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遇阿特伍德
2018-01-29董继平
董继平
在我的记忆中,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加拿大文坛上,还没有哪位作家像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那样多才、多艺、多产——她既是小说家,也是诗人,更是文学评论家,还是儿童文学作家,而且她数十年来笔耕不辍,作品不断问世,无论是在英语小说界还是诗歌界,都占据着一席之地,深得国际文坛的赞誉。
不错,在当今加拿大文学界,阿特伍德是一面旗帜和一根标杆,也素有“加拿大文学女王”之称。但一般中国读者对于阿特伍德的了解,多半是通过她的小说——其大部分已被译成汉语在中国出版,而对于她的诗歌成就,很多人都知之甚少,甚至一无所知——在中国,可以说她的诗歌光芒在很大程度上被其小说成就无情地淹没了。
一
尽管阿特伍德的小说大放异彩,但她的文学生涯却始于诗歌创作,她也因为第一部诗集的问世而获得了国际名声。她的父亲是一位昆虫学者,其研究方向对阿特伍德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戏剧性的影响。因此,早在少女时代,阿特伍德就对大自然和自然现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出没于安大略和魁北克的森林中,在父亲的营地上度过夏天。到了大学时代,她师从加拿大著名文学评论家诺思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在他的影响下,阿特伍德开始研究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作品。
对威廉?布莱克的强烈兴趣,使得阿特伍德创作了第一部诗集《双重的珀耳塞福涅》(1961),集中反映了自然和支配自然的人所采取的方式之间的永久对照、固有冲突。其中的调子和主题或多或少地延续到了她后来的诗歌创作,只不过她后来的诗作多涉环境和社会文化等方面的问题。
在接下来出版的诗集《圆圈游戏》(1964)中,阿特伍德注意到了文学世界,把人与自然的冲突推向了顶点,因而这部诗集出版后不久便获得了加拿大著名的文学奖——总督奖。总的来说,在阿特伍德的诗里,冲突构成了骨干,而这部诗集冲突迭起,延伸到了存在于性别、艺术和自然之间的争论之中,其中大多数诗作使用了高度隐喻化的语言,但一些诗也突出了人类在与世界互动的过程中为自己设置的限制,以同样的方式,支配儿童游戏的法则和规程被限制于游戏,对于真实的外部世界并不适用。在总体上,她把语言的雕琢和艺术的积极性质与自然并列,随意评说人类生活,注入爱与文学等真实的概念。
诗集《那个国度的动物》(1968)延续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这一主题,同时还特别强调环境问题。其中的主题诗《那个国度的动物》就用人类的认识方式来比较自然和历史,以隐喻的方式来处理不同动物在不同文化中怎样保持明显的位置,因此:“狐狸礼貌地/逃进洞穴,猎人/站在它的周围,固定在/他们展现礼貌的挂毯中”,这体现了狐狸对于英国人的重要性。同样,在西班牙文化中,“公牛,被绣上/血,被赋予一种/优雅的死,吼叫,它的名字/烙在它的身上,那纹章的烙印”,这些都不同于加拿大的情况:“在这个国度,动物们/长着动物的/脸。”以及“它们的死并不优雅。”尽管其中的大部分诗作涉及的是人与自然之间更为普遍的环境和差异问题,但一些诗也涉及更为特别、具体的主题,比如人类在没有情感的环境中的疏离感。
《苏珊娜?穆迪的日记》(1970)这部集子,反映了离开故土、移居加拿大的早期定居者的生活,尤其是苏珊娜?穆迪这位女性开拓者在艰苦的物质环境中的开拓精神。其中普遍出现的主题,是人物角色内心流连不去的城市生活的老方式与大草原上的实际生活境遇之间的冲突——这一主题还存在于她的包括长篇和短篇小说在内的很多其它作品中。
在诗集《地铁行程表》(1970)中,阿特伍德把无意识塑造人物角色的力量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层面。从普遍的意义上来说,她的所有诗作都在不同层面上涉及了对身份的追求,而在这部诗集中,人与自然之间超自然的联系本质和“作为萨满式人物的艺术家”则进一步上升到了这种探寻。
20世纪70年代初,阿特伍德推出了诗集《强权政治》(1971),在其中,她让自己首先置身于性别和关于男女角色的定义之间的那种联系本质的教育,在个人和公共领域中进行互动。在这些诗里,那种卷入冲突而又机智、诙谐的调子普遍存在于字里行间。在《他们在外面吃饭》一诗中,人物角色展现出一种相似的反对性的声音。
《你是快乐的》(1974)中的作品延续了同一条女权主义线索,但又涉及两性之间种种微妙的关系。《镜子的诡计》一诗,堪称阿特伍德在此方面的代表作,这首诗不仅完美地展现了她的思想和诗艺,还把男女双方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堆放
二手家具的仓库。
我跟你进去
变成一面镜子。
镜子
是完美的情侣,
就这样,握住我的边缘
把我搬上楼梯,别让我掉下去……
而与这部诗集内容相反的是,诗集《两头的诗》(1978)中的作品,展现出存在于人类内心中的两面性或者固有的二元性,而这种性质在个人和民族中都普遍存在。尽管如此,这部诗集的标题更加特别的同时涉及了做女人和当作家的两面的、不可调和的状态。
