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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秦:最是“狼”一低头的温柔

2018-01-30何可人

东西南北 2017年24期
关键词:长发

何可人

他曾是游荡在台北街头的叛逆少年,是歌坛桀骜激昂的狼王,是惊世恋爱里不羁的浪子,是往日沉沦潦倒的情歌歌手,也是如今顺天知命的父亲。

“总有一天你也要凋零。”这是刚出道时,综一唱片总经理跟他讲的,“永远不要忘记,你是齐秦,不是什么万世巨星。”

这些年,年过半百的齐秦看着身边很多有名的人,一个一个从最高点慢慢往下走,有时候甚至是一下子掉下来。

人生匆匆57年,就像一场大梦初醒。但齐秦的梦比别人更多了一分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他曾是游荡在台北街头的叛逆少年,是歌坛桀骜激昂的狼王,是惊世恋爱里不羁的浪子,是往日沉沦潦倒的情歌歌手,也是如今顺天知命的父亲。

2017年在新专辑《穿乐》里,他想表达的是“音乐可以穿越轮回,而时间不能”。

这一世的众声喧哗中,写歌的人做了梦,听歌的人最无情。

齐秦清楚地知道,什么来过,又有什么一去不复返。

怀疑和疏离完美主义

齐秦又是第一个转身。

在那个著名的音乐选秀节目里,他总是率先拍下座位前的按钮,热情地笑着转身。可台上那些欲望在脸上扑腾的年轻人,对他投桃报李的并不多。没有几个参赛选手,选他做导师。

有人统计,某一期节目里,齐秦为选手转身22次,被拒17次。这一度制造了一个梗——“齐秦的椅子很忙”。

和那些大鸣大放、金句频出的导师相比,齐秦不太玩得转当下综艺的笑点。一两个节目下来,他显得有些平淡。

这个看上去好脾气的中年大叔,有着傲人的过去。李健、胡海泉、张亚东、沙宝亮、小柯、老狼……数不清的大陆流行音乐人的生命里,歌手齐秦曾经光芒万丈地占据着他们的青春。

对普通中国人来说,齐秦这个名字更是刻在每一寸旧时光里。大城市里新潮的学生、小镇上嚣张的飞仔、村庄里沉默的少年……那个留着“锅刷头”、戴着墨镜、背着吉他的歌手,用高亮清澈的声音,唱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无数中国青年最私人的心声:自我的、非集体式的、有鲜明性别感的、狼一般的孤独喁语。

这是齐秦的过去时。

转眼到了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年轻人最新的风潮,是用饶舌和嘻哈冲刷心中焦虑。

57岁的齐秦老了,一头长发早已烫直、剪短,墨镜摘下,那副被李宗盛称为“镶着金边的嗓子”不再醇亮,气息也越发短促。

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他,唱着中规中矩的情歌,发表些无甚亮点的导师点评。舞台之上,歌手们向他致敬,导师们在采访中替他抱不平;舞台之下,粉丝在电视机前为他心疼,音乐评论人邓柯甚至写了篇长文《齐秦:曾经的那匹狼王》。

《中国好声音》带给齐秦的尴尬延续了很久。

一些人痛惜齐秦廉颇老矣,另一些人责怪他不爱惜羽毛。

在人們的想象中,一匹桀骜的狼,就算爪牙不再锋利,还是应该待在荒野中绝不认输。就算老去,也应该保持高贵的孤独,远离人群。齐秦不介意袒露老去的痕迹,也不想要与世隔绝的孤独。在他看来,狼的凶猛只用在生存和防卫上,只有人,才会因为一点不必要的欲望而凶猛。

这种包容感,齐秦32岁时就有了感悟。前半生孤绝太久,他想走出来,希望和人建立朴素的情感联系,为别人做一些事,哪怕只是端杯茶之类的单纯动作。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当下世界里,他的处世哲学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

也是那一年,他悄悄对世界说出旷野独白:“不想当‘狼已经很久了。”

逃离孤独,向往温暖,这样的情感选择缘于童年境遇。

齐秦父亲齐济是黑龙江人,年轻时和同省的满族姑娘成了亲,1949年一家人定居台湾。夫妻俩先后生下3个孩子。

齐济的名字源自中国一条消失的古老河流——济水。古籍中,济水发源于内陆,一路向东,独流入海。齐济用济水流经的省份给孩子命名。老大为“鲁”,老二为“豫”,老幺为“秦”,三省从东向西,彼此依傍,又相互独立。

