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丝工艺产品的再设计方向研究

2018-02-02龙艺屏方海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8年3期

龙艺屏，方海

（广东工业大学，广州 510006）

一、竹材特性及竹丝工艺产品分类

（一）材料特性

竹材由竹壁、竹节、节隔组成，其中竹壁是用于制作竹丝的最主要原材料。竹壁又由竹青、竹肉、竹黄构成，竹肉中含有许多纤维细胞和导管细胞，呈纵向分布，是竹子纵向强度和韧性较大的原因①，也是竹材能被分制成纤细如发丝的竹丝的主要原因。因其独特的内部构造而被广泛地运于在家具、家居产品中。

（二）竹工艺产品分类

目前竹丝工艺制品所使用的竹丝大致分为三类，一是细如发丝的丝状竹丝，二是精巧细致的篾丝篱，三是细棍状般的竹丝。之所以竹丝工艺在传统竹工艺中单独列为一个类别，是因为这三类典型的竹丝都有一个与竹篾、竹根、原竹段等其他传统竹工艺材料不同的特点——纤细。另外，也由于这个特点，使得竹丝十分柔软，不能自身独立成型，传统竹丝工艺产品多为面状，如龚扇、竹丝帘、竹丝镶嵌屏风等，或需内胎成型，如瓷胎竹编等。

二、竹丝产品的内在设计价值

（一）传统竹丝产品

传统竹丝产品根据用途，大致可分为装饰性观赏性和实用性功能性产品两大类。

传统竹丝工艺产品多为工艺品，用于装饰或观赏，没有特定的使用功能，是人们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后对艺术追求的一种体现。相较于实用性功能性较强的产品来说，手工匠人在装饰性观赏性的竹丝工艺产品上运用精巧高超的技艺，呈现出一幅幅精心设计的图案，带给人们一种视觉感官上的享受，表达对生活的美好祝愿，给予人们精神上的满足。

实用性功能性的传统竹丝工艺产品的功能基本不是该产品的最核心功能，多数是辅助实现产品核心功能的产品附加功能。例如瓷胎竹编茶具，产品核心功能是“盛放茶水”以便用户“喝茶”，而瓷胎竹编的主要功能是保护瓷胎，防止碎裂，同时防止使用者烫伤。

（二）竹丝工艺产品再设计方向探索

传统竹丝工艺产品于现代再设计方面，可从以下几点进行设计探索：

第一，技艺变革——基于制作工艺设计创新。目前竹丝产品所应用的工艺都是沿用传统的技艺，一直以来，所谓基于传统竹丝工艺的创新数量极少，且创新度十分不足，仅表现在用机器加工竹丝，以及提升竹丝的纤细程度等方向。多数情况下，技艺变革是在创作某一作品时，原有的工艺技术不足以满足该作品需要呈现的效果，手工匠人则会想方设法另辟蹊径，以实现该作品设想中的效果，也因此，使得工艺的创新需要一定的机遇与契机。例如在与竹丝工艺相类似的竹编工艺领域，工艺大师何福礼在创作竹编作品《关爱》时，发现传统竹编“规范化”的技法不能很好地表现该作品中松鼠巢的“毫无规律”“杂乱无章”的特点，在不断的观察和不停地尝试后，开创了独到的“乱编法”。②技艺变革这一方面是技术型的设计创新，基于传统的工艺技术发散或改良出新的技艺，相对而言难度系数较高，时间成本和设计成本较大。

第二，化繁为简——基于现代设计思想的设计创新。这一块可着眼的地方较多，基于现代设计思想——“简约至上”的法则，对传统竹丝工艺产品的造型、比例、色彩、纹理进行再设计，制造出适合现代生活的竹丝工艺产品。例如传统竹丝工艺产品的题材多选自十二生肖，风景，仕女等，可通过抽象元素、提取元素等手法将题材多样化、抽象化，避免过于具体，通过色彩选用、色彩搭配等方式达到“简洁而不简单”的现代设计要求。如四川瓷胎竹编手工艺人谭代明所为，将传统瓷胎竹编满编的格局打破，辅以镂空的手法，一改瓷胎竹编繁复刻板的印象。

图1 上下：“桥”系列竹丝扣瓷茶具

图2 上下：“桥”系列配饰

图3 十竹九造：炊烟竹丝吊灯

图5 自然家：“镜”吊灯

图6 黄平超作品“迹”竹丝穿丝屏风

图7 “上下”竹丝镶嵌类产品

图4 自然家：“海”台灯

第三，融入生活——基于功能的产品类别设计创新。这一方面是最简单快速突破点，同时也是最多现代设计师及设计工作室目前在做的创作。传统竹丝工艺产品多为装饰性观赏性的工艺品，或作遮挡用的家居摆设，如屏风、挂屏等，产品范围窄，产品功能较少且较弱。竹丝工艺产品的再设计应当拓宽竹丝工艺的应用领域，将传统工艺与现代生活用品相结合，使其融入当代生活，不再走过于工艺品的道路。

