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卵巢彩票”：以孩子的名义“丁克”伟大吗

沐子

不久前，一个叫《已经生了“穷三代”的“穷二代”，你们对得起你们孩子吗？》的帖子在网上热传。帖子中，细数了当今社会高昂的养儿成本，以及富人与穷人间养娃的大不同：人家娃上天价幼儿园学高尔夫，你家娃在普通幼儿园遭虐童；人家娃寒暑假出国游学，你家娃在家玩泥巴……

而最近频出的幼儿园事件，又让“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一说法饱受年轻人热议。河北的年轻妻子廖文静就对此深信不疑。结婚七年，她不愿要小孩。在她看来，只有具备了相当的物质条件，才有资格为人父母。为此，她一手制定了他们的贫寒小家从小县城奋斗到省城的“新移民计划”，好为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将来铺路。她真能如愿以偿吗？

爱情败给面包：贫贱夫妻的生育计划难产

左杰，1986年出生在河北省邯郸县的贫困农村，2003年考上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大三时，父亲左大军查出尿毒症，一直在邯郸县中心医院透析。2007年大学毕业，他放弃考研，回县城高中当语文老师。

2010年初，一次县里的教学比武活动中，他结识了初中英语老师廖文静。廖文静欣赏他的才气和沉稳，两人一见倾心。廖文静与左杰同龄，家住邻近的磁县，父亲也是老师，母亲做点小生意。她从邯郸学院毕业后，进入邯郸县里的初中教英语。没想到，两人恋情遭到廖家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觉得自家本就一般，再找个更差的女婿，这辈子都难翻身了。但廖文靜坚信左杰是“潜力股”，加上爱得深切，她用哭闹勉强说服了父母。2010年底，两人裸婚。他们打包行李，搬进了一间40平米的出租屋。婚后，柴米油盐的琐碎渐渐打消了廖文静对爱情的幻想。廖文静好面子，平日里吃穿用的都不差，但他俩工资都不算高，父母又不再贴补她，左杰还要拿钱给父亲治病，生活变得紧巴巴。

2011年3月，廖文静提出买房子，左杰迟疑了。他俩手头才3万元钱，可廖文静很坚持，她让左杰去筹钱，左杰愣了半晌，回答“借不到”，说是父亲生病他已经找亲戚借了一圈，实在没法再开口。廖文静气坏了，只好去找家里帮忙。母亲丢给她6万元钱，说并不是想帮他们，而是将来不想苦着她孙子。亲戚得知后，说她不懂事，只会“倒贴”，廖文静无言以对。

很快，廖文静按揭买了套70平米的现房。之后的装修，又是一地鸡毛。左杰主张用工资慢慢装，可廖文静哪里等得及，非让左杰家里出钱。结果，他俩回左杰老家补办了一场喜酒，左杰母亲将收到的8000元份子钱，加上卖粮食的2000元钱，凑了1万元交给她。

就这，左杰还总埋怨，说廖文静把他家逼太狠了。廖文静无奈，又去借了些钱。装修一切从简，她想要的地中海风格，简化成了客厅墙上一幅海岸线风景画。搬进新家后，她心情并不好。房贷、欠债和公公“无底洞”的病情，都让她倍感沉重。

2011年底，左杰提出，现在生活稳定了，他想尽快要个孩子，说这也是他父亲的心愿。刚结婚时，廖文静也想过要小孩，所以才着急买房，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的想法变了。看着她所带的班，家境好的孩子自带主角光环，学习也普遍优秀；而那些家里穷的孩子，说话怯怯的，一有活动就躲角落，好成绩者凤毛麟角。廖文静为那些穷孩子叹息，更觉得不能委屈自己的孩子。他们现今这样窘迫，肯定不能要孩子。于是，她委婉地说，养孩子耗钱耗精力，现在给公公治病和还债最要紧。左杰张了张口，没再吱声。

婉拒了丈夫，廖文静心中隐隐不安。上班时，她跟闺蜜聊起这事，闺蜜也说没条件就不要生，还说所谓“寒门出贵子”，早就是过去式了，她们不能让自家娃输在起跑线上。闺蜜的肯定，让廖文静吃了颗定心丸。

一切为了孩子：“新移民计划”用心良苦

2012年元旦节，廖文静逛街时遇见了前同事王丽。闲聊时，她得知王丽儿子正在石家庄一所重点高中就读。她很纳闷，以王丽儿子的成绩，不太可能考上那所高中，私下打听才知道，王丽老公前年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利用人脉资源疏通了学校的关系。