齐鲁比齐豫大7岁,比齐秦大10岁,大学时去了日本,三十几岁回到台湾,现在定居上海。二姐齐豫留学美国后,回台北常驻。三弟齐秦,2000年后落脚北京。三姐弟大半生漂泊,终不能如父亲所寄寓的那样,团聚在一起。

“小的时候其实我是比较孤单的。”齐秦说,自己常常落单。到台湾后,父亲在外面有了另一段感情,母亲则流连在麻将桌前。与大哥年纪相差太大,多半玩不到一块儿;姐姐开朗爱交朋友,齐秦性格内向,虽然年纪相近,却无法总是黏在一起。

齐秦回到家,常常没人管饭,只能去外面的摊上买吃食,偶尔还要给打麻将的母亲叔叔阿姨张罗宵夜。几十年后,他还能记起那些夜宵摊上卤肉和阳春面的味道。长大之后,他一直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小时候的经验告诉他,在外面吃饭不好,只有在家吃饭,才有家的感觉。

一个人住之后,齐秦练出一身好厨艺。和王祖贤一起生活时,在厨房忙碌的人总是齐秦。加上他很会做家务,王祖贤私底下常常喊齐秦“妈”。谁能想到,这个外表狂放酷烈的男歌星,在家会甘愿守在厨房——这不过是当年那个孤单少年,想要一份家的温暖和安心。

经历过父母婚姻的破裂,齐秦自称从小被注射了“不完美免疫预防针”。抱着对完美主义的怀疑和疏离,他放低了对感情、音乐以及所有事物的期待。

现在,出现在屏幕中的齐秦音域不断下降,音色越发疲惫沙哑。他经历了太多挫折与沧桑,不打算掩饰生命的真实:“人终将是会老去的,再年轻的偶像也会老。”endprint

在这个充斥着完美偶像的歌坛,齐秦是最不完美的那个人。他混过帮派,进过感化院,有过丑陋的感情纠纷。30岁之前,这些不完美被他紧紧封锁在心里,成为近10年的记忆黑洞。30岁后,他决定曝光这段经历,对媒体讲述自己的感化院生涯。

长发剪短

他说起青春叛逆期交了一些坏朋友,喝酒闹事,被警察逮住,被法官判刑入狱,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段岁月里,少年齐秦想摆脱孤独,孤独却如影随形;想融入狼群,却因此被剥夺自由。

齐秦回忆,人生第一根烟是偷偷从妈妈放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拿的。11岁的少年躲在家后面的巷子里,磕磕绊绊地抽了第一根烟,无人发现。14岁,他在东海大学附属中学念书,放学后在台中车站下车。车站聚集和逗留着很多不同学校的学生,无所事事的齐秦总是偷偷抽根烟再回家。渐渐地,有些朋友向这个总是独自抽烟的小弟搭讪:“你要是被欺负的话,找我。”

“真的?”齐秦傻傻地跟去了。

很快,他被吸纳为台中联盟“中联帮”第六批成员。

入帮派需要歃血为盟,拿刀割破小拇指,挤一点血倒在碗里。“大家都挤,我们一起喝大家的血。”

狼是少数坚持群居的动物,加入帮会后,齐秦终于获得被罩着的安全感。“那时候在台湾,分本省人和外省人,打得很厉害。只要一落单,本省帮会就过来揍我们。”但他没想过退出,“那时候自以为是,觉得要有很多的朋友在一块儿壮壮胆,要不然被别人白白欺负。”

打架斗殴成为家常便饭。头几次和大家拿刀去砍人,齐秦也害怕,后来就习惯了,他沉浸在频繁的逃课和夜不归宿中。

长发是齐秦被学校开除后,开始留的。那个年代,男生留长发被视为离经叛道之举。齐秦的头发一度留到腰际,野得很。他喜欢去西门町展示自己的长发和喇叭裤。街头想泡马子的阿飞经常被他这身装扮迷惑,在背后搭讪:“小姐。”想抓不良少年的警察,也会远远地指着他大喊:“不要跑!”

