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就这样
2018-01-31郭新月
作者简介:郭新月(2000.1-),女,回族,就读于河南省郑州市二中高中部,班长,校学生会主席。该生连续多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获得过2016年中国中学生创新作文大赛河南赛区一等奖,全国决赛一等奖,小学起就参与希望小学支教活动和野外资源调研,多项业余研究获得国家专利,包括:家庭用节水装置,多功能便携饭盒消毒具等,在省部级期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我喜欢听奶奶给我讲故事。
但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是属于奶奶和爷爷的故事。
是一个艰苦卓绝的年代里,两个人从偶然的相遇到陪伴至白头的故事。是一个在茶米油盐里开出花儿的故事。是一个数十年如一日的故事。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故事。是一个我许你承诺,便从天光乍破相守到暮雪白头的故事。
两个年轻人,一个钟灵清丽,一个明经擢秀;一个上有父母旁有姊妹,一个父母双亡伶仃无依;一个像林深黄昏的鹿,一个像广漠晨早的鹰。
相逢有时真的很简单。
我记得奶奶跟我说起那些事情时嘴角上扬的弧度,纵使年轮已经在脸上纵横,但依然可以明媚得让人羡慕。年轻的时候,奶奶喜欢吃桃子,还喜欢吃软桃,就是那种外层有着绵绵的白色软毛,透着淡淡的粉红色的大桃子。爷爷当时是铁路局上下闻名的大才子,文笔清雅,文章简明,格局宏大。自然,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喜好也是了如指掌,一点也不逊色于钱先生投杨先生所好的那股子劲儿。每日东方微明,爷爷便翻身下床,洗漱穿衣,从大铁罐子里细细地捏出不多不少刚好三指能夹住的茶叶,放入从市集上淘回来的茶壶中,沏上开水。然后从椅子上抓起外套和挂着的布袋子,拉开大门就匆匆出去了。回来时,除了布袋子里三五颗新鲜的桃子外,就余下额头绵密的一层汗珠。爷爷的手往往还未来得及敲门,门就柔柔地打开了。绾着一头青丝的奶奶也往往是感动又心疼地接过桃子,催促爷爷去拿皂角洗个手,便去给他煮饭。煮我爷爷爱吃的小米稀饭,在蒸笼上放上切成块儿的南瓜、红薯,再端出自家腌的咸菜。日子不那么难的时候,也会有一碟子的蒜炒肉丝或者烧鱼。
爷爷虽然文笔好,有才华,但家境清贫,时常囊中羞涩,时常觉得愧对家境较好的奶奶,物质上满足不了奶奶,就时不时给奶奶以感情上的体贴。下班之余,为体补家用,大才子爷爷学着钓鱼。每当钓回鱼来,奶奶总是笑着迎上去,接过钓回的鱼,转身用布掸子掸去爷爷身上的尘土,接下来,递上一杯暖暖的茶水,欢喜万分地给爷爷揉揉背。爷爷则享受着奶奶的“优质服务”,不出五分钟,爷爷就会说:孩他娘,我要去剥鱼了。爷爷哼着小曲,给鱼剖膛破肚,奶奶负责做出一锅美味的鱼餐。每当美味的鱼肉上桌,爷爷总是怜爱地看着奶奶,奶奶则把鱼肚上的肉夹给爷爷,望着爷爷,看着他吃下去。每当两人对视时,旁人都能看出那是发着光,闪着亮,互相欣赏的眼光,直感叹神仙眷侣就是这样。
我喜欢这故事。喜欢这故事里平凡而美好的生活,喜欢奶奶嫁给爱情的样子,喜欢那杯早起的茶,那颗新鲜的桃,那扇明亮的门,那碗热糊的粥,那盘美味的鱼。更喜欢的,是沆瀣千里后的归于平淡。
每个人都想要更好的。这本無可厚非。
但一切故事都会结束的。这也顺理成章。
我记得,我跟很多人说过你好,说过认识你很开心,说过很多次的谢谢。也跟很多人说过路上注意安全,说过对不起,说过再见。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已经跟着数次的搬家,留在那一扇扇绿色的铁皮门,插着艾草的防盗门,贴着红色鱼跃龙门纹样剪纸的,普普通通的门后了。也有一些,侥幸没有被缓缓关上的门夹住血肉,唏嘘了几声又忙不迭地拉住我的手。
但当我见到已经古稀花甲之年的爷爷奶奶,抛却了几乎所有旁的事情,只安心的相伴彼此,平淡生活,我于是有幸一窥那些沧桑风云后的长者。于他们,于几十年后的我,那些已经走过的,哪怕是溢满了泪水的,充斥着欲念的,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曾经执着过的,不肯放手的,也都可以抛之脑后了。旅途即将到了终点,那么是否晚点,餐车的饭是否好吃,也都不那么在意了。
人或许就是这样说复杂但又骨子里带着简单的生物。奔波在路上的时候,失意于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衬衫;愤懑于被上司扔进垃圾桶的财务报表;不满于被退回来的简历。为了爱而不得的人号啕大哭过;为了身体日渐孱弱的父母而默默掉过泪。凡是处在这样人生时段的人,我见过的大多数,虽然内心万千波折,但总有一束阳光能直达幽径。但当我们到达终点站,迈步下了车,甭管是车身都已经生了锈长了苔藓的破旧公交车,还是大街上随处乱跑的家用小轿车,半旧半新,舒适安全的那种。下车的人都自带一种平凡,不是精神的平凡,而是看破尘雾回首长安的安然。这种平凡,总觉得车上的人是学不来的,因着赶车的匆匆和忽明忽暗的手机屏幕也是学不来的。这有点像是谢幕的时候,演员鞠躬那一刻露出的笑,温温婉婉的,不急不慢的,汇成映梅玉镜溪,浅浅流过心上,然后轻轻的一个挥手,坐在桃源里垂钓听鸡犬相闻。
在这样的日子里,只希望每次那属于我的厚重的深绯幕帘合上时,那些浓情的,淡漠的,有缘的,无分的;那些话过夜雨时的,那些深潭赠我情的,那些飞雪看梨花的,那些相伴以相宽的,那些人,那些年,那些痛得翻来覆去又美好得暗自庆幸的故事,都绝不仅是从我的心脏边路过,而是一头扎进海洋里,做头偶尔呼吸但深沉迷醉的鲸。最后的最后,当我们看过那些所谓的悲欢离合,是会在有着阳光的午后,相视一笑,鲜衣怒马不减当年;还是会在曾经的那些街头,在昏暗的路灯处,致以亲切又陌生的一句,好巧。
好久不见,真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