廖文静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她知道对丈夫而言，考试绝对比赚钱容易，便大力鼓励左杰也去考市里的公务员，理由是县城老师人脉有限，她希望将来能把他们孩子送到市里读书。妻子一提到孩子，左杰就两眼放光。而且他也无法反驳妻子观点，尽管他对从政没有半点兴趣，还是去报考了公务员。

2012年6月，左杰顺利通过公务员考试，被市里的一家机关单位录取。为了上班方便，左杰在市里租了间房，与廖文静也成了“周末夫妻”。廖文静告诉他，她会代他陪公公去医院透析，让他安心在新岗位上打拼。左杰听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起初，左杰的工作主要是写宣传稿和起草文件。这对他而言，是手到擒来。其间，左杰父亲的病情一再加重，他不止一次向儿子提出，做梦都想抱孙子。为此，左杰再次向妻子提出要孩子，廖文静并不认同。她拿出王丽的儿子举例，说那孩子前几天回来，跟以前比简直焕然一新，说话谈吐都很大方得体，孩子爸爸还正努力谋求升迁，计划将来把儿子送出国。

说完，她告诫左杰要多用闲暇时间跟领导同事交际，为以后升职加薪铺路。左杰有些不快，说：“升职加薪跟生孩子也不矛盾啊。”可廖文静坚持认为，孩子啥时候都能生，但为孩子拼搏的机会转瞬即逝，明明她一个人在家操持更累，可她宁愿这样，因为她所有付出都是为孩子将来好！

这番话，让左杰颇受震动。他内心一直觉得自己的条件委屈了妻子，既然她都这样付出了，他还能挑个不是？不生就不生吧，父亲应该还等得及。

2013年9月，左杰因工作表现出色，被领导“关照”到业务岗，这意味着，他要随业务组出去谈招商业务。左杰有些崩溃，觉得自己性格完全不适合。廖文静却很高兴，说这是领导在给他发展机会，而且他可以借机多积累些商业资源，日后还用得着。

左杰硬着头皮出去招商。因不善交际，又多番拒绝参加应酬，他不仅辜负了领导器重，还得罪了人。

丈夫不争气的样子，让廖文静越发懊恼当初的选择。此后，外界那些“高端早教”、“天价幼儿园”的广告，都打到了县城。“不要让家长现在的不作为，成为孩子以后的遗憾”——类似这样的广告语，一次次地刺激着廖文静。后来，左杰又几次提出要孩子，都被她拒绝。她说，现在家里这么紧，她不想以后她的孩子报几个兴趣班，还要掂量下学费！

2014年2月，左杰父亲因病情恶化，憾然离世。弥留之际，他一直念叨着孙子，让左杰潸然泪下。他心情一度低落，又没法怪罪妻子，只能怪自己。

处理完父亲后事，积劳成疾的母亲又病倒入院。左杰放心不下，每天下班都要回县医院看看她。两地奔波了半个月，他经常感到精力不济，工作上几次出现了大的疏漏，遭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

母亲出院后，左杰觉得身心俱疲。他怀念过去当教书匠的单纯岁月。终于，他鼓足勇气向妻子摊牌，说他自觉在仕途上没有前途，他想回来继续当老师，他俩生个孩子，三个人在一起，简简单单过日子。廖文静不认同：“没有经济基础，一切都是空谈！”左杰申辩道：“那我们可以先生孩子，孩子一边长大，我们一边努力奋斗啊。”但廖文静坚持，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没过多久，左杰的领导被纪委调查，他也受到了牵连。见丈夫在仕途上确实一再受阻，廖文静又鼓动一起去省城创业，为孩子多赚点钱。

2014年7月，左杰辞职，廖文静也办了停薪留职，卖了老家房子，和丈夫一块来到石家庄，按揭买了一套50平米的二手房，又借了10万元给他做原始资金。为了稳住丈夫，她还跟左杰约定，不管是否创业成功，两年后她都会给他生个孩子。

被“丁克”之傷：说好的孩子悲剧收场

在石家庄安顿好后，夫妻俩租了门面，办好工商登记，开了一家培训机构，并请了几个在校大学生做兼职老师。为了节约成本，两人既当老板又当员工，招生、讲课、服务，全都不在话下。可年底一算账，左杰直摇头，说除去租金、水电、人员支出后，他俩也就挣了个课时费，还不如去其他培训机构当老师。廖文静安慰他，说培训旺季在寒暑假，到时肯定赚钱。

2015年开春后，夫妻俩再一算账，经过寒假的旺季后，多少赚了些钱。之后，廖文静制定了特色的语文和英文培训课程，并四处联络左杰那些留在石家庄当老师的同学，多方面疏通招生渠道，想着等暑假培训时，就能全面开花，赚个盆满钵满了。

