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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的汉奸形象书写与国民性批判

2018-01-28陈姝颐绍兴文理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名作欣赏 2018年35期
关键词:四世同堂国民性东阳

⊙陈姝颐[绍兴文理学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四世同堂》是以抗战为背景描写北平市民群像的一部长篇巨著。在作品中,老舍不仅形象地刻画了老派市民、新派市民与正派市民等三类典型的市民形象,甚至还衍生出了一类在抗战时期出现的特殊群体,那就是汉奸。在老舍所塑造的各类人物形象之中,汉奸形象可以算得上是老舍国民性批判之最。如果说老舍在对其他市民阶层形象的描绘中还留有余地,对其性格进行批判的同时也不乏宽容温和的一面,让我们在软弱之下看到了尊严不可侵犯的反抗,让我们在矛盾之中看到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那么汉奸形象就无疑是将人性的丑恶、国民性的弱点暴露无遗。从其品质上说,是丧失了民族性的,这也是老舍笔下的汉奸群像所共有的特征。通过对性格典型的汉奸形象的分析,不难发现老舍主要是集中于三点进行国民性批判的。

一、懦弱奴性的变异思想

长期以来的封建专制统治,使得大众都已经习惯于听从命令的生活。就好比老派市民的代表祁老太爷,长期以来封建文化的毒害让他已经学会用忍受来面对一切事情,希望能够风平浪静地挨过去。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国仇家恨的环境中,他仍能够独善其身地安排着自己的八十大寿,口口声声还是说着:“别管天下怎么乱,咱们北平人绝不能忘了礼节。”①可见,在礼教观念桎梏下所暴露出来人性的懦弱与胆怯,传统的思想成为他们逃避外界现实社会、一心维护自己心中幻想而自欺欺人的安慰。就是这样一位能忍则忍的老人,当侵略者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一点点拆散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家,并践踏他的尊严时,最终也选择了反抗。

不难发现,老舍《四世同堂》中汉奸的出身,主要处于社会的中层,优于普通的社会大众,却面临着一不小心就会跌落的危险。他们性格大多数都较为圆滑和世故,关注的不是民族和国家的命运问题,只关心自身利益的发展,心中萌发的不是令人振奋的反抗意识,所展现出的是主动迎合的服从,是奴性思想的变异。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为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只要听吩咐做事,把事情做好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这种心理使得在汉奸群体中盛行起一股“做官风”。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汉奸冠晓荷,可以说,他几乎完全落入懦弱奴性的变异思想之中。他是小说中的一号顺民,也是汉奸思想的传播者。当汉奸之前的做官经历让他捞到了许多油水,在日寇入侵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更像一只无头苍蝇那样到处乱转,点头哈腰趋炎附势,希望能得到日本人的重用,重享往日风光。他本是一个接受了西方文化教育熏陶的洋派市民,但没有坚守自己做人的底线,逐渐被西方文化同化,成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品格的崇洋媚外之徒。

作为一家之主,冠晓荷没有任何的威严,尤其当大赤包当上妓女所所长后,他完全丢掉了作为男人和丈夫的尊严,便将妻子奉为天神,对她言听计从。他就像是一条欺软怕硬的蠕虫,可以拿钱家人的生死来换取自己的官位,面对拿着刺刀的日本兵却一点都不敢反抗。不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以官位为尊,甚至对家人都产生了影响。在国破之际,他想的是要去讨好日本人从而获得一个小官可以捞点油水发点财,得到之后到处显摆;在家亡之时,他关心的不是家人甚至自身的安全,而是到处炫耀女儿招弟做了特务,以此作为自己的资本。

老舍的国民性批判中有着对老派市民舍大家而顾小家的批判,这已然是老北京市民的一种生活常态,在他们的身上倾注的是对其长久未曾改变动摇的文化守旧性和礼教思想的批判,但也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懦弱容忍投以一种温和的同情目光。②可汉奸群体由于自身的劣根性,身上非但没有为民族和国家抗争的血性,反而产生了奴性变异,老舍用毫不留情的笔墨刻画出了这些人的丑陋面目: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私欲,为了苟且偷生,可以将痛苦转嫁到别人的身上。在国人面前作威作福,在日本人面前却是一副奴颜媚骨之态。

二、虚伪自私的性格属性

虚伪自私的性格属性实际上是对礼教文化的一种变相继承,在《四世同堂》中,虚伪自私的汉奸形象上则可以归结为爱慕虚荣、崇洋媚外和追求物质享受。他们用自己一套已经全然变形的人生观价值观来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接受外来文化之时从来没想过它们对人性的侵略和腐蚀,只是将其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对于事物的好坏没有丝毫的辨别,只知道一味地用来满足自己早已扭曲变形的自私欲望。

就好比汉奸蓝东阳,其行为将自己虚伪自私的性格属性暴露无遗。老舍可谓是用了极具特点的描绘,将蓝东阳那追名逐利的丑态一一刻画出来,一点点揭开其虚伪的面具。他的外貌可以用奇怪和矛盾来形容,这也是对他真实性格的外在反映。老舍在书中这样描写蓝东阳:“他所关心的是怎样得到权力,妇女,金钱,与一个虚假的文艺者的称呼。”③看似他成天是一种忙碌的状态,对生活有着火一般的热情,但事实上,蓝东阳空有着文艺家的名声,写出来的诗却是不伦不类的,他并不虚心学习前人的著作,而是只知道做一个特立独行的“臭虫”,徒有着盲目的自信。他想要世人都能够欣赏赞美他,想到的不是如何充实自己,而是拼命地追求虚名,用文化者的身份来掩盖自己庸俗不堪的内心。

