们重建灿烂的新中华”,沿用至今。
本来,我的分数虽铁定能上一般人心中的第一志愿建中,但自己一开始申请的却不是建中,而是大多数人认为是第二志愿的师大附中。原因无他,因为建中只收男生,而师大附中是男女合校,各种文艺团体活动又多,对我来说,后者的吸引力远高于前者。
为了舍建中选附中的决定,我还和校长开了会。校长说,龙山初中并不是升学率特别漂亮的学校,难得有学生可以上建中,如不去读太可惜。我说,我就是要附中,谁来劝说也没用。
当时的我的确是相当执着。填了表,申请师大附中,单子都已交到教务处。就在这最后关头,历史老师对我说:“你家住哪里?哪所学校离你家近?要是离得远,可就要很早起床了。”
是的,就因为建中离我家近得多,我把已送出的单子追了回来,改填建中。直到今天,我还是很难说,这个决定的改变,究竟对我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但可以确定的是,建中应是全台湾学风最自由的高中,有句流传很久的话,是这么形容台北的前三志愿高中:“建中狂,附中傲,成功呆。”
按台湾升学的制度,升高中的基本学力测验共有两次,由于我拿第一次的分数申请,就已成功地录取建中,所以在之后等毕业的日子,多数同学仍在努力准备第二次基测,而对我来说,则是人生中最悠闲的一段时光。当时,我既已考上高中,平时又热衷于演说、戏剧等文艺活动,因此便受学校之托,负责毕业典礼上代表毕业生致词。我特别发挥创意,把这严肃的桥段恶搞了一下,又另外找来三位同学,把毕业生致词编成了清宫小品,他们分别饰演光绪、小李子和宫女,我则领衔主演慈禧一角。
在我的设计中,慈禧代表家长,而光绪则是学生,由慈禧“感谢”龙山初中老师们的照顾,才没让“儿子”光绪被“康梁叛党”拐走。严格说来,这根本是在暗讽老师反动保守,只是印象当中,似乎也没人特别注意到我的“不安好心”,成了我临别前在龙山初中留下最得意的一幕!endprint
辑二
【讨独檄文】
两次“319”上阵斗“台独”
一
历史上,两次的“319”,都是“台独”势力制造事件,对台湾政治产生重大影响。两次的“319”,也都使我站上对抗“台独”的风口浪尖!
2004年的“319”,台湾“大选”前一天,神秘的两颗子弹,击中了正在台南游街造势的陈水扁及吕秀莲。
选前突发的枪击案,顿时造成人心惶惶。独派立刻释放耳语:“阿共仔暗杀咱台湾人‘总统啦!”后来原本声势看好的泛蓝阵营连宋配(连战、宋楚瑜),以0.2%左右的差距输给陈水扁。
当晚,群众远比国民党来得主动,自动自发地前往包围“总统府”,要求立即验票,追求枪击案的真相。一场真正由广大人民自己发起的抗争运动爆发了!
正在建中读高中二年级的我,就在那时第一次走上街头,后来甚至留在广场,第一次在群众运动中演讲。一直到多数群众都退了,我仍留在广场,坚持到7月。过程中,也见证了一群人迟迟未能达到目的,转而开始互相猜忌的必然悲剧。
后来2006年施明德发起的反贪腐红衫军运动,都不及2004年“319”后的那段抗争岁月,让我更觉得惊心动魄!但这一场人民真正自发的运动,今天却完全被遗忘。
10年后的“319”,“两颗子弹”的真相仍然未明,台湾的命运因一群“台独”学生以“反服贸”之名占领立法机构,再度遭到改写。
就在他们占领“立法院”的第14天,我因为上街要求与他们公开辩论,受到媒体高度关注,各电视台纷纷邀我上节目,主持人和名嘴一起围剿我,把我打成“人民公敌”。各种丑化、污蔑扑面而来,连我用来发声的脸书,都数度被网军恶意检举,遭到封锁。
等到4月10日,那些学生终于离开“立法院”,然而没过几天,又爆发包围警察局的事件。在学生离开“立法院”后,仍留在“立法院”前不愿离去的“台独”团体,被台北市中正分局的警察驱离,学生为此号召千余名暴民将中正分局围住,当面恐吓分局局长会被暗杀。
当夜,我和寥寥30多名青年,直接走到警察局前,高喊“警察加油”。现场的暴民一度不让我离去,后来由媒体记者筑成人墙护送我,我才得以脱身。
曾几何时,保护人民的警察,竟落得还要人民保护!“太阳花”要的“台独”并未实现,却让台湾的法治彻底沉沦。
犹记10年前的“319”,“立委”邱毅为回应群众对选举结果的高度质疑,冲撞法院要求立即验票,结果因此被判刑入狱,受到人生最大的羞辱。
10年后的“319”,带头攻占“立法院”的几个要角,至今仍然逍遥法外。他们不但没被判刑,还在2016年的选举中大获全胜,有的自己当上“立委”,有的则担任“立委”助理,身份一变大摇大摆重返“立法院”。
两个“319”,都改变了台湾命运,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二
我在2014年“太阳花”后和“台独”的斗争,在本书开头的自序中已有叙述。这里,就为大家回忆那段已被多数人遗忘、但我却永生铭记的2004年“319”后的抗争岁月。
2004年“319”,台湾“大选”前一天。由于蓝绿两大阵营的高度对立,选情因此极度紧绷,虽然代表泛蓝的连宋配民调一直领先,但气氛仍然高压笼罩。
中午,我和一位友好的建中同学一起外出吃饭,就在建中附近的广东烧腊店里,看着电视新闻,播出时任国民党“立委”的洪秀柱呼吁,大家要提高警覺,最后一天,民进党很可能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奥步(闽南语:小人步数)都使出来,比如扁嫂突然病重、甚至轻生的消息出现……
不到一小时后,我回到学校,准备放学后就赶快回家,收看连宋选前之夜的电视转播。忽然,班上几个死忠的扁迷同学放声大喊:“阿共仔下手了!阿扁‘总统中弹了!”顿时之间气氛诡谲,班上全乱作一团。
中弹?暗杀?大家消息不明,那个年代又没有手机上网,只有全跑到学校图书馆的电脑前。网络的新闻标题,一度还写着“疑似鞭炮炸伤”,等我回到家时,却已是各台新闻耸动地播报:陈水扁“总统”于台南扫街造势时,被两颗子弹袭击,紧急送医!