然而，石家庄的培训机构早就遍地开花，他们这些小机构生存艰难；而左杰厚着脸皮联系的那些同学，碍于学校规定和其他考虑，也不敢跟他搭线。10月底，左杰一对账目，发现他们基本没赚到钱。

2016年初，廖文静决定关掉培训机构，重新开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左杰麻木地同意了。半年后，夫妻俩的公司再次倒闭。廖文静气鼓鼓地说再不做生意了，网上那些创业鸡汤都是骗人的！尽管白忙一场，左杰却长舒一口气，说以后不用再费这些劲折腾，也挺好！他想起之前的两年之约，试探性地问妻子：“文静，咱们也老大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了吧？”廖文静想了想，轻声“嗯”了一声。左杰非常高兴，挣钱劲头更足了。

2016年7月起，左杰一口气找了四家培训机构当兼职老师，他让廖文静找了个清闲的工作打发时间，休养备孕。很快，大半年过去了，妻子的肚子却毫无动静。左杰担心自己身体有问题，偷偷跑到医院检查，发现自己的所有指数都很正常。莫非，妻子身体有问题？可妻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急。左杰央求她去检查身体，廖文静不去，还让他不要心急。

2017年4月的一天，左杰再次跟廖文静商量去医院检查，廖文静还是不肯去。左杰不由得怀疑妻子真的不能生，言语间激烈了点。廖文静矢口否认，还说他是想孩子想疯了。两人大吵了一架。

5月，左杰的大学同学在石家庄组织了一次小型聚会。那些同学当老师的不是成了名师就是当了校长，考公务员的也基本都干上了部门主任，混得最不咋地的，人家也是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可自己呢？在左杰看来，他不仅一事无成，而且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还戒酒备个啥孕？妻子搞不好都不能生！看着大家推杯换盏，他却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那天下午，左杰喝了个半醉，提前回了家，却意外撞见廖文静在吃避孕药！他崩溃了，大发雷霆：“亏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跑到好几家医院检查，怕是我有问题，害你当不了妈妈！你却处心积虑不想要孩子！”

廖文静理直气壮道：“如果你胸有大志，争点气混出个名堂来，我会这样害怕生孩子，害怕我的孩子没有未来？”左杰冷笑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没用，觉得我不配有孩子！那你当初就不要嫁给我啊！”

一听这话，廖文静火冒三丈，说她就是瞎了眼，还说只要他一直都是这个条件，她就不会给他生孩子！她坚持要离婚，收拾衣服就要走。左杰拉住她，不让她走。拉扯间，廖文静脱口而出：“求你不要再拖累我！”那一刻，左杰热血上涌，失控地操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捅向妻子……直到廖文静倒地不起，左杰才恢复了清醒。他赶紧拨打了110和120，随后，廖文静被送往医院，左杰则被赶来的民警带走……被拘留的日子里，左杰冷静下来，想了许多。他发现自己依然牵挂着廖文静，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久久盘旋在他脑海中。他痛恨自己的冲动之举，对妻子充满深深的愧疚。而在医院养伤的廖文静也在自我反省：难道真的要物质条件充裕了，才能要孩子吗？她家条件也就那样，可她不也长大成才了吗？或许，她真的是过于焦虑，过于强调所谓的“条件”了……

经过再三思考，廖文静做出了不起诉左杰的决定。半个月后，左杰回到家时，发现妻子已经搬走。尽管彼此还爱着对方，但左杰和廖文静都觉得，他们没法跨越过去这段经历。2017年7月，左杰用净身出户的方式，结束了这段伤痕累累的婚姻。

[编后]股神巴菲特曾说，他儿时家里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这才成就了他的辉煌未来。他比喻自己是抽中了“卵巢彩票”。所以，你要不要成为优质“子宫”，给你的孩子提供一张“卵巢彩票”？这成为很多父母穷尽全力追求的目标。就像本文中的廖文静，她就是“卵巢彩票”说的忠实拥趸者。可她过于追求优越的家庭条件，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实上，关于没条件该不该生孩子的问题，有人认为，没有条件坚决不能生孩子，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也有人认为，穷有穷养、富有富教，只要你有颗强大的内心，对孩子言传身教，给他们爱与陪伴，你的孩子一样会很优秀。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认为廖文静做错了吗？如果你是廖文静，你会为了成为优质的“子宫”而奋斗不息吗？欢迎登录知音网或关注知音微信公众号，参与我们的讨论。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