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青年群体对蔡英文的态度转变及原因分析

■钟厚涛

近年来，台湾青年政治热情高涨，选举参与度由冷变温、由温变热，投票积极性明显升高。2016年台湾大选期间，台湾青年群体为蔡英文胜选扮演了“最大功臣”的角色，但现在却成为了最反对蔡英文的群体之一。短短两年左右时间，台湾青年人对蔡英文的态度为何会发生一百八十度“逆转”？这种转变对于岛内民意走向和政治格局又会带来哪些新的变数？

期待、失望、绝望三部曲

台湾“中选会”相关数据显示，目前岛内20岁以上具有投票资格的选民共约1850万人，其中20-40岁青年群体约650万人，而每隔4年出现的“首投族”(20-23岁，首次有投票权的群体)就有120万至130万，青年群体的力量可见一斑。不过在以往历史上，受各种因素的叠加效应，台湾青年对于政治普遍比较冷漠，认为选举不过是上层权贵的政治游戏而已，与青年人关联不大，因而青年投票率较低，仅为30%左右。但近年来，这种态势正在发生转变，青年群体正在逐渐成为左右乃至决定岛内各项选举的关键力量。2012年大选时，蔡英文就敏锐地意识到“得青年者得天下”，因而首先就将拉拢对象瞄准青年群体，提出“台湾NEXT”口号，以博取青年人好感，但当时的青年对蔡英文并不完全认可，最终投票率仅为50%左右，虽然相较之前有所上升，但依然明显低于60%多的总投票率，蔡英文意图借助青年人支持来取代马英九的计划没有得逞。

2014年“太阳花学运”后，在网络新媒体等力量推动下，台湾青年群体政治参与度空前高涨，自主动员程度创历史新高。根据台湾智库民调数据显示，2014年“九合一”选举，20-39岁青年群体投票率高达75%以上，远高于当时60%左右的总投票率，青年群体在政治舞台上的能见度和曝光度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2016年大选期间，蔡英文又继续强力拉拢年轻人，2015年12月17日还专门公布了所谓民进党版青年政策，2016年1月16日胜选当日，蔡英文大谈“世代正义”，并将其列为“五大政见”之首，以此来凸显对于年轻人的“关爱眼神”。

在蔡英文煽动下，许多青年群体都延续了2014年的政治热情，发动家人踊跃投票，对蔡英文和民进党给予强力支持。当时选民总投票率约为66%，而20-29岁青年人的投票率高达75%左右，其中129万人“首投族”70%票都投给了蔡英文，支持朱立伦的仅一成左右，呈现出明显的“一边倒”态势。显然，在这一过程中，蔡英文和民进党成为了青年群体政治“觉醒”最大的收割者和受益者。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群体对蔡英文和民进党胜选发挥了关键的临门一脚效应。可以推断，如果没有青年群体广泛力挺，蔡英文和民进党即使能够胜选，也很难以308万票绝对优势大幅领先。当时台湾青年之所以对蔡英文高度支持，主要因为对蔡英文提出的种种政见充满期许和幻想，认为蔡英文或许可以带领台湾走出困境，为年轻人打造出“一片新天地”。

时过境迁，蔡英文上台后却完全将选举时的“青年好政”“青年领航”等口号抛在脑后，对青年人虚与委蛇，两面三刀，根本无意兑现两年前的种种承诺，这也引发广大青年对蔡英文的普遍失望，对蔡英文抱有的期待也逐渐冷却，很多人都开始认识到蔡英文竞选时的口号不过是一纸“空头支票”而已，根本无意兑现。2017年蔡英文执政周年前夕，根据岛内相关机构民调显示，台湾青年人最为关注的三项议题分别是“实习生权益”“促进青年就业”与“推动‘修宪’降低18岁公民权门槛”，但在这三个方面，青年人对蔡英文的支持度却分别只有36%、26%和24%，青年人对民进党的政党认同度也由2016年大选前的28%大幅下滑至2017年的8.82%。几乎在同一时期，亲绿的“美丽岛电子报”民调也显示，20-29岁年轻族群对蔡英文施政“满意度”仅20.9%，不满意度则高达63.3%，是各年龄层最高的。20-29岁年轻族群对民进党好感度仅25.9%，反感度则高达54.8%，分别为各个年龄层最低和最高的。一系列数据都显示，蔡英文执政周年，台湾青年对蔡英文基本已经不再抱希望和幻想，失望情绪在青年群体中普遍弥漫。