少年齐秦以此为乐,警察喊得越大声,他就跑得越快,一次都没被逮住过。

横冲直撞的长发,把他带进感化院。齐秦回忆,法官见到爆炸长发,立即宣判齐秦的罪名为“少年虞犯”,入感化院3年。

这个罪名里,“虞”表示猜度、料想,也带着些许担忧的态度。法官的这个决定,以极其严苛的方式改变了齐秦的人生走向。

很长一段时间,在齐秦心里,长发象征着他的原则,是精神堡垒。

叛逆期留长发,是为表达对父辈意志的不服从。成名后,这头长发让他觉得安全、温暖,不管被电视台封杀,还是失恋带来的冲击,没什么事能让他剪短头发。

除了感化院的3年。入院第一天,他就被剃了个大光头——失去长发,也彻底失去自由。

封禁的岁月让齐秦和孤单狭路相逢,而他,只能负隅顽抗。

感化院的高墙上布满倒刺,被它圈住的世界里,有一套完全不同的逻辑和规范。没有刀枪,却比外面更崇尚暴力,拼斗寻仇每天都在上演。少年犯之間,存在着等级分明的阶层。

拳头是最好的通行证。而更难的课程,是如何安全地和一群“英雄好汉”和平相处,又不丧失底线。

不能太接近,也不能太疏离;不能太格格不入,也不能太激进极端。

入感化院第一天,他就见到操场上一群没穿上衣的大汉,个个身体上刺龙绣凤。没几天,大汉们发现身上干干净净的齐秦,要求他刺青,以示对集体的归顺。齐秦没有挣扎。

深夜,少年们爬起来传阅画册,找到心仪的图案。他们就地取材,把筷子头劈成四半,针插在中间,用线绑紧——用笔在身上画图,再用针沿着笔道划开皮肤,最后将蓝色墨水涂在伤口上。

齐秦的小腹上至今趴着这条龙,他觉得弄得“还可以”。

这是感化院生涯留给齐秦最深的一道疤。那3年险恶的环境,逼出了他最本能的圆滑和平衡世事的技巧。他咬着牙,忍着痛,学会说服自己,学会自圆其说,学会独自面对一切事情。这条龙,成为他的结业证书。

半生过去,岁月把齐秦小腹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龙,变形成肚腩上一幅写意丹青。经年累月,蓝色的龙身失去了明晰的边界,龙的头尾也模糊不清。氤氲的样子,倒是像水墨晕染的重峦叠嶂。

齐秦的头发在北京被剪短,不是情伤,原因出人意表——不想在打高尔夫球时因为长发影响发挥。与袒露年少轻狂相比,齐秦现在更担心的是,镜头中的小腹会不会过分凸出。

50岁后,再怎么保持,身形也难免松弛。他有了小肚子。

狼的姿势

“你知道狼啸的时候是什么姿势?抬起孤傲的头颅,望月长啸。我的歌一般高音比较高,就要摆这个姿势。”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将近3年的时间里,人们在齐秦的歌声里听到各种狼的形象。它们与当时嗓音嘹亮、长发不羁的齐秦完美融合。北方的苍凉大地、荒野中独狼的孤独与坚毅,台湾民众对这样的画面有种难以言喻的向往。这匹狼迅速蹿红,《狼的专辑》在台湾一口气卖了四五十万张。

而在海峡对岸,旷野中的狼对生存环境的担忧、对家园和理想的守护,也折服了一代听众。“狼”时代就此开启,孤独的狼成为很多人对齐秦永远的想象。

1990年,这匹狼带着对北方的想象,来到北方。

这段经历,他连用3个非常——“非常好,非常古老,非常传奇”。

北京当时没有多少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有的是数不清的胡同。胡同里,教授夫人、摇滚青年、文青和诗人、老炮儿和小混混比邻而居,野生而蓬勃,光怪陆离又刺激迷人。齐秦遇见了这样的北京,北京也等到了正在找寻北方的齐秦。

冬天里,他和崔健、栾树,以及刚刚认识的大陆的摇滚人一起喝酒。一水儿的军大衣,齐秦也被塞了一件,他试着穿上,“非常好,就像被子一样”。大家带他去吃豆花庄麻辣火锅,去东来顺吃涮羊肉。endprint

齐秦去胡同里逛,去城墙下溜达。他如今惋惜:“好多古老的北京的东西,你看有些后来都被拆掉了,要是不拆该有多好呢。”

说起当年的北京,齐秦变成兴奋雀跃的说书人。

1991年,齐秦带着最好的音乐团队,给这座城市回报了3场《北京狂飙演唱会》,这是华语摇滚乐史上最好的演唱会之一,开了港台歌星赴京开演唱会的先河。那是齐秦人生中无数演唱会的巅峰:有热情、有期待、有愤怒、有肆意,有最棒的嗓音状态,有第一代虹乐队的完美配合,有思想性也有流行度。

但没有什么是不变的,齐秦不再摇滚。2002年,齐秦出版专辑《呼唤》,狼的意象再次出现在《七匹狼》的歌声里。“时间凝固,一匹狼极目四顾,地平线不断追逐,都市丛林的荒芜……神话的速度,狂野已被驯服。”