第四，材料相接——基于不同材料结合的设计创新。与“技艺变革”类似的是，难度系数同样较高。传统竹丝工艺产品也有不同材料结合的例子，如瓷胎竹编茶具，即竹丝与白瓷的结合。若要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一是寻求与其他材料的结合，如金属、皮革、布料、塑料等广受大众欢迎的材料；二是结合方式的创新；三是在其他材料上呈现竹丝产品的效果。

三、竹丝产品现状及再设计案例分析

（一）竹丝编织类

瓷胎竹编是源自四川成都地区的传统竹丝编织手工艺品，对竹材要求极其苛刻考究，所得竹材原材料通常只有中间几节适用于制作瓷胎竹编所需的纤细竹丝，因而有“一百斤竹子仅抽丝八两”的说法。③由于编织时需用特细竹丝，机器加工而成的竹丝粗细程度无法达到瓷胎竹编的要求，因而瓷胎竹编的手工匠人仍在使用手工的方式制丝。作为一门传统手艺，瓷胎竹编无疑也是一项工艺细密复杂、生产流程长、耗时量大、耗材量大的技术活儿。

由于近年来市场经济的刺激，快餐式消费时代的来临，人们日趋变化的审美观念无不时时刻刻冲击着手工艺行业，现代竹丝编织手工艺人也吃力地支撑着他们的手艺，想要将他们手中的技艺传承下去，却奈何这一“收获远不及付出”的行业学徒难寻。④然而，许多竹丝编织工艺产品却徘徊在图案样式上，多为古时车马、名人轶事、国宝熊猫等题材，更有甚者制作的是各种动物造型的竹丝编织工艺产品，牛、虎、鸡、狗等纯装饰性的工艺品，虽是精挑细编，与新时期的审美观念却又相悖。一味的寻求传承而不创新，就是技艺发展的最大绊脚石。反观国内外设计师与手工匠人合作所创作的竹丝编织作品，或设计师旗下品牌所推出的竹丝编织产品，更能体现竹丝编织的创新传承。

1.技艺变革——“上下”竹丝扣瓷茶具的工艺设计创新

“桥”系列竹丝扣瓷茶具（图1）以瓷胎竹编技艺为基础，结合温婉如玉的素胎，纤细轻巧，精巧编织，与壶的造型完美融合。这套茶具的竹丝编织方面更是在原有瓷胎竹编技艺的基础上加以创新，从原始的“压一挑一”等编织方式为基础，设计出“双线交叉走丝”的编织方式。

传统的瓷胎竹编用的是一层经篾竹丝，单根纬丝垂直于经篾编织，编织而成的表面趋于平面。而“上下”的手工匠人在制作竹丝扣瓷茶具时，使用的是两层经篾竹丝。当经篾增至两根，编篾也加至两根时，编织的空间发生了改变，从传统的二维编织表面变成了二维半。两根竹丝交叉编织法，在素色的瓷胎上，交织成了两种图案，创造出新的竹编肌理，立体效果比之前单丝编织要更好。

另外，这一系列竹丝扣瓷茶具抛弃了传统图案样式的编织，打破了以往满编的格局⑤，采用的是素色的竹丝，运用新的编织手法使其附于底胎之上，清新素雅，对比五彩的图形样式，素色的竹丝编织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念；同时，适当的留白也使得产品不那么刻板，留出一部分白瓷与竹丝质地作对比，也更具有东方韵味。

2.融入生活——“上下”瓷胎竹编手镯的产品类别设计创新

“上下”在瓷胎竹编这一传统竹丝工艺上的创新传承可谓是绵延不绝。“桥”系列配饰（图2）选用白瓷手镯作为底胎，以竹丝扣瓷工艺为基础，把“竹”与“瓷”这两种材质紧密地连结在一起。传统瓷胎竹编选用的底胎多为陶瓷或漆器的茶具、花器等生活器皿，而「上下」却另辟蹊径，把瓷胎竹编的技艺运用在手镯饰品之上，使瓷胎竹编的工艺产品不仅仅局限于茶具、花器，将瓷胎竹编的应用范围扩大至饰品范畴。