而到2018年3月，也就是蔡英文执政两周年前夕，台湾青年人更加认清了蔡英文“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骗术的本质，20-29岁年轻族群对蔡英文的不满意度进一步升级，已经高达70.8%，这也刷新了历史记录，对蔡英文的“期中考”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反讽。面对岛内政党轮替后的政治无序、经济低迷等问题，台湾青年深感失望与悲观，再加蔡英文当局推动很多违背青年群体意愿的举措，使得台湾青年再也无法维持“政治冷漠”，而开始通过各种方式积极表达意愿。例如，蔡英文当局拒绝任命由台湾大学推出的校长候选人管中闵后，岛内青年群体的反对声浪就此起彼伏，对于蔡英文的态度也基本由之前的失望变为绝望。

蔡英文执政无方，青年人背负三座大山

如何看待蔡英文，台湾青年的“心路历程”经历了一个大起大落的过程，过去两年中，台湾青年对蔡英文的支持度可谓是“自由落体”式下滑。问题也就由此而生，在两年前还全力支持蔡英文、助推蔡英文成功当选台湾地区领导人的年轻人，为何现在会全面倒戈，对蔡英文争相挞伐？这种转向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变化？当然，就现实表象来看，青年群体本身就有“反权威”“反政府”的政治基因，因而反对蔡英文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背后的深层原因却远远要比表象更为复杂。

台湾青年之所以困难重重，对执政者怨声载道，最为重要的就是蔡英文当局的执政无能。在蔡英文未上台执政前，台湾青年曾对蔡英文抱有多种幻想和期许，而当蔡英文真正掌权后，台湾青年才发现，现实中的蔡英文与想象中的蔡英文相去甚远，根本无意照顾青年，反而让青年群体的困境进一步加剧。近年来，台湾青年面临着形形色色问题的困扰，包括由于外来投资较少缺乏跨境企业及高薪机会，服务业缺乏国际化竞争力水平，等等，具体而言则表现在：

一是薪资水平停滞不前。据台湾“主计总处”数据显示，台湾未满30岁的年青人年均所得为44.08万元新台币，倒退至2000年左右的水平；30-39岁年均所得为63万元新台币，更倒退至2000年以前的水平。台湾本科毕业生平均起薪长期停滞不前，时隔16年后，2017年才再次突破2.8万元新台币，但增幅较小(实际仅增长100元新台币左右)，考虑到物价普遍上涨等导致的通货膨胀等因素在内，台湾大学生毕业起薪未增反降。根据台湾1111人力银行发布的“青年创业意向调查”报告，台湾30岁以下青年1/3是低于平均收入的低薪族。在全台湾348万月收入不足3万元新台币工薪族中，有123万为年轻人，占全台湾青年有工作收入总人数60%以上。根据台湾“主计总处”2017年上半年数据显示，全台有十大行业劳工平均月薪仍低于3万元新台币，且多半集中在青年人较多的服务业。今年年初，蔡英文到庙宇烧香拜佛时曾祈求台湾青年人薪资能够达到3万元新台币，一方面说明蔡英文在青年薪资议题上面临着巨大压力，另一方面更反向凸显要想达到这个目标远非蔡英文力所能及，因而只能依靠“神明保佑”。对于年轻人而言，更大的危机还在于成长空间有限，也就是入职5年后薪资水平相比入职时水平并没有太大增长。目前，青年人“穷忙”与“啃老”正在由个案逐渐变为普遍现象，这种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往往是推动青年世代从自己的“小确幸”走向“大社会”、并对执政当局发起抗争的关键动力。

