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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宰治《人间失格》中的自杀意识

2018-01-28都雪菲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33

名作欣赏 2018年35期
关键词:太宰恐惧人间

⊙都雪菲[辽宁师范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33]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短短的三十九年人生中最后一部完整的作品,于1948年4月29日至5月12日在大宫市大门町完成,而太宰治于一个月之后的6月13日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人间失格》因此被称为太宰治的“遗书”。纵观日本文学界,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人世的文学家不在少数,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等举世闻名的文学大家都是这样离世的。日本文坛的“自杀现象”与日本固有的文化意识有关,日本人将生的世界看成“秽土”,将死的世界看成“净土”;死亡是从“秽土”到“净土”的仪式,是对人的净化。那么,太宰治的自杀与其《人间失格》有怎样的联系,或者说《人间失格》 如何表现了主人公的人格破产和预示着太宰治自杀的必然结局?这是文中试图探讨的问题。

一、生而为人的不幸

太宰治生长在日本本州津轻地区的大地主家庭,然而,优渥的家境却是太宰治一生的耻辱和负罪感的来源之一。此外,在日本家长制的大环境之下,身为幺子的太宰治在家中是“隐形人”般的存在。父母的忽视、亲情的缺失使太宰治认定自己是多余人,并由此产生了叛逆意识。进入大学后,太宰治依靠家里寄来的生活费过着颓废享乐的生活,同时对民主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接受使太宰治找到了表达自己叛逆的方式,他开始投身于马克思主义政治运动,后因被逮捕而脱离。世界上应该再没有哪个作家如太宰治一般因频繁的自杀而备受瞩目。在短短的一生中,太宰治共进行了五次自杀,第一次他选择了与偶像芥川龙之介自杀的同样方式,但因为服用的安眠药剂量太少而被救了回来。1930年11月,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太宰治与咖啡馆一侍女跳海自杀,太宰治被救活,但侍女永远离开了人世。1935年,因为上一次自杀,太宰治欠下了大笔医药费,他本打算用芥川文学奖的奖金来偿还债务,但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得奖,绝望的太宰治选择了第三次自杀,结果同样被救活。1937年,生活陷入困境的太宰治又得知女友小山初代与其他男人有染,悲愤交加的他要挟小山初代一同去谷山温泉殉情,二人都被救活。1948年6月,太宰治和女友山崎富荣在雨中跳入东京西郊的玉川上水中,这一次,太宰治没有被救回来。这个自杀了五次的青年,终于彻底和世界说了再见。

太宰治这种自杀意识在作品中也经常有所表现,尤其在被称为其遗书的《人间失格》中。

二、丧失为人资格的恐惧

鸟居邦朗曾评价《人间失格》:“读者可以清晰地看到太宰治正是以自身为原型创造了叶藏其人”,“人间失格”也被译为“丧失为人资格”,短短几个字既是太宰治对主人公大庭叶藏一生的评价,也是太宰治对自己短短的一生的总结。《人间失格》主人公大庭叶藏的一生和作者太宰治的一生何其相似:二人都体弱且患有肺病;自卑孤独,有独特的为人处世的方式;曾与有夫之妇投河自杀,并以自杀辅助罪被捕;曾被强行送入精神病院;多次自杀失败;妻子出轨;等等。《人间失格》既是太宰治的自传,也是其“遗书”,而大庭叶藏则是其投入作品中的影像。正是由于“人间失格”才导致了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的自杀,那么为什么太宰治觉得自己“丧失为人资格”,回归《人间失格》的文本有利于我们追本溯源。

(一)对“人”的恐惧

《人间失格》中主人公对人、对生活的恐惧表现尤为突出,这种恐惧伴随着大庭叶藏的一生,也一直折磨着太宰治。《人间失格》开头部分便描写了叶藏对生活的恐惧:

每当我想起吃饭的场景就不自觉地不寒而栗。再加上我们家是个传统古板的家庭,就连菜式基本上都是一成不变的。什么山珍海味,什么豪华大餐,这些对于我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我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冷得直颤抖。

太宰治如叶藏一样,身受传统道德的浸染,心灵却感到恐惧和压抑。自幼体弱多病的他渴望着周围人的关怀,但父母的缺席、日本传统的家长制使作为幺子的他得不到足够的关注,而且身边也没有可以让他全身心依赖的人,对“人”的恐惧便由此开始。于是,他故作愚蠢姿态来取悦他人,将自卑、恐惧深藏于心底,从他人的笑声证明自己的存在,找到一定的安全感,而且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真正击垮叶藏的是妻子良子的出轨,妻子的单纯和对他人的信任反而成了武器,将他仅存的对人的信任全部灼烧殆尽,叶藏从此病入膏肓。巨大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他不禁发问:“信赖算是罪过吗?”“难道纯洁的信任就是罪恶的源泉?”他开始怀疑一切,价值观与生活的冲突达到了巅峰,无限的绝望充斥着他的生活,敏感懦弱的他也开始彻底走向毁灭,以躲避这令他恐惧的“社会常态”。

