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中人名绰号翻译初探——以金庸小说的四个英译版为例

邓高胜，叶铖铖

(1.香港城市大学 翻译及语言学系，香港999077；2.湖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1 金庸小说四个英译版简介

武侠小说是一种包容性很广的小说类型，在江湖恩怨、武林争霸的背景下，可写浪迹天涯、群雄逐鹿的侠客豪情；又可写悬疑紧张、复杂多变的权力斗争；还可写儿女情长、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1]。而金庸的武侠小说，更是把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奇幻的武侠世界联系起来，其小说不仅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次全面的现代化审视，还以通俗的形式解读中国文化[2]。

武侠小说的翻译难度之大给了译者巨大的挑战。但是，翻译家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其翻译的尝试。如香港城市大学的莫锦屏，在1993年出版了首部金庸小说的英译本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雪山飞狐》。曾经参与过《红楼梦》翻译的英国汉学家闵福德(John Minford)，把金庸先生的《鹿鼎记》分成三个部分，在1997年、2000年和2002年分别翻译出版了三册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在闵福德完成《鹿鼎记》翻译的两年后，英国记者、作家晏格文(Graham Earnshaw)翻译出版了金庸先生的第一部武侠作品The Book and the Sword《书剑恩仇录》。2018年郝玉青翻译的《射雕》第一卷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 A Hero Born出版发行，这是金庸武侠小说首次在海外出版发行，也是首次由非学术出版机构出版。

2 金庸小说人名的英译分析

中国人名意义丰富，主要可概括成四个方面：符号意义、心理意义、哲学意义和文化意义[3]14。符号意义是指人名的指代作用，用来在交际中指代某人。心理意义是人名的心理暗示作用，即人名的音、形、义让人产生的联想意义。如志刚、思诚让人们联想到有追求、有作为的男子汉；而淑、秀、慧往往让人联想到温文尔雅的女子。哲学意义是人名的哲学思想内涵，指用人名表达自我和人生追求，如陶行知，其原名文濬，大学期间推崇明代哲学家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故取名“行知”，而在此之后，他也一直推崇“先行而后知”的哲学思想。最后是人名的文化意义。人的命名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行为和文化现象[3]19。中国人的姓名与宗法制度息息相关，在宗法制度下，个人只是家族的一部分，家族的意义高于个人。重家族、轻个人的宗法制度造就了中国人先姓后名的姓名构成。

中国文化受儒家思想影响，伦理道德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这也体现在人名上。如男名中的谦、楷、自忠、德潜和女名中的端、婉、静和贞，无不反映出传统的伦理道德思想和价值取向。人名也体现个人追求，以日月星辰、山川大河命名能给人一种志向远大和胸襟开阔的印象，以动物、植物命名显示出一种对自然的敬畏和亲近，以吉祥的词组命名给人一种大富大贵、时来运转的喜庆。还有些人名，则是通过化用典故来表达自己的理想追求。如从经典名言中提取出几个字取名，像“致远”便出自诸葛亮《诫子书》中：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养浩”出自孟子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谦益”出自《汉书》的“满招损，谦受益”[4]256。

文学即人学。在对文学作品人物的研究中，对名字的研究至关重要[5]183。而在金庸这四部英译作品中，通过整理可以发现《射雕》和《鹿鼎记》中的人名多采用音译，如《射雕》中的郭靖Guo Jing、完颜洪烈Wanyan Honglie、丘处机Qiu Chuji和《鹿鼎记》中的吴三桂Wu Sangui、徐天川Xu Tianchuan和史松Shi Song。在《书剑》中，译者常常省略了人物的名字，而只音译出姓氏，如骆冰Luo、余鱼Yu。而在《雪山飞狐》中，译者并没有采用音译法翻译人名。文学作品人物名音译是主要的、大量的，而音译的不足无法使译文产生同等的效果，也无法体现作家对人物命名的良苦用心。如，汉语里的“赵志坚”虽然可以用汉语拼音转写成Zhao Zhijian，但是在讲英语的人士来念，无论是字音还是声调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6]381，人名主要起到了指代作用，其心理意义、哲学意义和文化意义则被忽略了。在小说中，名字往往是人物形象和性格的体现，如果我们采用音译的处理方法，会抹去姓名的文化内涵，无法使译文和原文产生同等的效果。

因此，有许多翻译家试图努力探求既能切音，又能“思义”，把音与义合二为一的办法[5]188。如在《雪山飞狐》中，译者并没有使用音译处理人名翻译，反而在其名中挑选出最具特色的一个字来代指此人，如曹云奇译成Curio(珍奇异宝)，周云阳译成Radiant(光线)，苗人凤译成Phoenix Miao(凤)。译者有意译出人物名字本身的意思，但因为名字太长影响了可读性，便选择直译其中某个词，而不是简单地音译它们。相似的译法在《射雕》中也有体现，如郭啸天Skyfury Guo、杨铁心Ironheart Yang。在《鹿鼎记》中，大多人物的名字都是音译，但是小说里的主要角色，则使用其他的翻译方法，如韦小宝译成Wei—Trinket(密谋)，译者根据其在剧中的性格体现翻译其名。而在《书剑》中，对人物名字的翻译主要是省略名字，而音译其姓。

