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的教育”理念之基本意蕴及育人价值

2018-01-29张秋菊柳世玉于桂霞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张秋菊，柳世玉，于桂霞

著名理论物理学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在世纪之交时曾预言：“我认为下个世纪将是复杂性的世纪”［1］.我们正生活在这样复杂性的时代，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发生着变化，世界格局多极化、社会信息化、人的需求多样化等等都使这个时代发生着深刻的变革，增加了时代的复杂性.在这样复杂的时代，许多人变得对社会焦虑，对未来茫然，这其中有人寄希望于教育拯救社会，有人则把社会的复杂化归咎于教育.无论时代具有怎样的复杂性，也无论教育以怎样的状态在公众视野中出现，更无论教育处在怎样的舆论“漩涡”之中，教育都不能迷惘，不能随波逐流，应该为时代亮出质朴的本色，向公众呈现质朴的根底.

1　教育样态的扭曲

教育在复杂的时代被扭曲了本来的模样，呈现出媚俗化、功利化、平庸化等样态.

一是教育媚俗化.“媚俗文化长期以来被教育者和文化生产者从内心里接受了”［2］124，家长所推重的是孩子在众人面前有多么闪耀，自己有多么光彩；自己孩子的“聪明”是比别人家孩子多识了几个字，早背了几首诗；孩子的成长是舞台上、镜头前故作成熟、千人一面的“拟态”；孩子的成功是比别人家孩子强.这些家长们所追求的孩子的闪光都是细枝末节的教育表象，并且越是这样认为教育的光彩，越是存在“灯下黑”.教育的媚俗不仅表现在家长追求“炫”的教育，也表现在教师采用“炫”的教学方式上.一些教师为了所谓的扭转课堂“低头族”状况，而在教学过程中哗众取宠，看似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但却并没有把学生作为学习的主体看待，把教学定义成了“演员——观众”的单向关系，学生的抬头并非意味着思考.

二是教育功利化.功利主义在教育中的影响，古已有之，而今尤甚，表现有三：第一，教育等价论.从古代百姓“学而优则仕”的普遍教育追求，到近年来社会、家长、高校对于就业率的期待，教育等价于工作，专业等价于职业，学习等价于成绩，好学校等价于升学率高，浮于表面的教育结果降低了教育本来的价值.第二，教育增长论.笔者在与我国南部发达省区某地级市的教育局长访谈中了解到，该教育局长在接受任职谈话时被市长要求“两年后全市考取清华、北大的人数要比之前翻一番，否则就‘下岗’”，在市长眼中教育质量的提高只意味着名校在本地录取人数的提升，这样急功近利的教育“追求”，不仅忽视了教育效果的迟滞性，而且也违背了国家对于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的要求；这样“口号式”“运动式”的教育要求缺乏科学的分析和判断.第三，教育高效论.受到工业化运动中泰勒科学管理主义的影响，超大班额班级、超大规模学校屡见不鲜，看似“高效”，实则忽视了学生的多样化、个性化学习需求，工厂流水线一样的教学无法为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

三是教育平庸化.正是因为教育的媚俗化、功利化，教育丢失了本来的纯净和神圣，被公众认为是随便的，尤其是被商人们看作是有利可图的，这样便出现了谁都可以办教育，谁都可以管教育，谁都可以从事教育的平庸趋向.教育的两类平庸化取向需要引起研究者的注意.一种是教育专业性降低，被认为是随意而为.钢琴家刘诗昆为陪着雇主孩子上几天钢琴课的保姆就敢教钢琴的音乐教育乱象感到痛心［3］，并且如刘诗昆所言，这样的小保姆并非一个人，而是十几人甚至更多，小保姆收入增长的同时却是学习者美育水平的下降.另一种是教育神圣性降低.教育脱离宗教开始世俗化的过程是教育现代化的基本特征之一，但是教育世俗化不代表教育平庸化，教育不应被漠视、被碾压.

复杂的时代中，社会变革随时发生，这其中“被媚俗”“被功利”和“被平庸”的教育，只能把“被异化的知识”以“被异化的形式”传递给受教育者并塑造出“被异化的人”.社会越复杂越需要沉心静气思考教育的方向，越需要教育回归本真的样态，复杂的时代尤其需要质朴的教育.

2“质朴的教育”的内涵与价值

2.1“质朴的教育”的内涵意蕴

质朴，亦作质檏.《辞源》作“朴实”解［4］，并标明“质朴”.“质朴”早见于《汉书·七三·韦贤传》：“贤为人质朴少欲，笃志于学”.汉王充《论衡齐世》：“语称上世之人，质朴易化.”董仲舒《春秋繁露·十·实性》：“此皆圣人所继天而进也，非情性质樸之能至也.”《汉语大词典》的解释为“朴实淳厚”［5］.又解朴实为“质朴实在”，淳厚为“敦厚质朴”.《汉语大词典》例举宋欧阳修《为君难论下》：“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露五》：“此郡僻处万山中，风俗质樸，混沌未鑿.”以及鲁迅《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汉语大词典》循环的解释似乎不能让我们透彻地理解这个词语，概因为《汉语大词典》更侧重于词语的古义，因此分别查证《古代汉语大词典》解质朴为“朴实，淳朴”［6］，《近代汉语大词典》解质朴为“纯真朴实”［7］，网络字典《汉典》的解释为“朴素、淳朴”“朴实无华”［8］.

