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异化
——霍尔顿与叶藏的比较分析
2018-01-28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33
⊙刘 爽[辽宁师范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33]
一、相似的成长环境与人物性格
(一)战争后的人性危机
《麦田里的守望者》写于1951年,以“二战”结束后的美国为背景。“二战”后的美国经济繁荣、科学技术高度发展,人们贪婪地享受着繁荣的经济带来的浮华物质生活,因此对金钱的崇拜与享乐的狂热追求成了人们生活的唯一目标,左右了人们的生活和思维方式,这无形中吞噬着人们的价值观。所以在这种经济背景下,人们的精神单调沉闷,俨然呈现出现代荒原的面貌。20世纪50年代又有“怯懦的50年代”“寂寞的50年代”之称。势利庸俗的市侩习气充斥着社会的每个角落,空虚无聊的物质享受似乎腐蚀空了理想的价值内涵。《人间失格》写于1948年,同样也是“二战”结束后的一篇巨作。太宰治作为无赖派的代表人物,有着无赖派的一切特点,所以在这篇自传性的作品中太宰治很好地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战胜国和战败国,美国和日本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问题。美国经济的飞黄腾达,伴随而来的就是精神的空虚:而日本战后体制的混乱,导致了一些人的病态和颓废。如果将国家比作一个大家庭来说,那么套用出现在《安娜·卡列尼娜》开头的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相同的背景产生不同的病态,一切都是战争赋予他们的。
(二)主人公的成长经历
在《人间失格》 中,太宰治近乎白描地将自己的人生经历,诸如情死、吸毒、嫖妓、转向等,毫不隐瞒地借用在作品人物的人生遭遇上,对自己灵魂的剖析比以往任何作品都更深入更澄澈。太宰治用作品诉说自己性格的懦弱、对爱的渴求、对人世的绝望以及灵魂深处的忏悔。 他也借作品,批判了人世间的虚伪和罪恶,他将一切灵魂都赋予在叶藏这个角色上。叶藏作为一个异化的形象与《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霍尔顿是一般无二的。主人公霍尔顿以早熟的自我意识看待生活,内心极为孤独与苦闷。作品不以情节取胜,而是选取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独特视角进行叙述,通过描述主人公在纽约三天的流浪生活,向我们展示了美国社会中方方面面的人性异化。
1.物质富裕与亲情淡漠的家庭
叶藏和霍尔顿都没有真正地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如果说国家这个大背景重要的话,那么家庭这个小的生活环境更为重要。叶藏出生于一个生活还算富裕的小康之家,但他从小就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家庭的温暖和疼爱,更多的是记忆深处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以及自己深陷其中而又难以捉摸的生活。一家几十口全员到齐的用餐时间,叶藏不仅不能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馨和其乐融融的亲情、享受这一天伦之乐的美好过程,而总是感受到“一股寒意来袭”,甚至把它看成了一种单调而又乏味的仪式,视用餐为畏途。从叶藏对待吃饭的态度,我们就可以看出他想法的另类、怪异。
和叶藏相同的是,霍尔顿也有一个令人失望的家庭。霍尔顿在离开学校之后,也只能回家,可是他并不敢真正地面对父母。他只能过几天,等母亲收到消息之后再回到家里。在文章中他的父母形同虚设,他成了精神上的孤儿,家里唯一值得惦念的就是他的妹妹。异化深入到家庭最亲密的母子关系、父子关系之中,妈妈送给他错误的溜冰鞋作为生日礼物,表面上是母亲的粗心大意,实际上则是母亲对霍尔顿的关心不到位。霍尔顿的家庭是中产阶级家庭,父母给了他舒适的生活,可是却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重视。霍尔顿用拳头猛击车库的窗户伤了手,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所需要的安慰,只是把他送到了医院。每次霍尔顿被学校开除,首先他的父母会生气,然后他们只会为他找一个新的学校。他们仍然不知道霍尔顿被学校开除的真正原因以及对学校的厌倦。霍尔顿和他的父母很少交流,所以也导致霍尔顿与父母的疏远。既然霍尔顿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爱与理解,便转向自己的历史老师安多里尼先生,他是霍尔顿心中“理想的父亲”的化身,然而,霍尔顿却把他当作同性恋者,仓皇离开。或许这仅仅是霍尔顿的错觉;稍后,他也扪心自问,怀疑是否错怪了安多里尼先生。塞林格对此片段的模糊描述,旨在表明生活在这样一个人性异化的社会里,主人公难免会本能地用怀疑敏感的眼光去看待他周围的人物与世界。
2.真诚不伪与搞笑异类的性格
