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跑中淬炼成长——梅思繁少女成长小说《奔跑，奔跑》解读

⊙程 箐 祝 凤［赣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西 赣州 341000］

《奔跑，奔跑》是青年儿童文学作家梅思繁新近推出的少女成长小说。在这部小说中，梅思繁将自身的经历融入其中，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女孩在奔跑历程中淬炼成长的故事。小说中的女孩不仅在跑道上奋力奔跑，而且在人生道路上也努力奔跑，在奔跑的历程中她不断挑战自我、克服艰难，最终蜕变成长，实现了自我的价值。在这部小说中梅思繁延续了其创作以来关于青春、梦想和道路的思考，但在叙述技法上又有所创新，她非常注重隐喻手法的运用，将奔跑的隐喻意义贯穿整部小说。奔跑在作品中既意味着跑道上的前行姿态，又意味着人生路上的努力跋涉，同时还意味着自我境界的不断更新。

一、奔跑是跑道上的前行姿态

小说中的主人公“我”在六岁不到的时候，在某个春日的早晨，“嘴边还沾着口水凝结在脸上的白色印迹，满脸满脑一身体睡意，被我爸爸从床上拖起来。他把我喊醒，面无表情地说：‘我带你去跑步。’”①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奔跑，这次奔跑“我”被爸爸拖着拽着，惨不忍睹地跟在他后面，歪歪扭扭，不成体统地跑在大学的校园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跑得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觉得难受。然而就在这春日的艳阳下，就在领跑者爸爸沉稳有序的呼吸中，奔跑的种子在“我”心中播种下来。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跑道上已经跑得很不错了，但喜欢梦幻绚丽生活的“我”还是没有喜欢过跑步，因为觉得这项运动太枯燥无聊了。可是为了消耗掉肯德基带来的高热量、为了甩掉身上的婴儿肥，“我”在校园的操场上不知疲倦地疯跑了十二圈，那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真正像模像样、有点长度的奔跑，也正是这一次的奔跑，让“我”体验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奔跑时的灵动跳跃和开阔自由。

随后奔跑成为一种生活的常态伴随着“我”，“我”隔三岔五地就会去操场上疯跑；奔跑不仅让“我”拥有了相当不错的体力，而且渐渐变成了“我”艰难学习生涯中的一种美味调剂。留学前“我”学习深奥精细的法语，学了四个月连基本的对话能力都没有，正当“我”沮丧时，爸爸陪“我”我奔跑让“我”体会到了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太急。“我”准备启程一个人去万里之外的法国留学，出发前那个夜晚在空旷校园的独自奔跑，给了“我”前行的力量，让“我”深切体验到了生命的美好；在陌生的丘陵城市马塞求学，面临生活中的种种难题，“我”仍然在狭窄崎岖的街道上坚持奔跑，而这种坚持也让焦虑无比的“我”逐渐看到了前方的风景。

到巴黎索邦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已经领悟到了奔跑精髓的“我”报名参加了半程马拉松赛，这也意味着二十一公里路“我”将在无人呐喊中独自跑过。跑到十九公里时，“我”累得大脑缺氧，双腿迈不开，但是“我”一直在坚持；最后一公里，一个阿拉伯裔的小男孩“惊天动地地冲我狂喊着：‘思繁，加油加油加油！马上就到终点了！！加油加油加油！跑到终点你就是英雄！！！你——是——英——雄——’”②在男孩的鼓励下，“我”终于独自一个人，奔跑着，穿越了巴黎，跑到了终点，做了自己的英雄。

奔跑这个动作虽然很简单，但是要真正爱上奔跑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从“我”的奔跑历程中可以看到，爱上奔跑的同时还要爱上孤独，爱上思考，爱上坚毅和隐忍，而且最关键之处在于不论道路平坦还是曲折，都要勇敢前行。作品中的“我”就是这样步履不停地奔跑前行，跑过校园操场和林荫道，跑过异国崎岖的山路，跑过白帆林立的古老港口，跑过半程马拉松赛，在奔跑中由一个带着甜美婴儿肥的小姑娘，逐渐成长为一个飒爽独立的女子。

二、奔跑是人生路上的努力跋涉

在作品中梅思繁一方面用大量篇幅书写主人公在跑道上克服困难不断前行的场景，另一方面将奔跑的主旨做了延伸，写出了主人公在人生道路中所遭遇的重重困难以及在困难中的努力跋涉。

作品中的“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生难题就是学法语。法语这一语言世界庞大杂陈，浩瀚深奥，是“我”长到二十几岁觉得最难掌握的东西。为了在最短的时间达到去法国留学的语言要求，“我”在法语学习的跑道上吃力地奔跑起来。“我”每一天，一个又一个钟头地坐在家里的书桌前，重复着、背诵着、书写着、摸索着这门语言，每天重复着抄写，有的甚至抄写三十多遍，但是四个月下来觉得收效甚微，急着想找到进步快一点的方法。法语老师那句“语言，是需要时间的。慢慢来……”③点醒了“我”；“我”用心投入、耐着性子地学习，终于用十个月的时间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法语入学测试。