当天晚上,连宋阵营取消了所有造势,只剩祈福;绿营场子则由煽动群众的高手陈菊登台,悲愤地喊着“台湾加油、阿扁加油”。
半夜,高雄姑姑打电话来,说明天不必投票了,阿扁必胜,南部都翻盘了。直到第二天晚上,中选会开票结果,阿扁竟以不到百分之一的“0.228%”优势,赢过连宋的得票率当选。独派立即散播,这“0.228%”的数字,正是“二二八”事件中的英烈显灵。连宋阵营方面,国民党立场一度犹豫,但支持者早已自动涌向街头抗争,最后连战出面,终于决定不接受选举结果,喊出了“选举无效”四个字。
此后的一星期,民众守住“总统府”广场,一直到选后第一个周末,3月27日,在凄风苦雨中,连一向对政治冷感的妈妈也上街,创下了当时台湾群众运动人数最高的记录(两年后才被红衫军超越)。
但在3月27日晚,时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首先向民进党政府的压力妥协,强势驱离群众。人们被架离“总统府”广场,一直到泛蓝的民意代表介入协调,群众才被请到不远处的“中正纪念堂”继续集会。
三
4月初,我决定到“中正纪念堂”看看。那天,正好有位自称也是支持泛蓝的朋友,大我一岁,从桃园到台北来参加大学面试,我便约他一起前往。也是在那天的午后,偶然的机会,开启了我人生第一次投入群众运动的经验。
当时有一群大学生,到“中正纪念堂”大中至正门(后来被陈水扁改成自由广场)下绝食静坐,诉求两颗子弹真相不明,“总统选举”无效。我听着其中一位学生正在演讲,并邀请在场民众也可以上来给大家讲话。
我忽然热血上涌,便走上前去向大家说,红色既代表博爱,更是革命烈士的热血,这份千秋大爱,是为了整个中华民族。讲完后,原先主持的大学生便邀请我,留下来一起静坐。就这样,我成了现场最年轻的参与者,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endprint
事实上,在那段日子,连续好几个周末,国民党都在“总统府”前凯达格兰大道举办大型集会,但解散之后,许多群众不愿离去,就只有被警察驱离。
某一次的周六凯达格兰大道集会结束,我跟着人群又来到“中正纪念堂”这个基地,等到近8点我准备回家时,正好看到一批批从南部调上来的替代役男朝我走来。当天入夜时,新闻便播出这些替代役男加入镇压群众的场面,甚至有警察一路追打群众,冲入了国民党中央党部。
面对这种情况,民进党及所谓的“人权团体”,不但没有像后来“太阳花”时那样出来谴责,甚至称这些群众是连宋之乱,要求警方限时执法。
四
在那以后,国民党逐渐退让了,群众顿时群龙无首,人数开始减少,最后只剩下“中正纪念堂”绝食学生这一群。
5月4日,学生们也决定退场,但一个多月来陪着学生的民众们却不愿意撤,最后只剩下几个学生继续主持,并请我也帮忙助讲。一次时间太晚,我不知该怎么回家,一位退休公务员余妈妈即时替我出计程车费,才解决燃眉之急。当时,有不少像她这样的普通民众,自愿奉献心力维护住“人民广场”,两年后的红衫军,他们又再次上场奋斗。
因为广场的经验,使得当时才17岁的我,第一次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群,可以说是我另类的社会体验。在民进党政府的一再施压下,我们连“中正纪念堂”的最后阵地也被要求撤离。
最后,国民党答应让我们,利用中央党部前的空地继续集会,也就是景福门前的一块空间,我在那里,有了人生第一次对着群众的户外开讲。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当我演讲结束,现场竟响起“王炳忠万岁”的口号,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要我替他在帽子上签名。我必须坦白地说,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被群众簇拥,真的有一种只能以“爽”形容的感觉。但我也立刻提醒自己,想想像阿扁那样的政治人物,底下不知有多少更热烈的吹捧赞扬,难怪他们一得到权力就不愿放,为了抓住权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2004年5月20日,在罕见的倾盆大雨中,陈水扁就职了。由于雨势太强,就职典礼的舞台,甚至还垮下了一边。不到5年后,他从“总统”变成了入狱的贪污犯,似乎一切都已有定数。
