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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灵记

2018-02-01曹静

北方文学 2018年36期
关键词:父王神鸟天保

曹静

话说天保亡灵升天,飘至玉皇大帝殿前,玉帝远远的瞧见他,向太白金星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下界刷煤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太白金星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厮原是太上老君丹炉中的煤炭,偶因触着丹气,成了精,下世投胎为人,降生凡间,却因通体乌黑不为世人所待见,因重返天宫,向陛下乞怜,愿永世为炭,再不为人。”玉帝遂道:“原来如此,你便引他前来,寡人问他。”金星道:“遵命。”

天保即刻走上殿来,唱了个大喏道:“还望陛下恕罪!”玉帝因问:“卿为何故至此?”天保听闻,不觉滴下泪来,那泪划过脸面黑漆漆如墨一般,直至落将下来,方知为透明色儿,哽咽道:“这叫俺怎么说。”

原来这天保为炭时,不曾尽心尽力,一心想着逃下凡尘经历经历,又因炭无眼无耳,不知投胎技巧,以致下界为人时没投的好人家,止在穷乡僻壤的穷人家,自出生起,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在十七岁上亡了父亲,其母改嫁,撇下一个孤儿苟活,好在这天保已身长七尺,可以自食其力也,遂移至深山独自居住,每日拿了弓弩,背了斧斤,上山寻野物,挣得个腹饱体暖,倒也自在。

这日,天保似往常拿了弓弩上山寻野物,迷迷中至一往日未曾经过之处,忽闻前方有异物怪鸣,不知何物,遂大着胆子扒开杂草寻个究竟,鸣声渐近,天保越发放轻了脚步,忽见前方金光闪闪,正眼看时,方见一神鸟:

羽有一十八种色,冠有三十六种颜。

流光采照非凡间所有,跃金隔尘只天上有闻。

天保心下想:“这是何物,竟如此美丽,倘或捉住家去,与我做个伴也未为不可。”正想间,早已拔开脚步,轻声前行,因这林子树大遮日,草长兜风,又因这天保通体乌黑,乃行至神鸟身后都不曾被发觉,天保看好时机,猛扑上去,将神鸟按在身下,这神鸟被惊,尖叫哀鸣,吓走一林子鸟雀,奈何天保气力不小,其翅半点也动弹不得,天保随即扯下绳子,五花大绑起来,扛回了家。

刚一回家,只见那神鸟伏着地不住的喘息,顷刻间变做个美貌小姐,你道她怎生模样:

一双丹眼慢启,一丝游眉若颦,并具沉鱼落雁之容,兼有闭月羞花之貌,娇喘微微动人心,泪光点点乞人怜。

天保惊道:“你莫不是天女下凡?”只见那天女哭道:“我不是天女,是那方寸天山的孔雀公主,名唤姝儿,适才正唤我父王也,求好人发发慈悲放我家去罢。”那天保哪听得她言语,只管痴看,公主就越发哭个不住,天保方才惊醒道:“你此等容貌,俺正缺个操持内务之人,你若不弃嫌,与俺作个浑家可好?”公主闻言,急得满地打滚求饶道:“求好人放过我,我原是孔雀,怎可配人?且此事父王尚不得知,我岂敢自作主张?”天保听闻,只当是公主有意,因惧怕父王威严不敢允,遂走至公主跟前道:“你跟了俺,就入了人世,不再被你父王管辖,你便跟了俺,如何?”那公主闻言,吓得面如土色,道:“此法虽好...只是你这肤色黝黑,若带你见父王想必....不如你暂且保养肌肤,待你肤色变好,我再告知父王,可好?”天保闻言惊道:“俺自出生起,从不知自己肤色,”言毕思索片刻道:“既如此,俺自保养,公主放心便是。”公主道:“可否放我家去?”天保道:“那是自然,只是俺从何处寻你?”公主道:“你只到方寸山脚呼唤,我定能听见。”天保随即解了绳索将公主扶起来,那公主立刻抖抖身子变做个五彩斑斓的神鸟,展开个金光闪闪的大翅,拍着土乘着风向天飞去。

只见那痴汉颠颠儿的走向池边,左照右照,看不出肤色黑白,只见得水中倒映着个人儿,毛剌剌一头乱发,脏兮兮一脸烂泥,真个不中看!方用手掌舀起水来揉搓两颊,后索性脱下虎皮衣,跳进池里揉搓起来,洗毕只觉神清气爽,更自认已白了大半,心下又想:“俺虽是久住深林,不入闹市,但娶亲之事马虎不得,也须得齐齐地备好聘礼,置好婚房。如此,这便收拾了行装,镇上去也!”

又说那公主至晚间归家,早见父王母后等候在林子里,公主遂放開嗓子大哭一场,那孔雀王闻见,忙向女儿询问,公主哭道:“父王不知,适才女儿不见得你,四处呼唤,谁知遇着一个黑汉子,他将我捉住,五花大绑,带去了他那草舍,女儿因不慎变作人形,他觑我美貌,强逼女儿与他成亲,还说若女儿不从,定要了我性命也!我借口儿骗他才得放我归来,父王啊!女儿险些儿落入虎口也!”那孔雀王登时大怒,道:“岂有此理,他若再闯入我国中,定将他碎尸万段!”

