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火笼
2018-01-28徐光惠
■ 文 徐光惠
岁月更迭,奶奶的火笼已被抚摩得溜光圆滑,竹片上散发出金黄透亮的光泽。那个温暖的火笼,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子,让整个冬季不再寒冷。
我一直居住在重庆的一个小城,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冰天雪地,却异常阴冷、潮湿。记得小时候,物质匮乏,没有先进的取暖设备,人们只能用简易的炉子或是火笼取暖,以熬过寒冷漫长的冬天。奶奶那只小火笼,便温暖了我整个童年。
那时,家里孩子多,缺衣少食,生活捉襟见肘。我最害怕过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寒风冰冷刺骨,深入骨髓,手脚冻得生痛。家里有一个铁皮炉子,但要等到寒冬腊月,天气格外寒冷时,父亲才会升起火炉,因为钢炭很贵,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
在乡下,很多老人都爱用火笼取暖,因为火笼实用,只要有木炭就可以。不管天气多么寒冷,只要抱住火笼,全身都暖烘烘的了。奶奶年纪大了,一到冬天就时常犯病,父亲就专门给奶奶编了一个火笼。他去集市上买了个圆圆的瓦钵回来,砍了竹子划成细细的篾片,编成细密的竹笼,加上提手,将瓦钵套在里面,像篮子一样可提可放,火笼就编好了。
奶奶身体微胖,裹过的脚像三岁小孩儿的一样小,走路一颠一颠的。每天,母亲都会用火铲把炭火倒进火笼里,再在上面盖上一层草灰,将热乎乎的火笼递到奶奶跟前。奶奶接过去,麻利地掀开随身系着的蓝色围裙,一把罩住火笼,将寒气挡在外面,瓦钵里的火炭就能保持热气,经久不熄。等到炭火即将燃尽时,再刨开草灰,在瓦钵上撒上一层碎木炭,炭火便又重新热乎起来了。
冬天的气温很低,房檐上结起了一根根冰条,寒气逼人。我最喜欢奶奶的火笼,常常围在她屁股后头转,奶奶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手冷了,就把手伸进围裙里暖手,脚冰了,就把脚伸进去烘脚。闲下来时,奶奶通常坐在屋里,把火笼放在她的膝盖上,我便乖乖倚在她身旁,一起烤火取暖。奶奶握住我冰冷的小手,放在火笼上取暖,并会怜爱地说:“惠儿,快烤烤,手都僵了。”我将脸贴在奶奶温热的围裙上,不一会儿,小手、小脸就烤得红扑扑,一身热乎乎的了,心里也瞬间温暖起来。
奶奶没有念过书,但她肚子里却装着许多稀奇的故事。烤火时,奶奶就给我讲故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神仙道士、精灵鬼怪等,听得我毛骨悚然,却又欲罢不能。也讲很早就过世的爷爷,以及小小年纪就被抓去当壮丁,一直杳无音信的大伯。
有时候,奶奶会将火笼放下来,用小木棍将炭火拨开,丢进几颗豆子、花生,经慢火一烤,半会儿功夫,火笼里就冒出几股青烟,香喷喷的气味飘散,弥漫在屋子里。“熟了,可以吃了!”奶奶轻喊一声,我在一旁馋得直咽口水。
奶奶将豆子、花生夹出来,放在手里吹凉,丢进我早已张开的大嘴里。“奶奶,好香啊!”我摇晃着脑袋,嘎嘣嘎嘣地吃个精光,满嘴留香,心里乐得开了花。奶奶看着我的馋样,咧着残缺的牙笑了,一脸的满足。
夜晚,寒意更深,床上冷冰冰的,我噘着嘴,磨磨蹭蹭不肯上床。奶奶拉我到床边,像变戏法似的,轻轻掀开被子,一股热气袭来。原来,奶奶已提前把火笼放入被窝多时,床上暖烘烘的,我开心极了,像条泥鳅似地钻进被窝,很快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岁月更迭,奶奶的火笼已被抚摩得溜光圆滑,竹片上散发出金黄透亮的光泽。那个温暖的火笼,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子,让整个冬季不再寒冷。
奶奶临走的那个冬夜,气温降至零度。奶奶静静地躺在木板上,那只陪伴她多年的火笼,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火已熄灭。以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和奶奶一起烤火笼,再也听不到奶奶温软的呼唤,无尽的悲伤笼罩着我。
我上前提起那只火笼,放进滚烫的炭火盖上草灰。我捧着火笼跪在奶奶身旁,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