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人难,画鬼易”谈对美术创作启示
2018-02-01蔡月恒
蔡月恒
在《韩非子论画》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周齐王问为他作画的画家:“你觉得画什么最难?”画家说:“画犬马最难。”周齐王又问:“画什么最简单呢?”画家道:“画鬼魅最简单,因为犬马之类,随处可见,画起来难,而鬼魅无形,看不到也摸不到,天马行空,所以画起来简单。”这个小故事一言以蔽之——“画人难,画鬼易”。后人解释为凭空瞎说很容易,但是要想有真才实学却需下一番功夫才能获得。
那么从美术创作的角度出发,怎样把“难画”的“人”画好呢?
一、勤学苦练,意到笔随
“画人难”难在神韵姿态,一颦一笑,需要画家对描绘的对象进行多次的写生,临摹,才能熟能生巧,意到笔随。画家黄永玉的荷别有一番风韵,在他展出《风荷》、《白荷》之前,画了近万张的荷花写生,白描手卷。著名画家吴冠中作画可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停歇,废寝忘食。书法家林散之先生自谓三句偈语:“墨水三千斛”、“青山一万重”、“大力煎熬八十年”。因此以画竹为喻,从“眼中之竹”到“手中之竹”再到“胸中之竹”是一个漫长艰辛却必不可少的过程。绘画技巧是创作的基础,只有根基稳固了才可能有千变万化的形态,和艺术家内在思想的自由表达。
二、源于生活,忠于生活
为何画鬼易?鬼神看不见摸不着,天马行空,胡编乱造就能画出。艺术家如果闭门造车,想入非非,完全脱离现实生活,结果编造出一些虚假空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作品,就如画鬼一般,人称“鬼画符”。
俄国文艺理论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言:“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这句话老生常谈,却是万年真谛。艺术家若没有感受过山间凉爽的微风,晒过古城里温暖的阳光,亲眼见过稻田里金黄的麦浪,怎能创作出悦人眼目的作品呢?艺术家若没有品尝过世间的冷暖,经历过人生的起伏,又怎能创作出打动人心的作品呢?
19世纪法国农民画家米莱,以茅棚作画室,平日里边劳动边作画,他笔下的农民形象真实纯朴,感情真挚,他所表达的质朴亲切的艺术语言深受人们的喜爱,有人说米莱的画就像一面镜子,真实的反映了法国十九世纪的农村面貌;17世纪伟大的巴洛克艺术家贝尼尼在创作《圣徒拉弗莱迪的殉教》的时候,甚至光脚站在火烫的炉子上,就为了体验圣徒殉教的痛苦;画驴“圣手”黄胄为了画出驴生动的形象,曾蹲在田头地边和街市旁,成千上万次观察驴的动态。从这三位大师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每一个形象,都是生活海洋里的一滴,而这一滴是在平凡却不平淡的生活中不断积累而成的。
有一种变相的“鬼画符”更加可怕——对现实的粉饰。罗丹说:“艺术所认为丑的,只是绝无品格的事物,就是既无外表真,更无内心真实的东西。”一些人认为他们在现实中认为丑的东西不是艺术的材料,甚至想禁止艺术家表现自然中是他们不快的现象。面对被“掩埋”的事实,需要有人站出来将粉墙击碎,为现实说话。现实主义画家卡拉瓦乔被学院派的理论家抨击其缺乏高雅,是“粗野的人”,“没有诗意的画家”,“是美的破坏者”。卡拉瓦乔的祭坛画《圣马太和天使》,他将马太画成一个半文盲的样子,遭到了其他画派的质疑,但在他心目中马太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应当像农民一样粗野,朴实,他的美不在于外表,其实卡拉瓦乔有着自己美的标准,只不过他是在下层劳动者的身上和内心去寻找美,卡拉瓦乔的作品中把生活的真實性和人民性一起表现出来,他之所以追求真实,更是为了向一切粉饰现状的虚假艺术作斗争。委拉斯圭支画菲利普四世的侏儒塞巴斯提恩时,他给侏儒如此感人的眼光,使观众看了,立刻明白残废者内心的痛苦——为自己的生存,不得不出卖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而成为一个玩物,一个活傀儡,这个畸形的人,内心的痛苦表达的越强烈,艺术家的作品越显得美。
