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片明亮的羽毛
2018-01-31李晓峰
李晓峰
与一个生命相遇,或目送一个生命离去,都是足以令人唏嘘感慨的事。佛说:生死有轮回。然而谁又经历过转世的喜怒哀怨,况且又怎能记得住前生的种种,所以生命这一来一去是极其庄严、神圣的。如仓央嘉措所言: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在这样明丽的清晨,我错过了一具高贵的生命,它是一只麻雀。
早读下课,我携着书本从教室出来准备回楼下办公室,当步行至隔壁班门口处,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小堆儿灰色的绒毛状物体,起初以为是哪个学生遗落的鸡毛毽子,但这毽子的颜色又不似往日所见之鲜艳。近走几步至跟前,让我一惊,那“毽子”竟是一只不动了的麻雀,它静静的卧在那里,最为显眼的是它小嘴上的一抹嫩黄,凌乱的羽毛在微风中抖动着,紧闭的双眼让我无法看到它的眼神是无奈还是悲伤。
这时,教室里走出一个学生,将麻雀倒提着尾巴拎起,和我讲起了它的死因:撞上玻璃窗,颈项折断。我边听边想,几分钟前,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最终走向死亡时决绝的心理过程。或者,我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我能做什么,除了目送他离开,最好的敬畏与哀悼的方式便是让他魂归万物起源的土地,虽然那里远离了天空的故乡,但一具生命从一个极致走向另一个极致的时候,也许才是完成了生命意义上真正的超脱。愿逝者安息,沉沉的睡去吧,一切都失去的时候,便拥有所有。
再去隔壁班上课时,我特意走到他壮烈赴死的那块玻璃窗前,发现眼前的玻璃窗上赫然粘附着一小片羽毛,我再次惊讶,震撼。惊讶、震撼于那小小的身躯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竟以这样的力量撞击,击碎自己的梦想,将生命最后的一点体征留于那玻璃之上,是证明,是尊严,是倔强,还是殉死,无法猜度。我只能卑微的用最肤浅的视觉系统揣度它高贵的生命取向。
那一小片羽毛是只言片语的遗书,是沉默不说的墓志铭,更是魂飞魄散的梦!
不知带着怎样的心情上完了这节课,我得承认我在瞻仰一具高贵生命的同时,忽略了下面几十双渴求的眼睛,是的,我走神了。神游在历史长河的某一段动荡之中。
历史的镜头对准两千多年前的老子,这位将中国古典哲学推向高峰的伟大哲学家,足以与世界其他各国哲学流派相媲美的大人物,死因也成谜。史书曾记载,老子西出函谷关时,曾被关令尹喜强逼迫著书,于是乎,他留下了中国思想史上的巨著《道德经》,而后更富传奇色彩的是,他乘上一头大青牛继续西行,从此杳无音信。究竟为何出走,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关乎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西施,中国四大美人之首,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间谍,作为越之功臣,吴之罪人的她最终结局如何,时至今日依然众说纷纭,有被勾践沉江之说,有葬泥之说,还有被越国大夫范蠡接走一说。但在《史记》这部权威著作中找不到相关记载,难解的谜团让人倍感缺憾。西施留存于世的价值不仅在于她的美貌,更在于她的智慧与隐忍。不管魂归何处,她在历史上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历史会还她以高贵。
王国维,颐和园投湖自尽。人们找到王国维尸体时,发现他头部朝下倒栽在湖水中的淤泥里,可见其死意已决。多少后来者试图从不同方面解开他的死亡之谜。但我想,这不是爱他,敬他最好的方式。因为从某个角度讲,谜是最大意义的存在。
不论人还是动物,死亡,总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然而,死得其所,又何须贪恋此生。今日之麻雀,完成了一种生命的升华,我想那是追求所付出的代价,无论是现实还是想象,我愿意相信它是循着思想的轨迹而死的。
那一小片明亮的羽毛,它可能飄落于校园的一隅淡成尘埃,可能升腾于幻想的天空不知所踪,也可能匿于历史的某个阶段静观俗世。经年之后,若还有人会想起,想起那一小片明亮,那么生命的价值便得以彰显。
那一小片羽毛,明亮的忧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