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口脱险记

闫建军

2014年4月1日起，黑龙江省森工林区全面停止商业性采伐。听到这个消息，我百感交集。经过半个世纪的持续开发，森林资源日渐萎缩，生态功能不断弱化，生物多样性也大受影响。倒退40年，在20世纪70年代，林区不仅郁郁葱葱，还经常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家伙”出没呢！

1976年夏天，中学刚毕业的我来到小兴安岭脚下诺敏河畔的老青山知青点，成为一名上山知青。

知青的工作主要是清林，每天都在林子里转。为了防范随时可能遇到的大野兽，点长杨国力外出清林时总会带上一支苏联造的老牌猎枪。

一天，我们清理北山坡的榛子窠，不知不觉中太阳渐渐西沉。因为天一黑常有野兽出没，我们赶紧沿着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往山下赶。

“咦——那前面是什么东西？”不知哪个眼尖的冒了这么一句。

“采榛子的吧？你别说，这么晚了，还真有人跟咱们做伴儿呢！”我轻松地回应道。

走在前面的袁国宝年纪最小，大伙儿都叫他“小不点儿”。走着走着，“小不点儿”忽然停住脚步，猫腰瞅了瞅，压着嗓子惊叫：“黑瞎子！黑瞎子！那是只黑瞎子！”

因为距离较远、光线又暗，看不大真切，但还是能分辨出那个黑影两条腿走路的样子。我安慰他说：“不用紧张，就是一个人，有啥好怕的！”

“真是黑瞎子，黑瞎子立起来走呢！”“小不点儿”坚持道。

我再定睛一看，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让“小不点儿”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发毛。

眨眼的工夫，太阳就落山了。没有了夕阳的余晖，山林里顿时暗下来。我们急匆匆地往山下赶，走到一个拐弯处时，突然从树丛中“噌”地蹿出一只又肥又壮的黑瞎子，铁塔似的拦住我们的去路。一股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几个人都吓蒙了。

走在最前面的点长大叫一声“不好”，迅速摘下背在身上的猎枪，对准黑瞎子。可是，不待他扣动扳机，黑瞎子一甩巴掌，点长被打出一丈开外，猎枪也飞了出去。点长顺势一滚，连忙找地方躲藏。我们见状，也撒丫子朝树林里跑。

这时，黑瞎子追了上来。点长大喊一声：“都别动！”随即朝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跑去——他要把黑瞎子引开。

我们从树林的空隙中看到，拖着个大肚子的黑瞎子四腿着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紧跟在点长的身后穷追不舍。

点长见跑不赢黑瞎子，一纵身，爬上一棵不太粗的树。黑瞎子上不了树，但不甘休，张开大嘴开始啃树干。

“咔嚓”“咔嚓”，树皮一圈一圈被啃了下来，眼看树干就要断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不点儿”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从树林里冲出来，直奔黑熊。我们都吓坏了，点长也在树上扯着嗓子喊：“别过来，别过来——”

跑着跑着，“小不点儿”一个踉跄，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绊倒。他爬起来一看，竟然是那支被熊瞎子打飞的猎枪。他一把抓起猎枪，对准了黑瞎子。

黑瞎子听到声响，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不点儿”的枪口，似乎感觉情况不妙，两只前掌本能地护住自己肥大的肚子……

此时，“小不点儿”只要一扣扳机，肯定能轰烂黑瞎子的肚子。然而，“小不点儿”却愣愣地凝视着黑熊，没了反应。

我都快急死了，扯着嗓门大喊：“开枪啊！”

“砰……”枪响了。枪声清脆有力，把树上的叶子震得哗哗掉落。我的耳膜被震得生疼，缓过神来一看，黑瞎子竟然还站在那里，凝视着“小不点儿”，然后缓缓地向山里走去。

我钻出树林，直埋怨“小不点儿”的枪法太差。

险情解除了，点长从树上跳下来：“你别瞎说，他做得对，一枪未必能打死黑瞎子。这只黑瞎子怀孕了，要是惹怒了它，咱们今天都得‘交待在这儿。”

下山时，我蓦然发现，那只黑瞎子没有进山，而是悄悄跟在我们身后，两只眼睛水亮水亮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个情景还常常在我的脑海浮现。为了保护同伴，点长毅然“引火烧身”；为了营救点长，“小不点儿”奋不顾身冲了上去；那没有伤害黑瞎子的一枪，是让黑瞎子为之后怕还是让黑瞎子心存感激？我总觉得，黑瞎子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是因為我们没有伤害它的宝宝而流出的泪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