离开舒适的家来到九千多公里外的法国，“我”紧接着遇到的难题就是如何提起那个巨大的红色行李箱。瘦小的“我”怎么努力都无法从传送带上把重达八十斤的行李箱提下来，一位当过搬运工的金发法国女人帮“我”提下了行李。受她的鼓舞，“我”凭一己之力努力地把大小行李箱推到了宿舍楼，并且使出浑身力气将小行李箱拎上了四十级台阶，将大行李箱也拎上了十级台阶。

在马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我”在经历了两个月的省吃俭用的生活后，终于忍不住透支金钱以满足口福和高级护肤需要，在之后的三个月花掉了六个月的生活费。当“我”开口要爸爸再汇生活费的时候，爸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我”自己想办法。“我”顿时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在房间里委屈地痛哭起来。可是哭又不能解决问题，抹干眼泪后，“我”开始四处寻找工作，最后在必胜客找到一份小工。打工必须从最基础的准备比萨、打扫卫生、洗碗等工作做起，这对于“我”这个从小只专注读书的上海小姑娘来说，无疑又是一种人生考验。“我”每天既要承受身体的劳累，还要忍受一群群挑剔的客人和一个个毫不客气的同事；在经历过三个月的艰难打工生活后，“我”终于补回了乱花掉的生活费，同时学会了有计划的开支。

缓解了经济的拮据，“我”开始认真思考学业问题。初到马赛大学，“我”学的是“关于艺术的文化冥想”；对于这个专业“我”感到迷茫困惑，既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干吗要念那么多书。在好友米娜的启迪下，“我”知晓了要做跟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关的事情。于是听从内心的召唤，重新规划人生，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我”成功地进入法国名校索邦大学攻读法国文学硕士学位。在索邦大学，“我”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便遭受了学习以来最大的打击。“我”带着一大沓耗费一星期时间搜罗的资料准备向专业老师拉伯雷先生汇报，可还没说上几句，拉伯雷先生就厉声喝断，问“我”口述作业的论点是什么、独到的发现是什么，见“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拉伯雷先生一通咆哮后直接下了逐客令：“走吧！现在我要吃寿司去了！”④拉伯雷先生的训斥一下就把“我”的自信重新打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我”遇到了人生又一次困难与挑战。然而，面对困难，“我”没有退却，擦干眼泪后，来到国家图书馆继续用功；最后以十五页的优秀口述报告赢得了拉伯雷先生和同学们的赞赏，并获得了全班最高分。

就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我”没有被自己的懒惰、恐惧与脆弱所击退，没有被人生的虚幻与诱惑所牵制，同时没有丧失对世界的好奇，没有放弃对自我的探寻。凭着不断跋涉奔跑前行的人生姿态，作品中“我”这个柔弱的上海小姑娘一步一步成长起来，认识了自己与这个世界，并且朝着世界更踏实的风景走去，在更大的世界里不停地开拓着自己。

三、奔跑是自我境界的不断更新

奔跑是跑道上的前行姿态，也是人生路上的努力跋涉，奔跑的意蕴当然还不仅于此，“我”在跑道和人生路上不断挑战自己，不断提升自我境界。这种执着追寻生命价值的精神是作品所要表达的最深层的意蕴。

在作品的引子里，作者通过“我”在伏尔泰奔跑的场景便将作品的深层主旨娓娓道出。在引子部分，“我”奔跑在伏尔泰崎岖不平的大道上，坡道“坑坑洼洼遍地的凹凸不平”，“我吸着气，向着面前看起来高大的上坡路，一步一步地跑着。我听见边上人们粗重的喘息声，我听着自己努力却始终平衡的一呼一吸”。⑤当“我”坚定地跑过三分钟的漫长的爬坡之路后，“突然，巴士底广场出现在我的面前了”。⑥广场七月圆柱上立着一个璀璨夺目的金色小人儿，“我把脖子抻得老长，想望清楚小人儿身上的那对翅膀”⑦。这个叫作“自由的天才”的小人儿两个世纪以来，“灵动、优美而又充满力量地站在象征着革命与胜利的巴士底广场”⑧。小人儿有着“一双为自由、美好、充盈的生命而诞生、存在着的翅膀”⑨，面对此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因疲惫弓起来腰挺直，“一呼一吸，一步一步地向前跑着”⑩。从引子里可以看到，作者一方面通过“陡变的坡道”“巴士底广场”和“金色小人儿”三个景物预示出人生路途的艰辛和努力后的美好收获；另一方面又着重强调了在人生的旅程中要始终保持平衡的一呼一吸，而且要一步一步地不断向前跑着，只有不断地向前奔跑，才能真正拥有自由、美好而充盈的生命。