（二）竹丝穿丝类

传统的竹丝穿丝工艺产品以竹制鸟笼为代表。卡拉鸟笼则是源自贵州黔东南卡拉村流传下来的一门技艺，是一种传统的竹丝穿丝产品，至今已有数百多年的历史,此前只有村里老人懂得如何制作。⑥近年来，得益于其村支书的大力支持，全村开始学习制作鸟笼，并以出售鸟笼谋生，才使得这项技艺慢慢发展起来。然而，卡拉鸟笼的发展也只是从手工制作转变为机器打孔，其他工序仍需要手工进行。但竹丝穿丝的工艺却没有仅仅局限于制作鸟笼上，许多中国乃至日本的设计师或设计工作室开始着眼于竹丝，利用竹丝穿丝工艺制作灯具或工艺品等其他作品。

目前，由于竹材所显现出的优良特性，许多设计师及设计工作室都着眼于竹材的创新应用，其中也有不少人看中了传统竹丝穿丝工艺，皆因其多变性，可塑性强，可形成各种各样的造型。但是，纵观目前的传统竹丝穿丝工艺再设计产品或作品，多为灯具。究其原因，一是灯具造型可变性高，没有特定限制，且对受力大小要求不高，容易实现；二是竹丝穿丝产品的制作仍需手工进行，对于大件的稍微复杂的产品而言难度颇大，耗时也将增加，这样所制作而成的产品不仅低效率，而且时间成本十分高，并不能大量生产，定义其为“产品”稍有牵强，只能算作竹丝穿丝工艺品。因而灯具或一些小型家居用品不仅体型小巧且造型简单，即使是手工制作也能满足供应。

1.技艺变革——“十竹九造”炊烟竹丝吊灯的工艺设计创新

炊烟竹丝吊灯（图3）同样基于传统竹丝穿丝工艺而成，但却是“十竹九造”品牌所有灯具中最特别的一盏吊灯。“十竹九造”的灯具多数是基于传统竹丝穿丝工艺而设计制作的，而制作灯具所用的竹丝要么是笔直的，要么为了造型需要有少许的弯曲；而炊烟竹丝吊灯所用的竹丝是弯曲成波浪状。造型上，利用竹丝的天然柔韧性，模拟炊烟袅袅的律动，将竹丝的自然特征融入到产品造型中；工艺上，打破了传统竹丝穿丝工艺使用竹圈固定竹丝的做法，使用竹棍纵向固定波浪形弯曲的竹丝。值得一提的是，在结构上也实现了零五金件的设计方式。整个产品将传统竹丝穿丝工艺和现代竹工艺结合在一起，实现造型的突破，并造就工艺的突破。

2.化繁为简——自然家“海”台灯的设计思想创新

自然家的“海”台灯（图4）虽然用的也是竹丝穿丝的工艺，但有所不同的是，“海”台灯的四周并没有布满竹丝，两个曲面各用了十几根细竹丝交错编织，竹丝头尾固定在竹筐上，与“上下”“桥”系列竹丝扣瓷茶具打破了以往满编的格局相似，自然家的“海”台灯也打破了全部穿丝的传统做法，赋予竹丝穿丝新的纯装饰意义。同时，利用竹丝的柔韧性，将其弯曲形成一定的流动性，纵横两个方向的竹丝交错相连，上下两部分的竹丝连接处似有似无，弯曲的竹丝看上去有点像海浪的浮动。

3.融入生活——基于灯具和花器的产品类别设计创新

“镜”吊灯（图5）的工艺与卡拉鸟笼相似，都有竹圈，竹丝也都是穿过竹圈，并通过竹圈进行固定。稍有不同的是，这几款吊灯所用的竹丝不需要弯曲，但竹圈上要钻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孔。稍复杂的灯具是UFO创意竹编吊灯，基本上每个竹圈上有两个甚至三个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孔，一共有近三百个孔，钻错一个孔的位置，竹圈就算作废了⑦。

竹丝工艺产品再设计的种类除了常见的灯具、花器等小件型的生活用品外，也不乏大件型的家具产品，如产品设计师黄平超的作品“迹”竹丝穿丝屏风。（图6）

“迹”竹丝穿丝屏风以竹材家具匠人所道的“尊重竹性”为设计理念，据设计师黄平超描述，老师傅们口中的“竹性”指竹材的柔韧性、透光性、亲肤等特质，在一定的弯曲、扭曲、变形下，竹材仍能保持的特性。在这件作品中，设计师黄平超以现代竹型材代替传统竹丝工艺里的竹箍（竹圈），利用竹丝天然的柔韧性，把穿插在外框的竹丝整体扭曲变形，同时，运用“单体重复”的设计手法，以一个方形外框为单体，在黄金分割处用竹板材分隔开，使方形单体在视觉上不会过于细长，另外，中间的竹板材对竹丝也起到了一定的固定作用。该作品把竹丝穿丝工艺应用在常见的家具产品中，扩宽了竹丝穿丝工艺的应用领域和产品种类，使传统工艺离现代生活更进了一步。

