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男孩
2018-01-27钟锐
钟锐
起先，大家都叫他“泥巴小孩”，因为他一天到晚不是坐在泥巴上，就是两只手不停地搓捏着泥巴，以至于身上、头发上，甚至脸上、耳朵里，也都沾着泥巴，整个儿就像一只小泥猴。
他用泥巴弄出来的东西还真……有味！不管是泥巴小猪、小狗、小猫，还是泥巴小人，都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很有几分印象派大师梵·高的味道。
可惜四周的人欣赏不了他的“大作”，那些廉价的赞赏不过是凑趣、取笑罢了。妈妈甚至骂他弄脏了衣服。见三番五次说了也没用，最后妈妈就用长满茧的手一把将他拽起来，将地上的泥巴小猪、小狗什么的，全都踩了个稀烂。
他怔了下，就大哭着向妈妈猛扑过来。妈妈被咬疼、抓疼了，也恼了，打了他几下之后，还撂下狠话：“你这个不孝顺的小崽子，你想翻了天啊？你给我听着，以后再也不准玩泥巴了……”
妈妈其实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把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但这件事却让他觉得妈妈一点也不爱他。
小孩最大的优点就是健忘。第二天早上妈妈煎了一碗荷包蛋给他，他就又觉得妈妈最爱他了。不过泥巴不敢再玩了，因为每次他刚有玩泥巴的意思，妈妈凶狠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他就跑去玩沙子了。他在沙堆里修隧道、垒城堡，兴奋得一边大叫，一边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可这天，爸爸看见了他玩沙子。“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玩沙子？”爸爸把他拖回了家。妈妈也马上加入到“讨伐”的队伍中来。
“我不玩就是了！”从那以后，他就真的不玩沙子了。
后来，他喜欢上了钓鱼，成了一个“钓鱼男孩”。钓鱼真有趣啊！一有空，他就光着脚板，扛着鱼竿往河边跑。哪处河湾的鱼最多，什么时候钓鱼最好，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钓鱼用的东西也都是他自己准备的。用鸭毛、鹅毛做浮子，用铁钉、石头做沉子，将别针一弯做鱼钩。找鱼竿更是他的强项！方圆几里，哪里有适合做鱼竿的竹子，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虽然爸妈有时说他几句，但他们大体上还是支持他钓鱼的。毕竟他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那些美味的鱼虾不仅丰富了他们家的餐桌，有时候还能卖出去赚一些油盐酱醋回来。
他什么时候不喜欢钓鱼了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他，更喜欢像一条猎犬一样，撒欢似的奔跑在葱茏碧绿的山冈和田野上。这时候，他就迷上弹弓了，成了一个“弹弓男孩”。
他的弹弓也是自己做的。有一根粗铁丝和一根橡皮筋就行，用的“子弹”是一些小石子。每天上学或回家的路上，他就捡；裤兜装不下了，就放在书包里。一次，他甚至打中了一只麻雀。可等他跑去捡，那麻雀丢下一泡屎就飞走了。
他的弹弓还打伤过人。当时他和同学比赛，站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射一根电线杆。轮到他射时，没想到一个人影忽然斜蹿出来。“啊！”这人捂着额头，惨叫着蹲下了，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弹弓丢到地上。接下来的一切简直像噩梦。弹弓被没收了不算，他还被老师臭骂了一顿，从家里赶到学校的爸爸更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眼里噙着泪水，小声地辩解。
“你不是故意的就差点打瞎了人家的眼睛？！如果故意，你是不是想……”爸爸像一头愤怒的黑狼，抄起墙边的扫帚抡过来，还好被老师拉住了。
他要离家出走！他从学校跑出来，径直往县城方向跑去了。两天后，他才到县城。此时的他，头发乱如鸡窝，衣服又脏又破，已经和乞丐没什么分别了。好饿啊！看着玻璃窗里面的食物，闻着诱人的香味，他忍不住想悄悄跑进去偷一些出来。可他不敢，紧张得全身直哆嗦。
忽然，一阵婉转悠扬、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啊，一个老人正坐在路边吹树叶。虽然他满脸皱纹，头发花白，拿着树叶的手苍老黝黑，像两截老树枝一样，但从他唇间流淌出来的声音却无比优美动听，好像山林间飞溅的溪水，又好似鸟儿啁啾鸣唱的乐音。一时间，他好像置身于葱茏碧绿的山上和田野上。
不少行人都拿出一元或几元钱，丢给老人。他面前的小盆不一会儿就堆了好多小额钞票。老人仍然闭着眼睛，呜呜地吹着。
“他是个瞎子吧？”这么一想，男孩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他想去偷老人盆里的钱。趁四周没人注意，趁老人还沉醉地吹着，他摸过去，颤抖着伸出手。
“嘿，你能帮我去买东西吗？”老人的声音蓦地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但他马上从惊恐中镇定下来，因为他发现，这老人真的是个瞎子，睁开的眼睛黯淡无光。
“你，你要买什么？”
“你帮我买两个面包、一瓶水。钱你自己拿。”
老人好像很放心他。他竟然乖乖地拿了10元钱，跑去把面包和水买了回来，多余的钱也放回了小盆里。
“我现在还不饿，你吃吧！”老人微笑着说。这笑容和死去的爷爷好像啊！泪水一下子就涌进男孩的眼眶里。
“你吃啊，别客气！”老人的声音也好像爷爷。男孩一边强忍着泪水，一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等他吃完，老人忽然笑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听出来。”说到这儿，老人像孩子一样得意地笑起来，“对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学吹树叶？”
老人真是神了，竟能猜出他心里的想法。男孩高兴得都想抱抱他啦！
吹树叶可不简单哟！要先把树叶上面的灰尘轻轻地擦干净，然后将叶片正面横于嘴唇……吹的时候，要保证有适当的气流吹动叶片，这样才能震动叶片发出优美好听的声音！
男孩的悟性不错，练到天黑的时候他已经能吹出声音来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像老人的孙子一样跟着老人，不仅学吹树叶，还和老人聊天，同吃同住。現在他已经能像老人一样，用树叶吹出优美动听的声音来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这天早上，和男孩一起吹了一会儿树叶之后，老人用苍老的大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忽然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我不回去。”
“瞎说。你再不回去，你爸妈还不急死啊！走，快走吧！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我在拐卖小孩。”老人说着，又塞给男孩一些钱。
男孩走了。在老人用树叶吹出来的乐曲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回去的客车上，男孩吹响了树叶。忧伤动听的声音引得所有人都看着他。吹着吹着，泪水从男孩的眼中涌了出来……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若干年后，当男孩在一场全国性的音乐大赛上吹响树叶的时候，不知不觉，泪水又从他眼里涌了出来。
“这支曲子要献给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一位老人。虽然他现在已经去世了，但他留给我的树叶，我会永远地吹下去！”
在如潮的掌声中，男孩又呜呜地吹响了树叶。泪眼蒙眬中，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可爱的老人。他正乐呵呵地冲着他笑呢！
（选自《文学少年·小学版》，有删改）endprint
