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情诗词亦成魔
2018-01-28张超
张超
《聊斋志异》使蒲松龄名扬后世,但它的光辉也遮住了蒲公的其他著作。蒲松龄一生著述宏富,对诗、文、词、俚曲、杂著等雅俗文体多有涉猎。终身吟咏不辍,二十岁时与好友张笃庆、李希梅结郢中社,“作寄兴之生涯”,现存诗1000余首,词11 8阕。张鹏展评价其诗“每于苍劲刻峭中,时见浑朴”,唐梦赉形容其词“峭如雪后晴山,蚱崿皆出,一草一石,皆带灵气”。
虽然他的诗词不像《聊斋志异》那样备受追捧,但随着蒲松龄研究的不断发展,诗词研究也积累了丰硕的成果,《蒲松龄诗词论集》正是蒲松龄诗词研究实绩的第一次集中展示。蒲松龄纪念馆精心采撷发表在《蒲松龄研究》等学术刊物上的41篇研究文章,汇聚了路大荒、袁世硕、赵蔚芝、赵伯陶、八木章好等中外名家力作,相对完整地呈现了蒲松龄诗词研究的风貌。
袁世硕先生的《蒲松龄诗词简说》作为首篇,从整体上介绍了蒲松龄诗词的情况,着重解读了书写灾荒的诗,通过诗词展示了蒲公孤介峭直的性情,认为蒲公诗词皆缘事而发,直抒感受和体验,风格质朴平实;还探讨了诗词对理解《聊斋志异》之深蕴和创作历程的裨益。不仅使我们对蒲松龄的诗词有了一个宏观的印象,而且点到了其他文章将要分头论述的几个方面,起到了启下的作用。
灾难诗是多篇文章论述的重点。康熙四十二年、四十三年,蒲松龄的家乡淄川诸灾并作,蒲氏以诸多诗歌和两篇长文记录了这场大灾荒。《蒲松龄全集》的编著者盛伟先生结合《清实录》的相关记载,描述了这场灾荒的惨状,分析了地方官吏的腐败使天灾变成人祸,赞扬了蒲诗堪比杜诗的现实主义精神。《论蒲松龄诗歌中的灾害描写》更广泛地考察了蒲氏描写自然灾害的作品,认为蒲氏深厚的农民情结令他写下了如此多的篇章,诗人既表现出对受灾百姓的同情,也有对其愚昧的愤慨。这些使得蒲诗不仅是秉笔直录的“诗史”,而且是观照内心的“心灵史”。《论蒲松龄悯农诗》则从广义的概念出发,除忧荒记灾的诗篇之外,还分析了反映农村社会变迁和世态人情的篇章。认为蒲松龄的悯农诗以其数量之多、感情真挚、个性突出在悯农传统中占据一席之地。
悼亡诗也是论者关注的焦点之一。康熙五十二年,结发妻子刘氏去世,此后数年蒲松龄写下了许多缅怀文字。《蒲松龄的悼亡诗》着眼于艺术风格,认为蒲诗借鉴了潘岳的凄凉哀婉,吸收了元稹的通俗平易,形成了自然浑朴的诗风、鲜明的自我形象和小说的叙事特征等艺术特色。《试论蒲松龄的悼内诗及其自悼意识》则着眼于思想内容,认为蒲松龄在悼内诗中展现的巨大悲痛,是怀悼死者,也是感伤自身,既体现了诗人对亡妻的深切怀念,也含有回顾自身潦倒一生、功业未就的自悼意识。
诗词是蒲松龄一生行迹、交游的真实写照,人生的几个重要片段在其中都有所反映。康熙九年,蒲松龄应宝应知县孙蕙之邀南游。《蒲松龄南游写景诗蠡测》发现蒲氏南游期间的写景诗大都色彩明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蒲松龄和顾青霞》论述了蒲松龄与孙蕙姬妾顾青霞的神交。康熙十八年,蒲松龄开始到西铺毕家坐馆,有四十二首歌咏石隐园的诗词,表明石隐园已然成为他的精神家园。蒲松龄一生来往于淄川和济南之间三十余次,《蒲松龄济南行踪》以年表的形式将蒲氏题咏济南的诗词一一列出,显示了诗人与济南的深厚联系。
诗词也是蒲松龄心路历程的忠实反映。他十九岁初试锋芒,连中县、府、道三个第一,后来四十多年却屡试不第,直到七十二岁才成为贡生。科场失意是他一生的底色。“暗锁愁云咽求雨,漏下无眠月满床”描绘了蒲松龄的落魄心理的变化:从屡屡碰壁后的苦闷与迷惑,到体验科场黑暗后的悲愤与信心的渐次丧失,再到暮年的悲凉回忆与故作旷达的自我排遣。落魄心理给他的诗词染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境多苍凉,情多悲怨。《蒲松龄词作中科场失意自我归因论析》从词作人手,归纳了蒲松龄对自己科考屡败的认识:狂拙的性格与世俗不合,“磊落嵌崎谁拔汝”;考官昏聩不明,“天孙老矣,颠倒了天下几多杰士”;命中注定遭际坎坷,“尘中福业,前世或亏”。其中隐藏着一个不愿舍弃分身劳心的杂著而将全部精力用在制艺上,但对科举功名又不忍弃的纠结的诗人。虽说困于场屋、生活困顿,但他的生命中也有几抹亮色,南游期间,面对美景暂时忘忧,改建家园和撤帐归家后过着闲适的生活,这时的诗词中都充满了怡然自得之情,表达了一种乐不可言的人生境界。
我们对蒲松龄的诗词发生兴趣,还希望了解它与《聊斋志异》的关系。单从诗词方面看,内容上,蒲松龄把一些诗词变成了聊斋故事的有机组成部分,他的南游诗为《聊斋志异》的部分篇章储备了素材,蒲松龄对顾青霞的爱慕导致了聊斋中的“顾青霞现象”。风格上,那些颇具神才鬼韵的诗词与《聊斋志异》花妖狐魅的世界遥相呼应,而仅有的以幻想为乐的词作,又让人深切体会到《聊斋志异》的出现是多么不易。此外,不少诗篇还直接反映了《聊斋志异》创作中的苦恼和欣慰。
蒲松龄的诗词大都以稿抄本形式流传,路大荒、八木章好等中外学者分别介绍了《南游诗草》、《聊斋诗余》、《聊斋诗文集》、《听秋声馆钞书》、《聊斋文稿》、《聊斋诗草》、《聊斋草》等珍本的情况,李伯齐则辨证了《聊斋诗集》中窜入的伪作。具体到诗词,有的着眼于全部诗词的笺注,有的细读其中一首或几首,有的则作比较研究,还有从意象、用韵、用典化句等角度来分析的。由此可见,本论集是對蒲松龄诗词全方位立体化的剖析与呈现,为全面了解蒲松龄其人其作提供了更广阔的视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