(二)自我破坏,向死而生

对人的不信任和恐惧困扰着太宰治,反映在作品中就是其主人公的自我破坏以及强烈的自杀意识。正如奥野健男对他的评价:不断地毁灭自己,绝不掩饰自己的不足之处,反而使之不断深化。这样一来,使得他叛逆于既成的社会、文学乃至一切现实。

叶藏通过堀木接触到了酒和陪酒女后便沉迷其中,每每遇到自身承受不了的事情便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太宰治年轻时也同样如此,“经常喝得烂醉如泥才回来……”①他用酒精麻痹自己以消除痛苦与恐惧,而带给他痛苦和恐惧的是这世间的人。这充满了欺骗、背叛的肮脏的“生活常态”总是轻而易举地将他脆弱的心割出一道道伤疤,正如叶藏的独白:

不合法的事物,反倒带给我小小的乐趣。不,应该说让我心旷神怡。世上称之为“合法的事物”反倒更为可怕(有着无法感知的强大力量),那复杂的构造更是不可理喻。我无法坐在无窗而又冰冷的屋子里,我要逃到屋外去,哪怕是堕入非法的汪洋大海里淹死,倒也畅快淋漓。

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经不住现实的伤痛,价值观与“生活常态”的相悖带来的纠结苦闷经过酒精发酵后只会更加醇厚;死亡成了太宰治的唯一选择,自杀是他考问这世界的方式。

(三)母爱缺失下的复杂矛盾的女性观

大庭叶藏是太宰治现实人生的映射,作品中只提到寥寥数语的母亲同样也缺席了太宰治的生活。这种母爱的自幼缺席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太宰治无法正常与人交流的自闭心理以及他对人的恐惧。

母爱的缺失使太宰治在与女性交往时一直期望从她们身上得到温暖,即便是与卖淫的小姐交往,他仍然能够在她们的怀里入睡,并能“真切地见到圣母玛利亚的圣洁光环”。虽然“小姐”是被世人瞧不起的存在,但是她们同太宰治一样是社会“边缘人”,同样为生活所苦,同样寂寞,“小姐”因此成了最能让他忘记人类的恐怖的几样“东西”之一。

但是女人给他带来的不全是温暖,《人间失格》中叶藏娶了单纯的良子为妻,随之而来的悲哀却要远远大于想象中的快乐,良子的单纯、对他人的信任成了毁灭叶藏的最致命的武器。太宰治对女人的态度也是复杂的。他喜欢小山初代,但他却在小山初代返乡探亲期间与初识的咖啡馆侍女同居,而当他发现小山初代在与他同居期间与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时而遭受致命的打击,并威胁她一同殉情。

在太宰治看来女人的怀抱能够带来温暖、消除恐惧,拯救其失落的灵魂;但同时女人又会给他带来难以言说,甚至是无法愈合的创伤。对于他来说,生活于世本就不易,男女之情给他带来的伤痛更是难以忍受。种种复杂情感交织,太宰治选择以紧紧相拥并用红绳绑在一起的亲密却又防备的姿势与爱人共赴死亡。

三、结语

日本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是一种耻文化,人的是非对错通常不是由道德来评判,而在太宰治的身上表现出的是一种罪感文化。太宰的日语谐音为“堕罪”,但他到底有什么罪呢?他声称自己是无赖,但却给自己套上了罪的枷锁;富庶的家庭是罪、不能融入“社会常态”是罪,最后就连渴求生存也成了他的罪。而日本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上不正是因为他们把罪意识彻底抛弃了吗?广大的日本国民能够原谅自己,甚至选择遗忘,而太宰治不能。种种“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太宰治深知只有旧的社会秩序被破坏,新的美好的未来才会出现;但是人性的复杂与卑劣使他陷入困境,自我破坏成了唯一能够表达他对现实社会失望的方式,亦是他能发出的最高亢的呐喊声。在生命的最后他写下了:“不要绝望,就此告辞。”

① 于金凤:《躲在角落里的生命真实:透过成长背景及作品对太宰治的性格研究》,《外语论坛》2009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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