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小脚书写
——基于缠足习俗下的畸形审美视角
2018-01-28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0
⊙刘 蔓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 南充 637000]
据现代学者考证,缠足始于北宋,兴于南宋,元代继续向纤小方向发展,明代进入缠足之风兴盛时期,有“三寸金莲”之说,清代缠足之风蔓延到各个阶层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都纷纷缠足。
一、缠足之风兴盛缘由探究
其一,是为了禁锢女子与闺阁之众,严格限制其活动范围,以符合“三从四德”的礼教,达到按男子欲望而独占女性贞操的目的。其二,由裹足引起的妇女身体形态与性生理的变化,能更好延嗣后代,充当生育工具。缠足后,足形状为畸形,全身接触地面的重量在于踵部,于是腰髋部发达,影响骨盆,从而影响女性的生育。其三,男性好色给女性带来的伤害。好色之人自古有之,封建士大夫的这种病态审美观,导致古代女性为迎合男性的这种病态审美而进行身体的自我摧残,此乃女为悦己者容的畸形发展,正如“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二、古代文人视角下的缠足风俗判定
明代薛论道在《嘲大脚妓》中写道:“粗如木棒,硬似钉镢,早知一生被他累,何不当时去半截?”和冯骥才《三寸金莲》的黄家三姑娘的想法一致,均觉得自己的未来幸福被这一双大脚所拖累,甚至抱怨当时母亲为什么没有给自己裹足。而小脚呢?“瘦欲无形,越看越生怜惜。”在《水浒传》,第二十一回使用“玉笋纤纤”来形容阎婆惜的美貌。在史浩的《浣溪沙·夜饮咏足即席》也用“就中弓窄只迁迁”来形容小脚。在冯骥才的《三寸金莲》里甚至记载有小脚比赛,又称为“赛脚会”。谁家的媳妇若是在“赛脚会”中赢得比赛,则会使自己的丈夫甚至公公脸上添光,若是输了比赛,则会受到家里人的嫌弃甚至是唾骂。清代戏剧家李渔的《闲情偶遇·声容部》是一部专门论述妇女生活起居的著作,在他看来古代美人标准应是:“美人应肌肤白嫩逗人”,“眉眼细笔勾勒”,眉眼下去便说手足,唇齿腰脖颈肢都略过了,足见中国古代文人恋足癖之直白。
明清时期文人骚客对这种畸形的审美观的肯定,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缠足之风的兴盛。此时期的文人对于女子小脚的溢美之词表现得淋漓尽致。数不清的诗词歌赋在歌咏小脚之美,歌咏的对象更是全面丰富:莲足、莲鞋、莲袜、膝裤,甚至缠脚布都会歌颂;还有专咏脚背、脚心、足尖、折腕的,甚至还有突破客观描述进而展开无限遐想的,真是对一双“金莲”有无处不美、无处不妙之评价。而较有代表作的是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的《排歌》和清末明初的梁清标所作的《沁园春·美人足》,这两首诗词都描绘了对小脚的渴慕和赞赏。在文人对于小脚的赞美和吹捧之下,社会上就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小脚为美的观念。
三、缠足过程窥探
在冯骥才的《三寸金莲》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大清入关时,下一道令,旗人不准裹脚,还要汉人放足,那阵子大清正凶,可凶也凶不过小脚,再说凶不凶,不在一时,到头来,汉人照裹不误,旗人反倒“瞒爹瞒妈”,那布悄悄打起“瓜心条”来,连冯骥才先生都说“这小脚里面别有魔法吧!”其实哪有什么魔法,不过是观念的根深蒂固罢了。古代女子总以“小脚为美”,导致腰髋部发达,从而影响盆骨,能更好生育,其实不过是身体畸形残疾罢了。在文首中,冯骥才记录了一大段邪乎事儿,最终引入正文。那时候满城风雨闹邪,大家每传一句话,都在前面加上,“那戈老婆子说……”可是谁也没见过那老婆子。文中运用大量笔墨描写了戈老婆子之神后,老婆子终于开始操办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请——那便是给孙女裹脚。