引子里还有两段重复之处特别有意味，其中一处是在爬坡路上，个子很小的“我”凝视着跑在前面的男人的小腿肌肉，心里想着“我没有他宽阔的肩膀，但是我有同样结实鼓起的腿部肌肉”⑪。当“我”爬完坡，见到金色小人儿之后，心里又泛起了那个想法，“我没有跑在前面的男人那强壮的肩膀和宽大的骨架。但是我有一双有力的腿”⑫。这两处重复凸显出了“我”的性别身份，并把作品的主旨推向了更深处。作品中“我”的成长历程也体现出了这个主旨，无论是在跑道上，还是在人生道路上，“我”这个柔弱的女孩虽然没有男孩强壮的身躯，但是却有着和男孩一样攻坚克难的品质，也正是凭借这种可贵的品质，“我”从自己的小小世界走到了大千世界。这个世界既是用双脚、行李箱和一张又一张的机票走到的外在世界，也是用心、用思维和不停更迭的智慧抵达的内心世界。

在“我”一路行走与奔跑的过程中，会发现，“我”的成长与父母、老师和朋友的鼓励帮助密不可分。书中的爸爸妈妈扮演着女儿引路人的角色，在他们的眼里女孩和男孩是一样的，所以在女儿成长的路途中，他们一方面尽可能地守护着女儿，并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另一方面又懂得放手，在女儿渐渐长大的时候，爸爸开始有意识地让女儿自己去跑，而他却退到家里的窗口用目光陪着女儿跑步；当女儿大学毕业时，爸爸妈妈更是狠下心来让女儿自己去一个陌生的世界去闯荡。而一旦女儿遇到挫折时，他们则耐心地安慰、悉心地引导，他们如同两只大天鹅一步一步告诉女儿脚往哪里踩、路在何方。如果说爸爸妈妈给予“我”的是腾飞的翅膀和飞翔的技巧，那么马赛机场遇见的金发法国女人和马赛大学的米娜，她们像阳光一样的自立、自信则带给“我”力度的冲击，让“我”飞行更有目标、更有信念。而“我”在索邦大学结识的温和而又谦逊的导师，则是高举着文学的火把，将文学的信念和信仰注入“我”的心间，把希望和能量传递给“我”，让“我”在文学的殿堂里深耕细作，砥砺前行；他就像一座移动的灯塔，让“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让“我”明晰了学业的意义，同时也让“我”的心灵充盈，享受到了收获的幸福。

当然，在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人无论曾经从父母、好友、老师那里汲取了怎样的能量，最终会发现：在每一个真正重要的成长节点上，能依靠的、能追随的只有自己，他人都是过客。为了清晰地表达出作品的这一深层主旨，作者在文中通过大量的细节描写“我”的成长历程。其中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就是“我”跑步时穿着的印着怪物头像的T恤衫。“我”穿着印着怪物头像的T恤衫跑步的情形在作品中出现了多次：青春期为了甩掉婴儿肥而跑步时、想摆脱学法语的烦恼而跑步时、通过法国留学资格考试而开心跑步时、去法国前夜跑步时，在这些时刻“我”都是穿着印着蓝色或绿色怪物头像的T恤衫。怪物头像表征的或许正是在父母庇护下可以撒娇可以狂舞的任性小姑娘“我”，但是当“我”离家来到异国求学后，印着怪物头像的T恤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在异国他乡学着收敛起自己的任性，学着独自面对生活的困境，学着孤身面对学业的挑战，学着一个人慢慢长大。“人站在原地不动是不会有出路的”⑬。当“我”跑不动时，爸爸对“我”说的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让“我”勇敢地走出了“舒适区”，像男孩一样敢于面对更广大的陌生世界，并最终完成了华丽的蜕变，由一开始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娇弱小姑娘最终成长为一个在异国他乡生活独立的坚强女性。不仅如此，“我”奋发向上的信念在成长的历程中也变得愈发的坚定，“我”渴望人生下一站的念头也变得愈加的浓烈；“我”不断奔跑着离开原地去领略下一处风景，努力让自我的境界不断地更新。

从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成长为独立坚定的追梦人，梅思繁将自身的经历诉诸笔端，为读者讲述了在衣食不缺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当代少女如何化蛹为蝶的成长故事，写出了当代少女在成长过程中所遭遇的困顿与人生的孤独，展示了当代少女在困境中不断前行完善自我的人生姿态。阅读她的这部少女成长小说，青少年读者可以得到很好的成长启示，无论路途有多坎坷、身体有多疲惫、学业有多艰深、环境看起来有多不公平，只要让身体和心灵奔跑起来，始终保持坚韧与耐力，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一定能来到更广阔的世界，而这也正是此书书名的真正含义和梅思繁创作此书的意义之所在。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梅思繁：《奔跑，奔跑》，新蕾出版社2018年版，第5页，第15页，第39页，第134页，第1页，第2页，第2页，第2页，第3页，第3页，第2页，第3页，第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