叶藏与世人相左的何止是世界观那么简单,人类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都无法理解,随之而来的不安与恐惧又令他夜夜辗转难眠暗自呻吟,几近到发狂的地步。在他看来旁人的那点痛苦是微不足道的,根本没法与自己背负的灾祸相比较。人不能一直生活在自怨自艾的状态中,必须走出自我蒙蔽的怪圈,才能对身陷其中的现实世界有比较清楚的认识。但叶藏很难做到,不管他怎么努力、费尽周折,最终还是搞不懂,愈发感到惶惑不安,“仿佛这世上只有我是异类。我几乎无法与旁人交谈,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乡生活,但我觉得人在他乡远比在故乡来的自在”。于是他就选择了极为另类的方法——搞笑,与人类系在一起,表现对人类最后的爱。但“搞笑”,并不一定能达到预想的效果,有时会带来莫名的苦恼与痛苦,“对人类,我始终心怀恐惧,胆战心惊,而对于自己身为人类的一员,我更是毫无自信,总是将自己的烦恼埋藏心中,一味掩饰我的忧郁和敏感,伪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乐天模样,逐渐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搞笑的怪人”。现实生活中的叶藏不仅成了一个“搞笑”的怪人,也慢慢置身于人们所谓的生活之外了,他已经在人们眼里变成了“无”“风”“空”,开始了“异类”的自我流放、自我边缘化的生活。
而霍尔顿的词汇中最主要的一个词就是“假模假式”。他本能地感觉到虚伪与欺骗无处不在。在电影院,他看穿了邻座女人假惺惺的感伤,讥讽道:“她的心肠软得就跟他妈的狼差不离。”他也意识到许多套话的欺骗性,如“再好没有”“祝你运气好”“见到你真高兴”等。特别使他难过的是,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装腔作势一番,你要想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就得说这类话;要想在这个异化的世界里行事就得同样地戴上一张人格面具。主人公不愿陷入这个虚伪的世界,因而,他感到更加的孤独与苦闷,对于这个面目全非的成人世界感到彻底的绝望。他不仅作为一个受害者深受社会罪恶之苦,而且作为这个社会良心的见证人而为此罪恶受苦。这种人性的畸变使人们不仅不敢轻易相信人、爱人,甚至连自然万物也变得不可爱了。
性格上的与众不同导致了这两个不同作品主人公相同的异化,他们与世界格格不入,他们愤世嫉俗,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世界以及周遭环境的不满,他们看似的颓废不堪实则是对不满的呐喊,可是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改变社会、改变这整个大环境?所以他们在抗争无果的状态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二、面对异化的个人选择
(一)“迎合”与“否定”
叶藏与霍尔顿的为人处世方式是不同的,叶藏自己性格的异样导致了他对整个世界都是不能理解的,以至于他看世界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所以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他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搞笑。他知道大部分人的搞笑方式,能很好地抓住他们的笑点,通过这种方式来赢得周遭人的尊重,为了不被社会所抛弃,他也找到了处理与其他人关系的方式,也算是他的一种“处世哲学”。他对于世界的这种“迎合”使他在之后的人生道路上辗转纠结于几个女性之间,成为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为后来叶藏的生命走向奠定了基础。而霍尔顿则是作为一名“愤青”而存在,正因为是对学校和老师的失望以及对同学的不能理解,他被迫离开学校,这是对学校的一种变相否定。他无意于纠结处理与学校师生的种种关系——一个人最大的失望莫过于此了吧,他否定种种不合时宜的“规矩”。考试对于他来说是天方夜谭,这种对于周围一切的否定使他不能很好地在学校里以及社会中生存,他只能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他愿意做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和充满童真的孩子一起玩耍。
(二)“逃离”与“回归”
在家庭和学校的位置上二者是不同的,叶藏在家人眼里已经成了“局外人”“异类”。逃离家庭成为他必然和无奈的唯一选择,“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乡生活,但我觉得人在他乡远比在故乡来得自在”。叶藏就是以这样无可奈何的心态,带着憧憬、怀着企盼,走进了坐落于大海之滨樱花盛开的美丽校园,但这里就能成为他精神避难所、栖息地吗? 从小说的叙述来看,答案是否定的。而和叶藏相比,霍尔顿的则是“回归”。他看似是被学校开除了,实则是他自己主动放弃。他的唯一一个愿望是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看着孩子无忧无虑地奔跑、做游戏。所以对于霍尔顿的“回归”来说是一种仅存的希望,他渴望家的温暖、渴望妹妹能健康地成长,让自己没有得到的爱在妹妹身上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