二是失业率居高不下。近年来，劳工低薪是台湾各界议论的焦点议题，但这只是冰山一角，低薪表象下隐藏着复杂的深层问题，如劳资关系紧张、临时聘用型人数增加乃至于教育政策失衡，等等，都与此有密切关联。在就业问题上，台湾青年一直首当其冲深受受害，成为台湾社会最为焦虑的一个群体。2005-2015年，台湾失业率由4.1%降至3.8%；在各年龄阶层中，失业率以20-24岁人群为最高，过去10年间由10.3%增加至12.6%，是整体失业率的3倍，25-29岁失业率也高达6.61%。台湾青年平均每年失业人数超过20万，占整体失业人数45%左右。蔡英文上台后，这一趋势并未得到根本性扭转，2018年3月调查显示，20-24岁失业率依然高达11.75%，25-29岁失业率为6.40%，15-19岁失业率则为8.06%。由此可见，青年群体是所有年龄群体中失业率最高的。

三是债务压力沉重不堪。台湾青年所面临的问题其实是整个社会样态的一个缩影，目前台湾社会阶层正在加速分化，而台湾青年在这种分化过程中自然也是最大受害者，容易被裹挟到社会最底层。根据台湾yes123求职网调查，1/3青年劳工是“月光族”，且有46%青年劳工背负沉重债务，包括学贷、信贷、车贷，等等。曾经被誉为“千禧一代”的青年人，最终沦落为“穷忙世代”。相关民调数据显示，青年人中，63.3%受访者自认属于“贫穷阶级”，仅有3.7%的青年人认为自己“富有”。很多年轻人即使在毕业时能够找到一份工作，但面对着低薪水、高物价的两极化社会现实，也很难产生较高的幸福感。特别是高房价的巨大压力，更让很多年轻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社会贫富差距逐渐拉大，青年“相对剥夺感”显著上升

台湾青年人面临多重压力，一方面，蔡英文的错误政策当然要担负主要责任，另一方面，也与台湾整个社会目前所面临的艰难转型有密切关联，是一个由历史累计的结构性难题，远非蔡英文个人所能化解。长期以来，台湾对资讯、通信和技术(ICT)产业过度依赖，1998年占工业产出比重约16%，2014年则猛升至42%，接近台湾整个产业的半壁江山。台湾20年来“押宝”的资讯、通信和技术产业发展十分迅猛，生产力虽有所增加，产品价格却跌去50%。传统的制造业代工模式利润已经越来越低，而且在加速对外产业转移。除此之外，台湾在陈水扁时期不顾客观规律，大肆发展高等教育，直接导致“脑体倒挂”，受教育程度越高，失业率越高，在学校中学习钻研的知识在社会上根本无用武之地，目前台湾拥有大学本科以上文凭者失业率高达4.5%。

凡此种种现象引发的直接影响，就是台湾社会贫富差距在逐渐拉大。根据台湾财政部门统计，2009年5%最高收入家庭年终所得281万元新台币，5%最低收入家庭年终所得9.9万元新台币，相差28倍。2014年，5%最高收入家庭年终所得525.6万元新台币，5%最低收入家庭年终所得只有4.7万元新台币，相差112倍。2017年的数据台湾当局拒绝对外公布，估计更高。另据台湾“中研院院士”胡胜正研究发现，台湾1%最富有家庭占据全社会13.6%财富，20%最贫困家庭仅占据社会财富6.5%，不到1%最富有家庭的一半。

基尼系数是观察台湾社会贫富差距重要指标之一，数值越小代表分配越趋向于平均。一般而言，基尼系数持续超过0.4就有可能引发社会动荡。2014年台湾基尼系数为0.336，目前为0.338，呈现出走高态势，并往警戒线方向逼近。

面对这种严峻形势，蔡英文当局也想有所因应，正在研拟“解决低薪方案”，力图缩小贫富差距，防止整个社会陷入“仇富”“反富”危机。从其他国家和地区经验来看，蔡英文当局调控贫富差距最有效举措，无疑是通过向富人征税来增加财政收入，再通过公共支出等方式增加中下层民众社会福利。但就客观现实来看，蔡英文当局对此一直犹豫不决，唯恐因为向富人征税导致富人“集体出逃”“减少对台投资”，如此一来，台湾经济成长将更加疲软无力，蔡英文执政也将更加岌岌可危。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蔡英文当局与岛内大企业、大财团已经形成一种利益共同体，二者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共谋结构。大企业与大财团需要蔡英文当局的政策优惠，而蔡英文当局执政也需要大企业、大财团鼎力加持，特别是对谋求连任的蔡英文而言，如果离开了大财团的金钱支持，她的梦想将彻底化为空想。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蔡英文虽然反复声称，“劳工是她心中最软的那块”，但在推行“一例一休”时，对劳工团体却痛下狠手，主要原因就是蔡英文当局不愿意得罪作为劳工对立面的企业工商团体。