以上词典对“质朴”的解释均包含“朴实”之意，进一步查《同义词大词典》，质朴意为朴实无华，其近义词为“淳朴、朴实、素朴”，通俗解为“不加修饰、不华丽，保持本色、单纯实在”［9］.《反义词大辞典》解质朴为“不矫饰”，其反义词为“浮华”，即表面上的华丽或阔气，不顾实际［10］.结合古今意义及同义词、近义词的解释，“质朴”可以理解为：朴实的、不矫饰的、保持本色的、单纯实在的，并非表面华丽阔气但实质空虚的.

“质朴的教育”可以理解为朴实的教育，保持本色的教育，单纯实在的教育，不追求表面华丽但富于内涵的教育.

2.2“质朴的教育”的价值立场

第一，“质朴的教育”是回归生活世界的教育，是来自生活并面向生活的教育.提及教育与生活，杜威和陶行知一对师生早有精彩论断，给我们诸多启迪.无论是杜威的“教育即生活”，还是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都强调教育之于生活、生活之于教育的互动关系.教育不能脱离生活，生活是教育之真，教育是生活之蕴.对此郭元祥教授把生活与教育的关系阐释为“人类教育的历史发展表明，教育乃生活之必需，生活乃教育之源泉.不仅如此，生活乃教育之目的，教育乃生活之动力”［11］7.教育如果脱离生活，不能改造生活，便失去了教育的源头和价值.“质朴的教育”就是要还原淳朴的、本真的生活世界，找寻教育的生活意义，同时探索生活世界，发现生活的教育意义.但需要注意的是，“质朴的教育”追求生活的回归并非回到日常生活的事件，如果简单地把“质朴的教育”回归到生活的细节、琐事、事件、经验等，则失掉了质朴的意蕴，机械地回到生活又把教育推向了平庸和媚俗.“质朴的教育”来自生活并面向生活的着眼点在于教育的生成性和人性，强调教育与生活世界的互动关系，强调人的成长.马克思对生活世界的理解是“以实践为基础的现实生活过程”［12］155-158，并且生活世界始终与人有关，与人的生成有关，与人与世界的关系有关.

从历时性来看，与“质朴的教育”相关联的生活是人生长、生成和发展的过程，即人生的过程；从共时性来看，与“质朴的教育”相关联的生活是人所生活的世界.因此，“质朴的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的真谛就在于如何在丰盈生活中促进人的生长和发展，其核心在于确立人的地位，突出人的生成过程.

第二，“质朴的教育”是复归本真的教育.追求事物的本真状态是对自然的回溯和对自我的审视，“质朴的教育”既要尊重自然，也要发现自我.施克灿将老子教育思想总结为：教以为道和以复归于朴、复归于婴儿的理想人格为指向的教育目的论，“行不言之教”的自然质朴的教育观，贵师善教的师道观［13］72-76.庄子以自然人性论继承老子返璞归真的自然精神，特别强调突出发展人的天性，促进人的自由、和谐、全面发展，使人在自然的状态下能够获得自由和充分的发展.法国教育家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教育观是质朴教育、尊重天性，他指出，“人类在社会环境中，由于继续发生的千百种原因，由于获得无数知识和谬见，由于身体组织上所发生的变化，由于情欲不断激荡等等，它的灵魂已经变了质，甚至可以说灵魂的样子已经改变到了不可认识的程度.我们现在再也看不到以一个始终依照确定不移的本性而行为的人”［14］62.卢梭对人类社会的观察和思考既表达了他的忧思，也传递了他的自然主义教育根源.“庄周和卢梭的教育理想，都对人的自然本性持充分肯定的态度，因而，对待人的‘自然之性’采取了相同的态度”，庄周和卢梭的教育思想都充分肯定人的自然本性，意在培养自然的人［15］.“质朴的教育”所要培养的自然人，是指在自然之中，以自然的状态，自然的方法使人率性发展、自我完善.