在小说中,蓝东阳是一个城府极深、精于算计之人,阴险狡诈的他会算计身边的每一个人,就连娶胖菊子也全然是出于省钱的打算。在他的意识里,捡便宜成为他生活的一种常态。哪怕是在讨好日本人方面,他也是吝啬的,不像其他汉奸那样投其所好送些古董字画,也不肯自掏腰包请客吃饭来拉拢,而是选择成天用一些并没有什么价值的情报在日本人身边打转来显示他的忠诚。他享受着那种欺压弱者带来的满足感,喜欢用手段来得到权势地位。他惯会趋炎附势,没有一点民族气节,自己天天念叨着“天皇万岁”,俨然一副走狗模样。看上去蓝东阳好似是北平最忙的一个人,忙着组织成立各种写作协会、忙着创作还四处探听消息,可这忙碌的生活背后透露出来的却是用一颗污浊不堪的心在到处污染社会。

蓝东阳这种性格属性完全覆盖在了汉奸的人性之上,逐渐因为自身的虚伪自私而变得阴险狡诈,看不到一点人性的善意,他只有自己的自私利益,没有任何的悲悯情怀,更没有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蓝东阳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一具表面庸碌内心虚无的行尸走肉,用虚伪来拼命地掩饰自己的冷漠,满足自己的私欲。

三、愚昧无知的心理状态

在《四世同堂》中,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汉奸,他们的见识都是短浅的,甚至于说缺乏基本的道德素养。上述所提到的汉奸人物之中,或多或少都接触了西方的文化,可他们比老舍笔下的底层市民都不如,丢掉了作为人起码的尊严。他们的愚昧让他们沦为日本人的走狗,没有情感,也没有思想,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丑态。

最具代表性的即为大赤包和胖菊子这两个女性汉奸,她们的行为和思想上无不透露着自身的愚昧无知。大赤包愚蠢地认为日本人的到来能给她带来“金钱、酒饭与华美的衣服”,千方百计地巴结日本人,不惜出卖女性同胞的身体,终于厚颜无耻地坐上了所长的位置。这时,她非但早已失去了女性基本的尊严,更失去了那最为可贵的母性光辉,彻底成为一个追名逐利的机器。她的女儿招弟就像是她的复制品一般,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没有人性,精神愈发麻木。之前和母亲玩乐奉承于物质圈子,利用自己的美貌玩转于男人之间,最后更不惜成为日本特务。

胖菊子是一个十足的物欲追求者,为了得到更多的财富抛弃还在牢狱的瑞丰而转嫁给毫无感情基础的蓝东阳。在婚姻中,也只是一心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甚至还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惜出卖肉体,丝毫不知廉耻。她从一个原本只知道享受的人逐渐向大赤包靠近,并在大赤包被抓之后,一心只想着拼命加罪名在她身上,想着只要她死在监狱里,自己就能取而代之,得到所长的位子。爱慕虚荣的她已经丢失了人的本性,心灵早就腐烂不堪。

这两位女性汉奸,不似传统妇女那般恪守着礼教规矩,性格中带有突破之处,却因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走上了歧路。她们不像韵梅那样善良贤惠,遵从三从四德,也没有像尤桐芳那样有勇气反抗和斗争。当丈夫当上卖国贼时,并没有加以劝阻,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成为他们的追随者。在尝到了物质的甜头之后就开始性格上的变化扭曲,开始追逐名利财富,在行为上和男性汉奸大同小异,甚至比他们做得更为过分,更让人失望和痛恨。老舍将她们都刻画成身材矮胖、长相丑陋之人,无疑是不堪内心的写照。④她们的眼界是狭小局限的,她们从传统女性中突破的并不是思想,而是掩藏在心中的欲望,自以为获得了官位和钱财,就能够得到像男性一般的地位,殊不知因为自己的愚蠢,将自己原本的善良本性给消磨殆尽,成为民族的耻辱、社会的蛀虫。

老舍曾说过:“我恨坏人,可是坏人也有好处;我爱好人,可是好人也有缺点。”⑤《四世同堂》中的汉奸群像是个例外,这些汉奸一个个都是长相不雅、心思不纯之人,没有忧国忧民的济世情怀,也没有作为邻里街坊的照顾与关心,都是一些为了金钱财富,为了不切实际的吹捧夸耀,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之徒,丢掉了作为根本的民族意识,以出卖和伤害同胞来满足自己的利益。他们贪婪虚伪、自私自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纵使老派市民的顽固守旧不禁让人失望,新派市民的困惑迷茫让人觉得懦弱不堪,都不及老舍笔下汉奸群的人性丑恶而让人无比憎恶。

①③④ 老舍:《四世同堂》,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60页,第286页,第17页。

② 孙义博:《〈四世同堂〉中老派市民形象分析》,《北方文学》2016年第9期,第1页。

⑤ 沈燕:《论老舍与鲁迅的“国民性”书写》,《怀化学院学报》2018年第3期,第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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