那么戈老婆子是如何给孙女裹脚的呢?第一步——定心。戈奶奶蒸好红豆馅的粘面团子,一个祭灶,一个给小孙女吃了,据说吃下粘面团子,脚骨头变软,赛泥巴似的,要什么样能变成什么样。不过,香莲毕竟还小,也不懂为什么要裹脚,看到奶奶这一番大操办,心里可就发毛了。在裹脚前几日,奶奶还会买许多的甜点给香莲。据说这是为了给被裹足人“定心”。第二步——准备裹脚布。戈奶奶把布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剪了、染了、晒了。戈奶奶拿出小脚鞋。冯先生是这样描述小脚鞋的,“窄的赛瓜条,尖的赛五月节吃的粽子尖”。第三步——亲脚,奶奶在为香莲裹脚的前一日晚上,坐了一夜,把香莲的脚按在她那又软又皱还起皮的老嘴上亲了又亲。第四步,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裹脚,切不可有任何差池。等到了裹脚的那一日,戈奶奶换了一张脸,一向慈爱和蔼的奶奶竟换了一张凶神恶煞之面目。她将大门拴起来,用横木顶住,将大黄狗拴起来,取来一对红冠鸡在地面上扑腾,摆了“炕桌、凳子、菜刀、剪子、糖罐、水壶、棉花、烂布、浆好的裹脚条子裹成卷放在桌上”,几根别棉花做的大针别在胸前。接着,抓过鸡一脚踩住脖子,开始开膛破肚,没等血流出便把香莲的脚塞进去,又热、又粘、又烫。不一会儿,洗干净脚,“先右后左,让开大脚趾,找着余下四个脚趾头,再斜着脚掌向下边用劲一掰,骨头噶吱儿一响,抖开裹脚条子,把这四个脚趾头勒住。那脚布裹住四趾,烧脚心,就上脚背,捏住脚后跟,马上再在四趾上裹一道,接着反脚面,往后一扯,便把四趾使劲往脚心下卷,其实就是前后一拉。随后奶奶拿针线布给她缠了上百圈。之后把脚巴骨往下折,并要随时下地走动,之后每次换脚布,“总得带着脓豆腐肉生拉硬扯下来”。
这就是北方乡间裹脚的老法子,只有肉烂骨损,才能随心所欲改变模样。可见古时裹脚给人在肉体上带来的痛苦,比今日之手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开膛破肚有麻药等药物缓解其痛苦,而裹脚则是硬生生让骨肉散架、变形、流脓、溃烂。
四、古代女性对缠足的认同辨析
古代女性虽以此为痛苦,却也以此为美,并且可能终身为其牵绊。以香莲邻居黄家三姑娘为例,她咬定因为自己一双大脚,定是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嫁不到好人家。当时的民间有这样一首歌谣,“裹小脚,嫁秀才,白面馒头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糟糠饽饽就辣子”。可见古代女性对于小脚的重视度,认为小脚能保其一生幸福。这使本来厌恶小脚的香莲,似乎也动了心,认为自己的小脚“好像赛高了一截”。之后,举办的赛脚会,便明显地决定了香莲一生的追求——拿到赛脚会的冠军,得到自己公公、丈夫以及亲戚的尊重,由此可见小脚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女性在家中的地位。
此外,古时成婚与小脚有着密切联系。首先,男子选女子时,一定要选脚小的女子。其次,给新娘买“喜鞋”“睡鞋”,均也是小脚才能穿进去。并且,“睡鞋”还要与新郎官一起脱,一起看“睡鞋”里面的画。当父亲或者兄长抱新娘子下花轿的时候,一定不能摔着了,即便摔倒了,一定不能让新娘子的脚沾地,而且入新房之后,新郎官还要检查小脚,“瞧瞧看看”。不仅如此,结婚之后,女性的脚还是停不下来——参加赛脚会,“赛脚会”又叫“晾脚会”,这时候全国的女子都要将脚放于门外,晾出小脚,少爷公子要是看上谁,谁便会身价翻番,可见“小脚”也是古代男性择偶标准之一。
五、缠足弊端及其意义
缠足,这一始自宋初的社会陋习,经历宋、元两代,于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最初缠足流行于上层富贵阶层的妇女,它是一种权贵的象征。进入明清社会,一般平民阶层也开始仿效,使缠足的范围扩大化。伴随着明清统治者控制人们思想的加深,程朱理学成为正统思想,礼教强调的“男女有别”以及妇女必须遵守“贞操节烈”的道德观,使缠足成为强加在妇女身上的枷锁,要求她们遵循礼教规定的“三从四德”,永远忠于自己的丈夫。在“男女有别”的封建社会中,女性的地位低下,成为男性的附庸,事事都要依靠男性,而恰恰男性对美的追求在于脚,形成一种“小脚就是美”的庸俗审美观,为了迎合男性的变态审美观,即便是折股断筋,妇女也要将自己的双足缠裹谶小,形成了闻名于世的“三寸金莲”。明清时期的婚姻门槛,是女子无法逾越的,在婚配上,男子同样崇尚小脚女人。父母为了能够使自己的闺女嫁于他人,女子为了不让亲朋好友对自己冷眼相待,缠足成为以上问题的解决所在。
缠足弊端颇多。其一,缠足后的女子,相当于残疾,用小脚走路,不论是崔莺莺缓缓步行,还是宝钗扑蝶轻轻走,或黛玉弱柳扶风,都可见小脚对女性身体及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其二,使女性的地位降低,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性行动不便,劳动不便,重活不能干,忙活干不好,导致社会劳动力数量和质量下降,女性获取经济地位下降,社会地位便也下降。其三,限制女性自由,缠足的最初原因之一是古代男子为了使女子保持其贞操、控制其行动而进行的约束,实则是道德的绑架,美其名曰“保持贞操”,实则是对女子的限制约束与摧残,相当于“脚的绑架”以及人身自由的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