这匹狼终被驯服,失去草原后,深陷在都市丛林里,它的狂野和激情也渐渐消失。

中年危机

齐秦说自己中年危机来得比别人早。

当年他是最红的歌手,牢牢占据排行榜第一名,后来慢慢有其他歌手进来,掉到第三名,再过几年,连前十名都进不了。“当时总觉得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很不平衡。”

随着年纪增长,齐秦才慢慢觉得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并不是所谓的胜败,只是自己的沙场。

“不想当狼已经很久了。”这是齐秦在1992年写下的心情。

那一年他32岁,已经开始考虑不唱歌后要干什么。入行10多年,他看透人情冷暖。

“我想早早退出这个残忍的行业。”基于这样的考虑,齐秦去EMI亚洲公司做了两年总经理。

当总经理的齐秦是怎样的?

公司员工许常德说,“就是整天见不到人”。

公司秘书说,“总经理在楼下打架呢,20分钟后回来。”

齐秦说:“做一些幕后的工作,仓储、管理、应酬,给大盘商去塞红包,反正就是乱七八糟。”

洒脱不羁的日子没过多久,齐秦迎来入行第二次重大危机。在EMI工作,没有出唱片,也没在意财务状况,债台高筑都浑然不知,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跑去向地下钱庄借钱,谁知债越滚越多,越来越还不起。

齐秦把房子卖了,什么都卖了,甚至还跟姐姐借了钱,还高利贷。债还了,可日子开始变得艰苦。他在台北内湖租了公寓,“那个楼还真奇怪,刚好叫养晦楼,韬光养晦的养晦,不是我故意去找的。”租不起一楼,只能住地下室,口袋里只剩下50块钱。他在家里养狗养猫,一心和动物相处。

把他拉出贫困的,是上华唱片老板吕世玉。他邀请齐秦签约,并给他3000多万元预付款。

齐秦进入第三个音乐阶段,从唱作模式转为制作人模式,风格也由摇滚转向流行情歌。“他们是唱片公司,肯定希望唱片能够卖钱。为了还债嘛,人家有情有义帮我的忙,我也必须要付出一些来还给他。”

那段时间,青涩的小师弟熊天平帮齐秦写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情歌,《夜夜夜夜》《火柴天堂》《无情的雨无情的你》《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都是很商业的情歌,也很卖座。这些并不是齐秦最喜欢的音乐类型,但老板满意。“因为吕老板帮了我很多,我就照着他希望的方向去走这条路。”

从那时开始,齐秦给自己的定义就是唱出别人感兴趣的东西。

残酷的光阴

30年的光阴磨灭了他的暴戾,这真是最残酷的温柔。现在的家庭让他得到满足和安全感。

齐秦每天早上的例行功课,是准时起来送两个孩子去读书,课后陪他们玩。他说,“我要做个引导型的爸爸”。

前几年,父亲忽然去世,齐秦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三个儿女遵循父亲的遗愿,不发讣闻,不通知任何人,把他的骨灰撒在垦丁一个有阳光的坡上。

父亲去世后,齐秦保留了父亲的藏书,这些书现在在他台北内湖的家里。他的卧房里四面都是书架,一张大床被围在中间,“那都是我爸爸最喜欢的,我爸爸就是喜欢念书。这些比较具象的东西是他留给我的,跟我放在一起,我觉得好像就是我跟他比较近”。

睡在这里,齐秦会想到和父亲紧张对峙的叛逆年代。念中学时,他担心被爸爸教训,常常夜不归宿,在外面打工、泡妞、游荡,一个月不回家。这在同龄孩子眼里是很酷的事。为了维持这种来之不易的英雄形象,齐秦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十分孤独。

在前半生,他以狼的姿态,一直和这样的孤独作战。

新歌《鼓声若响》的MV里,齐秦站在无人弹奏的乐器旁,唱着“我改变了习惯,静靜地省略了孤单”。背后是鼓手阿昌在演唱会上放肆演奏的身影。

孤单也好,荣光也罢,都是过去的流水。现在的齐秦努力扮演好丈夫、父亲、弟弟等人生角色。但总有一些瞬间,那股少年时就生发的情绪,会冷不防跳出来。

他没有忘记,28年前,花花世界就在眼前,自己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唱着“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眼前,两鬓灰白的他低下头,在新专辑灰色封面上,给歌迷写下一句话:孤单,还是不孤单。

(张昭荐自《博客天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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