我在“人民广场”又继续坚持到了7月,才因为马上高三,必须要准备升大学考试,不得不离开。算起来,从4月一直到7月,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心力都投入了抗争。当时我因为参加建中青年社,负责编辑建中的校刊《建中青年》,时常可以用编务需要的名义,向校方请公假不去上学。(后来2014年“太阳花”运动的学生领袖陈为廷,高中时期也是建中青年社社员,是我的学弟。)
但随着请假次数愈来愈多,后来我竟连请假都懒了。最后,校方一度以我旷课过多要开除我,并请爸爸到學校开会,结果爸爸一到会场,就先对教官大吼:台湾已经危在旦夕,竟只剩下一个高中生去捍卫,你们身为革命军人,有何颜面去见革命先烈?因为爸爸这么一吼,镇住了校方人员,最后经过讨论,决定再给我自新的机会,让我继续留校察看。
我离开广场后,就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前的景福门,那个正对着“总统府”的位置,仍然一直有普通民众坚持轮班摇旗呐喊,他们不信公义唤不回,不容真理尽成灰。其中,包括因此惹怒经常乘车经过景福门的吴淑珍,而受到警方不断刻意骚扰的陈金珠。这位才30出头的平凡女子,最后以自杀明志,陈尸在台北市政府顶楼半年,才被发现。
2008年3月21日,台湾“大选”前一晚,被诬指为“319枪击案”凶手的陈义雄家属向马英九下跪,希望马英九当选后,一定要重启调查,还已死去的陈义雄清白。
但直到如今,真相仍旧未明,马英久的声势,则早已大不如前。
2004年的那场群众抗争,后来也逐渐被台湾媒体淡化,国民党自己也不看重,不像民进党永远有一个又一个的抗争故事,成为他们永远颂扬的神话。
2004年的抗争,因为时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对民进党妥协,国民党后来的怯弱,以及连战、宋楚瑜听信美国人的调停,整场抗争注定失败,只剩下勇敢的人民。2006年,施明德又率领群众发动“红衫军”运动,但仍然无法使阿扁下台,蓝军的强硬派从失望到绝望,从此一蹶不振到今天。
我不知道,和我一样有过当年抗争记忆的人,现各在何方?但我确信,2004年的那段日子,永远会在我记忆深处,为历史作见证。
五
最后,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一段缘分。
不少大陆网友知道,我常和文化大学史学所的博士生林明正,及台湾大学政研所的硕士生侯汉廷,一起并肩作战斗“台独”。
这两位战友,也在我的介绍下加入新党,一起代表新党参选民意代表。一些大陆网友,就把我们三个并称为“新党三杰”。
2015年12月,东森新闻台“台湾启示录”,播出了专访我的专题,我在当中提到,自己曾在中学时代,创作了一部名为《南风后宮》的未完成小说。
侯汉廷听了后,惊讶地告诉我,他似乎想起了某件事。等他回家之后,搜出了尘封已久的电话簿,揭开了他脑中那件事的谜底。
原来,2004年4月,群众聚集“中正纪念堂”抗争,当时初中三年级的他,也到了现场。一位婆婆告诉他:“有个建中生,跟你一样都是爱国青年,常在广场,你们多联络,台湾未来就靠你们了!”
婆婆并把那位建中生的电话给了他。
半个月后,侯汉廷为了高中升学的事,打电话给那位建中生,求教关于申请建中的相关问题。
那位建中生告诉他:“如果你真的实力很强,却被不合理的原因限制入学,那就该召开记者会,诉诸媒体。”同时,还向侯汉廷介绍他的长篇历史小说,及自己经营的个人网站。
如今,侯汉廷从泛黄的旧书堆中,搜出了当年记有这位建中生资料的电话簿。
上头赫然出现“王炳忠”三个字。那位建中生,竟然就是我!
听完汉廷告诉我这段缘,当下的反应是惊呆了!完全没想到,2004年,初三的他就曾给高二的我打电话!更想不到,当时我就鼓励他出来开记者会,我倒是完全不记得了!
现在仔细想,那位婆婆应该就是一位朱奶奶,2004年我到广场第一天,她就热情地要了我的电话。我还在一次座谈会上又遇见过她。后来,听认识她的新党义工说,几年前某日早晨,她一如往昔出门散步,忽然晕倒,走了。
缘分真的很有意思。因为2004年的“319”,我们都到了“中正纪念堂”的“人民广场”,通过电话,有了生命中的第一次接触。10年后,2014年的“319”,又激发我们一起走上前线,对“台独”正面作战。
因为共同的理念,在这大时代里,我们共谱青春的战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