《真实的故事》(1981),因为这部诗集具有讽刺性的标题,对叙述的故事中有任何真实性的假设进行了挑战,从而将这种两面性或者二元性的主题推向了最高层面。其中很多诗作超越了阿特伍德以前作品中对女权主义的关心,涉及了政治、社会不公等问题。因为这部诗集和后来的其他诗集,阿特伍德成为活跃的人权代言人。而这样的主题,同时也出现在以散文体写成、与诗歌息息相关的集子《黑暗中的谋杀》(1983)之中。同样的写作风格还延续到她后面的诗集中,在《焚毁的房子中的早晨》中到达了巅峰。
《焚毁的房子中的早晨》(1995)分为五个部分,其中每个部分都明确地应对了叙述者的往昔的一个方面。其中的诗作涉及了过去和未来,正如“焚毁的房子”和“早晨”从隐喻的层面上所涉及的那样,着重反映了一个回忆过去、处理相同的兴趣点的更成熟的阿特伍德,但在風格上更为宽容。endprint
阿特伍德的最近一部诗集《门》(2007)由50首诗构成,其风格各异,其中包含抒情、反讽、沉思和预言性质的作品,主题宽泛,从个人情感到政治话题兼而有之。这些诗作深入诗歌创作本身,探究时光的流逝和我们所共享的死亡感,充满同情而又大胆地质问我们所依赖的生活的必然性。
二
20世纪90年代初,因为文学,我跟阿特伍德有过两次交集。
1991年,我前往加拿大访问,同时受多伦多-重庆友好协会委托,编译一部《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在加拿大期间,我时常拜访诗人,也不时参加当地的文学活动,跟诗人、作家互动,了解加拿大文坛当时的状况。飞抵蒙特利尔后,在五月底的一天,我的朋友、加拿大诗人、格尔尼卡文学出版社的老板安东尼奥?达尔冯索就打来电话,请我当天晚上六点半前往“双钩文学书店”参加加拿大青年诗人肯?诺里斯的最新诗集《在虚无的房子中》的首发式。这家书店位于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上,店面很宽敞,大厅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十号人。我刚一进门,书店经理朱迪就迎上前来,问:“是董先生吗?”我点了点头,她随即把我引到一群作家当中做介绍,于是大家就开始闲聊了起来。因为当时我访问加拿大的主要目的,是为重庆的姐妹城市多伦多的诗人编译一本诗选,由于置身于蒙特利尔,所以不便多谈这个项目,但我还是提到了阿特伍德及其诗歌。朱迪听罢,马上惊奇地尖叫了起来:“阿特伍德今晚就在这里!”不等我回答,她立即跑到另一群人当中,引来一位个子稍小的女士——不错,那就是阿特伍德,跟我以前在各种加拿大文学选集上看到的照片相差无几。阿特伍德虽然个子稍小,但看上去精力充沛,目光炯炯有神,衣着雅致,不落俗套。在聊到加拿大文学时,她说得头头是道,但我们的话题主要集中在诗歌上面,而我当时的兴趣则在《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的诗人和作品的遴选上面,为此,我专门征求了她对此书的建议,而她对此很感兴趣,当即表示大力支持,不仅赠予了我翻译她的诗歌的版权,还对选本的入选诗人、诗作提出了一些看法,并推荐了一些多伦多诗人,开出了一些诗人的电话和地址,并表示要告知他们对我的工作予以大力支持。所以后来多伦多-重庆友好协会主席林士旦笑称,我还未抵达多伦多,编译的准备工作就几乎完成了。
第二次遇见阿特伍德,是在两年之后的美国衣阿华大学。那时我正在那里参加1993年度衣阿华国际作家班和国际作家笔会。在那个创作交流季,一些国际知名作家、诗人纷纷来到衣阿华城,跟各国作家欢聚一堂,或座谈交流,或举行朗诵,其中有著名小说家索尔?贝娄、诗人W?S?默温等人,当然还有阿特伍德。在欢迎她的酒会上,我们相谈甚欢,延续了两年前一些意犹未尽的话题,主要还是诗歌,尤其是多伦多诗歌。席间,她告诉我,当时多伦多最大的国际朗诵会经纪人、诗人加藤比代她向我问好,因为加藤比对我编译的《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很感兴趣,要把我所编译的这本诗选作为文学大事写进《多伦多文学史》——这是重庆与多伦多友好城市之间民间文化交流的大事。难怪分手时,她还再三说有朝一日要找机会来友好城市重庆访问。
两年以后,也就是在1995年,我编译的那部《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历经坎坷,终于问世,其中就包括了一大组阿特伍德的诗歌作品。
白石嘉寿子 (Kazuko Shiraishi ,1931-) 日本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毕业。高中时代开始写诗,深受法国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影响。早年加盟日本战后著名现代派同人诗刊《VOU》,20岁出版处女诗集,作为日本诗坛元老级人物至今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精力。
主要作品:
《天空下蛋的城市》(1951)
《老虎的游戏》(1960)
《不要再姗姗来迟》(1963)
《今晚看是要变天》(1965)
《欢乐的触角》(1967)
《爱与野兽与诸神》(1968)
《神圣的淫荡者的季节》(1970)
《一艘獨木舟返回未来》(1978)
《微风轻拂,神圣的淫荡者》(1980)
《砂族》(1982)
《火眼金睛的男人》(1984)
《吸食太阳的人们》(1984)
《哗啦啦,被运走的东西》(1992)
《现身者》(1996)
《来自驴珍贵的眼泪》(2000)
《浮游的母亲和城市》(2003)
《圆月之夜的跑步》(2004)
曾获奖项:
“H氏奖”(1970)
诗歌“无限奖”(1978)
“读卖文学奖”(1996)
“高见顺奖”(199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