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坚持真理,而不该一味的迎合。荷兰画家伦勃朗他遵守的原则是“我就是我”,他曾说:“我是磨坊主的儿子,哥哥是皮鞋匠,即使用世界上所有的丝绸锦缎,所有的雀毛花边加在我身上,一点都不能改变我。”他是一位最清醒的现实主义者,没有屈服和迎合定货者的口味和要求,我行我素,在伦勃朗看来,艺术就是艺术,艺术家不应该是商人。贝尼尼虽然是一代巴洛克艺术大师,但在他创作的中后期他渐渐脱离了生活,作品形式虽然优美依旧却空洞乏味。同样是大师的委拉斯圭支,被称作真理画家,他的为人和他的作品都表现一种刚正不阿的正气,身为宫廷画家从不阿谀奉承,始终保持着艺术家内心的尊严和自由,他的作品反映了人民的心声,他是一个身居高位而保持布衣本色的大师,他的思想和艺术始终源于生活的。
三、以形写神,揭示本质
艺术不仅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艺术将生活层层拨开,发现生活的真相和本质,并将其表达出来。艺术创作不是一味的堆砌事物,而是化繁为简,拨开层层表象,将藏在现象下的真实提炼出来,并赋予其种种意味,展现给观众看。因此优秀的作品不是一味模仿照搬,而是需要画家在作画时加入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与审美理念,使作品富有神韵和意趣,达到以形写神,气韵生动。罗丹曾说:“无疑的,一个庸人抄录自然的时候,永不能产生一件艺术品,因为实际上他‘视而不‘见,故他徒然描画种种琐屑之处。结果是平板呆滞,没有生命,反之艺者则‘视而有所‘见,他心底的慧眼能深深的洞烛到自然的奥秘。”
我们所知画竹者甚多,为何所画之竹却是形似而经不起推敲?这就是“眼中之竹”和“胸中之竹”的差异,竹虽在眼中却不在胸中,只是眼中有竹而胸中无竹。虽竹画于手中却源于胸中,只有“胸中之竹”才是长盛不衰之竹,郑板桥的竹我们看到了傲骨,李可染的牛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踏实勤劳的精神。中国绘画从本质上讲是不追求单纯的自然表象的模仿,而是研究其精神内涵。对艺术家来说“眼中之竹”并不是他的“胸中之竹”,前者是客观外物的形象,后者则是注入了主观情感的意象。罗中立的作品《父亲》,来自生活的原型,激发了作家的想象与联想,而活跃在作家心中的那个老人,已经不是现实生活中的那个老人了,作家脑海中想象的那些细节,也与原型好不相干。作品中的老人是一个倾注了作家情感的人物,他比原型更丰富,更感人,也更有代表性。
四、画如其人,书如其人
艺术的创作和画家的人品、胸怀、才情、气质、精神境界密切相连的,因此在我国的传统美学之中才会追求“文如其人”、“画如其人”、“诗如其人”、“书如其人”。首先,人品决定“艺品”,明代的文征明曾说:“人品不高,落墨无法”。画家在绘画的过程中,只有自身具有不凡的品格,才能让自己所创作出来的作品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其次,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需要有丰富的学识,达芬奇之所以在绘画艺术中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同他渊博的科学文化知识大有关系,他除了学习绘画技能外,还学习数学、透视学、光学、解剖学等多方面的科学文化知识,为他后来的艺术创作奠定了广博的文化基础。晚清文人何振岱曾教导弟子绘画和弹琴时道:“读书多则意愈足,画无不佳者,此则可必者矣。” “盖弹琴人须有数千卷书意在胸中,不然,则江湖琴匠而已。此间有专门弹琴者,不敢见之。因观其所为诗,尘俗不堪,知其意味之必不美。”若腹无诗书,空有技巧不过是一介“画匠”,如果把绘画作品比作建筑,那么画家所赋予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就是建筑的顶梁柱和承重墙,不然就如挂在酒店、餐厅里的商品画一般,只是让外行“看个热闹”罢了。
“画人难,画鬼易”的典故启示我们在美术创作中,首先要具备扎实的绘画功底,勤学苦练才能意到笔随,而生活是创作题材的源头,但创作不局限于生活素材的堆积,而是拨开现象揭示本质,要有足够的文化积累才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悟性和能力。
(作者单位: 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