且说这天保正收拾行装,瞧见墙上的七八张虎皮,遂取下来,打算拿与市上卖,得几个钱,也好置些丝被纱帐之类。

一路曲曲折折,磕磕绊绊,好不辛苦,方到镇上。

天保来到镇上,只见那人烟阜胜,不可胜数,货物摊贩,不可言量,把个山里汉看的两眼生花,良久方寻了个空处,扯起嗓子叫卖。

不多时,一个下人模样的十七八岁小厮,上至天保跟前问道:“那黑汉子,你这虎皮,甚么价钱?”天保已是许久不与人交易,也不知银两数目,只管叫:“一两银子一张。”那小厮却也不曾说甚么,只从袖管内摸出一锭银子,口内道:“全卖与我罢,这些银两足够,剩下的你自拿去买酒吃罢。”天保道一声:“多谢。”又叫住正待要走的小厮,问道:“你方才叫俺黑汉子,俺当真生的黑么?”那小厮笑道:“当真生的黑,怎的?”天保一听,心下便慌了,怪到公主嫌他,他还只当是泥垢,原来真这般黑。这可叫人如何是好?思索着,也不管纱帐香枕,只一心想变白。正走着,在前方忽然走来个白发老瞎子,肩挎一口袋在那里叫卖,天保正寻思,不曾看见他,便撞的那老人险些跌一跤,那老人道:“你怎的不生眼睛,敢欺老人!”那天保也不曾将他的话听进,只瞧着他怀里的膏药,遂问道:“你这药,作甚么用处?那瞎子一听,心下窃喜,想着生意上门,便问:“这药包治百病,无数疑难杂症,一涂便好,先生可要试试?”天保道:“可否使肤色变白?”那瞎子满口应承道:“当然可以,此乃海上仙方,一般的不与人,今日与你有缘,就七文钱卖一盒与你罢。”天保拿了药,欢欢喜喜回了家,不消多说。

回了家,进到里屋,天保便急不可耐的揭开那药盒儿,只见里边装着些许白凝凝的药糊儿,便胡乱涂抹了一脸,饭也不吃,只管上床睡去,只等明日变白也!

不料这天夜里,天保却觉着皮肤瘙痒起来,他也只当是药糊儿奏效,不去理他。谁知那脸上全无消退之意,至后半夜却疼起来,那疼痛似潮水般奔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天保疼的爬起来,摸黑到了池边,捞起一把水就往脸上抹,谁知那药糊儿和着水入了眼,天保双眼即刻火辣辣的疼起来,顷刻又像万根针儿刺一般,这可怜的人儿疼的滚做一团,本想取些池水洗眼,奈何双眼早已被那药糊儿燎坏,任凭他怎的洗,都是看不见了,天保可是瞎了!那天保在疼中早把那行骗的老瞎子骂了不下万遍,你道那骗子卖的是甚么狗皮膏药?那瞎子本不懂医,只将些白面和了水放入盒中,又将炼丹道人丢弃的丹药磨成面子掺进去,这般才使的天保双眼失明,可叹可怜!

又说这天保,正自哀怨嗟叹,想着一人在这深山,无亲无故,又想自己从小儿没了爹娘,本就孤苦,如今瞎了,叫人如何是好!只为的个摸不着的浑家!浑家!天保想到,公主曾许了他亲事,如今自己早已变白,公主想必不再弃嫌,如此说来,便往方寸山寻公主也!

那方寸山之路,弯弯曲曲,道路难行,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树枝儿,草刺儿,勾着他的衣裳皮裙,划破他的脸面臂膊,真个艰难!