3 绰号的英译分析

3.1 绰号的起源及发展

绰号是抓住人物特征而取的名号，又叫“诨名”。史学家赵翼在《陔馀从考》中记载称：绰号最早出现于《吕氏春秋》。夏桀力大，“推移大牲”，能将牛推走，所以人们称为“移大牲”，但是没有更多的史料证明其准确性[7]328。不过有确定的史实记载，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绰号的出现，如秦国大夫百里奚，因其以五张羊皮的身价卖到秦国的故事，被称为五羖大夫[7]328。到了南宋，有些专门说“杆棒”(能人异士争斗拼杀的故事)的说书人为了使人物形象灵活生动，通常会给这些人物取绰号。而在《水浒传》中，其人物经过文人的加工，使得每个人都有符合其身份抑或是人物形象的绰号。到后来，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也都有自己的绰号，绰号几乎成了行走江湖的侠客的专用品[8]185。绰号与姓名、字、号的本质区别在于它是别人根据对某人的印象而创造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绰号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者对一个人的评价，不仅仅是外貌、才干上，也包含其人的素养和品行[7]327。所以，绰号不仅仅只是一个诨号，更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丰富的认知价值。

3.2 绰号的英译分析

武侠小说中的人物绰号，是小说的点睛之笔，既是对人物的一种特殊称谓，也是小说中人物性格的体现，是一种独特的武侠文化。而将这种有着深厚文化历史的绰号译入另一种文化中时，如果没有翻译到位，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读者对人物形象的想象，译本的可读性也会大打折扣，对其蕴含的中国文化的传播也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为了使这些绰号的翻译呈现出和源语文本相似的效果，我们在翻译这些名称时就必须结合其传统文化背景，深究其语内意义，对不同的绰号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从而尽可能最大程度上展现其暗含的文化意义。通过分析总结，发现金庸笔下的绰号命名可以分为大致三类，动物类绰号、武功武器类绰号以及鬼神类绰号。

动物类绰号反映出中华民族的图腾崇拜和独特的审美心理。如江南七怪的“飞天蝙蝠”柯镇恶(Flying Bat Master Ke Zhen’e, Suppressor of Evil ) 和“鬼门龙王”沙通天(Dragon King，Hector Sha)。“飞天蝙蝠”(Flying Bat)这一绰号与他眼盲有关。而“蝙蝠”在夜间可以不用眼睛就能飞行，有象征直觉的含义，这和柯镇恶的形象十分贴切。在西方文化中，蝙蝠是一种可怕的动物，蕴含着与早期创伤性经历有关的潜意识内容，译者直译的策略，不仅尊重了源语文本，也为西方读者传达出了丰满的人物形象。又如“鬼门龙王沙通天”，其人脾气暴躁，属强盗之流，奈何水上功夫了得，长期在黄河一线独霸一方且武功极高，江湖上人称“沙龙王”。在其绰号英译上，译者没有直接音译成“Sha Tongtian”，而是根据其人物形象意译成“Hector Sha”，从而表现其恶贯满盈、恃强凌弱的形象，在形象呈现效果上比音译的更佳。再看《书剑》中的“秃鹫”陈正德(Bald Vulture)。陈正德是个五十五岁的秃头武林高手，其绰号“秃鹫”不仅展现了其头“秃”这一形象特征，还体现出其凶猛的性格特点，译者将其译成“Bald Vulture”，就很好地传达出了绰号的语内含义。

武功武器类绰号体现出中华民族对于英雄人物的崇拜和对武术的崇尚。在《射雕》前九回，江南七怪中的“越女剑”韩小莹(Maiden of the Yue Sword, Jade Han)最拿手的是春秋时期的越女剑法，相传这套剑法是越国一位姑娘从白猿身上领悟到的。越王勾践要卧薪尝胆灭掉吴国，故在民间广征高手，一名女子来到军中传授了这套剑法却不肯留名，于是后人就用“越女剑法”来称呼。直译会让读者体会不到其典故含义，而对其进行直译并加上注释，反而能更好地让不了解这一典故的读者体会到中国武侠文化的博大精深。

鬼神类绰号反映出中华文化中佛、道的宗教思想和儒家思想的影响。江南七怪中的“笑弥陀”张阿生(Laughing Buddha Zhang Asheng)，其绰号就具有浓厚的佛家思想，“弥陀”原是佛教词汇，多用于突出人物的某项技能达到仙人的境界。“laughing Buddha”不仅尊重了原文，也将张阿生憨态可掬的形象表现了出来，使西方读者离人物形象更近了一步。“火手判官”张召重(Fire Hand Judge Zhang Zhaozhong)，《书剑》中的主要反面人物之一，形象上颇有恶化倾向[9]83。译者使用代表公正公平的“Judge”，则有些美化了源语文本中的形象，与金庸笔下恶化的人物形象背道而驰，和后面的人物劣迹互相矛盾，造成了读者的阅读困惑。

4 结论

金庸小说中的人名、绰号大多很好地展现出其人物性格，并揭露人物命运，所以在英译这些人名、绰号时，不仅要译出其表面意思，更要传达出其文化意义。译者在翻译武侠小说人名、绰号时，不仅要熟谙双语之间的符际转化，更要深悉其不同的文化指称意义，巧妙运用多种翻译策略，完整地将其文化意义呈现在目标语读者面前，使他们获得与源语读者相似的文化情感共鸣，以达到更好地传播中国博大精深的武侠文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