第三，“质朴的教育”是尊重异质的教育.“质朴的教育”是朴实的、淳厚的、不加矫饰的，这样的教育就是对教育本源的回归和对教育本真的展示，这样的教育必然处于“天然去雕饰”的纯粹状态.在教育样态上，“质朴的教育”本身是自然的，具有多样化特征，后天的加工粉饰才使得教育同质化倾向越来越严重，学校设置过于规范标准、缺少特色，课程内容、教学手段相似，培养目标雷同，培养的学生因此也是“千人一面”.生命的多样性才构成了丰富多彩的生态圈，同样，只有充满多样异质的教育才能构成教育生态圈.教育是“农业”，而且是传统农业，大规模、机械化的现代农业生产模式只能为人类提供基本温饱的粮食，却无法提供有机的食物、优质的营养，教育也是如此.美国阿拉巴马大学Westbrook教授在讲座中形象比喻到：“我们在信息化时代，却遵循着农业化时代的作息时间，运用工业化时代的生产模式培养人，教育必须反思”.大批量、大规模的教育的确提升了教育效率，但是却降低了教育效能.教育的关键在于培养人，然而每个个体的人都是个性化存在的，都是具有异质性的，都是独立的、完整的生命体，若是教育忽视了这一点，只想着把同样的知识、经验灌输给学习生产线上的受教育者，那必将受到时代的谴责.“质朴的教育”尊重个体间的多样性，尊重教师教学能力和学生教学能力的差异，反对对学生整齐划一的要求和过度的规训.

3　实现“质朴的教育”的四个维度

复杂的时代呼唤“质朴的教育”，就是寄希望于以质朴之教师，塑造质朴之环境，还原质朴之世界，运用质朴之方法，培育质朴之学生，复归质朴之真理，生成质朴之智慧.简而言之，即是“以质朴育人，育质朴之人”，培养学生具有“质朴之貌、诚朴之质”，走上工作岗位能够做到“扎根基层、朴实敬业”.这就是“质朴的教育”的四个维度，即“质朴的教育主体、质朴的教育环境、质朴的教育形式，质朴的教育目的”.

首先，质朴的教育主体是质朴的教师和质朴的学生，培育质朴的人格是质朴教育的价值追求，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要努力成为具有质朴思想、质朴品质和质朴人格的人.这就要求教师要最大限度地做质朴的教师，养成质朴的精神，充分尊重学生的多样化、个性化的学习需求，质朴地开展教育教学活动，努力成为质朴的学生的榜样；学生要最大限度地做质朴的学生，遵循自身的愿望，发展自身的条件，完善质朴的人格.梅贻琦在清华大学的就职演说中提出的经典论断：“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是抛却外在形式的“质朴的教育”表现，唯有培养质朴的教师、质朴的学生才是“质朴的教育”的核心使命.

其次，质朴的教育环境是“质朴的教育”得以存在和持续的外在表征，是为师生创造质朴的教育过程，还原质朴的世界，创造质朴的环境.还原质朴的世界并非把学生带回茹毛饮血的时代，而是为学生呈现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可以是科技的世界，可以是文学中的世界，其核心是培育本真的生活世界.在质朴的环境中探寻人的价值和意义，在质朴的氛围里激发人对真实世界的渴望.质朴的环境也是教育生成性的体现，不追求华丽的形式和“光彩”的结果，只为学生创造一种自然的状态，找寻到生活世界，激发学生的天性.

再次，质朴的教育形式是指为培养质朴的人而采用的质朴的手段和形式.运用质朴的手段并非排斥现代化教育技术手段，也并非抵制现代教育的方式方法，而是强调不要刻意为了现代而现代，为了技术而技术.质朴的教育更加注重技术的服务和辅助功能，教育不被技术牵制，教育中的人不囿于技术的藩篱之中.一切教育的手段技术、方式方法都是为课程与教学的开展服务的，促进教育目标的实现.无论影响教育的技术“概念”怎样层出不穷，质朴的教育都须要以质朴的形式展开，教育的形式隐匿于教育内容之中，而不应该使教育形式凸显于教育内容之外.开展质朴的教育是不着痕迹的，顺势而为、润物无声.

最后，“质朴的教育”的目的是能够促进质朴的学生体悟质朴的真理，生发质朴的智慧，绝非简单地对知识的获取或者成绩的提升.质朴的人格具体表现为具有质朴的真理价值、质朴的精神气质和质朴的思维形式.英国哲学家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在《教育的目的》中明确指出，“教育的全部目的就是使人具有活跃的智慧”［16］67，这样的智慧就是避免形成“呆滞的思想”和愚钝的灵魂.培养质朴的学生能够运用质朴的智慧看待质朴的世界.

参考文献：

［1］Hawking S.“Unified theory”is getting closed，Hawking predicts［N］.San Jose Mercury News，January 23，2000（29A）.

［2］［英］弗兰克·富里迪.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对抗21世纪的庸人主义［M］.戴从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

［3］伦兵.刘诗昆：市场不规范小保姆也敢教钢琴.［N］.北京青年报，2016-08-31（A15）.

［4］商务印书馆编辑部.辞源［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3911.

［5］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汉语大词典（第十卷）［Z］.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1：272.

［6］徐复，等.古代汉语大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301.

［7］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8：2406.

［8］汉典：质朴［EB/OL］.http：//www.zdic.net/c/8/152/337932.htm.

［9］程荣.同义词大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1069.

［10］张庆云，张志毅.反义词大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74

［11］郭元祥.教育的立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