不觉间已到了国中,天保便扯起嗓子乱叫,也不知叫了多久,方被公主听见,此时那公主正自梳妆,听得是天保,便嗔他两个小丫头子道:“你们这两个小蹄子还听甚么?还不叫侍卫打发了走。”那两个丫头立刻慌慌张张跑出去,天保却已不在原地,此时已立于正殿上,只听得孔雀王怒斥一声:“那里来的凡人,闯入我国中作甚?”天保一听,便知是孔雀王,遂唱了个大喏道:“岳父在上,请受女婿一拜!”那孔雀王听见,益发恼怒道:“你这厮胡说些甚么!寡人何时与你有亲?”天保道:“大王怎的不知,莫不是公主没有禀报,只因公主去岁与俺结缘,并许了俺的。”这孔雀王一听,登时勃然大怒,拍案道:“原来是你这厮劫持我公主,来人呐!先打五十大板,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天保急欲辩解,那侍卫那容分说?遂七手八脚将天保按在地上,这边板子早已备好,正待要打,只听殿后有人道:“且慢。”这天保抬頭细细听,发现来人正是公主,遂感动地泣涕涟涟,连声高呼公主,那公主却连正眼儿瞧他一眼也不曾,只管对孔雀王道:“父王,我孔雀国中好容易来了凡人,这却不是待客之道。”王道:“姝儿的意思是……”公主转身向天保笑道:“你可当真要娶我?”天保笑道:“当真。”公主笑道:“那我可否试你真心?”天保惊道:“公主竟疑俺真心?既如此,俺便起个誓,倘若俺对公主不是真心,俺就天打五雷轰!”公主笑道:“断不要这样厉害的誓,你既要表真心,只需在我国中天树旁儿跪上十日,天晴落雨,刮风下雪双脚都不略动一动儿,我便信你,如何?”那天保心下寻思着:“想俺小时候儿遇上天旱水灾,七八日不沾米也是有的,再者俺这身子正健朗,跪上十日想必不成问题。”遂对公主道:“公主既然疑俺真心,那俺跪就是。”公主笑道:“如此,甚好,来人呐,将此人引往天树下。”殿前随即闪出一个侍卫,将长矛递与天保,天保紧紧握住长矛,一路跌跌撞撞去往天树。”

你道这天树是何物?原来世人只道人间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孔雀国中也有,只这菩萨乃是树形,内有长生树灵。这树不止管理国中人员之生、老、病、死,天气之四时变化,乃至方方面面,无所不管,无所不通。天保临行前,公主早已只会这树灵,可怜这痴心的天保,有罪受了也!

不多时天保已来到树下,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侍卫离去不提。

日已落西,这半日却无事,直至夜间,天保只觉脊背疲乏,略略儿动了一动,顷刻间便狂风大作,周遭儿似有千百只蛾儿飞将起来,打在天保身上,你道这是甚么?原来是鹅毛般的雪片儿被狂风吹起来,那热闹,真个是:

狂风突起沙石走,天气骤寒白魔飞

可怜痴心外路客,蒙欺变作冰雪人

天保大惊到:“这孔雀国去俺那草舍也不远,怎的天气这样恶劣,真个冻杀俺也!”正想间,这大雪早已漫了天保半身,这痴汉只管双手乱舞乱扒,却也赶不上这下雪的猛劲儿,不消一刻,便被冻的四肢麻木,双臂仍在空中乱抓,双腿却不曾挪动分毫。天保又奋力将身一抖,将身上积雪抖落,鹅毛般的雪片儿又立刻飞来,如此一抖一落数个回合,天保早已累的重重摊在地上。不一会风却渐渐止了,日光下澈,天保那冻的僵硬的身子早已动弹不得半点,此时受了日光渐渐回暖,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继续跪着。太阳越升越高,天保暖了的身子却热了起来,怎奈这日头不减,天保脱下虎皮衣却还热,悲叹道:“方才那样冷,如今又这样热,这是要俺的性命呐!”思考间早已汗如雨下,脚底犹如放了炭盆儿一般,地上的雪也不知何时全已化完。这样的毒日头,谁人经受的起?天保已精疲力竭,双腿仍跪着,却昏昏睡去,恍惚见瞧见前方飘来一黑一白两个人儿,天保大惊道:“这莫不是黑白无常?这样说来,俺必定是死了,怎的这样不经事,辜负了公主的情意!”正想间早已泪如雨下,悲痛欲绝。此时无常已到,白无常道:“那汉子,跟我走罢。”天保止住泪道:“俺却去不得。”黑无常笑道:“你道是去何处?怎的就去不得?”天保道:“莫欺俺无知,尔等不是那黑白无常?只是俺不是凡间人物,不合你阴司管,你索我怎的!”原来这天保自魂魄出了窍,便回想起前生各般儿事来,知道自己乃是炭精转世。黑无常道:“原来如此,想是弄错了,你便去罢。”遂各自飘然而去。天保心下想:“原说好十日,今日止两日,便断了气,可悲可悲!这便先去看看公主,再上天宫不迟。”这魂儿便慢腾腾荡悠悠飘至公主寝殿。

且说这公主早知天保已死,死时仍是直挺挺地跪着,向丫头笑道:“这不是死了!才挨他两日便受不得,呵,这样的人也想与本公主成亲,做他的青天白日梦!”一旁儿的丫头道:“倘若他挨过这十日,便怎的?”公主笑道:“倘若他挨过十日,我便反悔说二十日,就是个铁打铜铸的身子,也挨不过这一寒一暑的天色!”这些话儿天保句句听的真切,只觉心如刀绞,悲叹道:“想这人间走一遭,本不图富贵,只望有个知心的人,公主呵,你将俺骗得好苦!”自此便心灰意冷,上往天宫。

玉帝闻言,叹道:“好不悲切!如今寡人也不治你罪,你仍回你的八卦炉,尽心炼丹。”天保遂辞别玉帝,飘至三十三重离恨天外太上老君处。

自此,这段荒唐故事也终了,噫!真个是:

超脱苦难还天去,心如止水为煅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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