如此一来，蔡英文当局在面对“穷人”和“富人”时，就陷入了两头为难的困境。一方面，由于“穷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地位，蔡英文当局为了维持自己的民意支持度，就需要向岛内中下阶层示好；另一方面，执政又无法脱离“富人”的投资和支持，因而又需要满足中上阶层的社会期待。如何在这二者之间寻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是对蔡英文当局的重大考验。两面骑墙的结果必然是两面碰壁。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虽然蔡英文当局也试图去弥合贫富差距，减少社会矛盾，但其所推出的各种措施，如“一例一休”“年金改革”等，基本都以失败告终，不但“富人”不满，“穷人”更是强烈反弹。

与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拉大密切相关的是，年轻人的上升通道已经被逐渐堵死。目前台湾社会权贵阶层把握着主要社会资源，并全力为自己的子弟提供各种便利条件。仅以政坛为例，陈水扁的儿子陈致中、苏贞昌的女儿苏巧慧等，属于典型的“政二代”“官二代”，无不是借助于他们的父辈上位，而一般的年轻人则显然不可能享受到这种“政治特权”。面对着社会贫富差距的逐渐增大，特别是社会上升通道的日益缩紧，很多年轻人只能望洋兴叹，相对剥夺感急遽上升，对社会和体制的失望之情也就可想而知。

青年政治转向或将成为岛内政治生态风向标

目前，台湾年轻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蔡英文对此其实也心知肚明。2017年年底，蔡英文在谈话中表示，“我知道青年对新当局不满”，“如果年轻人还想听当局说几句话，我要告诉大家，2018年给行政团队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改善年轻人的低薪问题”。但目前台湾青年所面临的困境是全方位的，不是靠蔡英文仅仅做出象征性的表态就能解决的。如果蔡英文当局有能力破解这一难题，估计问题早已解决了。

因而当蔡英文当局姿态性地抛出一些拉拢青年人的政策后，台湾青年并不买账，认可和回应度极低，普遍认为蔡英文当局是“头痛医脚、胡乱开药”。例如，“青年就业储蓄项目计划”被批评是荒腔走板，毫无意义；至于“青年体验学习计划”则更是草草收场，全台高中职学生只有18人申请，最后通过的报名者仅有5人。

2016年大选期间，蔡英文对青年人的拉拢本来就充斥着浓郁的政治目的，可谓是“动机不良”，一心只想冲高选票。而当台湾青年逐渐认清蔡英文的真实面目后，将之彻底抛弃也在情理之中。蔡英文与台湾青年的关系可谓是“始乱终弃”，双方已经分道扬镳，而且渐行渐远。从未来走向看，台湾青年对蔡英文和民进党支持度的雪崩式滑落，有可能会产生一系列涟漪效应和示范效应，引发更多群体特别是中间选民的态度也发生转向。从2014年“九合一”选举和2016年大选投票情况看，青年群体的投票取向往往具有重要的观察指标意义，也是在整个投票过程中直接决定最终结果的关键少数之一，因而未来青年群体的支持走向可以被视为台湾政治力量版图变化的风向标和温度计。

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曾对“政治参与”做出二元分类，即“自动参与”与“动员参与”。相较而言，目前台湾青年的自动参与程度正在日益增长，可以预测，如果青年群体对蔡英文和民进党的支持度继续下滑的话，在即将到来的2018年“九合一”选举和2020年大选，台湾青年将会更加积极主动、自发自觉地“用脚投票”，以此来表达对蔡英文和民进党的不满，民进党有可能遭遇滑铁卢式的溃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台湾青年人能在2016年大选期间把蔡英文推上台湾地区领导人大位，就能在2020年把蔡英文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