（三）竹丝镶嵌类

源自温州地区的竹丝镶嵌技艺，自20世纪末开始，部分工序已开始使用机器加工，提高了生产效率，缩短了生产时间，但制作底板以及雕刻和镶嵌白桃木等工序仍需要手工制作。再者，竹丝镶嵌皆为工艺品，作收藏、装饰、摆饰之用，或作屏风、挂屏，没有其他实际的用途。另外，竹丝镶嵌上所镶嵌的白桃木多为汉字、山水、花鸟、虫鱼、人物等形状，与木雕相似，除装饰外，并无其他实用价值。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贯彻“双百”方针时，温州市艺雕厂的工人和花板艺人试制成功了切割竹丝的机器设备，从此竹丝底板的生产进入批量阶段，缩短了生产时间，提高了竹丝镶嵌的生产效率。目前，只剩下张锦达这一位老艺人还在从事竹丝镶嵌创作。面对这一耗时耗力却不赚钱的古老技艺，许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习和继承这项技艺，就连张老先生的儿女也都不愿意从事。但张锦达却不那么担忧，没有失去传承技艺的信心。所幸的是，瑞安市职业中等专业学校开设了“竹丝镶嵌”学习班，特邀张老先生前来授课，使得这项传统技艺得以传承。⑧然而，竹丝镶嵌的再设计产品却鲜有所闻，张锦达先生也只是遵循着传统的做法，按部就班地制作竹丝镶嵌。

“随意”竹丝镶嵌名片夹（图7）将传统竹丝镶嵌的技艺应用在普通生活用品——名片夹上，竹丝镶嵌的方胜纹图样作为名片夹两面的装饰。这件产品最大的创新点是将传统竹丝镶嵌工艺与现代生活用品相结合，印证了“上下”品牌的宗旨：致力于传承中国文化及复兴传统精湛的手工艺，通过创新，使其重返至当代生活。

而后推出的竹丝镶嵌笔盒，竹丝镶嵌随身镜，都使用了和竹丝镶嵌名片夹一样的设计手法，这里便不再赘述。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清影”系列收纳盒，同样是将竹丝镶嵌运用到实用的功能性产品上，但与前面竹丝镶嵌再设计产品不同的是，前面所提的产品都只是运用在其中一面，竹丝镶嵌的装饰性更加突出，功能性反而不强；而这套收纳盒把竹丝镶嵌运用在了产品的四面，意味着在该产品中，竹丝镶嵌部分将有着支撑及包围收纳盒内容物的功能作用，突出了其功能性，然而装饰性也有增无减。

四、结语

纵观三种传统竹丝工艺的竹产品再设计，都存在一个问题，产品缺乏独到创新。现有的竹丝工艺产品大多为茶具、灯具、果篮、花器或其他家居装饰用品，种类有限，用途少，缺乏深入挖掘探索，使竹丝工艺产品的发展方向被框住，受到一定的局限⑨。同时，竹丝工艺产品缺乏创新，一个是前面提到的种类的创新，另外是工艺的创新，例如技艺的突破和利用机器大量生产等方向。技艺的突破指的是在原本技艺的基础上，突破传统，创造更高水准的制作方式；利用机器大量生产意味着改变现有的手工制作方式，使竹丝工艺产品摆脱浓重的手工艺品气息，更有产品质感。

可喜的是，“种类的创新”以及“工艺的创新”这两点“上下”这个品牌均有涉及到。它旗下的“桥”系列竹丝扣瓷茶具就属工艺创新，开创了“双线交叉走丝”的编织方式，使传统瓷胎竹编实现了二维半空间效果；“桥”系列配饰和“随意”竹丝镶嵌名片夹这类则属于种类创新，将瓷胎竹编和竹丝镶嵌技艺分别运用到手镯饰品和工作用品名片夹上，拓宽了传统竹丝工艺的产品领域。然而，更深层次的应用仍待发掘，竹丝工艺产品的发展依旧任重道远。■

图片来源：

图1、图2、图7：“上下”官网http://www.shang-xia.com

图3：十竹九造”官网http://www.madebamboo.com

图4、图5：自然家官网http://www.naturebamboo.com

图6：设计师黄平超自摄

注释：

①周羿君. 竹材特性应用于产品设计之研究[D].台北：国立台北科技大学，2009.

②吴旭华. 走进故宫的竹编师[N].人民日报海外版，2009-08-18（007）.

③李亦奕. 制牍为丝织丝成网[N].中国文化报，2015-01-11（008）.

④沈允宁. 瓷胎竹编手工技艺的制作及保护[J].长江文化论丛，2011（00）：103-108.

⑤中央电视台. 探索·发现栏目第20130520期手艺第三季：竹丝扣瓷

⑥中央电视台. 探索·发现栏目第20110523期手艺第一季：卡拉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